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明珠——喵晓镜
时间:2020-08-19 10:00:09

  江苒众人纷纷进学堂中,果见门口一方“归仁学府”的牌匾已然高高挂起,大家路过之时,都不由自主地驻足品鉴。
  江苒正看着,忽然听见边上有人笑道:“太子殿下的笔迹,果然是矫若惊龙、苍劲有力,只是听说他一贯对诸事不上心,又怎么会忽然想到要写这块牌匾,赐给楚国公府做个面子?”
  江苒闻声,诧异地回头望去。
  蓝依白站在她身后,见她诧异,面上便挂起浅浅微笑,道:“是不是为了哪位他心仪的娘子呢?”
  江苒见了她,原是惊喜,听了这句话,不知怎么的竟有些不自在,只是好笑地道:“是我去求来的,你可别想歪——你怎么来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蓝依白在定州的时候,便是颇有名气的才女,徐家说要请一位有才名的娘子来入学,想来便是蓝依白了。
  她如今祖父致仕,父亲便从定州调回京城为官,同那宣平侯府的婚事眼见着也要提上日程,江苒倒是意外能够在学堂里瞧见她。
  蓝依白道:“我虽然是来京城嫁人的,却不想天天被关着绣嫁妆,自然要寻一出学堂打发时间。”
  江苒笑道:“对了,我前头有一回见了那宣平侯府二公子一回,远远看去十分的斯文俊秀,听我阿娘说,他家里头也是难得的干净,倒是个难得的好人家。”
  蓝依白听她这样说,面上却没甚欢喜的神情,只是淡淡颔首道:“的确,我祖父为我定的是个好人家。”
  两人齐齐进去了,江苒还有些奇怪,“既然是好人家,怎的不见你欢喜,反倒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蓝依白轻轻叹了口气,却是低声同她直说,“他家门风尚可,只是我那位未来婆母,乃是商户女出身,素重钱财,我父辈皆是为官清廉,其实定这门婚事的时候,对她是不太满意的,奈何宣平侯恳切非常,只说老妻并不糊涂,不过是勤俭持家了些。我父亲将信将疑应了这婚事,回头便叫我阿娘好生埋怨。”
  只是这些年两家因着这门婚约,许多事儿都紧紧绑在了一起,总不能说因为对宣平侯夫人不满意,就硬要退亲罢?只能寄希望于那位二公子是个拎得清的了。
  江苒安慰她道:“你是嫁二公子,又不是嫁侯夫人,也不必担心至此。”
  蓝依白见她神情松快,心下也是好笑,只道:“你当我是嫁他这个人?我嫁的是他满门子,小姑子婆母妯娌,都是我要日日处着的,见他们没准比正经的丈夫见得还多,你倒是想得轻省。”
  她说着,又放低了声音凑近江苒,只道:“不瞒你说,前儿藕园宴,我便是为了瞧他去的。”
  江苒忙好奇问,“瞧这如何?”
  “不如和,”蓝依白恹恹地垂下眼睛,“总归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做的诗听起来稀松寻常,又不够应景,一听就是旁人给写好了他背出来的。”
  江苒听了倒是有些替她可惜。
  虽说婚后无非是柴米油盐,那些风花雪月只能作为消遣,可蓝依白到底还是个瞧着文雅别致的小娘子,若是将来的丈夫连诗都不会做,难免是遗憾的。
  可是如今的风气,男女间若是订了婚,除非哪边忽然死了残了家族出事了,不然断然没有退婚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女方瞧着不满意。
  江苒只能安慰道:“也许他人不错。”
  蓝依白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开始随手翻阅一本自个儿带来的书,江苒乍一看,便道:“这是陈公望的诗集?”
  蓝依白合上书,不由诧异,“你怎的连陈公望都晓得了?”
  这位是前朝不太出名的山水田园诗人,遗世的作品不太多,可却是蓝依白最为推崇的诗人。他的这本诗集,各大书肆中都很难买到,因着喜欢的人不太多,也一直没有再印,所以差不多都绝版了。
  江苒道:“我见过我哥哥看……”
  蓝依白正要问是哪个哥哥,门口荣安县主便来了。她一进来,见江苒身边又坐了人,脸不由垮了垮,江苒见了却笑着打招呼,“县主今儿也来啦?”
  荣安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旋即不太高兴地看着蓝依白,低声道:“你边上又有人坐了?”
  众人的书桌颇为宽敞,往往是四人围坐,先头荣安自个儿身边一堆人众星捧月,哪里会来搭理江苒,如今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是盯上了江苒身边的位置。
  江苒愣了愣,一头雾水,“县主自个儿的位置呢?”
  荣安撇了撇嘴,不悦地道:“我就想和你坐!那个新来的娘子,你让一让罢!”
  蓝依白微微笑着,只是岿然不动,“县主想来也读过书,该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
  比起徐循的文静温柔,蓝依白更多出些锐气与傲慢,丝毫没有给荣安县主面子的意思。
  荣安哪里知道她会这样不客气,登时不高兴了,她也不管徐循,只是回头去,眼巴巴地看着江苒。
  江苒吃软不吃硬,见了这样的眼神,竟有些心软,她哭笑不得道:“若是县主一定要坐我边上,我便叫人多移条椅子来,咱们挤挤坐罢。”
  荣安应了,果然叫丫鬟给自己搬了条椅子,施施然坐下来。她凑近江苒,想了想,主动同她道:“我阿娘要同郡王和离了,这两天正在点清婚后两人的出息进账呢。”
  江苒听着她的语气,竟没有半分不舍,便知道她如今是想开了。她安慰道:“若已成怨偶,能分也是一种福气。”
  郡王妃有这个福气,楚国公夫人却没有,便是后院一地鸡毛,也得忍着受着。
  “还是你懂我,”荣安县主道,“圣人下旨苛责了我阿爹,说要保留我阿娘的诰命同我的封号。他前两天还闹着要把他那戏子接进来,这两天又有些后悔了,想劝我回心转意——我已是不信了。”
  蓝依白听了,亦道:“我先前听说,郡王妃到那戏子宅子里闹,平昌郡王反倒说她善妒,自己忍了许多年云云,还要用犯了七出休妻。连圣人同皇后娘娘听了都扼腕,我想平昌郡王能糊涂一回,定要糊涂两回,还是和离了干净。”
  荣安听了伙伴们的安慰,心下高兴了些,夸她们道:“听说蓝娘子你饱读诗书,还是你们懂道理,旁人都说我娘不知好歹,哼,她们算什么东西。”
  江苒同蓝依白对视了一眼,不觉莞尔,心说荣安这孩子脾气,可真是叫人惯出来的,好在熟了也不觉得有多惹人讨厌。
  未及,徐循来了,她行色匆匆,边上跟着面色略有憔悴的徐菁。
  两姐妹也是坐下,见了蓝依白和荣安,都破有些惊讶,便略寒暄了两句,旋即才对着江苒道:“我阿娘叫我下学了,劳烦你问问你兄长,那束修是怎么算的好,是按月结呢,还是日结,我们府上只是代为收缴,一概束修,都交给他才是。”
  江苒不明所以,“什么束修?”
  徐循诧异道:“你家大公子来授课,学生给他交的束修呀。”
  江苒听了,震惊地转身回头。
  江锦正夹了一本书走进来,他今日未束玉冠,穿了一身天青色长衫,未有矫饰,只将一头如墨长发用同色发带系好,瞧着有一种温润的妥帖。
  学堂里头的众娘子齐齐顿住,一时堂中鸦雀无声。
  江锦莫名地瞧了瞧众人,见连江苒都是一脸茫然,便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去,施施然放了书,方才彬彬有礼地同众人道:“今日起,便由我先为诸位娘子讲习经纶,劳请诸位多多赐教。”
  大公子便是说话,也是清清淡淡,温温柔柔,叫众娘子在震惊之余,纷纷交换起了狂热的眼神。
  江锦!这可是探花郎江锦!京城美男榜如今稳居第二位的江家大公子!
  他来上课,姐妹们也太赚了吧!
  江锦是正经科举出身,圣人亲点的探花郎,论学识简直能甩前头的赵修明一条街;论风度,论容貌,更叫旁的先生大感羞惭
  因此娘子们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就在江锦的微笑示意之下,纷纷掏出了书本。
  先生都这么好看了,怎么能不好好读书!
  江苒左顾右盼,发觉便连边上的荣安县主都乖乖地听着课,她不由震惊地问边上的徐循,“为什么会是我大哥哥来上课!”
  “我以为太子殿下同你说了呢,”徐循想了想,小声道,“据你大哥说,是太子殿下叫他来的,因着怕娘子们听了他的名号都挤着来报名,先头我并不曾对旁人说过。”
  才说了两句话,蓝依白忽然用胳膊肘顶了顶江苒,她这才回神,然后就看见自家兄长正停下了讲课,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
  江苒:“……”
  先头叫江锦给自个儿写作业的时候,她断然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的。
  好在江锦只是上一堂课,他奉了太子之命,得暇便来上一节课,还是要赶回去轮值干活儿的。娘子们表现了极度的惋惜,却只能依依不舍地将他送走,“江先生再见。”
  江锦一出学堂,江苒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娘子们闪着星星眼儿,纷纷表示自己仰慕江四娘子久矣,又问她边上还能不能加椅子,能够让自己也一道坐着听课。
  “四娘子今儿穿得真好看,这粉色娇嫩,极衬您的肤色。”
  “四娘子的这首饰也搭得别出心裁,丝毫不流于俗套!”
  “您真是谈吐不凡、气度高洁,不愧是大公子的妹妹!”
  在一片恭迎声中,江苒满头雾水,“……?”发生了什么?
  蓝依白“啪”得一声合上书籍,才悠悠然道:“她们都想当你的大嫂罢。”
  江苒:“……”
  ……
  江锦回到翰林院的时候,太子殿下正纡尊降贵地在翰林院入口处等他,见了他来,轻轻挑眉,“怎么样,那些娘子们可还好教?”
  江锦叹了口气。
  眼前的太子殿下,昨儿忽然突发奇想,说江苒如今瞧着不愿意换学堂,可是出过前头的事儿之后,再叫她继续在那儿上学,难免有些操心。
  江锦那会儿,只是客套了两句,旋即裴云起却问他愿不愿意在徐家请来的新老师赶路赶到之前,替她好好上一段时日的课。
  太子殿下开口,他哪能拒绝哦。
  他诚恳地道:“瞧着都是乖巧柔顺的,看苒苒也同她们处得不错呢。”
  裴云起点了点头,似乎这才放下心来。
  江锦试探着道:“……您没同苒苒说这件事儿?”
  裴云起淡道:“没有。”
  他有心想问一问江锦,江苒今日瞧着如何,可话都到了嘴边了,又撤了回来。
  他不愿叫自己的软弱与关怀过分暴露出来,似乎这样对他来说,不自在极了。
  江锦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叹口气。
  殿下啊,您不信那些老师们,叫我去上课,我堂堂一个朝廷命官都为您做到这个份儿上了,眼见着那些娘子们看着我都恨不得扒我的衣服,我牺牲至此,您能不能正视一下自己的内心?
 
 
第73章 
  由于江锦的到来, 京中掀起了一波新的上学热潮,奈何归仁学堂地方实在不大,短短时间, 又不得不婉拒了一大波新的学生。
  为此徐循特地谢了江苒,江苒只是摆摆手道:“无妨, 无妨的,你家又是读书又是打马球的,可比那些成日关着刺绣描花样子的学堂有趣, 她们原就想来读, 如今我阿兄不过给她们找了个借口罢了。”
  徐循微笑起来。
  边上的蓝依白也凑过来,她好奇地道:“今儿到底是什么课, 我见你们一个个都穿胡服来, 难不成要出去上课么?”
  江苒笑道:“先前在定州, 虽然民风开放, 可娘子们却少有离经叛道的, 到了京里头便不太一样, 许多公主贵女最爱骑马踏春, 打球狩猎,因而他家府上开了一门这个马术课。”
  蓝依白一惊, 惊讶地道:“你们竟是要去打马球!”
  “正是, ”江苒解释说,“每周都有一回的, 说是马术课, 其实不过娘子们嬉笑打闹, 算是出去放风。”
  这头江锦才叫下课, 娘子们就纷纷动了起来,她们吩咐自己的丫鬟检查好自己要带的月杖, 以及作为彩头的艳色宫绦是否别正了,一时间好不热闹。
  江锦想了想,便往自家妹妹跟前去,吩咐道:“玩闹的时候,不要太疯,仔细坠马。”
  江苒正往头上扣了一定锦帽,闻言只是胡乱应了,江锦见她不上心,不由有些无奈,只同边上的蓝依白道:“蓝娘子若是不上场,还请一会儿仔细看顾她,她玩疯起来便什么都顾不上。”
  蓝依白含笑应了。江锦又道:“娘子瞧着,仿佛不打算上场?”
  蓝依白倒是坦荡,只道:“我一贯倦怠这些,不似苒苒喜欢学些骑射,平日不过读书写字,如今见她们要去玩了,倒有些可惜起来。”
  她说着,又好奇地问江锦,“大公子今儿不休沐么?怎么不同我们一道去玩。”
  江锦温然道:“手头的公文尚且看不完,哪有这样的闲心。”他待谁都彬彬有礼,对着蓝依白也是一样的温润妥帖,蓝依白听了,不由怔了怔,便福身道:“既然如此,便不叨扰了。”
  江锦轻轻颔首,拍了拍妹妹的头又吩咐两句,又说,“江熠今日似乎也同他那群好友去了,你一会儿若是碰见,便叫他一道回家,省得他晚饭又不归家吃,惹阿娘唠叨。”
  听江苒应了,他才放心下来,悠然转身去了。
  江苒戴好帽子,一抬头,便见蓝依白垂着眼睛有些怔仲的样子,她忙拉了她一把,“咦,难过什么?——你若是想学骑马,改明儿换身衣裳来我便教你嘛,怎么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蓝依白勉强打起精神,见她无忧无虑的样子,也是轻轻笑道:“无他,想些琐事罢了。”
  娘子们收拾好了行装,便在马术课夫子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往京郊马球场赶。
  京城地贵,除了皇帝能大手笔地在宫中开设球场,官员们都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不过如今马球运动风头颇盛,城外不少庄子里头,有头有脸些的人家都会置办一个马球场。其中又以一名姓卢的富商家中马球场最为宽敞,是京中娘子郎君们都爱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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