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并未给小公主赐名,是以周修容直接取其封号一字,唤作是其乳名, 索性,安儿也算个好寓意。
“修容主子来了。”刚至慈宁宫,张嬷嬷就笑盈盈地迎出来:“您来得刚巧,小公主正闹着要您呢。”
皇上将小皇子交给太后,她就直接罢了请安,毕竟人多眼杂,谁知里面有甚牛马魔鬼。
周修容能常进慈宁宫,还是托了小公主的福,她浅笑着和张嬷嬷走进去。
刚入内殿,就听见一阵啼哭声,虽说这些日子,周修容已然听习惯了,但也不禁无奈抚额,快步走过去,果然,就见那长榻上窝着两个孩子。
佑儿尚小,不足四月,只能仰着脖子,好奇地伸头乱望。
小公主如今刚好能坐了起来,小手攥着摇鼓的绳子,扯着嗓子哭个不停,周修容一进来,她闻见熟悉的味道,越发哭得凶狠,小模样,煞是可怜。
可见此后,周修容却是抱起佑儿,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其后背,习以为常地问向宫人:“公主又如何欺负皇子了?”
被留下的嬷嬷失笑,一边焦急地哄着小公主,一边回答:“小皇子正在玩摇鼓,惹了小公主的眼,上前去抢,谁知小皇子立刻松了手,叫小公主顿时朝后倒了去,如此一来,就委屈上了。”
千娇百宠的小公主,哪怕是自己的错,也受不得半分委屈。
佑儿睁着圆碌碌的眸子看着周修容,粉嫩的唇瓣微抿,看了一会儿,他眸子就转悠悠地乱晃,咿咿呀呀地乱叫着,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将小公主弄哭了。
周修容腾出手,点了点小公主的额头,轻笑:“你啊你,公主脾气竟是乱发。”
小公主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哭了两声,就消停了下来,湿漉漉地望着周修容,叫人好不心疼。
周修容只好将佑儿放下,自己抱过她,将她和佑儿摆在一起,她轻捏了捏佑儿胖乎乎的脸颊,不禁失笑:
“你吃得这般胖,等钰姐姐回来,怕是要不认识你了。”
她常提起钰姐姐几字,佑儿一听见,就抬起头来看,似是饿了,又似被她的话吓着了,忽地撅起嘴哭了起来。
哇哇得哭个不停,叫隔壁稍作休息的太后不得不走过来,心疼道:“怎么哭了?”
周修容服身请安,失笑地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一遍,说:“倒是和钰姐姐连心,一句不好的话都说不得。”
佑儿被奶嬷嬷抱起来,待吃到了东西,他才渐渐停了哭声,喝着奶,许久后轻轻打着嗝,眯着眼就要睡过去。
周修容点了点他的小肚子,轻拧眉:“佑儿总这般睡,对身子可好?”
她养了小公主,小公主脾气娇气,惯爱人哄着,不似佑儿,吃饱了就睡,醒了就又饿了,每日都这般重复,瞧着就不如小公主活泼,不禁有些担忧。
太后摇头:“还小,除了吃喝,能知晓什么?”
她日日都叫太医来看过,才能这般淡定地说出这话。
闻言,周修容放下心,不再多说,只是视线落在佑儿眉眼处,时间越过,他模样就越发长得开,如今瞧着,倒是多了几分钰修仪的模子。
除去鼻骨和眉梢,其余处皆是和钰修仪相像,尤其是那双眸子和粉唇,几乎是一模一样。
她伸手拂过他的脸颊,不禁同太后道:“瞧小皇子的模样,待日后长大,不知又要勾了多少女儿家的心。”
再如何,都是夸的,太后心满意足地笑着,年迈初得孙,总是什么都想给他,就是旁人夸上一句,都能叫她高兴半晌。
——
绍州五月,美不胜收,只可惜,阿妤还是没能像承诺那般,带上周琪去赏那绍州城夜间满空的孔明灯。
行程转道,许御女身死,还需送回京安葬,她被宫人护着先行。
阿妤伴驾随行,却觉得这路虽赶得比来时快,却不算急。
她念着自己有晕车迹象,每每一入车,就闭眼睡去,叫封煜笑话了她好几次。
这日,队伍在衢州一处客栈歇下。
阿妤拎着裙摆,绣花鞋噌噌噌地磨着地板,几步就到了封煜房前,周琪匆忙跟在她身后。
阿妤仰头朝房内看去,大门关上,她看不清里面,微顿后,她伸手招来小刘子,眸子微弯,压低声音含糊不清地问:
“皇上忙吗?”
小刘子正要拂袖跪地行礼,被阿妤一拦,催促道:“别费那功夫了,快些回话。”
小刘子见她这般急,心底生了好奇,遂连忙说:
“陈大人刚刚进去了,许是要忙上一会儿。”
闻言,阿妤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扯着帕子,犹豫半晌,泄气道:“罢了,待皇上不忙时,你叫个宫人跑本宫处一趟。”
小刘子好奇地问:“钰主子,您这是要作甚?若是有急事,奴才给您通传一声?”
若是旁人,这话小刘子自是不会多说的,谁叫钰修仪近段时日恩宠多呢。
阿妤抹了下鼻尖,含糊道:“倒没甚事。”
话落,她就要转身离开,忽地,身后大门被打开,阿妤停下,转过身去,就见陈定康从里面走出,藏青色的衣袍上,那禽珠甚是醒目。
陈定康在里面就听见动静,对钰修仪在外并没有惊讶,他敛眸拱手:“钰修仪安。”
阿妤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忽地就好奇起他们陈家的心胸。
陈嫔的定罪,多少有她的原因在内,偏生之后这位陈大人看见她,没露出过一丝不满,皆是这般恭敬的态度。
思绪回拢,其实不过一瞬罢了,阿妤不咸不淡地颔首,偏开视线。
陈定康眉梢不着痕迹微动,他躬身,并未多说,转身越过她离开。这一动,阿妤就不禁想起那日,从他身上闻见的皂角味,她几乎确认,那日放火之人是他。
这事,在那日她和皇上说过,后续,阿妤就没再多问。
“钰修仪,皇上请您进去。”
阿妤顿时回神,弯了眸子,拎着裙摆踏了进去。
客栈的房间自然比不上皇宫,即使是最大的房间,对于住惯皇宫的封煜来说,许也是逼仄的。
封煜站在案桌后,那上方零散摆着几本奏折,见她进来,封煜持笔的动作一顿,遂撂笔而下,端起案桌上放得有些凉意的茶,抿了一口,挑眉问她:
“何事?”
阿妤今日换身胭脂红的裙装,云织锦缎,那腰肢衬得只堪盈盈一握,她弯着眸子走近,暖阳透过楹窗映在她脸上,似是叫满室生辉。
封煜舒了舒眉,眸色微缓渐暗。
阿妤刚走近,腰肢就被人搂住,她不见慌乱,跨坐在他腿上,双臂软若无骨般攀上他脖颈,娇娇糯糯地喊他:“皇上……”
尾音似轻颤拖长,那刻意撒娇卖乖的味道过浓,叫封煜想忽视都难。
他勾着她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勾着一抹笑,这般的人只稍眉梢微缓,就透着一股风流韵味,他捏着她下颚,深深浅浅地吻下。
遂转身,她被人压在身下,后背是咯人的椅子,叫她好生难受。
绣鞋蹭掉,足尖抵着他的膝盖,声声破碎就是这时溢出。
许久,待她眼尾染上余媚,稍动就皆是风情时,封煜才不紧不慢地放开她,指腹从她唇边蹭过,带走那抹湿意,方才低声说:
“说吧,又要做甚?”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得就是这人。
若是无事,她宁愿窝在她那三分榻上睡觉,也不会来寻他,更遑论是这般合他心意的乖巧。
阿妤跌在他怀中,指尖贴着他喉结不动,软乎乎地说:“皇上,妾身想佑儿了。”
此话一出,封煜眸色微沉,又透出分柔和。
“宫中传信说,他万事皆好。”
刹那间,封煜就发现他怀里人眉眼顿是温柔,只看一眼,就叫人恨不得溺在这温柔乡中。
可偏生,他此时万分清醒地意识到,这分温柔不是因他而起。
封煜嘴角的弧度压了下去,眸色渐渐暗沉。
他听见她软声说:“皇上,妾身想给佑儿带些东西回去,您若是不忙,就和妾身一同去吧。”
她贴在他喉间的指尖,改为拉住他的手轻晃,叫一切旖旎化成简简单单的温情。
封煜忍住心尖那丝煞动,指腹压着她粉唇,低声道:
“你倒是挂念他。”
出来至今,也未曾说过,要给他买些什么。
话音落,女子娇娇凑到他耳边,轻嗔:“妾身也挂念皇上,日日都想叫您陪着。”
她眉眼轻斜,似在说,妾身想,但您能许吗?
第114章
和封煜的谈话, 阿妤总是会得逞的,这次也一样。
欲出门时,日色渐晚, 落日斜阳, 暖阳似稍敛光芒,余晖洒落, 星星点点地映在人身上, 让封煜侧脸锋利的棱角似都柔和了些。
阿妤挽着妇人髻, 被他弄出来的那抹余媚尚未淡下, 胭脂抹在脸颊, 又娇又俏,却失些端庄。
明儿就是端午佳节,客栈掌柜的说, 今夜长虞街会很热闹。
当时封煜正和方恒一吩咐着什么, 倒是阿妤生了分好奇:“是怎个热闹?”
掌柜的一时哑然,讪笑半晌,脸色憋红也没能憋出一个字来。
能有甚热闹?
他越闪烁其词, 阿妤就越生了兴趣, 还待再问,身后就传来封煜唤她的声音,掌柜的松了口气, 低头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长虞街上, 商贩遍地,放眼望去,倒也称得上一句热闹。
周琪凑近阿妤说:“听说今夜,这衢州城人会去朱月湖放花灯,甚是热闹。”
这句话罢, 周琪弯了弯眸子,揶揄着说:“主子,您知道,这衢州最有名的地方是什么吗?”
阿妤受不了她卖关子,轻刮她鼻尖,嗔她:“还不快说!”
“是城外十里处的观音寺,听闻甚是灵验,每日都是香客不断,来来往往的妇人几乎都会前去上香。”
阿妤睁圆了眸子,与她说这作甚?
她如今有宠有子的,想起当初生产时的疼,她还觉得头皮发麻,打了颤,说:“快快快,快住口!”
忽然,腰肢上搭了只手,倏然收紧,阿妤仰头看去,就见封煜轻睨着她:
“在说什么?”
周琪早早低下了头,阿妤轻咳一声,脸颊有些红,哪好意思将女子家的话说于他听?
她眸子轻转,就拉住他,眉梢遗了一分笑:“阿琪和妾身说,今夜朱月湖甚是热闹,爷,您陪着妾身去看看,可好?”
长街人来人往甚多,方恒一一行人穿着便装,护在二人身边,驱散四周贴近的人群。
封煜顿时捏紧扳指,他轻挑眉,低声问他:“你喊朕什么?”
四周热闹,偏生她们这处似静了下来,阿妤眨了眨眸子,茫然地重复:“爷?”
她敛了情绪,鼓着脸颊,说:“妾身瞧您穿着便装,就以为您不想暴露身份嘛,您若是不喜欢,妾身不喊了就是。”
封煜握拳抵住鼻尖,轻笑道:“无妨,你说得对,该是低调些。”
阿妤撅唇,朝他讨答案:“那,爷,您究竟陪不陪妾身去嘛?”
路过一商摊,封煜随手拿起上方的一张面具,遮在阿妤脸上:“想去便去。”
顿了顿,他添了句:“你好好说话。”
莫要动不动的,就一直撒娇。
阿妤愣了片刻,茫然地看向他,她怎得没有好好说话嘛?
须臾,长虞街点满了灯笼,就是这时,阿妤才知晓,掌柜的口中的热闹是什么。
宝马香车,銮轿四周轻纱飘逸,远远地从长街处转过来,隐隐绰绰可以看见里面女子玲珑的身段,距离尚远,阿妤似都能闻见从那处传来的香味。
阿妤余光瞥见来往四周的男子大都扭头看去,就连那些手持折扇的似是书生模样的男子,也大多不例外。
这般透骨生香的情景,对阿妤来说,自是没甚感觉的。
世间男子大多都这副模样,权、色,钱,总是逃不出这几样,表面上再如何风光月霁,也多是些道貌岸然的。
她轻撇嘴,刚欲转身拉封煜离开,就见那香轿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
随后,那轻纱珠帘被掀开,故弄了太多玄虚,才终得见美人儿的真面目,柳眉媚眼,腰肢纤细,那轻纱晃动间,根本遮不住那细长的两条腿,白皙细腻的肌肤隐隐可见。
就是这时,阿妤听见涌动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凝月姑娘停下来了!”
“快叫我瞧瞧,她是看上了何人?”
“莫挤,莫挤……”
……
啧。
阿妤讶然挑眉,这般热闹?
忽地,阿妤就见那叫凝月姑娘的从轿子里莲步走下来,而且越来越近,最后在她身前堪堪弯腰,那腰肢似不堪一折,煞一动,就全是风情。
她盈盈浅笑,柔柔道:“奴家凝月,可有幸得知公子姓名?”
这话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阿妤倏地攥紧手怕,几欲要被气笑了,这是看热闹反倒自己成了热闹?
封煜一手搂着阿妤,另一手随意把玩着刚买下的面具,闻言,虽是惊讶,却也只是淡淡地掀起眼皮子。
阿妤见此,眸子轻转,忽地伸手拧住他腰间的软肉,娇声道:
“夫君,这人是谁?你同她是何关系?”
似是委屈极了,她话音间带了几分哭腔:“您就是想给妾身寻个妹妹,也该寻个模样好的,就她这样的,您、您怎得都不挑啊!”
说到最后,还带了几分气急败坏。
封煜难得愣了片刻,他何时要给她寻个妹妹了?
他尚没能反应过来,凝月脸上的笑就有些撑不住了,什么叫就她这样的?什么叫都不挑食?
她在衢州城名扬多年,哪里露面,不是引得万千男子捧着金银珠宝只要见她一面?
阿妤戏瘾来得莫名其妙,见封煜不接话,她心底着急,就又上了手,拧着他腰间的力大了些,嗔圆了眸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