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徐循也许的确能给江苒护身之物。
江洌清俊的面庞微微扭曲了一下,恨恨道:“歪门邪道!”
徐循对着他也没有旁人那样的耐心,闻言冷笑一声,并没有与他继续呛声的意思。
江锦冷静道:“先找苒苒。”
没过多久,众人便寻到了江苒,严格地来说,他们是被惨叫声吸引进来的。
江熠迷茫地道:“这声音听着像是个男的?”
众人忧心江苒,便破门而入。
他们一进来,就发现闻景衣衫不整,被五花大绑绑在床柱上,脸色惨白,奄奄一息,叫得好似杀猪一般凄厉,他道:“若你现在放过我,我可以既往不咎!江四娘,你要做什么!我娘不会放过你的!你把凶器放下!放下!我要喊人了!救命!救命!杀人了!”
而江苒面色镇定,手中捏着一枚锋利的瓷片,正在闻景脖子上比划,闻言十分漫不经心道:“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众人:“……”
江洌鼻子极为灵敏,他敏感地嗅到了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冉冉清香,立时一顿,看了徐循一眼。
旋即,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使屋内香气散去。
江锦十分镇定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眼里好像看不见江苒拿着凶器,瞧着也没有叫人来的意思,可闻景见了他,依旧大喊道:“她疯了!她要杀我!江锦,她不要命,你们也不要命了吗?!我可是圣人的外甥!”
江苒嫌他吵,四下看了一眼,寻了他自个儿的衣服堵住他的嘴,方才道:“他使人在我的酒水中下药,又叫人引我过来,想要……”
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即便早有猜测,江苒又将话说得如此漫不经心,可听者依旧感到了一阵心惊肉跳,齐齐看向闻景,这会儿,眼神之中除了嫌恶,更是多出杀意。
先头他敢编排江苒,要不是江熠把他打了一顿,依着相府众人的性子,也不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如今倒好了,他们不找上门,他反倒丧心病狂!
他以为相府是什么,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
他们自家尚且不舍得碰一指头的掌上明珠,闻景是昏了脑子,才敢对她下手?!
江熠最沉不住气,立时就要上前,闻景又呜呜惨叫了起来。
江苒看了看,扯下了他嘴里的布条。
闻景色厉内荏地道:“这是我家,你们安敢动我!你们这是要以下犯上,我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江锦看了看他,语气有些古怪,竟是笑了一笑,只说:“好,我也有话要问长公主。”
他说罢,冲着外头跟着伺候的人道:“去请长公主来,我今儿要问一问他,是如何教儿子的!”
声音流露几分锋芒,那下人见了如此场面,早就怕得两股战战,连滚带爬地跑去喊人了。
闻景看着,却是心下松了口气——不论如何,只要长公主来了,他就有救了!
江锦吩咐罢,见江苒依旧坐在床边,便解了外头的衣裳,上前将妹妹罩住,将她拉开。
江苒眼睛咕噜噜地转,显然是还没闹够,她看了看杀气腾腾的江熠,又看了看一脸镇定的江锦,有些遗憾地道:“那先饶了他吧,晚些再算账。”
江熠却冷笑了一声,步子未停,他在屋内挑挑拣拣,寻了一条椅子。
江锦道:“悠着些。”
江熠面露遗憾,旋即将椅子往地上一摔,那椅子在闻景跟前摔得四分五裂,闻景吓得紧紧闭着眼,再一次惨叫了起来。
他叫了一阵,才发现那把椅子并没有砸到自己的身上,顿时面露侥幸之色,奈何江苒并没有给他解绑,他只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江熠,道:“我是、我是圣人的亲外甥,你们怎么敢在公主府私设刑堂!退下、退下——啊!!!!”
江熠捡起一根椅子腿儿,在闻景惊恐的眼神下,抡着椅子腿,敲断了他一只手。
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响起,闻景原本被绑在床柱上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他疼得满头冷汗,不时,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熠扛着椅子腿儿,笑说:“你是圣人的亲外甥,区区不才,是京城一等一的纨绔,打你一个,也不算什么。”
……
长公主原本在席间,见江苒同闻景都没了踪迹,心下正是有些不安,忽然见闻景边上的那个小厮屁滚尿流地赶来报信,一听他说话,简直觉得头晕目眩。
她抖着手,指着那小厮道:“你、你再说一遍,阿景怎么了?”
小厮声音颤巍巍的,惊恐到声音都开始发尖发细,“江家、江家众人绑了郎君,江四娘要杀他呢!殿下,快去,快去啊!再晚些,郎君就没救了!”
第92章
长公主听了小厮的话, 腿一软,登时起身。
她也顾不得这事儿是怎么闹起来的了,闻景是她独子, 她自然爱若珍宝,忙点了身边众人, 就要去后院救人。
席间众人忽然见这头一团混乱,也纷纷都看了过来。
荣安想起徐循的吩咐,顿时嚷嚷道:“我依稀听见, 说好像是什么杀人了!谁敢在公主府如此造次呀, 咱们快点去看看!”
人的本性总是爱凑热闹的,听荣安这么一说, 哪里还有人坐得住, 顿时哗啦啦的一群人, 乌鸦鸦地跟着长公主过去了。
长公主到底是在战场上待过的女子, 眼界魄力非常人能抵, 镇定下来的速度极快, 很快就反应过来, 依着相府一贯低调沉稳的作风,是不可能主动上门来挑衅的——没准是闻景犯傻, 做了什么。
她如今急急赶着要去为儿子善后, 不经意地往后看了一眼,看见这么多人跟着, 顿时醒悟过来, 忙道:“这些人怎么回事!”
要是这么多人都看见了, 那就算救下了闻景, 以后自家也别想再京城立足了!
荣安看了看她的脸色,嘻嘻地笑道:“我听说表哥出事了, 叫大家一起去帮帮忙呢,姑母,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儿,来不及救人就不好了!”
长公主气得直哆嗦,狠狠地剜了荣安一眼,知道如今不是顾体面的时候,便忙继续闷头赶路了。
地方不难找——闻景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便是看热闹的荣安都忍不住听了觉得骨头疼,更何况护子心切的宁国长公主?
她听得直哆嗦,进了门去,便见到了儿子的惨状!
他如今衣冠不整,脑门上鲜血横流,奄奄一息,只有进气没出气儿,瞧得长公主一阵心悸。
她顿时扑了上去,大惊道:“阿景!阿景!”
她带来的下人们忙不迭地上前,将闻景松绑救下来,长公主搀扶着儿子,满脸心疼凄切在抬眼看到江苒的一瞬间,转成了滔天怒火。
她喝令众人:“还不赶快给我把这小贱人拿下!”
江苒被江锦的披风兜头罩了一头一脸的,裹着披风站在几个兄长的后头,她有兄长撑腰,自然有恃无恐,看了看长公主,啧了一声,幽幽道:“我可是受害者,长公主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拿人,眼里可真没有王法了。”
长公主被她阴阳怪气的论调气得抚着胸口,只觉得心口疼,她冷声道:“到底是谁目无王法?!我竟不知江相为官谨慎,怎么教出这么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来!你们害我阿景在先,如今大伙儿都见着了,你还有什么好辩驳!”
她原本是个仪态端方的贵妇人,如今简直成了披头散发的泼妇,江苒被她指着鼻子骂,倒也不生气,只是眨了眨眼。
她同江锦弱弱地告状道:“哥哥,长公主好凶哦,她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把我拿下,是不是也想遮掩此事?”
江锦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妹妹不要太过了,旋即温然地安慰她道:“苒苒别怕。”
江苒躲在他身后,眨了眨眼,满脸狡黠。
江锦这才转向裴朝霞,淡道:“苒苒虽平日有些娇纵,却不是个坏心眼儿的人,此事并不如诸位方才所见那般,而是——闻景他,□□熏心,想要将苒苒诱拐至此,再行下作之事!”
说到后面,江锦温然的面色变得极为冷淡,他瞧着哪头已经翻着白眼、半死不活的闻景,冷声道:“若非我等来得及时,只怕我整个江府爱若珍宝的娘子,今日便要折损在此处了!”
众人齐齐倒吸着冷气。
闻景平日瞧着也算是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怎么能……如此下作卑鄙!
长公主厉声道:“你血口喷人!”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便不乐意了。
换做今日在这里的是旁人,众人也都不会这样满腔愤懑,可如今指摘闻景的,却是江锦!
在场的郎君们,鲜有不倾慕其文采风度的,娘子们更是早为江锦所倾倒,哪里会信这样光风霁月的江大公子会开口骗人!
先头江熠同闻景起了争执一事,大伙儿心里有数,心说闻景一面念着要娶江四娘,一面又背地里如此诋毁于她,真非君子所为,如今再一对峙,高下立见。
有人出声道:“大公子又何必用这种事儿来骗人!江四娘一介弱质芊芊,难道还真会主动来寻闻郎君将他打一顿不成?”
江苒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位郎君,认出是兄长的某位同僚,她冲着对方投去感激的神情,幽幽道:“多谢这位郎君仗义执言了。”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长公主爱子心切,却也没有这样空口白牙给我戴帽子的道理。我家三哥见了我受委屈,便替我出气,这又有什么呢?闻郎君人面兽心,做出此等禽兽行径,不过是失去了一条胳膊,可我失去的却是我的清白名声啊!”
这话一出,调侃挑衅之意昭然若揭,几名相府郎君都情不自禁地齐齐咳嗽了一声,低头掩去了笑意。
江锦抬手揉了妹妹的脑袋一把,示意她适可而止,不要做戏太过。
长公主抖着手指,指了江苒半晌,只是“你你你”,说不出话来,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边上的闻景气若游丝,却是强撑着道:“你胡说!”
江苒道:“哦?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闻景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在往江苒挖的坑里走,只是道:“是你蓄意想要勾引我,使人把我叫来的,结果现在却反咬一口!”
江苒还没说话,边上的江熠断然喝道:“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
众人:“……”
好吧,话糙理不糙,大伙儿都知道,依着江四娘的出身,也没有什么非要勾引人的必要。
一时场中陷入了僵持之中。
江苒心中默念着三七的名字,指望她快些带人回来,想着便往门口看了一眼,旋即忽然愣住了。
裴云起正带着人走过来。
太子殿下难得失却了一些从容镇静,面上有着他自己也许都没察觉出来的慌乱,他大步流星地往里头走,后头侍从们匆匆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好大的排场。
裴云起直到看到江苒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才像是松了口气。
可旋即,他面色又再度发紧,径直上前去,江锦见是他来,怔了一怔,便让开了身。
他紧紧盯着江苒,像是十分忧心,“怎么没穿鞋,地上不凉吗?”
江苒一怔。
她的裙摆盖过了脚面,因而方才旁人皆没有注意到她的狼狈,唯有他不知道怎么会这么眼尖,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不免有些局促地道:“……方才在午睡呢,闻景就闯进来了。”
裴云起轻轻颔首,像是明白了过来。
他冲着身后的暗卫们摆了摆手,几名女暗卫便立时回过神来,上前将江苒团团围住,伺候她去房内屏风后头换上干净的鞋袜。
裴云起这看向了宁国长公主。
他那奄奄一息的亲表弟,在他眼里看来还抵不上江苒没穿鞋袜要紧,宁国长公主不由冷笑道:“怎么,太子殿下也宁可信那小贱人的话,不信你表弟的话了?”
裴云起看着她,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略略回头,唤道:“三七。”
三七原先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卫之一,后来还在定州的时候,裴云起便将三七派遣到了江苒身边当差,后来也并未将她收回。
三七听见他的呼唤,顿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神色凛然。
她押着一人走到了裴云起跟前,边上的徐循一眼就认出来了,惊呼了一声,道:“你便是方才将江四娘衣裳弄脏的那人!”
三七语调平平道:“我方才同娘子来这头,陪着娘子更衣,这人说见娘子困倦要娘子入内休息,却把我留在外头,我看她神色慌张地逃了,便去将她捉拿回来。”
那侍女哆哆嗦嗦地跪在众人跟前,哭着为自己辩解道:“我并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好心带江四娘过来,见她歇下便打算退下——”
她的话忽然一顿,因为她看见了众人身后被放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闻景。
江苒才从屏风后头转出来,闻言阴恻恻地道:“哦?你真同闻景没勾搭,那是谁将他放到我这院子里头乱来的?”
宁国长公主眼睛一扫,已经明白过来。
她心下骇然,然而见到闻景如今凄惨模样,一颗慈母之心被触动,即便明知自己儿子做了蠢事,又如何愿意责怪他,只是厉声道:“江四娘,你殴打我家阿景,如今是将这地方当成你自个儿的地盘了么?难道你这还要当着我们的面,对我家下人严刑逼供么?!”
江苒轻轻哂笑,正要说话,便见那婢女忽然往前一跪,凄然道:“我招!是蒋家娘子,她一贯同江四娘不睦,便要我将江四娘引过来!郎君是无辜的!”
这一出反转来得突然,众人都是一怔,蒋蓠原本正在人群中,正是心下不安之时,听到有人这样说自己,顿时脸色发白。
她强撑着道:“你含血喷人!”
可是宁国长公主护子心切,如今又哪里会管到底是谁给闻景背黑锅,一听侍女指摘蒋蓠,顿时就仿佛有了主心骨,立时就道:“很是了,我家阿景一贯文质彬彬的,大家都知道,怎么会做这样荒唐的事情,定是她自己狠毒阴暗,我家阿景也是被她连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