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听到这里都傻了,似是如何也没想到时不时往成安殿跑、一心想睡了姜初照的自己,会被天天清早起床练箭、看到成安殿都绕着走的皇后给比了下去。
可娴妃就是娴妃。
她迅速恢复过来,不要脸不要皮地说了一句:“母后,臣妾也想去北疆。”
我面露慈祥。
刚把手摸向茶几,果儿小可爱就把满满一碗剥好了的瓜子递到了我手里,还把我最喜欢的那把琉璃小彩勺放了进去。
我舀了一勺瓜子填进嘴里,五香味在口腔里四溢开来:“那娴妃给哀家说说你想去北疆的理由吧?你是能扛弓呢,还是能打猎,是对北疆充满向往呢,还是有兄长驻守等着你去探望。”
她掏出绢帕把脖颈里的薄汗擦了去,展唇笑道:“回母后,都没有。臣妾想随陛下同行,原因有二,一是臣妾不怕冷,二是臣妾想努努力。”
我故作好奇:“往哪方面努力?”
她从容应答:“臣妾想努力给太后生个皇孙。”
这句话让哀家感觉人生都亮了,当即满意到跺脚:“娴妃可以去,哀家准了!还有没有不怕冷的妃子,想一块儿同行的?这样几率会大一点儿呢。”
程嫔就举手了,眼里充满了希冀:“母后,臣妾也想去北疆。主要是服侍陛下,顺便尝尝那边的马奶酒,可以吗?”
虽然知道她主要是想去喝酒,甚至喝上头后决计不会管姜初照的死活,更谈何服侍他。但我很喜欢程嫔这种对酒的疯狂热爱并紧抓一切机会尝试一切口味的态度,于是笑得和蔼:“当然可以,陛下的马车很宽敞呢,你服侍的空间很大。”
余知乐也想去,大概是程嫔的马奶酒给了她启发,于是她现编的理由是:“听闻北疆有种叫火不思的胡琴,声音浑厚苍劲,豪放豁达,臣妾想去听一听,如有可能的话还想学一学。”
我也准了,甚至还给她提供了新的思路:“听苏公公说,陛下夜晚时常睡不着觉,经常出来走动走动,到时候你留意一些,若是他恰好出来晃悠,你恰好弹起火不思,四目相对,两心相投,进而携手往罗帐里走,这不就很美妙吗?”
她的脸颊红了一红,点头道:“多谢太后教导。”
今日的请安非常圆满,北疆之行的人选就这样确定下来,姜初照一点也不孤单呢。
只是姜初照本人不太满意。
他最近下朝后,总喜欢来凤颐宫里坐一会儿,偶尔还赖着不走,同我一起吃完药膳才滚蛋。
今日他又来了,在门口处解下厚重的外袍递给苏得意,在殿内转悠了好几遭等到一身寒气都散了去,才坐到饭桌旁。
跟着我吃了三勺羊腿山药粥,喝了半盅乌鸡人参汤,就靠在椅子上惬意开口道:“听闻太后今日又把朕给安排好了?”
我微微一笑,把又苦又腥的芝麻阿胶羹推到他面前,扯谎道:“也没有怎么安排,就是几个儿媳们想跟着去,哀家没拦住。不过转念一想,只带皇后一个确实有些冷清呢,四个姑娘各有特点,一起陪伴陛下的话,北疆之行大概能充满色彩。”
他面色哂然,把那阿胶羹又推回我眼皮底下,还把我最喜欢的那个琉璃小彩勺给我放进去了:“不如做个交易。”
我不满地抬眸:“什么交易?”
“太后把这阿胶羹吃完,朕就同意带她们一起去北疆。”
我愣了几秒。
忽然觉得不对劲,皱眉道:“昨天说吃下这碗羹,就同意哀家带果儿小可爱一起泡汤池;七天前说吃下它,就同意哀家去云妃那里看她跳竹竿舞;半月前,说吃完这个,就同意哀家去王府看望邱蝉……你这是拿它来要挟哀家?”
他瘫在椅子上,姿态欠锤,笑容欠揍:“太后终于发现了?”
“……”
“太后可以选择不吃,那你的儿媳们,朕看就不带去了,朕喜欢安静。”
“喜欢你娘!”我小声骂道。
他直起身来,眯起眼睛:“太后说什么?”
“哀家夸你孝顺呢,”我牙龈都被他气得发痒,本来不打算让他得逞的,但想到上午已经把承诺都许了出去,就很怕儿媳们觉得哀家说话不算数,故意诓她们,于是不得不捏起我那把被污染了的小彩勺,还没下嘴就被这腥味刺激得想掉泪,“京城就没有香香的驴吗?怎么会熬出这种难闻的胶来?”
他把多宝做的甜杏蜜饯拿到我面前,笑了笑:“下次让人去宫外找找,看有没有好闻的驴。”
*
十一月初五,京城降了小雪。
姜初照要在这一天去北疆。
我也不会做针线活,就指导着宫里的丫头们,缝了一件棉衣给他。我想到北疆的冷,便总觉得这棉衣薄,于是在我的建议下,丫头们把棉花越塞越满。做成后拎起来一瞧,竟然跟被子差不多。
姜初照当着众人的面,把箱子里的这棉衣拿出来,迎着雪抖了抖,裹在身上,低头环顾了一圈,最后笑得天地失色人神共愤:“这是京城时兴的被子样式吗,居然还长出胳膊来了?”
我裹紧毛氅,苍茫望天,惆怅认命:“陛下说是被子就是被子吧。它虽然不够好看,但却很实用呢,一来是很厚实,裹上可以御寒,二来它很大,可以和儿媳们在里面,翻翻滚滚,酱酱酿酿。”
姜初照瞬间不笑了。
把棉衣收进箱子里,自己也走进了马车。
我本想提醒他一句,让他多提防一下卫将军呢。可这些话都已经跟苏得意讲过了,后面还有皇后的马车,叫皇后听到了,怕是不好。
抱着手炉立在雪中,等车启动,等他远行。
厚重的门帘被白皙的手指从内侧撩开,穿着又厚又大的棉衣的公子走下车来,站在我面前,桃花眼眸里,水光星星点点。
“这一次朕会猎到白狐的,超大一只,皮毛可以裹住整个太后,”他甜甜地笑了笑,在渐渐稠密的雪中,呼出一圈悠悠白白的雾圈,把声音压得很小,只有我二人能听到,“等朕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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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依旧是这个点更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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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讲讲
“陛下过年前还会回来吗?只去北疆的话,西疆、南疆、东海那边的将士会不会有意见?依臣妾看,陛下应该趁着年轻力壮沿着大祁边疆巡视一圈,一圈不过瘾就两圈,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云妃就可以天天随哀家去成安殿后泡汤池,日日来凤颐宫讨吃食,还没人骂你,没人关你禁闭,”我抱着手炉,望着我这最喜欢的一个儿媳,把她爱吃的玫瑰云腿酥饼推过去,又给她把桂花酒酿圆子盛满,安详笑道,“纸和笔哀家都给你准备好了,是吃完这一波就去写呢,还是再嗑会儿瓜子?”
云妃捏着勺的手清晰一抖。
我继续笑:“要是觉得在澜芝宫更有灵感,回你宫里去写也成,你爱吃的这些,哀家让果儿装好后给你送过去。”
“母后,”她放下勺,眼睛眨了眨,举起小手兴奋提议,“您想去西市西街转转吗?听闻那儿新开了一个衣裳铺子,卖的裙子可好看了。还能定做,我们这次去量一下尺寸,过年之前去取衣裳,”说到此处,暗暗攥拳,小声嘟囔,“这样就能出宫两次哎。”
我眯眼审视:“你想出宫?”
她勾唇浅笑:“母后不想?”
似是怕我有所顾虑,就劝我道:“小皇帝……不,尊敬的皇帝陛下不在,母后您就是整个皇宫的老大,您想去哪里,您自己说了算啊!”
于是。
姜初照风雪迢迢一路向北的第四天,哀家换上长袍披上斗篷,揣上手炉乘着马车,带了云妃驶出宫外,去了西街。
本以为哀家作为西街一溜店铺里的常客,已经很受店家们的惦念和喜爱了,可当云妃出现在这条街上的时候,哀家才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牵肠挂肚,望穿秋水。
新酒来那家的老板看到云妃出现,懵了三秒,转瞬就泪眼汪汪:“算起来,竟快十个月没有见到小姐了,只晓得小姐出嫁了,却不知道嫁去了哪里,也不知去何处打听。之前皇后大选的时候倒是见过一个跟小姐长得很像的妃子,但也不敢上前仔细辨认,小姐又是商人,想来那妃子肯定不是您。”
说到此处,终于发现了旁边还站着一个活生生的我,于是新奇地抓了抓头巾:“您和姜公子是怎么认识的?说起来,姜公子也好久没来西街了,我这厢上了新酒,都不晓得该给谁先尝尝。”
云妃比我稍微矮一些,我撑着伞低头看她,就发现她眼里浮出清浅的水光,但面上却瞧不出任何悲情,反而笑吟吟着欢快道:“我和姜公子嫁到了同一个地儿,离这儿还挺远的,夫家又管得宽,确实不好过来呢。新出了什么酒?把酒勺拿来,我俩尝尝呐。”
老板赶紧递上来两个光可鉴人的银酒勺,还把我的怀里的手炉接过去,让我好腾出手来尝酒,顺便给我换上新炭:“姜公子这寒症还没好吗?今年我用鹿茸人参和一些驱寒药材泡了一坛药酒,一直等您来,就是想送给您。”
这话让我心头一暖。
望着他笑道:“劳您费心了,已经好很多啦。有生之年,大概可以痊愈哎。”
新酒一一尝过,云妃挑了一坛橘子酒浆,一坛杜康,我则选了一坛桂花酒酿,加上老板拿出来的那坛药酒。
帮我们把酒搬上马车,手炉递给我,老板就把手揣进棉衣衣袖里,在雪中关切地嘱咐我们:“最近有些不太平呢,好几个官宦人家的府上,都发生了差不多的怪事儿,说是白天还好好的人,到了晚上就开始说胡话。”
我有些惊讶:“还有这种事儿?”
老板皱起眉头来,显然很担心我们两个姑娘:“可不就是。百草药铺的掌柜前儿来买酒的时候还提起过,说这是一种毒,兑水或兑酒稀释后,喝了能让人产生幻影,且这毒还挺持久的,中毒后最久能让人迷糊七八天呢。您二位生得好看,所以更要当心一些,尤其是吃的喝的上,得注意着才好。”
云妃低头思索了会儿,面上浮出几丝阴霾:“你可知道这毒叫什么名字?若是中了毒该如何解?”
老板想了想:“‘思无邪’还是‘念无邪’来着,记不确切了,并不知道该怎么解,掌柜也说这毒不太伤身,只是中毒后千万不能喝茶或喝水,因为这毒被水掺和得越淡,毒性就越强,人就越魔怔。”
“我记着了,多谢。”她握上我的手腕,还没去斜对门我大嫂开的衣裳铺子里逛呢,就把我拉上马车。
我觉得云妃脸色有些不好看,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单纯地沉思,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你怎么了?”
“我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她眉头蹙得极深,低声骂道,“跳马的。陛下虽然时不时来澜芝宫,但无一例外都是来催我写墨书巷。这就被有心人看到了,以为陛下独宠我呢,所以把毒下到了我这里。”
下毒?
我右眼皮蓦地一跳:“你怎么没跟哀家说一声?”
她抬眸看着我,似是看出了我的紧张,赶紧握住我的手,安慰我道:“太后别担心,这毒不伤身,只是像老板说的,能致幻而已。”
我觉得不可思议:“真的有这种毒?能产生什么样的幻象?”
她饮了一团空气,左右脸颊来回鼓了鼓,然后咬牙切齿,皱眉唾弃:“产生跟男人搞双/修这种幻象!”
我呆了三秒。
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脑袋里炸开一束烟花,语气也不可抑制地欣喜了起来,薅住她的衣袖,满腔期待:“哀家愿意听这个,不如详细讲讲——那男人是陛下吗?”
她却举起手来,兀自发誓:“太后明鉴,我就算是对着镜子跟自己搞,也不会跟陛下搞。”
“……”
见我兴致耷拉了下去,她就勾住我的手指,微微叹息,妥协道:“行吧,既然太后想听,那就说一说,反正都是假的。”
我兴致陡增,赶紧竖起耳朵。
“还挺真实的,”她从齿缝里挤出一丝冷笑,“甚至都能感觉到搞双修时的疼痛和快感,你说可怕不可怕?要不是醒来后我衣裳还是整齐的,人也是干爽的,我几乎都以为自己是真的把那男人给上/了。”
我腆着脸凑近,求知若渴地问询:“‘上/了’,是哀家想的那个意思吗?这是主笔大人琢磨出来的新词儿?”
“……对,是太后想的那个意思。”
我点头,十分受教:“原来‘上’这个字,还可以这么用,倒是……也挺形象的。”
“这不是重点,”她把我荡漾开来的神思重新拢到一处,“重点是,好在这毒是下在臣妾这里。臣妾打小就不说梦话的,是以即便脑子里有这种幻象,即便那男人不是陛下,臣妾嘴里也不会流露出来什么叫人抓住把柄。但若是有朝一日,那人把毒下在太后这里,太后可怎么办?”
云妃这话有道理,但也有问题,我思忖道:“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哀家的夫君,也就是先帝,都已经过世这么久了。”
她却有点着急:“万一幻象里不是先帝呢?万一是……”
说到此处,骤然停住。
“万一是谁?怎么不说下去了?”
云妃满目的愁云聚起,在又短暂的愣怔中,一片一片地散了去。
“没什么,”她大胆地抬起手臂,浅浅地抱了抱我,手还一下一下地抚着我的后背,像是觉得我会难过于是开导我,又像是觉得我会害怕所以哄着我,“太后不会有事,你等等我,回宫里我一定把这人给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