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吴漾
时间:2020-08-19 10:03:52

  姜界这样做,几乎就是逼着卫家造反。
  得亏卫老将军过世好多年,不然我都很怕他气活过来,掀开棺材板,把姜界这王八蛋一箭射穿。
  回到京城后,我也问了姜界这个问题,京城也有老当益壮的将士,为何偏偏要派卫知行去,哪怕是派一个年纪轻轻的平庸之辈,也不会引起朝野上下这般大的震动和抵触。
  姜界把他新研究出来的橘子瓣儿糖葫芦递给我,自己也拿过一串咬了一口,瘫回火炉旁的躺椅上,翘起二郎腿囫囵道:“首先肯定是北疆不易守,得找个有本事的。其次,你想过没有,朝野上下为何都夸他?他才将将二十岁,就已经笼络人心至如此地步了。谋逆其实是迟早的事,哥哥我现在做的,只不过是把他造反的进程给拖慢一点儿。”
  大概是因为自幼身体不好,实在不适合舞刀弄枪,所以姜界的脑子出奇得好使,旁人不能看透的弯弯绕绕他总是一眼看破,且鲜有看错的时候。
  尽管我觉得卫知行其实还不错,不像是会造反的人,但我也未反驳姜界。因为即便反驳了,他也能说出别的道理来劝服我——就像当初,把我“流放”到北疆一样。
  姜界在吃完一根糖葫芦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他是为江山祸患、社稷隐忧而叹息,谁料到他下一秒会双目迷离地看向窗外大雪,神色荡漾如春风骤起一般:“北域国国主派信使前来,说是要给我送两位郡主。听闻那是在北域百年难得一见的一对佳人,美得天地失色,妙得神魂颠倒。”
  正准备咬一口他亲手做的糖葫芦的我,听到这个,忍不住嗤笑出声:“皇兄想干什么直接吩咐吧。”
  他在躺椅铺着的貂毛毯中转了半个身,压在细软皮毛上的脸颊苍白似雪,眼睛却发出灿烂的亮光,他挑眉道:“等过完年,你再辛苦一趟,帮哥哥去北疆边界把美人们接回京城来如何?”
  怕我不同意,马上嬉皮笑脸地劝我:“一来呢,这来去北疆的路你比较熟;二来呢,你的王府还没个女人呢,所以你顺便看看样貌,要是喜欢,可以直接领回去。当然啦,毕竟有两个嘛,给哥哥留下一个也是好的。”
  我扯了扯唇角:“两位美人我若是都留下呢?”
  “那就都留下,”他倒是一点也不吝啬,“不过哥哥觉得你还能遇到更好的,毕竟是北域送给哥哥的美人,保不齐她们就会搞一些投/毒、刺杀之类的事,留在你身旁总是隐患,哥哥很担忧你。”
  想睡两个就直说,何必盘旋迂回地讲这些。
  但我依旧很吃这一套。
  毕竟他亲口说了,很担忧我。
  他比四年前更加怕冷了,即便室内温度已经很高,但他还是抬手往熊熊的火炉里送了几枚银丝炭,还摸过花几上的手炉搂进怀里,身子已经这样差劲了,却还是不遗余力地八卦着:“听闻北域的公主在战场上见过你后,对你念念不忘,还接连两年在边界找茬引你出战?”
  我骤然抬眸。
  好一个听闻。
  实不相瞒,这话让我有些不舒服。
  但又觉得这样才是姜界:他嘴上说的信任你从来都不是真的信任,不然他不会派人同去北疆监视你,把你的一举一动都了解得清楚明晰。
  “哥哥一直没给你找对象,就是以为你跟那公主能成。结果四年过去,你单身一人回来了,看来你还是不喜欢那公主呀,唉。不过没事儿,咱们京城也有不少好姑娘,长得俊俏可爱、灵动活泼,还天真烂漫、心地纯粹的,也不在少数。”
  “不在少数?”我大抵笑了笑,抬手把他垂落地上的貂毛毯拿起盖回他身上,“这么多优点集中在一人身上?这样的姑娘,怕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吧。”
  姜界腾的一下坐起来,“你怎么能不信你哥我呢?比如乔尚书家的那个小阿厌,”说到这个名字,他忽然抬手拍了一下脑壳,“哦,不不,这个姑娘阿照很喜欢,不能介绍给你。但是她舅家的表妹邱蝉,跟她五分像,比小阿厌更加知书达理,乖巧伶俐,且学识绘画女工雕刻无一不精,到时哥哥给你安排让你见一见。”
  我看着化掉的糖葫芦串,点头:“好。”
  他看到了,从我手上接过,把它放回冰盒里,又取了一只山楂的给我:“不喜欢吃橘子的?那尝尝这个,哥哥做的比御膳房那群废物好多了。”
  *
  转眼元日过,只是冬寒未去,春意悄来。
  驿站旁的柳树抽了芽,嫩绿枝条上星星点点,与清雨白雾纠缠。
  忍不住想到四年以前,姜界领着姜初照一路送我到此处,彼时驿站窗外春雨绵密,斜向而织,姜界面有不舍眼中嗪泪,嘴里说着珍重和常来信,把提前折好的柳枝放在我马车的水囊里。
  十岁的姜初照,睁开漂亮的眼睛,仰头问我:“皇叔要在北疆呆多久?”
  我笑了笑:“皇叔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这全看你父皇的意思。
  他有些难过,皱着小眉头问:“那你走后,谁陪我练箭,谁陪我看书,谁带我玩耍呢?”
  我忍下心头酸涩,道:“你父皇会给你安排师父,老师,甚至是玩伴。”
  他倒是会计算:“皇叔一个人可以抵三个人。”
  这个说法是真的有点好玩,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前的碎发:“等你长大,可以去北疆找皇叔玩。北疆很漂亮,尤其是当下的时节,雪未消融,红梅正盛,还有雪白皮毛的狐狸,你可以猎来做毛氅。”
  他委屈地点头,说好。
  四年多以后,得姜界隆恩,我回到京城。而当年事事,已大不同。
  年少的清凉与闷热都远去,再熙攘的人群都挤不掉我的靴子,多好听的戏都不能使姜界泪目,唯一的皇嫂并未被姜界气活过来,我已不必再去风来香的酒楼借刀借碗,因为多坚硬的糖葫芦姜初照也都能咬得动了。
  只是又酸又甜,他依旧不爱吃。
  除此之外,姜初照已有了教他用箭的羽林教头,有了教他读书的赵老太傅,亦有了陪他玩耍的,已从侍郎晋为尚书的乔正堂的女儿——那个叫阿厌的小姑娘。
  他有了更好的三人,且各司其职事事如意,所以不再需要“一个人可以抵三个人”的皇叔了。
  这次去北疆接美人,他问我能不能把小阿厌也带去。
  我认真道:“听闻她及笄了,你要争取她和她父亲的同意。”
  姜初照说他们肯定会同意的,因为皇叔在,会很让人放心。
  他真是继承了他爹的优点,极擅长在细微处,笼络人心。能叫我从失落之中瞬间精神,还盘算着怎么做得更好,让他更放心我。
  *
  在见到那个小姑娘以前,我是不相信,京城风起云涌、根蟠节错之地,能长成天真烂漫,纤尘不染的姑娘的。
  虽四年不在京城,但当初同卫知行交接北疆权印时,他还苦笑着同我聊了几句:“其实,来北疆也好,至少能躲开京城里的姑娘。”
  这话太过凄惨,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叫我对京城的姑娘都产生了些惧怕,但还是忍不住想笑:“卫将军是被姑娘逼婚了还是怎么着?你很怕那姑娘吗,为何担忧成这样。”
  “不是怕她,是怕我自己忍不住,让她与我一同忍受责难,”他敛起笑意,望向大门外茫茫雪原和浩荡雾凇,“若是能娶,早就娶了。”
  这说法叫人疑惑。
  “恕本王直言,卫老将军和卫老夫人已天界逍遥,卫将军若是与那‘逼婚’的姑娘两心相悦共结连理,又有谁会反对呢?”
  他垂眸望着自己的手,也不知在看什么,到了也没有解答我的困惑。
  阿厌显然不是卫将军口中,会让人产生无尽苦涩的京城姑娘。
  该怎么形容她呢?
  大抵像清晨荷叶上凝聚的露珠,晶莹饱满,剔透纯粹,还透着朝霞的辉彩。弯腰平视她的眼睛时,就能从清凉沁爽之中,看到炫目的光芒。
  姜初照领着她走到我身旁。
  看着他欣喜若狂但还刻意压制的模样,我就觉得开心,明知故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阿厌?”
  他把胳膊搭在小姑娘的肩上,笑得自豪又骄傲:“怎么样,超漂亮吧?”
  我低头去看她,脑海中没有出现书上写的那种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瓢泼大雨、浩雪纷扬的场景,虽是第一次夸奖姑娘,却平静得与念一首滚瓜烂熟的诗无异,很轻松、很自然地说:“是很漂亮。”
  小姑娘闻言,舒长又细软的睫毛扑簌了几下,抬眸看我的时候,这睫毛还在轻微地颤着,就像是迷失在早春寒风中的蝴蝶的翅膀一样,惊慌是真的惊慌,漂亮也是真的漂亮。
  本想抬手揉一揉她额前毛绒绒的碎发,可转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是我的侄儿姜初照,她是一个已经及笄的小姑娘呀。
  是不能随意碰她的。
  何况,这还是姜界想要的儿媳,是姜初照想娶回来的太子妃,以及大祁未来的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
  ①更正一个笔误,第66章 ,“思及四岁时,同父皇于此处送六皇叔去北疆”,是“十岁”,当时写错了,今天才发现,抱歉;
  ②明天是姜域番外2.2。
  ③一些乱七八糟的感慨(可不看):
  其实最近身体透支很厉害,工作加班加活动排练,每天大概能睡五个多小时,很想写多一些,但保持不断更却已经很困难了。今天连续站着工作了十个小时,回家几乎崩溃了,但想到昨天跟大家说的明天更新姜域番外,又咬牙爬起来写了。今天看到我已经有4朵小红花了,我太棒了。嘻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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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姜域(番外2.2)
  四岁以前,我觉得世界上只有贴身照拂的阿狗对我最好。
  四岁以后,觉得运气不那么差了,因为姜界从江南行宫回京,我有了一个对我非常好的皇兄,一个见到我就夸我漂亮乖巧的皇嫂。
  十四岁之后,姜初照逐渐长大,我发现,这世上没有谁对我是掏心掏肺的好,在我和姜初照出现某些方面的不对付的时候,姜界是向着他的亲儿子的。但我会刻意避免想到这一层,因为我自己都很想向着阿照,并希望他皇位稳坐,江山稳固,健康长寿,无虑无愁。
  只是,也会在一个人的时候,面对北疆缭绕磅礴的雪雾,去想,我是不是不值得别人对我好啊,是不是就不配拥有一个全心全意只对我好的人啊。
  直到我遇见了那个小姑娘。
  *
  北疆一行,她话极少,看上去是个腼腆易羞的小孩儿,只是每天吃饭的时候,会看到她从马车上跳下来,开心地往饭桌这边跑。
  起初,我看到她这积极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很爱吃饭的,但一起吃了几次之后,就发现她是挑食的。只是同别的京城小姐不一样,她不会因为饭菜不合心意就生气、摔筷、耍小性子,阿厌会简单尝几口,慢条斯理地嚼完,然后默默放下筷子,不再吃。
  姜初照为此很忧愁:“在京城的时候,你不是还挺能吃的吗?我记得猪蹄你自己也能啃一只来着,唉,走的时候很匆忙忘了带些点心什么的,你会不会因此变瘦?”
  小阿厌赶紧摆摆手:“我什么时候啃过猪蹄,你别瞎说,”然后缓缓地转过玲珑眼珠子,看向我,眉心往上忧郁地蹙起,委屈巴巴地嗫嚅着,“你别听阿照的,我真的可斯文了,吃饭都是小口小口的,大家闺秀怎么啃得了猪蹄呢。”
  是真的可爱又灵动,我是忍了很久才没笑出声来。
  “这边的饭菜确实不够精细,皇叔也知道不合你胃口,但多少吃一点儿,小孩儿还要长个子的。”我道。
  谁料她眼睫抖了抖,复抬眸时更委屈了,玉一样莹润的手指绞着衣袖:“我不小了,我及笄了,已经可以……去谈婚论嫁了。”
  我好整以暇地看向阿照。
  就见这不开窍的娃,正一脸惶恐地看着阿厌。
  是真的很想提醒一下我这侄儿,小姑娘的暗示都这样明显了,为何他还不去跟他爹说一声,把小阿厌太子妃的身份早日确定下来。
  只是后来。
  我就发现不开窍的不是小太子,而是本王。
  *
  北域送来的美人浓眉大眼,活泼热辣,千娇百媚,万种风情——是姜界喜欢的风格,我并未留,两个都送到了皇宫。
  姜初照神情低落,大抵是因为没有猎到他惦念了很久的白狐,是以返回京城的一路上,他话也变得很少。
  到了宫门口,他先行下了马车,走到我这边,带上挂在我马车上的、已经被风干了的、一路掉羽毛的两只野鸟,垂眸恹恹道:“皇叔,我先回宫了,你去送阿厌回家吧。”
  我不由哂笑:“这是你的小伙伴,为什么让皇叔去送?”
  他转过头去不看我,也避开了阿厌的马车:“一路狩猎,我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睡觉,”停顿片刻,唇也抿紧了,像是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赵太傅很不满意我去北疆玩耍,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给我布置好多课业,我都会很忙。阿厌喜欢吃莲蓬,喜欢吃糕点,喜欢放风筝,你要是有空,就去找她玩呀。”
  这叮嘱叫我觉得有点奇怪,正准备问他为何讲这些呢。
  就见他骤然抬眸,严肃地嘱咐我:“她超级怕脏,衣裳鞋子一旦沾上脏东西她就哭,你帮她注意着点儿,有时候也可以骗一骗她,比如她衣裳脏了,你也要说没脏、看不出来。”
  我有点明白这小孩儿的想法了,哑然失笑:“你这是,没法陪你的小太子妃玩,就把她暂时托付给皇叔了?”
  姜初照迅速皱眉,尽管语气坚决,但我还是看到了他眼底的潮雾:“她不会是我的太子妃。”
  这叫我有点懵:“嗯?你不喜欢她?”
  “你别问了。说了不是就不是。”他拎着两只野鸟,风一样朝宫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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