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太原半年多,他们七个使者的脸,别说守门卫了,怕是太原本地人都认得真真的,想夹带着楚元畅个‘逃犯’出城,哪有那么容易啊?
官衙外槐树上就蹲着陆郡王的暗探呢?
尤其是……哪怕成功了,他能带楚元畅平安出城,依然要面对太原的追捕,甚至,就算侥天之幸,顺利逃回九江,他图什么啊?
带回去个敌人,跟他争楚家军吗?
苏勋眸光冷峻,隐隐现出几分阴鸷,暗暗打量着楚元畅,心里浮出一抹嗜血的欲望。
不过,仿佛根本没察觉,楚元畅依然拽着‘贤婿’的袖子,喋喋劝他快些离开,完全忽视了近在眼前的危险。
“叔叔,您逃出来之后,有谁知道您到我这儿来了吗?”突然间,苏勋冷不丁出声问。
“啊,没,没有啊……”楚元畅一怔,本能摇头。
苏勋眸光微暗,闪过抹阴狠,伸手回揽楚元畅的肩膀,他仿佛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既然没人发现,那,叔叔,你且先进我屋里躲上一躲,我到刘大人那里商谈,看咱们怎么能平安出城!”
刘大人——便是使者团的副使。
“好好好,贤婿请便,速去速回。”楚元畅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连连点头,迈步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谁知,就再他转身的一瞬间,苏勋飞快拔出腰间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不犹豫的朝他背心口扎过去,那架势,那力道,似乎恨不得将人捅个对穿。
天空中,皎洁月色照射下来,映照出苏勋那满面凶煞,那狰狞狠辣。仿佛嗜血野兽般的丑恶,完全一揽无疑。
突觉背后劲风来袭,锋利刀刃满是寒意,楚元畅都没来得及回身,急步前奔想要躲避,然而,苏勋死死拽着他肩头,困的他寸步难行。
‘噗’的一声闷响,匕首透胸而出,艳红的硕大血花飞溅绽放,再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楚元畅凸瞪着眼睛,仿佛死鱼一般,喉头发出‘咔咔’怪响,身子软塌塌的,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慢慢歪倒下来,目光渐渐失去色彩……
苏勋大口喘息,额头满是冷汗,用穿胸而过的匕首挂住楚元畅的尸体,另一手捂住他的嘴,随后,便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静静等待好半晌,直到楚元畅的身体都开始僵硬了,他才缓缓松手,任由尸身滑落地上。
“叔叔,你别怪我,谁让你挡了我的路呢。”口中喃喃,苏勋冷冷扔下这么一句,拽着楚元畅的尸身,将其背到身上,避开巡夜侍卫,他越过回廊,转过月亮门,很快来到小花园里的观景湖。
夜色如水,波光渺渺,他垂眸瞧着湖水,肩膀一抖,就听‘噗嗵’一声,尸身滚落湖中,砸起诺大水花,又很快被一湖烟波吞没。
苏勋转身,消失茫茫夜色里。
——
夜色晓行,一路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住处,苏勋收拾好一地血渍,便趁夜去找了刘副使,对他一通忽悠,把事情说了个万分紧急——陆郡王随时会来砍他们的头,把刘副使生生吓的灵魂离窍……
两人自然很容易商量下——预备天亮出城。
且,还是那种携手并肩,正副使装模做样,出城巡察骑军营的……至于使者团里剩下那五个人,呵呵,随便了,爱咋咋吧!
一住官衙半年多,驻扎效外的五百骑兵营,苏勋经常过去‘慰问’,太原城门官已经习惯了,虽则此回见他大清早匆匆出城,还带着副使,多少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而是直接放行了!
但,这一‘放行’可好,苏勋瞬间无影无踪,跑的那叫一个快啊!
骑兵营连帐篷都搬走了!
陆邦望之不及,追之不上,气的两太阳冒火,砸了无数茶杯,尤其是官衙院小湖里,楚元畅肿的跟‘胖大海’般的尸身浮起来之后……
我的天呐!
陆邦一口鲜血喷出,直接躺倒,气的上下够不着,他连大案都砸不动,除了‘哼哼’之外,再没有别的心劲儿了。
想想也是可怜!
太原郡最高领导人瞬间卧床不起,手里几个能换粮食的‘人质’跑的没影儿,官员们人心慌慌,百姓们叫苦连天,同时,旱灾依然无情的袭击着陆郡王治地,粮价疯涨、江河干涸,郡王一系大受打击,百姓们挣扎垂死边缘……
眼看就要揭竿而起了。
见此情景,郡王一系的官员和粮商们碍于生存压力,终于开仓放粮,只是,灾民是如此的多,天气是如此的旱,他们放在多的粮,亦不过杯水车薪,救不了一世!
就这般,陆邦治下七个郡,都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与此同时,苏勋一行人翻越山岭,狼狈不堪的回到了九江郡,把‘楚叔父’惨死郡王手的消息禀告上来。
楚家人——尤其是孙老太太,当场就炸了。
第29章
九江郡, 太守府。
自楚家人被苏啄接过来, 便一直安置在这里。
所以,苏勋狼狈归来, 递上消息的时候,他们完全同一时间知晓,甚至还围观了现场。
“阿勋, 咋回事?上回阿冼见我时,不是说谈的挺好吗?天旱着, 姓陆的狗王爷肯定放低条件……怎么一转眼儿,我儿就死了?”孙老太太咆哮,大步冲到苏勋面前, 双手揪他脖领子,冲他的脸喷吐沫,“你是咋回事?你是咋救我儿的?你给我说清楚!”
“我儿死了,他为什么会死?他都死了, 你凭啥活着回来?你是不去救他的吗?”痛哭流涕,老太太摇晃着苏勋,彻底崩溃了。
“老太君,您,您……是我,都是我的错, 我没想到陆邦会那么无耻,他会干出那种事儿……我尽力了,我, 我真的想救他,可是,可是陆邦封了城,我差点都没逃出来,使者团里,只剩下我和刘大人,余者全都被杀了,我,我……”被晃的两眼冒火星,偏偏还不能还手,苏勋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断断续续的解释。
“我不听!我不管!我的儿啊,呜呜,苏勋,你还我的儿子!”孙老太太哭嚷。
“义母,人死不能复生,您缓缓,别太难过了,当心身体……哎啊!!!”一旁,得信赶回来,苏冼叹息的上前劝解,谁知,没说两句呢,就被孙老太太反手挠脸,颈间明晃晃三道爪印儿,血水滴滴哒哒顺脖子往下流,疼的他一哆嗦,哀声道:“义母,哎呦,疼疼疼……”
“呸,苏冼!!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儿给你立了功啊,他给你打了天下,他是你的贵人,他帮你得了九江郡,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你怎么能不救他?你为啥不拿城换他啊……可怜我的儿,他对你忠心耿耿,把你当亲哥哥,居然就这么丧了命,白瞎他对你的一片真心啊,你辜负了他……”孙老太太痛哭着,叉腿坐地拍毯子,“儿啊,元畅啊,你这个缺德挨刀短命鬼儿,早知你这么早就没了,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到不如不生你了!”
“可疼死我了,生生剜我的肉啊,老天爷啊,玉帝阎王,你们收了我吧,把我儿子还回来,元畅啊,让娘替了你,让娘替了你啊!”放声嚎啕,她嘶喊着,眼睛直往上翻儿,哭的都快背过气去了。
“婆母,您要保重身体,夫君不会愿意让您如此……您让他安心走吧。”一旁,袁夫人默默跪坐地上,伸手揽着孙老太太的肩膀,她泣声劝着,看似默默垂泪,悲痛非常,实则……嘴角都勾起来了,那股子从里到外的放松,真是压都压不住!
“我的儿啊!”孙老太太抱着儿媳,大放悲声。
一旁,眼见义母终于静下来,不专注抓打踹挠了,苏冼抬手抹把冷汗,快步走上前,忍着丝丝痛意,他劝道:“义母,您别担心,元畅走了,您还有我呢,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您的亲生儿子,晨昏定省,孝顺膝前,我样样都不会差,您放心吧!”
细声宽慰,给了孙老太太那句,她最想要的承诺,苏冼侧身,沉面郑重看向义子,“阿勋,上次通信之时,你言说一切安好,让为父静待佳音,怎么不过月余功夫,就成了眼下这般……元畅怎么死的?使者团为甚只有你和孙昌回来,你细细禀来?”
“是,阿父,孩儿,孩儿……”苏勋被揪的披头散发,嘴角都破了,狼狈不堪,他断断续续喘息道:“……是这么回事,本来,事情的确像阿父说的,情况挺好,太原郡大旱,粮价飞涨,我想着正好借机谈判,压下陆邦条件,好把楚叔父接回来,谁知,谁知……”
他抽噎顿声,“那厮竟如此不要脸,孩儿真心跟他交涉,他到生下歹念,欲图擒住孩儿,用孩儿和楚叔父做要挟,让阿父割城让地……”
“正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本不愿相信陆邦堂堂郡王,会如此行事,但,但,这话是楚叔父亲自告知孙副使的……”
“什么?元畅告知?怎么会?”苏冼惊诧。
他不是关牢里的吗?
苏勋就道:“叔父英雄了得,不甘被俘,便养精蓄锐,终逃出牢笼,前来寻找孩儿,可惜……他未认路,只寻到了孙副使住所,两人交谈之际,让守卫发现,叔父重伤未愈,跟那守卫拼了个同归于尽,孙副使惊骇痛心之下,前来寻孩儿问策,孩儿一时无法,准备带使者团赶紧离开,谁知……唉,竟被人发现,最后,只逃出了我和孙副使两个……”
“你这话当真?”苏冼沉声。
“阿父若是不信,可唤孙副使前来。”苏勋掩面悲泣。
苏冼皱眉颌首,招唤仆人,很快传了孙副使前来寻问,而这人……早早被苏勋拉上贼船,跟他串好供,哪有反驳他的道理?自然严丝合缝都能对上,这让苏冼忍不住扼腕长叹,“贤弟啊,元畅,你英雄一世,勇武了得,谁知竟死一区区无名侍卫之手,当真痛煞为兄啦!”
“儿啊!”孙老太太拍地痛哭。
“夫主~~”
“夫君~~”
“阿父啊,呜呜呜呜……”
楚家人同时跟进。
一刹时,屋里俱是鬼哭狼嚎的放悲声,那通儿地动山摇的,都快不像人声儿了,尤其是孙老太太,不知是真伤心,还是假做样,反正哭的不成人形,披头散发坐地上,昏昏沉沉就是掉泪……
“大母,您快起来吧,别这样,您还有我们呢!”程玉忍不住上前,伸手扶她的同时,拽了拽袁夫人。
毕竟,孙老太太哭就算了,总归她死了儿子,但拽她娘不让起什么的,真有些过份了,地上怪凉的。
“是啊,钰儿说的对。”袁夫人搀着老太太,借机站了起来。
一旁,楚家人都围拢上来,哭的哭,劝的劝,就连苏冼和越夫人都上前,声声保证把孙老太太当亲娘看待,又拽过苏勋,说什么‘一婿如半儿’,让程玉和苏勋尽快成亲,老太太就能得孙女婿孝顺,又说会把楚璧调回来,让长孙孝顺老太太膝前……
对此,姣夫人眸中闪过喜色,可程玉却不愿意了!
“阿父没了,我要守孝三年,成亲是不行的。”沉着一张脸,她严辞拒绝。
开玩笑啊?让她嫁金成公主的驸马?这是耽误她工作进度知道吗?退婚都来不及呢,成什么亲?
“呃……是我大意了。”本就随口提起,想表示亲如一家,安安老太太的心,苏冼根本没过脑,如今被程玉驳了,到也不生气,只应对一声便放过了。
但是,一旁,楚琼的脸色到是难看了。
苏勋啊——哪怕心知肚明,两人所谓的‘恩爱’就是逢场做戏,谁都没往心里去,可就在刚刚知晓靠山阿父死了的时候,亲耳听见‘情郎’跟姐姐的婚事儿,那么名正言顺,那么理所当然……楚琼嫉恨的眼睛都红了,不过,碍着场合原因,恨归恨,她只能忍着,一句话不敢说,就连甩脸子都得低垂下头,生怕旁人看到。
这现实,何等残忍?
然而,不像她自知心虚,见不得人,苏啄人家是光明正大的不高兴,妥妥沉着脸儿,冷着眼儿,如薄雾笼罩的烟眸里全是不满,他狠狠瞪视亲爹的脸,那一肚子的不悦啊,都快溢出来了。
可惜没人注意到!
屋里的人,全忙活孙老太太去了。
七手八脚,连劝带哄,总算把老太太应付下来,让她回房哭……呃,休息了。苏冼开始收拾残局,好生安扶下袁夫人一众,随后就吩咐苏勋,让他给楚元畅安排个衣冠冢,不能让楚兄弟死无葬身之地,又下令通晓三军,降旗哀悼,举办盛大豪华的葬礼,亲自抬棺相送,痛哭守夜,极尽哀荣,体体面面的送走了楚兄弟……
算是稳定缓合下了军中情绪,以及九江系失去二把手造成的影响。
如此,忙忙碌碌半月有余,楚元畅的葬礼顺利结束,楚家人闭门大紧,素衣麻服,开始漫长的守孝生涯,至于程玉嘛,她是‘水神本神’,外头天还旱着,让她一守三年蹲府里干呆,肯定不现实,别说苏冼了,百姓们都不会同意,便只能守个‘心孝’,短暂歇息几天,然后……
该干嘛干嘛!
毕竟,眼下这年月,她想休三年假期?呵呵,绝对的丧心病狂。
面对此情此景,苏冼满心内疚——多好的孩子父孝都守不消停,但程玉却未觉如何,反而还挺自在的。
休假呢,几天不是休啊?都是赚到的嘛!
老老实实窝府里,盘腿坐塌间,她跟狗子连吃边聊,拍大腿喊,【老子要退婚!!苏冼不提,老子都要把这事忘了,我身上居然还有捆绑呢,退退退,必须退。】
【大玉,你说的对,那是金成公主的驸马,楚琼的男人,咱们绝对不能沾,万一真闹到要商量成亲的地步,客户知道得多膈应啊,会影响你仕途的,赶紧把他从你身上撕下来,快把婚退了。】狗子高声赞同。
第3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