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您倒是说话呀!妾身这般温柔小意,您还不满意吗?”
封煜脸色变了几番,不知是因疼的,还是因她厚颜无耻的话,顿了顿,他终是反应过来,握着她的手,看似温柔却强硬地拿开,勾起一抹笑,似甚是温柔:
“娇娇莫气,她如何能与你比?”微顿,依着她的话添上一句:“为夫有了你这般贴心的人,哪还看得上旁人。”
两人一唱一和,叫凝月再也没法笑出来,刚要说话,就被阿妤打断,她破涕为笑:
“哼,这还差不多。”
终究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凝月没变了脸色,反而因阿妤的话生了几分火气,眉眼一哀,就似染上无限伤愁和怜弱,她堪堪勉强一笑,扯着唇说:
“是奴家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忽地抬头:“公子风姿卓越,奴家一见倾心,纵使身份低微不堪配,可却难忍倾诉。”
阿妤憋住,远远看了一眼,就一见倾心了?
那她这真心,还真的不值钱。
不过,美人儿这般诉说衷情,的确是叫人不得不心动。
阿妤可没想出来一趟,真的带个人回去,她身子微动,挡在封煜面前,美眸一嗔:
“一见倾心?呵,再看,信不信我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说归说,她还朝身后方恒一瞥去。
方恒一见皇上都陪她闹,哪敢不听,腰侧的长剑顿时出鞘,寒光乍现,叫凝月脸色顿时煞白。
她是如何也想不到,刚还夸自己温柔小意的女子,下一刻就能说出将人眼珠子挖出来的话的。
更想不到,她这般大胆,大街上就敢叫下人拔剑。
她这种人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最会看人脸色,女子这般任性妄为,那位公子却是没有作为,任意由之,顿时就了然,自己是讨不得好了。
脸色变了几番,她终是低下头:“小娘子息怒,奴家不敢。”
阿妤哼哼唧唧几声,娇气道:“我性子好,今日不与你计较!”
凝月低着头,憋得脸色铁青,这叫性子好?
那她这辈子恐怕是没见过性子差的人了。
阿妤拉着封煜离开时,隐隐听见四周传来几声:
“……模样是好,可这性子过于霸道,善妒的女子,啧,娶不得、娶不得……”
随后还传来低低几声附和,不过碍于方恒一腰间的长剑,不敢大声言之。
阿妤眨了眨眸子,瘪着唇,似是委屈地告状:“爷,您瞧他们,还说妾身善妒!”
“哪有妾身这般宽容大量的人。”
封煜额角突突得疼,无奈地伸手揉了揉眉心,轻嗤:“怎么,还溺在戏里?”
没忍住,他咬出几个字:
“温柔小意?宽容大量?”
“江妤,你心不心虚?”
阿妤甚是自然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她娇羞地低下头,小声说:“不心虚。”
似是对他的话不满,她娇娇地撅起唇:
“那爷您说,妾身哪里说得不对,难不成您还真想叫那个什么凝月的,进宫与妾身当个姐妹?”
封煜气得失笑,这是一回事吗?
“江妤,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阿妤仿佛听错了般,瞪圆了眸子:“爷,您要同妾身讲道理?”
得。
封煜还能说什么?
他捏了捏作痛的额角,扯开话题:“你刚不是说要去朱月湖吗?走吧。”
第115章
圣驾于五月中旬回到了京城。
娴韵宫内, 阿妤瘫在榻上,听着外面小福子等人喜气洋洋的声音,轻抚额, 饮了两杯凉茶, 才从车马劳顿中缓过神来。
她忽地站起来,周琪惊讶走过来:“主子, 怎么了?”
阿妤匆匆丢下一句:“慈宁宫。”
“主子, 您等等奴婢!”周琪见她转身就走, 跺了跺脚, 忙带了两人追上去。
慈宁宫, 张嬷嬷候在门口,一见她急忙的模样,就轻笑:
“钰修仪安, 太后就猜到您等不了明日, 特意叫老奴在这儿候着您。”
阿妤顿住步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叫太后娘娘笑话了。”
稍顿,她就按捺不住地问:“佑儿呢?”
说话间, 她已经跟着张嬷嬷踏进了慈宁宫, 还未进内殿,就听见一阵啼哭声,阿妤心中一紧, 脸色微变, 念着这是慈宁宫,才没失态跑进去。
不过即使如此,她依旧忍不住担忧地问:“是佑儿在哭?这是怎么了?”
闻言,张嬷嬷掩唇笑:“钰修仪误会了,听这声音, 应是小公主。”
虽说不该,但阿妤心底还是松了口气,转瞬,她又拧起眉:“小公主常哭吗?可是佑儿闹她了?”
“这就是钰修仪多虑了,小皇子乖巧安静,通常都是小公主在招惹他。”
阿妤惊讶,却也越发心急如焚,终于踏入内殿,隔着一扇屏风,隐隐绰绰看见软榻上两个襁褓的身影。
如今虽天热,但殿内摆上了冰盆,皇子和公主尚小,不得不放在襁褓中。
不知怎得,越接近,阿妤反而不敢朝前走了。
她捏紧帕子越过屏风,待看清软榻上的佑儿时,忽地眸子微微泛红,莫名心尖一酸,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原因无他,因为佑儿和她离开时的模样,差别太大了。
叫她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太后坐在上首,见此,失笑:“好不容易见到佑儿,怎得不高兴,反而哭了?”
她吃斋念佛许久,对很多事都能报以平和心态,对阿妤的态度,也念着佑儿而越发柔和。
阿妤这才回神,偏开头擦了擦眼角,才压着哭腔,道:
“妾身不争气,叫太后娘娘笑话了,娘娘莫怪。”太后笑着摆手,叫她起身。
阿妤咬唇,迟疑地走近软榻,小公主对她不熟悉,她越靠近,小公主哭声越大,阿妤身子顿时僵住,不敢动弹。
周修容进来时,就见这副情景,嗔道:“好啊,钰姐姐,你这一回来就欺负安儿。”
这一打岔,终于叫阿妤舒缓下来,她侧过头,怼笑:
“你可莫要含血喷人,太后娘娘可都看着呢,我可没碰你宝贝闺女一个手指头。”
顿时殿内笑成一片,小公主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小手攥成拳头,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周修容走近,顿时了然此时的情景,轻推搡了阿妤一下:
“你还站着作甚,叫太后和妾身给你照看了许久的佑儿,如今终于回了宫,还想要偷懒不成?”
阿妤抿紧唇,深深吸了口气,走近软榻,怕佑儿不适应,不敢太过亲近,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佑儿的脸颊。
佑儿原本转着眸子四处乱看,此时终于看向她,他咿咿呀呀地叫了会儿,就移开视线,没有亲近,也没有陌生。
阿妤没忍住瘪唇,周修容看得眸色柔和,只好安慰她:“佑儿许久未见你,难免生疏些,你之后常与他亲近,就又似从前了。”
顿了顿,周修容轻声说:“你抱抱他,佑儿很乖的。”
阿妤僵在原处,她不敢,她离宫前还记得佑儿最是怕生。
如今他许久不见她,定是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她去抱他,他会哭的。
周修容无奈,自己先抱起佑儿,轻柔地放进她怀里。
阿妤连忙伸手接住,紧张不安地看着他,佑儿踢了踢腿,小鼻子耸动了下,忽地嘴巴一瘪,就大哭起来。
扯着嗓子哭,越哭越大声,小脸憋得通红。
阿妤只觉得心尖都被针扎着疼,疼得她眸子泛红,却是连忙将佑儿放好在榻上,才腾出手擦了擦眼泪。
可没办法,她既已回宫,自然要将佑儿接回去。
所幸宋嬷嬷和奶嬷嬷都在,太后没阻拦,阿妤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叫奶嬷嬷抱着佑儿,将其带回了娴韵宫。
在她离开后,周修容抱起了小公主,失笑轻柔地说:“钰姐姐恐是要心疼上几日了。”
这乍然换了环境,佑儿必然又要哭上几日,就如同佑儿刚到慈宁宫时。
闻言,太后就有些心疼,遂道:“你和佑儿熟悉,这几日就多跑几趟娴韵宫。”
“太后放心,您不说,妾身也会的。”
——
傍晚时落了雨,如今外面小雨淅淅沥沥的,带来这夏日难得的一丝凉意。
入了夜,封煜见完了朝臣后,就听说钰修仪将小皇子接了回去的消息。
“听说娴韵宫今日的哭声就没停下来。”
微顿,封煜撂笔而下:“怎么回事?”
御案上烛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杨德躬身,有些迟疑:“听说,是小皇子怕生,被钰修仪抱起时哭了,惹得钰修仪难受了一日。”
一句怕生,叫封煜紧拧起眉。
她心思敏感,佑儿怕生,对她不亲近,此时心里不知能难受成什么样。
他轻斥了句:“怎么不早来报?”
杨德越发低下头,您之前和朝臣处理政务,他哪敢啊?
须臾,封煜站起身,袖子不慎沾了些砚台里的墨汁,不过他没在意,只瞥了眼,直接下了台阶:“去娴韵宫。”
见状,杨德连忙追着出去,匆匆吩咐宫人:“快快快!备伞,备銮仗!”
与此同时的娴韵宫,阿妤正心疼地掉着眼泪,她捂着唇,眸子周围都哭得有些红肿,她伏在周琪怀里,不住地说:
“我就不该去的……”
佑儿刚刚哭得撕心裂肺,才被奶嬷嬷哄着睡下,就在她身旁的软榻上。
周琪心疼搂住她:“这是皇上的命令,哪能怪得了主子您?”
封煜进来时,就看见她哽咽着在擦拭眼泪,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阿妤一看见他,就觉得心里难受,她扭过身子去,轻声抽泣着,无声擦着眼泪,不理会他。
封煜揉了揉眉心,挥退宫人后,走近她,低声道:
“佑儿尚不知事,你与他计较什么?”
阿妤扭过头,顿时泪珠子就掉下来,她哭着说:“谁与他置气!”
“我是气自己,他还那么小,就将他一人丢在宫里。”
封煜也看见了佑儿脸上未干的泪痕,再瞧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心底也颇不是滋味。
她难受至极时,总是忘记自称,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听她自称这般混乱过了。
阿妤摇着头,伏在他怀里哭:“皇上您没看见,他不认识我……我一碰他,他就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他不认识我了!”
封煜伸手搂住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喉咙间堵得慌,良久才低声说:“好了,不过三日,他就又亲近你了。”
阿妤委屈劲上来,心底甚是难受,没忍住轻捶着他:
“都怪你!你作甚要将我带去!”
她似觉得不对,又重新说:“为甚要去得那般远。”
封煜眸色渐渐暗沉,心里不舒服,却没与她争,也没斥她没规矩,任由她哭闹了许久。
许久之后,她才渐渐消停下来,抽噎着抹眼泪。
阿妤咬着唇,忍下心底的那股难受劲。
她也知晓,这怪不得皇上,可她瞧着佑儿不认识她的模样,就觉得难受,还有些莫名的委屈,偏生又没有旁处可发泄。
阿妤红着眸子,拉住封煜的衣袖,哽咽着说:
“您若抱他,他定哭得比今日还狠。”
封煜抿唇半晌,才出声道:“那朕就不抱,可行了?”
行?哪里行?阿妤不知是气是恼,狠狠瞪了他一眼,要被气哭了:“就知您不心疼他!”
此话一出,封煜就头疼地捏住眉心。
说他抱,佑儿会哭的是她。
他不抱,又说他不心疼佑儿。
胡搅蛮缠,又不讲道理,偏生此时巴掌大的小脸哭得甚是可怜,叫他一句斥责的话都说不出。
阿妤退出他的怀抱,扭着身子凑近了佑儿一点,委屈地说:“您不心疼,我自己心疼。”
见她越说越离谱,封煜终于黑了脸,斥她:“胡言乱语!”
他若是不心疼,会在这时特意赶过来?
阿妤倏然咬唇,睁着湿漉漉的眸子,就那般定定地看着他。
再如何铁石心肠的人,也经不住她这般看着。
封煜无奈,将人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哄了句:“好了。”
这般而言,已经是他尽可能地低声温柔了。
阿妤哭累了,在他怀里就睡了过去,封煜将她放好,视线扫过她身侧的佑儿,眸色微顿,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颊,都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封煜眉头紧皱,心里也跟着烦躁,须臾,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敛下眸,推门而出。
外间夜色甚深,皎月挂在树梢,映着下方殷长的人影,封煜沉声吩咐:“打盆热水进去,动静小些。”
周琪连忙应声退下。
小刘子从外面跑进来,在杨德耳边说了句什么,杨德拧眉,轻步走向封煜,躬身:
“皇上,邱大人在御书房等着您了。”
初初回京,有太多事情要处理,若非杨德说的那句娴韵宫今日哭声未停,封煜也不会特意跑这一趟。
封煜刚要转身进房的动作微顿,他淡淡地敛眉,不咸不淡道:
“走吧。”
第116章
翌日请安, 坤和宫内。
快近辰时,坤和宫内后妃笑语盈盈地说着话,陆才人手中的茶水喝了一杯, 又抬头朝外看去, 见门口依旧没有动静,轻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