婆婆在空地里扑晾晒网,准备趁天气好晒些果脯,空气中散着园里的花香还有新鲜的果香,好不沁人。
心儿提着菜篮子走进院子,欢快上前:“小姐,山羊管事让我把最新一期的杂志送来给您看看。”
所谓的山羊管事其实是童话镇里的那位吴管事,只因长了两条山羊胡,所以被大家私下里戏称为山羊管事。他面相看着凶归凶,但听了这个称呼也没说什么,久而久之,大家也便习惯这么叫了。
心儿将菜篮子在地上放好,从布盖里头拿出一本用黄油纸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书籍,递给沈宴秋:“我买完菜路过书坊,刚好被管事叫住,他让您看看排版和封面还有没有要改的,如果没问题就直接送去加印,在下月初发行。”
沈宴秋听言将手上一直绞尽脑汁研究着的棋谱放下,撕开黄油纸,就着杂志翻看了一下。
杂志的页面大小比寻常书籍都要大一些,里面还录入了除她外其他六位同僚的连载文本,她没怎么看内容,毕竟有段老板把关,质量铁定差不到哪里去。
没翻两下就将杂志放到一边,重新埋头琢磨棋盘,话却是对心儿说的:“你来帮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我?”心儿受宠若惊,瞪大了眼睛。
“是啊。”沈宴秋一脸轻巧,不觉得有任何问题,一边看着棋谱移了移棋盘上的象,一边分神出声道,“书是卖给读书的人看的,又不是给我这个写书的人看的,问题也自然应该由你们来挑才是。”
心儿被自家小姐这方说法说得突然感受到一阵重大使命感,于是郑重地捧起书来品摩。
沈宴秋在边上继续研究棋谱,十分认真。棋类中她擅长的有跳棋、五子棋、飞行棋,然而大启王朝只有她唯恐避之不及的象棋和围棋,她素来觉得这两种棋类有歧视色彩,只有高智商的人才能玩转,以至于前世的二十年华再到这里的三年光阴,她都不曾碰过。
今日巧儿出门,她无人对弈,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把压箱底的象棋棋谱拿了出来。说来奇怪,她明明是个喜欢学习新东西的人,但不知为何将这两项棋类拖延至今,这么一想,想要学好的念头也就越发强烈。
不知不觉中,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婆婆上前给她换新茶,她方察觉先前的茶已经凉了,抬眸向边上一直拄那连姿势都没怎么换过的心儿看去,不由哑然失笑,这丫头竟然直接捧着杂志津津有味读了起来。
“心儿。”她悠悠长长地唤了声。
心儿一个激灵回神,抬眸对上自家小姐似笑非笑的表情,脸颊难为情的红了红,接着卖好的嘿嘿一笑,撒娇讨饶道:“小姐,我实在太想看你新书的第一话了,对不起啊,我已经试着忍了,但真的没忍住。”
上本书的合本刚预售完,这期杂志里录入的便是刚出炉的新书第一话,就这么活生生地躺在眼前,着实叫人按捺不住。尤其是这书名《首辅大人的小甜甜》,一看便知甜宠程度不输前几本,露骨的简直酥麻到人心肝里去了。
沈宴秋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尾腔微微上扬:“那我让你看的问题可看出什么来了?”
心儿挠挠脑袋,还是自顾傻笑:“您也知道的,在心儿眼里,无论小姐做什么都是最好的。这杂志封面是您画的,字体排版是您设计的,主推文更是您写的,在心儿眼里绝对是天下最好没有之一,哪里还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呀。”
沈宴秋被这马屁拍得可谓是通身顺畅,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下去吧。”
“嗯嗯。”心儿应完也没急着走,捂着怀里的杂志没撒手,眼巴巴地饥渴道,“小姐,那这本杂志要怎么处理呀。”
沈宴秋瞥了她一眼,揉着太阳穴失笑:“你想看就拿去看吧。”
心儿眼睛一亮:“谢谢小姐!”她方才刚看到书里头的首辅大人出场呢,要是断了口气不看,恐怕又要失眠好几夜了。
看心儿提着菜篮子走进庖厨,沈宴秋方无奈摇着头重新看向棋盘,眼底笑意未散。
正如大家所想,她将现代的杂志基本算是尽可能还原地搬到了古代来。
一开始大概是抱着蹭他人名气的想法,不确定自己这种充满现代思维的文章能否符合大众市场,所以企图从那些同写爱情故事的作者里引流点读者来。不过对段老板的说辞则是,分期发表,能够刺激读者们的购买欲,从而扩大消费欲,是一项书斋业改头换面的重大新举措。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被她糊弄过去了,反正在一次试行中,事实证明她的点子非常有效,第一期杂志很快售罄,每天赶来问下期售卖时间的顾客更是络绎不绝。
而她也因为那一期杂志,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众人翘首期盼的新人作家,大街小巷皆能听见路人猜测讨论她下一回合的剧情。
怪她题材新颖,又卡的一手好章,名气瞬间积累。
等杂志将一整本书的内容刊载完了,她又和段老板商量着出善本,起先她还担心读者不买账,特意加了特制的封面、十来张精美插图以及全新番外,不过她也算是嘀咕了自己在城里的号召力,许多读者光冲着她的签名,也愿在书坊前排几个小时的队,最后自然是不负众望地赚了个盆满钵满……
心儿进了庖厨没一会儿,又折身走了出来,大约是婆婆嫌她做饭太碍手碍脚赶了出来。
“小姐,那我下午要不要再去趟书坊,跟管事说声杂志没问题,就按这版发行就好啊?”
沈宴秋沉吟了一下:“不用了,我明天出门,亲自去跟他说。”
“嗯嗯。”心儿不疑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隅中,日头正暖,沈宴秋换了身男装,从上泉苑附近不远的偏门直接出了沈府。
偏门很偏,连看守的侍卫都没有,每回段老板帮她把那些读者的礼物送到府上,都是靠的这个地方暗渡陈仓。
不过沈宴秋并不常从偏门出行,偏门与正门的方向刚好相反,门外街景弯折萧条,要想绕到正门不远的华九街需要花上小半个钟头,她平日嫌费时间,倒宁愿从前门进进出出,哪怕多受几个沿路仆人的白眼。
但今日却没那么多讲究,她在屋里闷了这么些时日,正想多走走逛逛。当然,这决计不是因为那天丁管家说的三两句话。她倘若真的那般言听计从,就算没熬成死肥宅,也得先一步抑郁憋闷而死了。
将木门阖上,入目的是条非常幽深的小巷,此巷人烟稀少,名曰宝兴巷,只有一些住在附近的人家才会在此走动。
往外走了十来米,隐约听到点拨浪鼓的声音,原来是卖糖葫芦的老人途经此地,故意敲得欢腾,想惹一些留守在家中的小皮孩出来买上几串。
悠长的小巷里,岔路众多。沈宴秋一路走着,一路回忆地形,希望自己没走错道。
托这条没有尽头的长巷的福,手上刚买的那一大把冰糖葡萄干串如今也吃得只剩下了一串,其他的只余光溜溜的竹签。
早知道就再多来几串了。心中一边慨叹着,一边拿起最后一根往嘴边送。
虽然不爱吃糖葫芦,但葡萄干混了糖浆的味道却很讨她喜欢,抱着最后一根要省省的心态,她咬了头一颗,接下来便只是牙齿抵着竹签,不再动嘴。
高高的檐上扑腾过几只麻雀,前方巷子里传来的激烈动作声与周边的寂静有些不符,夹杂着两道沉重而闷哼的男音,充满古怪。
沈宴秋顿在青石板上消化了几秒,反应过来是什么声音后,没忍住仰天长望。
大早上的,要不要那么刺激啊……
认真思考了一下打道回府再从正门走过的可能性,毕竟人小两口能找到那么偏僻的地儿偷、情也是不容易,没等她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岔口率先飘出一角衣袂来。
沈宴秋有些始料不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巷子空悠悠的,放眼望去无处可躲。
刚刚不还听到里头传来的一声闷哼吗,怎么那么快就完事了?
默默感慨了番这逆天效率,就瞥见一袭白衣胜雪朝她走来,竟与那日红廊花雨下的人影重合了起来。
对方一头披散的乌黑长发,清冷的眸子淡雅如雾,不过今日的打扮比相思亭见到那回更添几分闲散,先前好歹还用了发带束发,如今三千青丝倾泻而下,就像是刚起床出门溜了一圈似的,不经意中透着点慵懒——
俨然一副事后的打扮,凌乱而餍足。。。
沈宴秋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再联想到方才禁、欲的男声闷哼,没忍住脑补了下上下位置,方接受了眼前的现实,果然这年头的帅哥都喜欢内部自我消化,也不知段老板这些年头不曾和任何女子走近,是否也是有这龙阳之好。
等等。
她听着巷子里并没有停下来的闷哼男声,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这光风日下的,不会是NP吧……
看着对方直咧咧地盯着自己瞧,仿佛在思量要不要杀人灭口,沈宴秋方只觉得后脖子凉得慌,忙不迭道:“您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和听见,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眼神变得有些怪异,略为微妙地盯着她身上某处瞧。
沈宴秋垂了垂眼眸,顺着男人意有所指的目光,几乎一个激灵的将还在嘴边叼着的葡萄干串取开,连着另只手上的十来根光竹签,一同往身后藏去。
这吃瓜群众相一看就跟八婆看好戏似的,对方不会以为她是有意跟踪偷窥吧。
场面有些寂静,也有些尴尬。
姜九黎看着她默了一秒,莫名觉得这举动和他那小侄子小侄女格外相像。
傻气。
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怂。
身后的“闷哼声”彻底停了下来,姜九黎什么也没说,重新迈开步子,临到人面前顿了顿停下,递了块帕子给她,面上清冷,但动作说不出的优雅。
沈宴秋偏了偏脑袋,情不自禁地发出一个问号:“?”
姜九黎眼睛看向别处,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就这么淡淡地递着,可能是他身上散发的那种让人信服的气场,叫她不自觉地乖乖接过。
等人从身边彻底走过,依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沈宴秋看着手上的帕子,有些懵逼。
这算什么,事后帕?给她一个过路人?
寻思安全没她什么事了,沈宴秋一边温吞地往前走,一边狐疑地翻看帕子。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临近巷口瞥见岔道里又走出来一个公子。
单纯为了满足一下有关天、朝美男子约、炮质量的好奇心,她悄咪咪地斜眼偷看了一下。
也就是现在,沈宴秋才看清窄巷里头瘫了一地的死人,而那些闷哼实际就是一剑封喉时来不及发出的呻.吟。只见一具具尸体四仰八叉,浓厚的血腥味飘散开来,让她嘴里残留的甜腻感瞬间转化为恶心,脊背僵了僵,手上的竹签撒了一地,几乎是软着腿跑到一边,扶着墙干呕起来。
靠,谁特么能想到这帕子是给她呕吐时擦嘴用的!亏得那位也是心大,竟还有这个闲情雅致给她递手帕,真够恶趣味的!
刚走出来的清风看到这幕愣了愣,差点以为这位女扮男装的公子是看到自己想吐,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身后死尸叠叠,女儿家确实难以承受。看了眼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殿下,并没有杀人封嘴的意思,这才驾轻就熟地上前善后。
沈宴秋靠着墙干呕了一阵,虽然胃里翻江倒海,但也吐不出什么,瞥到有人走近,拿帕子揩了揩嘴角,勉力打起精神。
清风冲人拱了拱手,平日善后的情况遇得多了,骗人的话信口诌来:“这位公子,在下乃刑部之人,奉命追杀在逃的犯人,还请公子不要把方才看到的事说出去。”
沈宴秋连连应下:“放心放心,今日的事我绝不会再跟第二人提起。”且不说她先前乌龙的以为是男男在野、战,光那堆尸体就让她此生不愿再回想了!
清风礼貌地笑了笑,不经意间瞥到她手上白帕一角露出的若有若无一个“姜”字,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正想向自家殿下探究地看去一眼,后者却是连声招呼都不打,已经拾步朝外走去。
他连忙跟沈宴秋颔首以示告退,便匆匆跟了上去。
看两人离去,沈宴秋总算松了口气,脱力般的靠在墙上,庆幸对方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也可能是看在那日南阳小王爷的面上,在她撞到这样的一幕后都没有杀她灭口。
前方两人走了几步,就蹭蹭飞上高墙,衣影从空中掠过不见,悠长的小巷里瞬间没了人气。
一阵阴风飘过,沈宴秋只觉得背后寒毛四起,再也没敢耽搁,连忙穿过岔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闷头朝前跑了好大一段路。
清风随殿下飞在空中,还在琢磨方才那位小姐手上的帕子,也不知是其他皇室中人所赠,还是自家殿下刚才给的。
运功飞在前面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悠悠地开了口,不紧不慢,像是存心要膈应人:“对了清风,刚刚那位是沈府大小姐。”
清风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踩碎一排瓦片:“……”
沈府,也就是刑部大人沈群的宅邸,而他方才骗人沈家小姐说他们是刑部的人,这特么不是回家里随便一问就知是真是假?
殿下一定是故意的吧,现在才告诉他!
前面的人似乎心情不错,勾了勾嘴角,三两下身影便消失不见。
——————
风满楼里。
虞优一袭张扬的红衣,大大咧咧地推开雅间的门,却在看清桌前已经怡然坐好的男人时,讶异地挑了挑眉:“你去哪了?刚刚送菜的小厮还跟我说你不在屋里。”
姜九黎抿了口清茶,眉眼平常地淡淡道:“帮刑部追拿命犯去了。”
坐在雅间外屋檐上守卫的清风脚下一个打滑,差点从这七楼的高处直接摔身下去。
“???”虞优没听懂这暗语,一脸懵逼,“你什么时候给刑部做事了?”
姜九黎沉吟了一下:“就今天?”
屋外的清风擦了擦脑门上的一排虚汗,怎么之前没发现自家殿下这般腹黑呢。
虞优却是当了真,一边甩开衣摆在桌前坐下,一边啧叹:“沈群自己抓不到犯人还拜托到你头上,这脸可真够大的啊。”
姜九黎笑笑,没作解释,怕说多了,某人没了吃饭的食欲。
虞优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给自己斟了杯酒,几筷子大鱼大肉落肚,突然想起正事来:“对了,你今晚还住这儿吗,郝哥儿说晚点要过来,好像有事与你说,让你迟点回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