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咱们”,直接将御前和后宫的人都包含了进去。
偏生阿妤还不能反驳。
将饭盒递给御前人检查,她让周琪和琉珠都在外面候着,才自己拎着饭盒抬步走了进去。
乾坤宫,不管阿妤来多少次,每次进来时,都依旧是小心翼翼的。
她谨慎地打量了眼殿内,发现殿内果真安静,触目所及之处,没一个伺候的宫人,男人伏在御案上,手中笔墨不停,连分个眼神给她的空隙都没有。
阿妤一跨进来,便闻到一股淡淡龙涎香,是男人身上的味道,很淡,并不浓烈,却很好闻。
整个皇宫中,只有圣上一人用。
她瞥见了大殿间的翡翠香炉,心底有点馋这个熏香。
但她如今有孕,甭管什么熏香,她都是一律不用的。
她打量的时间太长了,让封煜从御案中抬起了头,他朝下扫了眼,就见那女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香炉,眸子里灼亮犹如含了星辰,细看过去,就发现里面全是垂涎。
封煜忽觉眼皮子微跳,他脑海中瞬间就蹦出两句话。
丢人现眼。
幸好只有他看见了。
他手指敲了敲案桌,听杨德说她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她今日又来作甚?
然后,才去想她怀着身孕,这么远的路走过来,也着实辛苦。
眸色还没柔和多久,等亲眼见到了人,他就直接想让杨德将人送回宫去。
省得他看着闹心。
封煜扶额,没忍住轻斥:“你在看什么?那香炉上有花吗?”
被男人亲眼看见她这副模样,阿妤脸色微红,心底皆是窘迫,她否认道:“妾身才没看香炉。”
一边说,她一边服身行礼,她刚近两个月的身孕,丝毫看不出什么来,行礼也毫无压力。
但是封煜却不缺她这一人行礼,她刚有动作,就被男人开口阻止了:
“行了,平时都是没规矩的,这时候就不用装模作样了。”
明明被免了礼数,但阿妤却没觉得开心。
她听着男人冷冰冰有些刺人的话,轻瘪了瘪嘴,她明明没做过什么,在他面前也素来乖巧,她一直有些纳闷,怎就给他留下了没规矩的印象?
阿妤偷摸抬头瞧了男人一眼,发现他的心神又都到折子里去了,只好将这话忽略,拎着饭盒,轻步朝台阶上走去。
她停在御案旁,离得近了,男人眼底的黑色也就越发清楚。
她忽地就想起杨德说的那句“从昨晚到现在没停下”,阿妤将饭盒放在御案上,抬手就轻轻搭上男人的肩膀,默不作声地替他按了会儿。
封煜微顿,眉梢轻挑,她性子懒惰,这种亲自伺候人的事,她向来少做。
直至手酸了,她才由捏按,变成了拿手指轻戳。
总之,扰得封煜根本没法安心办公。
他无奈地放下笔,朝后靠去,拉过人,问她:
“说吧,今日来,又有何事?”他曾就说过,这人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又格外殷勤,若说她没有图谋,封煜自是不信的。
闻言,阿妤便委屈上了:
“在皇上眼里,妾身就是这样的人?”
封煜没说话,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神色动作无一不在说“难道不是?”。
那自然是的。
若是没有目的,她为何不舒服地在殿内躺着,费这么大的劲朝这儿跑什么。
但这话不能明说。
所以,她悄悄地拉住男人衣袖,轻晃了下,又晃了下,见男人看过来,才低低弱弱道:“妾身就是想皇上了……”
话音倏然变得浅幽浅怨:“皇上怕是不记得,都多久没去过妾身的印雅阁了吧。”
“从乾坤宫到印雅阁的那条青石砖,妾身一路走来,四周的草都长这么高了。”
她抬起手,直接摆在自己腰际,让男人瞧得清楚。
封煜原本还仔细听着,直到最后一句,他抬手覆上女子的手,好笑地问了一句:“这么高?”
阿妤嗔瞪了他一眼:“不与皇上说了。”
她转身将饭盒里的汤水和糕点端出来,摆在御案上,不动声色地将他正在看的奏折挤到一旁。
封煜望着她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阿妤盛好了鸡汤,连同勺子一齐递给他,才说:“妾身听杨公公说,皇上已经一日一夜没休息了?”
她低低抱怨着:“您就不觉得累吗?便是心疼心疼妾身,您吃些东西,然后歇息会儿吧。”
封煜挑眉,他没歇息,反而要心疼她?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阿妤就苦着脸说:“妾身进来时,今儿杨公公看妾身的眼神,您是没看见,妾身若是再劝不动您啊,杨公公怕是要以死谢罪了!”
皇上要是因为这事病倒了,不说皇后会如何怪罪杨德,便是在五台山的太后娘娘也不会放过杨德。
御膳房刻意熬了几个时辰的鸡汤,刚打开,便散着浓郁的香味,封煜不仅是累,也早就饿了,此时闻着味,倒是没拒绝,直接接了过来,不紧不慢地喝着。
这时,他才望了眼阿妤的小腹,低声问:
“这几日觉得如何?可吃得下东西?”
封煜原是不懂这些的,偏生这后宫还有个淑妃,常用身子不适的理由来请人,每次过去,都是食不下咽。
次数久了,封煜自然而然地就觉得,怀孕最难的便是吃不下东西。
阿妤柔柔地笑了,她轻抚了下小腹,趴伏在他膝盖上,仰着白净的脸蛋,眸若点星,肆意可见的温柔:
“皇上别担心,妾身每日都有喝宋嬷嬷准备的药膳,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封煜眸色稍暗,指腹轻抚过她的眼尾,低低道:“如此便好。”
旁人皆不知她这般张扬,他为何还宠着这个女子,其实不过是因为她该懂事的时候,从不任性罢了。
第62章
殿内熏香袅袅, 如同仙境般,隔着一扇屏风,男人搂着女子倚在软榻上。
案桌上果盘琳琅, 封煜一手搭在怀里人的腰肢上, 透着外衫,有一拨没一拨地轻轻摩挲着。
阿妤有些痒, 眼尾泛红, 偏生还不好说。
她钻进他怀里, 细腻的指尖直接勾缠住他的手, 嗡嗡软糯:
“妾身觉得痒……”
她惯是爱撒娇的, 刻意放低的声音,轻轻绕绕的,撩人心弦。
眸子湿湿灼灼, 叫人恨不得搂进怀里好生欺负。
封煜此时就是这样想的。
他眸色稍暗, 喉结缓缓动了下,阿妤看得心惊,怕自己闹过了, 忙忙退缩求饶:“皇上……”
她没能多说, 男人拉过她,禁锢在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唇。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 却步步压迫, 阿妤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仰着修长的脖颈,任他为所欲为。
狐绒大氅早就褪了去,她本就为了舒适,没束腰带, 此时男人手指轻动,衣裳的纽扣就从上一一解开。
精致的锁骨,大片瓷白的肌肤,猝然接触凉意,又瞬间泛着羞红。
阿妤有些急,她推搡着男人,衣裳不听话地从香肩滑落,遗了满室暗香。
好在,他还有理智,知道不能乱来。
便是后面吻得凶狠,最后还是放开了她,抚着她的小腹,沙哑问她:“难受?”
阿妤倚在男人怀里轻喘着气,从恍惚间渐渐回神,倏然听见男人的问话,耳尖都冒着红,羞得不敢抬起头:
“不……不难受……”
话刚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瞧她说得什么话!
还怀着孩子,便与皇上这般……这般胡作非为!
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阿妤矜持不再,却是恼羞成怒,索性挤入他怀中,紧紧攥着他衣襟,用他的人遮住自己的身子。
封煜任她闹,不着痕迹地护着她不要摔下去。
阿妤的衣服是没法穿了,最上面的纽扣不知何时崩掉了,此时她再如何遮掩,也遮不严实。
封煜好整以暇地瞧着,阿妤却是快急哭了,伸手去推他:
“皇上,您快想办法啊!”
封煜不解挑眉,眯着眼睛道:“想什么办法?”
“朕与爱妃在殿内,做甚都应是理所当然的吧?”
呸!
阿妤在心底唾了声,若是平日里那自然无所谓,现在她有着身孕,还在乾坤宫这般,传出去,有些人又不知该如何编排了。
就算她可以当作没听见,但是人言可畏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总之,阿妤才不想这事传出去。
封煜还待再说什么,阿妤忽然凑上前,张口就咬在他下颚上。
不疼,痒痒的。
但封煜还是僵直了身子,心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斥道:“无法无天,还不放开!”
若是留了印子,明日他如何去早朝?
阿妤不敢用力,却是不松口,嗡嗡地说:
“……不松,皇上留个印子,便知不敢见人了,那这事传出去,妾身怎么办?”
“后宫姐妹们还不得活剥了妾身啊!”
她刻意夸大其词,封煜简直没耳听,他捏着她的下颚,让她不得不松口,冷笑:
“敢威胁朕了?”
阿妤缩了缩身子,闷闷委屈道:“不敢,妾身明明很轻的……”
封煜斜了她一眼,若非知道她有轻重,他只要朝外喊一声,便是她怀着皇嗣,这番行为也得治她个大不敬之罪。
见他神色微松动,阿妤便拉住他的手,撒娇道:“不行!”
“妾身这衣裳是没法穿了,皇上给妾身寻一套,不得声张!”
最后四个字,她刻意咬得很重,以示重视,然后哼哼唧唧地,非磨着男人同意不可。
封煜抚了抚额,有些头疼。
终究,他还是点了点头,幅度很小,阿妤险些没看出来。
她顿时笑弯了眸子,仿若无骨般搂着男人的脖颈,软软糯糯地撒娇:
“妾身就知道皇上最好了。”
他吩咐下去后,便移开视线,阖上眸子,看都不看女子。
美人是娇,但是看得,碰不得,徒惹不适,还不如不看。
阿妤窝在他臂弯里,陪着他睡了一下午,直到被宫人叫醒,才施施然地回了宫。
至于她在乾坤宫待了这么久,其他人心底如何咒骂,她听不见,便懒得去想。
回到印雅阁,阿妤着实松了口气。
她明白皇后让她去御前的意思,但是直到她回来时,依旧没和皇上提起这事。
她又不是傻,自己有孕不能侍寝,男人来不来后宫,与她何干?
让她去给旁人邀宠?
阿妤轻扯嘴角,还是算了吧,她这人做不来这事,倒是截旁人的宠,许是能上心一二。
皇后没明说,只说让她去看看,她去也去了,看也看了,还劝了皇上注意身体,至于其他的,她什么都知道。
——
钰美人去御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最先得到消息的就是坤和宫与乾玉宫。
淑妃辰时得了消息,午膳都没用。
拜那日中秋所赐,她终于知晓皇上如今对那些有宠的人是什么模样了。
旁人她不知,但是这位钰美人却是在她这里留了较深的印象。
傍晚,瑛铀瞧娘娘神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奴婢去请皇上?”
淑妃看了她一眼,烦躁地挥挥手,没让她去。
出去一趟,终于让她清醒了些,不再做那些明目张胆的蠢事了。
和乾玉宫的沉闷不同,坤和宫里皇后抚着发髻,挥退传话的宫人,淡淡道:“钰美人是个聪慧的。”
她翻了篇书页,模样漫不经心。
谨玉微顿,拧眉:“可她去了御前,也未必如娘娘所想那般。”
钰美人素来张狂,她会如娘娘所愿,乖乖地让皇上来后宫?
妙琴有点不信。
岂止是妙琴不信,皇后就没想过她会传话,她垂眸道:
“不管她说了什么,只要她去了,皇上就能明白本宫的意思了。”
谨玉这些日子谨慎了许多,闻言,便不再说话。
突兀,皇后放下手中的账册,抬头望着一旁安静的谨竺,说:“明日卓府的人就要进宫了吧?”
中秋那日她没护住卓嫔,这卓府人进宫给她请安,是皇上给她的恩典。
同样的,是给卓府的恩典。
皇后心底清楚,也呈皇上这个情。
“是的,明日未时一刻便会进宫。”
外面人进宫,其中步骤繁琐,需先请旨,由皇上或皇后点头,随后派宫人传旨过去,规定好时间,早一刻、迟一刻都不行。
提起这事,谨玉便抿紧唇:
“娘娘这些年,一直护着卓嫔,甚至当初卓嫔这个位份都是娘娘给求的,娘娘做得够多了。”
“便是卓府,侯爷也提携过,这还不够还偲主子的恩情吗?”如今招卓府进宫,还能所为何事?
卓嫔没了,这后宫就没了卓府的人,选秀三年一次,且不说那时卓府有没有适龄的女子,便是这三年时间,卓府也等不起。
圣上登基四年余,从未有女子在非选秀时进宫,这卓氏是唯一有恩典的府邸。
她话音刚落,就见娘娘冷冷地盯着她,谨玉心下一紧,微退了步,无措唤着:“娘娘……”
皇后眸色微冷,她不紧不慢地问:
“你觉得,本宫的命不值这些?”
“噗通”一声,谨玉立刻跪地,冷汗溢满了整个后背,给她天大的杆胆子,她也不敢说这话啊!
她慌忙道:“奴婢不敢!是奴婢眼光短浅,求娘娘恕罪!”
皇后没说话,只是望着她的眸色还是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