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灯儿真能睡啊!
程玉暗暗感慨,转头冲期姬道:“无妨的,我能理解,等他醒了你来寻我。”毕竟,美人嘛,总是有特权的,且……
人家是九江少君,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她理不理解都改变不了什么!
“多谢女郎,奴知晓了。”期姬福身,恭敬感恩。
程玉就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随后,约莫半个时辰,苏啄匆匆赶来,气喘须须的把她堵再房里……
“你不是还没睡醒吗?”程玉咬着笔,盘腿坐塌上惊讶望他。
“我,我……”似乎没料到会看见姑娘家这么生活化的一面,苏啄的表情有些尴尬和羞涩,探手抚唇轻咳一声,他解释道:“我本吩咐了期姬,让她按时辰唤醒我,没想到她自做主张……”
“没关系,身体要紧。”程玉露出个体谅的笑,没把他爽约的事儿放在心上。
毕竟,苏啄是个美人灯儿,身体不好,连三十都没活过,面对这样的人,她肯定会宽容。
“我已跟你约定时辰,就该规守,此事是我的过错,钰娘,真是对不住了。”不过,没趁台阶而下,苏啄很郑重的恭手给她道了歉,随后补充一句,“我已然罚过期姬。”
对此,程玉没多说什么,而是意外打量了他两眼,原本,像苏啄这样众星捧月,娇生惯着哄出来的人,她还以为会比较自我呢,没想到挺拉的下脸,歉道的脆生生的,又罚了贴身人,很给她面子嘛!
毕竟那小丫鬟,叫期姬的,对她的态度确实有些失礼——虽则再她看来无甚大碍,但是,眼下的礼法规矩,一个死契奴隶,敢那般怠慢将军府女郎,又是堵门,又是让回的,的确该罚。
“苏阿兄的人,你自行处置就是,她本是你的近随,看顾你身体是她应该当做的,我不觉被冒犯,不妨事。”程玉帮着开解两句。
苏啄淡笑,没多表示什么,而是轻声道:“钰娘,我已依约前来,可否带我去见见市面?”
“随时都行,不过……你用早膳了吗?饿着肚子出门的滋味可不好受。”程玉调侃着看他。
苏啄一怔,似乎不大适应这略显亲切的态度,半晌才道:“劳钰娘挂心,已经用过了。”
“那就好。”没注意他的异样,程玉说了一句,随后,便带着他,两人坐上马车,匆匆出府。
沿路途中,苏啄调整情绪,很快恢复淡雅,不过,身边没带任何丫鬟,他是随程玉孤身前往的。
——
玉溪离玉柳山庄很近,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马车就到了溪边,车夫停车,恭声禀告过后,程玉和苏啄便下了车,沿着玉溪边,慢慢向前走,接近玉柳乡第一个立起的筒车。
就是好悬‘娶’了石女像的‘车王爷’。
用手拎住衣裳下摆,苏啄脚步有些踉跄,围着筒车直圈转,他上下仔细看了好久,甚至跪地上观察流水情况,沿着水渠走到田地,复又走回,来回数次,累的脸色苍白,“这,这……我不能理解,这究竟……”口中喃喃着,他丝毫没顾及半湿的衣摆,昂头敬视筒车,一脸叹为观止。
吓的程玉连忙伸手虚扶他,生怕他一个不注意栽进水渠里,病了不好交代!
“这木轮,如此巨大怎能自转?”苏啄轻声,身子向前探,眼巴巴的望着。
“因为水流。”程玉回答,脚步加快,挡再他和水渠之间。
就这般边看边解释,两人‘参观’了筒车,随后,又遣人搬来曲辕犁,对此,从未务过农的苏啄半点不明白,哪怕程玉给他当面演示了都看不懂,于是……
很有实验精神的他,决定亲身尝试一下。
把个程玉给吓的啊,百般劝阻都没好使,人家执意坚持,而结果嘛……
可想而知~~
不是很美好!
打出生开始没拿过比竹简重的东西,苏啄的‘耕地’初体验非常凄惨,不管是直辕犁还是曲辕犁,他都没控制得了,不过,哪怕如此,他还是体验出了曲辕犁的好处……
最起码,摔的轻一点!
没有直辕犁那么疼!
满身半干半湿的黄土,脸颊都蹭出抹血丝,苏啄好好一个玉面病公子跟泥潭滚过似的狼狈,不过,精神出乎意料的好,他拉着程玉絮絮不休,素来淡漠的脸上显出兴奋,苍白面颊都红润不少,站在筒车旁边看了许久,最后,来到了工坊。
这里依然生产着筒车,由袁家人主事。
来到工坊,没顾满天飞舞的锯沫,他蹲身仔细看过筒车的‘生产过程’,又找了积年老农垂问,足足一整天的时间过去,天边彩霞染白云,两人携手回到山庄,苏啄跟着程玉进了院子。
“苏阿兄,回去换身衣裳吧,你瞧瞧你这脏的,且,都忙活一天了,你肯定饿了,我吩咐人备下晚膳,你洗漱完就可以用了。”慢步缓行,眼见都被跟进内寝了,程玉不得不出声阻止他。
“啊?”苏啄一怔,下意识停步,侧目一瞧……
哇,女孩子的房间!
“钰娘,我……”面颊突地发烫,他微羞出声。
“快回去歇歇吧。”程玉笑笑,没当回事。
苏啄便抿唇,忙乱一天,他确实觉得浑身冰凉酸疼,然而心头却是火热,想起九江郡旱情,想起阿父阿母焦急面孔,他觉得片刻都等不了,伸手,一把握住程玉的胳膊,他道:“钰娘,你随我回九江城吧!”
“啊?什么?去哪儿?”程玉疑声,面上做出不解模样,其实心里都乐开花了。
【成功啦,老子终于稳住范儿,装住X,不用自己送上门啦!】她伸手撸狗子。
【哼!】狗子做‘农民揣’状,表示不屑。
“钰娘,曲辕犁和筒车都是救天下活万民之器,且,今年天旱,正是能用上筒车的时候,我有意将其上告阿父,普惠九江,还请钰娘随我同往,不知你意下如何?”苏啄恭身相请。
“这些……不过我随手之作,当真有用?”程玉犹豫。
“自然有用。”苏啄连声保证。
“……我,我虽不敢相信,但阿兄都这么说了,我就陪你走一趟吧。”程玉垂头小声说着。
“好好好!”苏啄大喜,忘形拽住程玉袖子,急急道:“钰娘,我们明日便启程。”
“嗯,我听阿兄的。”程玉含笑应下。
第17章
别看苏啄体弱多病,一脸随时会飞升的‘弱鸡’模样,脾气还真挺急,不管期姬和鹤椿恳声劝,跪地求,甚至搬来程玉相助,他都不改主意,说走就走,一刻不愿停留,吃了秤砣似了,就要趁早走。
对此,程玉乐见其成,次日清晨,带着袁姥爷和袁大姐,她进了苏啄的豪华马车,两人商量着定下,一路歇马不歇人,直奔九江城,把东西早早献给苏冼,缓解此次旱灾,救天下万民,成就不世功德……
然而,可惜他俩想法挺好,只是没有成功!
刚出山庄没多久,苏啄发热了。
面颊通红,神思沉沉,他毫无征兆的身子歪倒,脑袋生生撞着程玉鼻梁骨,把她给磕的啊,眼泪哗哗的。
“奴早便提过,要谨慎,要小心,少君怎么不听?昨儿不知哪里沾的一身冷水灰土,奴想着就觉不对,偏偏不好生歇息吃药,非得乱慌慌往回赶?到底多大的事儿,连身子都不顾了,如此不听劝……”期姬跪坐地上,把湿帕子放到苏啄额头,心疼的抱怨。
“往日少君可不这样。”鹤椿小声嘟囊着,转身从角落箱子翻出药包,又找出药罐,边熬药,边一眼一眼剜程玉。
很明显迁怒上了她。
对此,程玉摸摸酸疼的鼻梁,默默缩到角落,心道:昨儿要不是我看的紧,扶的稳,你家少君都要钻水渠里了……不过,大夏天沾点凉水就病了,苏啄的身体真心不行……楚元畅眼瞧要完,大楚王朝没戏了,天下应该是苏冼的,那么,苏家继承人见天半死不活的,不是个事儿啊!
毕竟,她还指望苏家帮她扬名呢,别半路没了继承人,让苏勋摘到桃子,那客户不得抠死,直接给她个差评啊!
程玉垂下眼帘,暗自思索。
一旁,期姬和鹤椿见她不说话,就算心里埋怨,都不敢‘穷追不舍’,终归,人家是主子,她们不过丫鬟,说一句人家脾气软不回什么就罢了,得寸近尺的话,莫说旁人,自家少君知道了都不会轻饶。
暗自叹口气,两人在车厢里膝行着,动作熟悉的生炭、熬药、通气……哪怕苏啄半昏半醒的,她们都轻手轻脚的把药给喂进去了,一滴没撒出来……可见‘技术’之纯熟!
“女郎,我家少君体弱,从来病症缠绵,不容易好,尤其此回他都发热了!这不是小症,奴想着,不管您和少君有多急的事儿,身子总是重要的,您看是不是……”找下稳妥地方,咱们歇个十天半月,把少君养好了再说啊!
把苏啄收拾妥当,安排躺好,期姬转身望着程玉,看似询问她的意见,实则不容拒绝。
“你的意思是……”程玉微微蹙眉。
“奴想着,要不回玉柳山庄吧,那里山青水秀,是养病的好地方。”期姬陪笑说。
程玉垂眸,探手探向苏啄,见她如此动作,鹤椿骤然面色大变,挺身想要阻止,期姬目光同样暗了暗,掩唇轻咳,然而,终归没有程玉手快,她摸着苏啄额头和脸颊,看他面色微红,呼吸急促,“确实有些热了,这温度不易赶路,只是……”
“山庄近归近,到底缺医少药,苏阿兄情况好了便罢,万一严重了,救都没得救,着实有些险,依我看……”慢条斯理,她把苏啄额头碎发抚开,轻声道:“不如快些赶路回春城,还妥当点儿。”
毕竟,将军府的府医还是挺不错的。
“你们看呢?”程玉抬头,含笑问道。
“奴,奴……”期姬一怔,本能想要反驳,然而,瞧着程玉的眼睛,那满面笑容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然有点不敢了。
“女,女郎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奴奴就听您的吧。”她嚅嚅的说。
“好,赶路吧。”程玉阖眼吩咐,手没离了苏啄额头。
“诺。”期姬和鹤椿面面相觑,最终,齐声应下。
马车缓缓驶动,车队一路前行。
——
玉柳乡离春城并不远,走了半日功夫,苏家车队就进城了。
扬鞭打马,车轮滚滚,他们穿街越巷,很快来到将军府,大管事得了斥候禀告,早早等在那里,见着车队急忙开了大门,将骑兵护卫让进来,妥善安排好住处,随后,府医匆匆赶到进了车厢,马车不停,穿二门进后宅,一路来到正院。
期姬和鹤椿翻身下车,指挥着侍从仆人把苏啄裹的严严实实,再府医的看护下小心挪动,齐齐把人抬进屋里……
至于程玉呢,她缓步走再这群人身后,瞧着裹在柔软红缎里,病弱无力,发鬓蓬松,睫毛湿润,红唇轻启喘息的苏啄……【虽然确实耽误事儿了,但你看他那小样儿,我怎么忍心怪他?】她无限感慨着。
【我也是。】颜狗举起小爪。
连背带抱走进内寝,匆匆给苏啄换了汗湿衣裳,安置他躺好,车厢里把过脉的府医挥笔写下药方,自有仆从赶去抓药,屋里屋外脚步来回,这一通折腾之下,苏啄醒过来了!
“钰娘,当真……唉,给你添麻烦了。”躺卧软塌,六月夏盛盖着薄被,他苦笑道歉,面色苍白,浑身无力。
“这有什么?谁都不想生病,低烧而已,好好喝药,你很快就会好的。”程玉坐他床边,一边安慰,一边帮他掖了掖被角。
“嗯。”苏啄垂眸轻声,墨黑的睫毛微颤着,仿佛折翅的蝶翼。
“九江城的事儿,你先别急了,趁这功夫,我正好和我外祖把画图整理整理。”程玉温声交代他,随后侧头看期姬,“府医给开的药呢,抓了没?什么时候能熬好?”
“回女郎,鹤椿已经熬了,说是要半个时辰。”期姬连忙回答。
“好。”程玉就点点头,没再理她,而是笑着对苏啄说:“行了,你睡一会儿吧,等药熬好了让丫鬟唤你,府医都说了,你不严重的,喝几副药就没事了。”
“好。”苏啄哑哑出声,随后,听话闭上眼睛,几乎是下一刻,便睡着了。
见他如此,程玉便站起身,轻声道:“行了,都别打扰,让他睡吧。”
“是。”仆从们齐应,跟着她向外走。
众人很快离开,留下期姬和鹤椿听令伺候,至于程玉呢,她没苏啄那么‘幸运’能躺倒休息,而是马不停蹄去给孙老太太请安,并且,迎面挨了顿排头……
毕竟,是她不肯听劝乖乖回府,苏啄去接她才会生病,人家是苏太守家里独苗儿,从来爱如珍宝,疼如眼珠,捧手里怕化了……肯定会迁怒楚家,要是因此不肯尽心营救楚元畅了,那不是很惨?
私下里,楚琼这么再孙老太太耳边下了舌头。
事关儿子安危,孙老太太瞬间‘炸’了,面对大孙女,她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愤怒的都要请家法教训了,可结果嘛……
一没反驳,二没害怕,程玉很冷静的示意仆从请来袁姥爷和袁大姐,一亲家公公,一亲家大姐,两人‘双剑合璧’,一软一硬,把个老太太给怼的啊,老脸腊青,眼白直翻儿,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阿钰,你个不孝顺的,你阿父要是出事,都是你害的……”气息奄奄,孙老太太浑身瘫软靠坐塌里,不甘心的喘息着骂。
程玉没表示什么,毕竟,人家都丧家之犬,那么惨了,她在穷追不舍,确实显得挺没风度,多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