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利斯的选择,暂且不论“向对象坦诚一切比较好”“两个人一起承担比较好”之类感情上的对错……从大局上来看,这个选择其实是正确的,的确稳妥又安全。
不过。
他谨小慎微、仔细思虑后的选择,不代表另一个习惯了横冲直撞的人会同意。
“狄!利!斯!”
啊,横冲直撞的恶鬼披着雨衣狂奔着追来了。
机械师隔着雨幕都能听见公爵的怒吼:“你!他!妈!滚!回!来!”
怎么办,事已至此,就算回头解释“我实在太害羞于是逃跑”也会被照脸锤一顿的。
弟弟只能继续狂奔,闪转跳跃着躲过未婚妻在背后的追杀。
……幸亏此时的咕咕手上没有长鞭之类的远距离武器,嗯。
——然而,狄利斯却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还有一位恨不得让他炸成灿烂烟花的旁观者——汉·唯粉·娜看到这个狗男人在雨衣下和主人玩亲亲就已经是炸裂状态,如今发现这货亲完了还敢跑,立刻把“隐藏身份”“隐藏敌意”“默默观察”什么的都抛在脑后——只听智勇双全,极会把握男人心思的女仆小姐立刻跨步一迈,马步一扎,气沉丹田,大吼一声,确保雨中追击战的两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啊——!不好啦!后面穿雨衣的小姐滑倒啦!”
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飚出街头大骂,踩着高跟鞋踏雨狂奔如同踩着球鞋跑马拉松专业跑道的公爵大人:???
她莫名其妙地循声望去,却余光瞥见前面那个逃跑的混蛋顿了顿。
作为一个逃跑方面的天赋型选手,狄利斯会在此时停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伊莎贝拉立刻明白了那位小姐喊话的原因。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纠结“汉娜怎么又出现在这”“她是不是围观了刚才的一幕”“稍稍有点尴尬”——公爵继续向前狂追不舍(毫不掩饰“踏踏踏”的脚步声),一边中气十足地大喊:“啊!我果然摔倒了!膝盖破了!破了一个特别大的口子,在‘哗哗哗’淌血!”
狄利斯:……
你们当我是傻瓜吗。
起码把语气改成虚弱,再把逼近的脚步声隐藏一下啊。
智商极高的机械师深吸一口气,还是迅速调头:“摔到哪儿了,让我看看,有没有磕到石子——”“呵呵。”
下一秒,他的整个视线范围一花,世界天旋地转。
卡斯蒂利亚公爵飞身上前,一招“夹颈过背式擒拿”,双臂屈起夹住他的脑袋,左腿一迈贴近对方就是一个扭击,把逃跑的家伙整个翻转180度,死死固定在腋下与胸前的夹角处。
这招搏斗术相当漂亮,公爵在刻意放松力道的前提下还删去了“轻微拳击对手太阳穴使其失去反抗意识”之类会给弟弟造成直接伤害的步骤。
再次有窒息死亡危险的机械师:……
他无视了未婚妻此时代表暴怒的隐隐磨牙声,与“你是傻子吗,真的转头往回跑了啊”的嘲讽话语……突然,正视了一个问题。
伊莎贝拉曾是位骁勇善战的战场老兵。
伊莎贝拉这手擒拿相当熟练。
伊莎贝拉搂人永远喜欢先勾脖子。
那么……
毫无自觉的她,究竟对多少异性使用了这种擒拿术呢。
被重新强制埋回某部位的弟弟面无表情。
……就算那些家伙下一秒就在这种擒抱下被扭断脖子……
也不可饶恕。啧。
作者有话要说:弟弟(喃喃自语):在战场上被杀死?享受这种福利后被杀死有什么值得理解的?不如直接被投入被命名为地狱的熔炉式大型燃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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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接近哪有处理好玩
今天,是学期末的最后一天,也是期末考试的前一天。
狄利斯在地下研究所工作,还要负责设计黑塔改建白塔的图纸——因为,距离诺丁杉暗市即将举行的拍卖会,也只有短短四天了。
如此,这个放学后的黄昏,伊莎贝拉一个人在教室里收拾课本。
没有弟弟在一边催促,没有小黑龙的叮叮当当,她的动作很慢很慢,非常安静。
也许比窗外逐渐下沉的太阳还慢上一点。
橡皮擦。
白白的橡皮外套着软纸壳,纸壳上印有一个商标。
这个商标是王都某个新兴贵族的家徽,这个贵族主要以……嘛,在其他真正小孩的眼中,这个商标只代表一家擅长制造漂亮文具的公司。
削笔刀。
刀柄的位置覆盖着薄薄的保护性橡胶,橡胶上用火漆印着一只卡通图案。
但伊莎贝拉清楚如何快速地拔走它,捏出藏在里面最锋利的刀片——熟悉自己身边一切可以化用为利器的东西,这是她的本能。
铅笔盒。
铁皮的铅笔盒,看上去款式很古老,其实是狄利斯亲手做的,里面还有一面小镜子,小镜子后藏着一片小齿轮……狄利斯总是对文献学报以极大恶意,认为这“无聊到咕咕需要很多课上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偶尔,她会让某只小黑龙趴在上面,带它一起上课,聆听它盘在齿轮里时发出的细小铃声。
教科书,小小的笔记本与草稿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学习“古典文献学”也要准备草稿本,自己绝对无法像狄利斯那样在草稿上写满复杂的数字……但周围的同学都有好几只小本子,她为了迎合小朋友们也去小卖部买了两本。
最后,所有东西都收拾干净,放进了她的书包里。
伊莎贝拉背起小书包,推开椅子站起,再把椅子反举起,架在书桌上。
搬动椅子时,金属椅脚稍微割到了她的毛绒袖套——伊莎贝拉一愣,望着袖套上的拟人化小彩虹,犹豫了一下。
也许应该摘下来。
……但这是狄利斯亲手缝的,回到钟楼后,再脱下来……以后的日子里,大概也不可能再把它拿出来戴了吧。
伊莎贝拉点点头,并没有把这份幼稚的毛绒袖套也塞进书包。
一切收拾完毕后,伊莎贝拉走到班级门口,微微停顿,颇带些留念的回头,环视教室一圈。
起初进入诺德学院读书,只是为了从那些机械师手中寻找解决自己身体问题的办法……如今弟弟已经正式成为了那个研究项目中的一员,要把她目前的状态彻底还原想必也只是时间问题,再加上她已经订婚成为了某人的未婚妻,已经能够长时间地保持成年状态……
种种考虑下,伊莎贝拉不适合再在诺德学院里装作一个小孩了。
她早已下定决心,彻底撤出王都那个满是浑水的名利场,也早已放弃了“复仇”这种劳心劳力的行为。
这样一来,“潜伏”“隐瞒”似乎都再没什么必要。
她应当准备重新开始,重新开始自己的一切。
在个人感情方面,公爵其实非常有担当——即便当年出于政治的目的和杰克联姻,她也认真把自己放在了“皇室王妃”的身份考虑,稍微收敛了一些言行(还为杰克成为国王铺了一些路);如今已经和狄利斯订婚,当然要摆正姿态,考虑他们之间的未来。
……这可能也是公爵性格中的执拗了,她总倾向于把自己置于保护者、掌控者的位置,陷入恋爱后也不可能把未来完全寄托在另一半的能力上。
倒不如说,公爵潜意识里总希望另一半可以完全把未来寄托给她,最好还能用鞭子圈着脖子逛街……咳。
伊莎贝拉接下来所要做的,是解决掉留在王都最后的隐患,确保那些幺蛾子再也无法与自己产生关联——为此,她需要解决几个残党,确认那个副官(“哦,对,好像是理什么查,不知为何弟弟很在意的那个”)的背叛目的,彻底抹去“卡斯蒂利亚公爵”存活的痕迹——这些事,都只能以成年体的公爵身份,亲自回到王都后实行。
所以,待在一个地处偏远小镇、教授机械师的学院安安分分上课——这个阶段的安逸生活,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再见啦。”
不舍的情绪比想象中还浓郁啊。
是因为小时候根本没有这样在学校里安逸接受教育的机会,所以此时格外感到可惜?
我果然变柔软了。竟然会对不属于我的校园生活感到怀念。
……还是说,我在渴望那种我没有的童年?
伊莎贝拉最后看了一眼黄昏中的教室,深呼吸,扭过头去。
她踏着制服小皮鞋,离开了这里。
——然而,如同狄利斯得知某个真相后在内心所喃喃的——在各种逻辑推断下,这都是一个死局。
命运在他们这种家伙的身上,总是无法逃避的。
“伊莎贝拉同学?”
准备彻底离开诺德学院,期末考试后便办理退学手续的伊莎贝拉,听见了呼唤。
她很快就会在整个诺德学院人间蒸发,此时迈步就走,无视呼唤,完全没问题。
公爵并不知道,此时的她,在名为“命运”的轨迹上……
离校门口只有几百米的距离,离“去王都解决后续麻烦,彻底删除卡斯蒂利亚公爵存在”只有几个月的距离,离“安稳倚在钟楼里打盹,顺便计划婚礼时准备多长的鞭子勒死新郎”……只有一步的距离。
一步而已。
但伊莎贝拉向后撤回一步,回头。
“玛丽同学……呃,怀特小姐?你好,有什么事找我吗?”
——这一步的距离,立刻变为遥不可及。
【五分钟后,诺德学院,操场】
哇。
我真的不擅长和真正的七岁小孩相处。
伊莎贝拉背着书包,难以言喻地盯着面前低头拔草的小姑娘。
这位“王都人偶”比初见时有生气多了——可能是因为初见时她就认定我身上有……呃,人偶的气味?
伊莎贝拉也没办法真正对这个小女孩硬下心肠——这也是她之前停下脚步的原因。
玛丽毕竟做了她半学期的同桌,是个年仅七岁的小姑娘,和自己相处时一直抱着友好态度,其父亲还遭到了自家智障弟弟莫名其妙的性|骚扰(???),伊莎贝拉对她还是非常宽容的。
如果之前开口叫住她的人是那位安德烈小少爷,公爵一定头也不回地走开。
玛丽蹲在地上,继续伸手抠挖操场边缘的杂草,没有说话。
但她向伊莎贝拉的腿边挪了挪,并悄咪咪用另一只手拽住了伊莎贝拉的校服裙摆。
公爵:……总觉得,好像被什么小动物划到了同类的范围,从而得到了莫名其妙的亲近啊。
“好了,玛丽同学。”
伊莎贝拉出言劝说:“我想你的父亲会来接你的,你不用这么……”
听她之前的解释,不就是一直等在校门口,没有等到爸爸来接吗。
玛丽却摇头:“但爸爸每次放学都会准时来接我的。”
“也许只是工作上的耽搁而已……你的父亲是神殿联盟的副主席,工作一定很忙吧?”
“爸爸工作不忙的。”玛丽恨恨地拔出一小撮草叶,又把它扔在地上,“爸爸说过,他来诺德学院只是度假,偶尔去研究所那里只是监督一下!爸爸承诺说会来接我放学……但最近爸爸很晚才回来,还露出非常非常可怕的表情!一定是有人故意把他拖延在那里!”
公爵:谁会把来做监督工作的上层领导气得不肯离开啊。傻子吗。
(与此同时,某地下研究所,某个傻子:“离我远一点,否则我就会忍不住出现喷射性呕吐的症状,并从你的纽扣一直吐到你的皮鞋。”)
望着抑郁蹲在地上抠草的玛丽,伊莎贝拉一时间竟然看到了弟弟的影子。
不开心的时候把自己蜷成一团……还有这种发脾气的方式也……唔,别说,真挺像的。
她的脑子里立刻浮现了蜷在墙角,抱着文件碎碎念的狄利斯。
这点相似再次让公爵心软了,她决定帮人帮到底:“这样吧,你家在哪里?你父亲可能真的在忙于工作,玛丽,我可以先送你回家。”
玛丽小手里的草叶被猛地揉皱。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试探着抬头,眨巴眨巴眼睛。
……咦,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怎么更像弟弟了。
伊莎贝拉心里闪过一丝违和感。如果仅仅是巧合,这种相似感也太突兀了吧?
玛丽怯生生地说:“其实,我知道家在哪里,也知道怎么走回去。爸爸不会一直来接我放学的,他训练过我怎么独自回家。”
伊莎贝拉是个成年人,她轻易看穿了小孩满脸的期待与不安。
“可你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家,对吗?”
否则就不会一个人抱着书包等在教室门口,一直等到教室里的人全部走光吧。
她微微弯腰,向蹲在地上的玛丽伸出手:“我陪你一起回家?如果你家就在附近的话。”
玛丽眼睛一亮。但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她慌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想一个人回家’,伊莎贝拉同学……”
伊莎贝拉敷衍点头:“是是。”这小孩脸皮还挺薄的。
玛丽见她不相信,皱紧鼻子,用力解释道——“我说的是真话,伊莎贝拉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