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莞见宋辞应了,又微微和徐有容点了点头,才与燕离一道走了出去。
一路上,燕离都没有说话,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他只是握着谢莞的手,他的手指是那样温热,又是那样僵硬,却死活都不肯放开。
直到走到汴水之畔,那是他们第一次畅谈心声时所在的地方,燕离才停下来。
他闭目吹着风,好像只要谢莞在他身边,他就会觉得安宁似的,久久不肯开口。
许久,他才终于下定决心,睁开了眼睛,很认真的看着谢莞,道:“莞莞,你愿意和我私奔么?无论天涯海角,只要我们两个在一处就很好,是不是?”
他好像怕谢莞拒绝,便很快道:“我们一起回西京,一起去大漠,再没什么能困着我们,再没什么能让我们分开,好不好?”
谢莞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她蹙着眉,道:“燕离,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离开汴京?我们不必私奔,我们本就是要成亲的,等我为谢家报了仇,我们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只要你愿意抛下,我就陪着你。”
燕离有些烦躁,他避过头去,道:“莞莞,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真的,等不到了。你愿意和我走吗?一起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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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晋江首发
他眼中只有谢莞的倒影, 他是那样的迫切,而谢莞的脸上,却只有犹疑。他一瞬间便看懂了她的心,是啊, 他等了她那么多年, 守了她那么多年, 又怎会看不懂她的表情呢?
燕离眼中满是隐痛, 他颓然的低下了头, 哑然道:“我明白了。”
谢莞伸手攥住他的衣袖, 诚恳道:“燕离, 你给我一点时间, 只要我爹的冤情平反, 我就跟着你走, 好不好?”
她急得泪水都涌了出来,这种不安与内疚来自于她感受到了燕离的失望, 甚至是绝望。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却无法回报, 甚至, 连这么简单的要求,她都无法满足他。
因为着急,她有些咬字不清,道:“现在已经差不多了,扳倒萧家的人证已经找到了,只要再有一个机会就好,不会太久的……”
燕离深深的望着她,久久,他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发,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好像怕弄痛了她,而他又是那样的仔细,好像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似的。
他微红了眼,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叹了口气,道:“没事,莞莞,没事。”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那是他所能给予她的所有的安稳,也是所有的温柔了。
终于,他松开了她,决然的向后走去。
谢莞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的就觉得不该跟着他,他的痛苦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消化。
*
谢莞一路垂头丧气的走回了宋府,她低着头,带着满腹的心事,却见宋府中是全然不同的场景。
所有下人看见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触怒了她,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惜。
谢莞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可怜的,也许是她的脸色不大好,或是情绪太低落了些。她想着,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使它看上去稍微红润一些,显得有点生气。
一进她自己的院子,便见院子里已围坐了许多人,宋辞、宋媪、宋昭,并着颜秀,都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宋媪见她回来,忙起身扶着她坐下,又命颜秀端了一碗早已备好的牛乳茶给她喝了,方道:“四妹妹,你多少想开些,很多事情都只是谋事在人,可成事却在天。”
谢莞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挑眉斜睨着她,道:“二姐姐,你在说什么?”
宋媪不安的看了宋辞一眼,便见宋辞走了过来,道:“燕离可和你说了?”
谢莞迟疑着点了点头,道:“说了。”
宋辞眼睛一亮,顺势凑近了些,道:“你可答应了?”
谢莞摇了摇头,道:“没有。”
宋辞哀叹了一声,惋惜道:“罢了,时也命也,总是争不过的。”
谢莞见他们一个两个都哭丧着脸,心里不觉有些发毛,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快告诉我。”
宋辞叹了口气,道:“你竟还不知道么?也难怪你不肯答应燕离了……燕离这个人,当真是一点违拗你心意的事都不愿做的。”
他说着,啧啧的叹息着,站起身来摇头晃脑的走了出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仿佛是在感慨世事的多变和缘分的深浅。
谢莞看向宋媪,道:“二姐姐,你千万告诉我,你们这样瞒着我,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底的很。”
宋昭也在一旁催促着,道:“二姐姐,四姐姐惯常是个有主意的,你倒不如告诉了她,她也好早做打算,事已至此,再没什么受不住的。”
宋媪点点头,她长吸了口气,看向谢莞,道:“方才宫里来了旨意,是萧皇后的意思,要为大姐姐和燕离赐婚,已命了他们二人明日去宫中谢恩了。”
“什么!”谢莞一怔,险些摔了手中的茶盏,她急急站起身来,道:“什么时候的事?旨意可曾下了?”
宋媪闭着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旨意已下了,方才你不在,咱们宋府上下都跪在院子里接旨呢。父亲和母亲还打点了好些银钱给那宣旨的宫人,想来如今忠勇侯府也得到旨意了。”
是了,若非燕离知道了此事,又如何会求她与他私奔呢?他是世家养出的公子,若非有不得已的理由,是决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而自己,竟然只想着报仇,只想着自己的事,却全然没有想到,他会有多么绝望。
谢莞呆呆的坐下来,双眸呆滞,可内里却波涛汹涌。她听不见耳边宋媪的劝慰,听不见宋昭焦急的呼喊,只能听见她心底的声音,而那些声音,一字一句,都是指责。
她猛然站起身来,冲进屋子里,随便整理了几样要紧的东西,便匆匆出了门。
任凭宋媪在后面如何唤她,她都置若罔闻。她只知道,她要挽回这一切,她不能伤燕离的心,不能。
她朝着忠勇侯府走去,一步比一步更坚定。因为她太懂得失望的滋味了,她不愿燕离再去体味那种感觉。
天色渐渐暗下来,橙黄色的云裹挟着日光,一点点的消失在天的尽头,很快,就看不到太阳了,只有镶着金边的云朵,是太阳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她很轻松的就从忠勇侯府的围墙跳了进去,她虽只来过几次,却也大致记得燕离的院子在什么地方,没费了什么功夫便找到了。
她躲在院子外面,探出头去朝里看着,只见屋子里灯火通明,隐隐的有些人声。
谢莞伏低了身子,悄悄的溜了进去,从窗棂的缝隙中细细朝屋子里看着,只见忠勇侯、忠勇侯夫人,并着燕离都在里面。
燕离跪在地上,沉沉的低着头,背却挺得笔直,道:“父亲、母亲,我实在没办法娶宋姝,明日我便进宫去,求皇后收回成命。”
忠勇侯夫人伏在桌上,不停的擦着眼泪,道:“这是造的什么孽?耽搁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宋家老夫人点了头,又遇到这种事……皇后指婚也就罢了,多少也该与我们商量一下,如今她下了旨意,又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呢?”
忠勇侯背着手,不停的绕着圈子走着,恨道:“你说的是什么话?自古陛下、皇后指婚,哪有和下面人商量的?想来是皇后觉得咱们与宋家沾着亲,宋姝又是嫡女,便当是一场佳话,随便指了婚。皇后只当指婚是对咱们家高看了一眼,虽不求着咱们感恩戴德,也不想生出这么多怨念来。若是明日燕离进宫去回绝了此事,无论此事成不成,只怕都在皇后心里扎下了一根刺,将来哪还有好的?”
忠勇侯夫人捂着脸道:“我可怜的孩子,怎么姻缘如此坎坷?如若不然,我便豁出这条命去,亲自进宫去求皇后收回成命,她若是恨,就恨我一个人罢了。我活了这把年纪,也不在乎什么死活了。“
“糊涂!”忠勇侯斥道:“无论你们两个谁去,皇后都会把帐记在咱们府上,到时候就不是指婚,是下狱了!”
他咬着牙道:“你们两个谁都不许去,此事已定,便是覆水难收,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燕离,你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如若不然,你就直接杀了我算完,反正咱们府里上下,迟早都要被你害死。”
谢莞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渐渐冷静下来,没人比她更清楚,萧皇后是怎样一个记仇的人,若是他们今日私奔了,驳了萧皇后的面子,只怕无论是忠勇侯府还是宋家,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更或许,他们就会是下一个谢家。
她浑身打了个寒颤,她知道,在家人的性命面前,无论是她还是燕离,都会让步。他们没法那么自私,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更何况,这些“别人”是他们最爱的家人。
她舍不下宋媪、宋昭,他也舍不下忠勇侯、忠勇侯夫人。他们注定,是没办法得到幸福的人了。
谢莞死死的咬着唇,使她不至于痛呼出声,可她蜷曲的手指和眼角的泪痕还是暴露了她的心绪。
她生平第一次,这样迫切的想要对一个人好,却发现只能止步于此了。
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她才缓缓爬起身来,跳出了围墙。
天色已经黑的如墨一般了,她走在嘈杂的街上,宛如一具行尸走肉。直到她走累了,才在一个酒馆坐了下来,她冲着小二道:“把这里最烈的酒拿上来。”
小二见她长得柔柔弱弱的,一时有些迟疑,他小声问道:“姑娘,你是要最烈的酒?”
谢莞点点头,冲着他伸出两根手指,道:“要两坛。”
那小二吃了一惊,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把酒送了上来。
谢莞很利落的开了一坛,大口的喝了起来,那酒酿得并不好,入喉像是刀,又辣又涩,可冲人的酒劲却使谢莞清醒了许多,她来不及挑剔这酒的味道,只要它是酒,可以醉人,就足够了。
她迫切的想要醉过去,因此更大口的喝了起来。可她知道,自己素来的千杯不醉的,这件事平日里算作夸耀的资本,可当她想醉的时候,却是最残酷的刑罚。
突然,有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那人着了一身玄衣,眉眼冷峻的吓人,可轮廓又是出奇的好看。
谢莞只瞥了他一眼,便知道他是谁了。
她勾了勾唇,道:“太子殿下可是太闲了?竟会到这种地方来。”
她脸颊泛着烟霞似的红色,两只眼睛也半闭半睁着,一看便知是有了醉意。
顾迟也不理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只将她手中的那坛子酒夺过来,道:“孤陪你喝。”
谢莞冷笑一声,又命小二添了两坛酒来,道:“你可喝不过我。”
顾迟不语,只将那剩着的小半坛酒喝了下去,道:“试试看就知道了。”
谢莞不理他,只自顾自喝着,半晌,她突然开口,道:“皇后赐婚,是不是你做的?我告诉你,你别得意,就算今日我与燕离没法在一处,总有一天,我们也能……”
顾迟垂着眸,淡淡道:“孤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
谢莞一怔,重重的点了点头,道:“非常不堪。”
第69章 晋江首发
谢莞仰着头, 将坛中的酒一饮而尽,她眼底很快带了一抹芙蓉花色,似是醉了。
顾迟见她的头一点一点的,便坐近了些, 伸手扶着她, 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低声道:“孤很快就要出征了, 等孤回来, 就能为谢家平反了。”
她没说话, 只是脸上多了一丝凄寥之色, 好像是听懂了, 又好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可即便是醉了, 她靠在他肩头, 仍然是安稳和舒适的,连紧蹙着的眉头都松快了许多。
顾迟望着她, 只觉得再坚硬的心都化作了水,他肩膀宽厚, 可偏偏承不住她。她低着头, 额角的发紧紧贴在脸上,越发显得脸瘦削的厉害。这么多年,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她吃了太多的苦。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看过她了。每次她见到他,眼中都充满了戒备,好像只要他一靠近,她就会匆忙逃开,他原以为, 她在怨他,后来,他才明白,她连怨他都不肯,她是怕了他。
她就像是一头桀骜的小兽,你打了它,它不会哭,也不会叫,只是下一次见到你,它会远远避开,连靠近的机会都不会再给你。
他不怪她,也不配怪她,终究是他伤她太深了。
“燕离……”
她低声呢喃道。
顾迟的心紧了紧,低下头去看着她,只见她眼角隐隐有些泪痕,他伸出手去,轻轻拂过她眼角的泪,道:“阿莞,你当真喜欢他么?”
谢莞没说话,只是嘴微微的动了动,好像已经睡着了。
“孤会成全你。”顾迟说着,神色却有些黯然。
“对不起……燕离。”谢莞说着,头渐渐歪了下去。
顾迟不知为什么,竟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唇角都溢出一抹微不可闻的笑意。他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抬手将谢莞背在了身后,慢慢走了出去。
他脚下很轻,像是怕惊扰她,夜色有些微凉,她的身子却滚烫得厉害,连带着他的脸,也红如烙铁。
他脚下顿了顿,轻轻试了试谢莞的额头,柔声道:“冷不冷?”
谢莞将脖子缩了缩,贴得他更紧了些,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蹭了蹭,便又很快睡去了,好像她根本是知道自己在哪里的,而只有在梦中,她才能放纵自己,放纵自己靠近他,而不是理智的将他推开。
顾迟心头一暖,将身上的袍子小心翼翼的解下来,披在她身上,才安下心来,浅笑道:“从前在西京的时候,你是喝不醉的,可你那时候却总是装了醉,诓我来背着你,才肯乖乖回去。如今换了副身子,倒当真是喝醉了。也好,若不是你醉了,只怕也不肯让我背你。”
他一路走着,温凉的风吹在他单薄的衣衫上,无端的有一种萧瑟之感,可他的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甜蜜和满足。他知道,今夜不过是一场梦,等路到了尽头,他的梦也就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