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走几步,就被燕寒时叫住:“你回来。”
他见过她不止一次的干呕......
几月之前,他刚进共京城就见女人用手指攥着一男子的下巴逼迫他抬头,天知道, 他都快把那男人盯出洞来了,而后就见到那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噩梦里的场景——
李娇拿着湿帕子,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擦的仔细, 随后将那块帕子如同脏物般扔掉。
而且每次他靠的她极近时, 她总把眉头紧紧蹙起, 尽管小心掩藏,但是眼底那抹恶心瞒不过他,每次看见都能让他好不容易平复的怒火再次燃烧。
不止是这样, 他从未见过李娇与旁人有过任何的接触,每次说话时都保持一定的距离,更何况今天,她进食馆时满脸都是抗拒, 显然是觉得脏极了......
所以——
曾经看到的那一幕或许并不是单单针对他,而是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虽然她将自己送的贴身玉饰随手扔掉,虽然她说过他并不配这样的话,让他伤了许久的心,但那时她还是个十一、二的小姑娘,他与她计较这些做什么?
他不应该计较的啊。燕寒时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他将外衣披上,毫不顾及后背的伤口,走到李娇的身边,本想蹲下身子,可后背的伤口深一有大动作便撕扯的厉害,只得站在她的旁边,道:“前方有河水,我带你去洗一下。”
李娇往一侧移了移,出来后没了压迫人的血腥气,可是她的外衣已经脏了,要是不换一下,她要难受死了,抬头看一眼燕寒时苍白的脸,“大王还受着伤,让其他人带我去就是,你进去躺着吧。”
燕寒时忽然笑了一下,连眼睛也亮了起来:“不碍事的,你不用担心。”
他盯着李娇看了许久,许是目光太过灼热,直将女人看的羞的移开了目光。
他心里想着,果真自己猜测的没有错,从前她待自己是坏了一些,可看在她年龄小的份上便不与她计较了。
而现在,他不仅救过她,还帮了她许久,就算没有动心,也该有一点点喜欢的,她又不是石头做的......
李娇今日已经听他说了两次“你别担心”了,第一次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方才那句则是不想与他离得太近而已。
她从小便是冷情冷性的人,之前与尤氏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哄着她的,怎么可能会喜欢北燕王呢?
男人在她的眼里都是一个样子的,她永远都不会在他们的身上付出真心——
何必给自己有受伤的可能呢?她不会这样做的。
北燕王自以为是的模样,于她来说没有半点坏处。李娇也不反驳,只点了下头,随即起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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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落,河面结冰融化,橙黄余晖洒在粼粼水波上。
燕寒时已将长靴脱掉,赤足踏进水中。大袴挽到大腿侧,回头对远处守着的兵士道:“快快将长戟拿来,今晚上抓些鱼回去,烤着吃!”
守在远处的兵士听他的喊声,将长戟递到他的手里。
李娇寻了个稍远的地方,再三确认燕寒时并未朝这里看过来,这才将外衣脱下放在水中冲洗。幸好外衣厚一些,内里的衣服只稍微染了一点,将水捧起洗干净了脸。
河水泛凉,她打了个寒颤,又将发簪摘下,低头将长发放进水中仔细的冲洗了一遍,待没了恶心人的味道,这才将发上的水绞干净,只用一根发簪虚虚的簪起。
燕寒时正在水中捕鱼,后背因为他的动作将伤口撕裂,又渗出血来。
但他常年在战场,后背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看着骇人了些,于他来说只除了些许的疼并无大碍。
再说了,男人流点血算什么?
可李娇却不这样想。
她如今要去北燕做质女,李国的地位并不能给她任何的依靠,说白了,北燕王对她的态度决定了往后她在北燕的地位。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对北燕王的感官并不算差,在九州诸位霸主中,他算是讲道理的人了,虽然初见时发了一场疯让她现在还心有余悸,但只要他不发疯,并不会难为她,也不会像西姜王那般强迫自己。
可如果他要是遇害逝世,她也不会因此回到李国去,而是一直待在北燕,若新王是个好想与的那也就罢了,就怕是第二个西姜王。
李娇将湿透的外衣搭在臂上,走到燕寒时的身旁攥住他的手腕,道:“我来。”
“你会?莫要逞能——”
男人话还未说完,便被李娇往后推了一下,手中的长戟也被她拿去。
她单手握不住长戟,只得双手攥住,双眼盯着河面猛然将抬高的长戟插入,一尾鲫鱼正中,扑簌着甩了她一身的水。
她往后退几步,这味道腥极了,她很是不喜欢。
燕寒时满脸震惊:“公主连这也会,倒是我低看了......”
随即伸手将长戟接过,拿下鱼来甩到岸边上,立马有兵士上前来将鲫鱼接过放在布兜里裹着。
原以为她是被捧在掌心养大的公主,可这趟去李国才发现并不是他想的那般。
她一个女人家的,又是王室的公主,瞧着这捕鱼的手法虽不熟练但并不生疏,为何会如此?难不成与自己一般——
他眼带担忧,急声问道:“你怎会这些东西?”
李娇看他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提起沾湿的裙角踏上岸,弯腰,一边拧着水一边道:“我大舅舅曾镇守北城,我跟着他在北城生活过一些时日,都是看他手下的兵士做过的。今日只是运气好,再来一次便不会这么好运了。”
她小的时候贪玩,可身为公主处处都要压制着,只人前端庄,后来听尤大力要被派往北城镇守,这才央求了国君跟着尤大力去了一段时日。
竟还...还去过北城??!哪有公主跟着去战场的道理?简直是可恶!
燕寒时又想起此前在李国,李齐光为了他那个侧夫人训斥李娇,还打了她一巴掌,将她的脸都给打红了。
他气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脸颊也被怒火烧红。
“大王身体不舒服?”李娇向前一步凑近他的胸膛处,听了好一会儿,随后伸手指着他通红的脸颊:“现在虽是初春,但风还是冷的,大王还是回庙里躺一会儿,等伤口好些了再动,不然恐留下遗患。”
她也有些冷了,刚要转身回去,手腕被男人拉住。
燕寒时的双眼登时亮了起来。
如今天已经慢慢的黑了下去,远处的兵士将火把点燃照亮了这一处,男人的眼底映着火光,亮极了。
他想,他猜测的果然是对的。
这伤倒是没有白受,让他认清楚了女人对自己的态度。
之前总觉得她是厌恶自己的,每每靠近总被她抗拒的姿态伤到,可到了现在才发现,她竟这般关心自己。
这伤口于他来说不过是小伤,可是李娇去多次要他回去休息——
“不碍事的,只是小伤而已,我在战场多年身上受过的伤比这厉害百倍还不是熬了过来?你且放宽心!”
顿了一会儿,他忽然低头,笑道:“不过公主既然这般担忧我,我倒是有一事要劳烦公主。”
直觉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李娇想要往后退一步,可是男人的目光侵略性十足,仿佛她若是后退一步便能立马被他叼进嘴里,如同猛兽一般,只得按捺住心底的不适,站在原地问道:“何事?”
燕寒时咧嘴一笑:“公主也知这血干涸后留在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我也很是不喜。只这伤在后背,一来我自己看不到,二来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恐拉扯了伤口,倒是要麻烦公主帮我把后背上的血迹清洗一下。”
李娇狠瞪他一眼,甩袖要走,男人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只手快的扯住,“公主不愿?可是我也只能麻烦你了,若是身上带着味道,我忍一会也就罢了,只公主与我在一处,倒是连累了你......”
光听他这般说李娇就有些受不住了,更别提现在与他靠的极近。
他本就打斗的一身臭汗,如今更是难闻。
可李娇又不是奴仆,作甚要听他的差遣?她伸手指向远处的兵士,“大王若想洗漱,差兵士来就是?作何要我帮你!”
燕寒时道:“公主瞧瞧他们,五大三粗,笨手笨脚的,我怎会用他们?公主若是不愿,那咱们便回去吧,左右是臭了一些,倒是劳烦公主忍耐一下了。”
他这般说只是推辞罢了,还不是想要她亲自动手?
之前还觉得他人好一些,可现在瞧来与西姜王一般无二,都一样的可恨可恶!
纵使李娇心里百般的不愿,可到底不敢得罪了他,只得狠狠呼出口气,这才转过身去,瞪了他一眼,闷声道:“大王转过身去,我定给您洗的干干净净,身上再无一丝臭味。”
生怕把她惹急了,燕寒时连忙转身,嘴角这才漫开了笑意。直将自己的身板挺得笔直,要她看清楚自己是如何的健壮,比那些干干瘦瘦的男子要好上千倍百倍。
男人的后背带着水珠,亦有血珠从伤口处滑落。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痕正在左侧,因为他方才的动作拉扯的又冒出了血。
虽有血痕,但他的后背瞧着仍是充满了力量,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李娇轻扫了一眼,伸出手指重戳了下他的腰腹处,“大王低一低身子,上面我擦不到。”
腰部本就敏感,且向来柔软。被女人狠劲一戳,虽然带着痛意,但又带着酥麻,燕寒时被激的脸色立时涨红,哑声道:“你...你说一声便是!别、别乱碰!”
随后将双腿叉开,双手搭在大腿处,做了个扎马步的动作。
久久未见她动作,回头一看,就见她正低着身子洗手,随后将裙角撕下一块来,沾湿覆在了他的肩膀上,两只手指很是小心的捏着,生怕碰到他汗淋淋的后背。
燕寒时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着,头疼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月底了大家有不要的营养液吗QAQ
第27章 二十七朵娇花
燕寒时身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偏他自己并不知晓,只将浑身的肌肉绷起,整个人硬的厉害。
他提出的要求分明是在难为他自己!
即使隔着碎布, 但这是李娇头一次主动靠近他,她身上细密的香将自己包裹起来,再也闻不到其余的味道。
他大喘了几下,随即便觉女人拿着碎布的手狠按在了伤口处,继而小呼了一声“呀, 手误了。”
他只得将呼吸放缓, 尽力克制住因她的触碰而砰砰乱跳的心。
在他看来, 时间已经过了许久, 但仍觉得不满意,再开口时声音便显得沙哑:“怎的这么快?要擦干净一些!”
李娇从未干过这等粗活,还是个在她眼里粗鲁又野蛮的男人,能够忍耐着性子给他擦身子已是不易, 他竟然还嫌弃他不干净,实在是让她生气,可......打又打不过。
她只得敷衍的又擦了几下, 而后将碎布直接扔到了他的肩膀上, 怒道:“已经很干净了, 你要是不满意,自己擦就是了。”
她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早已提裙跑到了岸边, 小声的嘟囔一句:“脏死了,我才不要再擦了呢。”
李娇内里穿着浅青色的裙裳,蹲在岸边仔细的清洗手指。小小的一个,偏还气的脸颊鼓起, 很是可爱。
燕寒时一边将外衣披上,一边凝眸瞧她,唇角弯了一下,只当刚才那句话并未听到。
他大步走到李娇的身边,道:“北城是李国的边境,战乱频发,条件也是差极,以公主的性子当年定是不喜。燕国虽不如李国王室奢华,但也不会亏待了你去,公主放心便是。”
李娇蹲在地上,细细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之前北燕王每每见到她总是存着气,现在倒是没有了为难她的意思,还给她做出了这样的保证,虽不知可信与否,但起码现下她安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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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兵士皆身强体壮,并不怕冷,庙里只留下燕寒时与李娇二人,其余人则守在外面。他们多在外行兵打仗,有块地就能睡下,并不计较是在何处。
庙宇破败,木门松垮的搭在一侧,被燕寒时一掰便断裂下来,直接顶在了门框上,勉强挡住外面渗进的冷风。
他在角落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身上披着的外衣覆在地上,朝着李娇招手:“这里背风,今日连累你了,你晚上便在这里休息下,先将就着。”
知道她怕脏,可现在正在外面,并没有很好的条件,只能辛苦她勉强一下。
佛像布满灰尘,边角处结了蜘蛛网,是她从前未见到过的景象,只将目光移开,蹲在了地上,“不用了,我还不困,大王躺下休息吧。”
这、这样的环境她如何都将就不了,虽然困极累极,但若要躺在脏兮兮的地上,还不如不睡呢。
燕寒时知道她的小心思,并未拆穿,只蹲在她的身侧,低声道:“今日奔波了一天,又被刺客追杀,你瞧大家哪里有干净的?不如躺下休息会儿,养足了精神才是。”
未等她说话,将方才摘的青果子塞到了她的手里,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听话些,快去躺下睡觉。”
李娇偏开身子,闷嗯了一声。
起身朝着佛像旁走去。
见她坐下了,燕寒时便随意寻了处离她近的地方,毫不嫌弃的靠坐在一侧,合上了眼睛。
李娇是很爱干净的人,可是今天一天都让她难受的厉害。
本来是想着饿着肚子不吃烤鱼的,虽然味道是好些,但是吃完若不用专门的果茶漱口,嘴里总留着一股味道。
可她今日并未用餐,肚子饿的厉害,只得吃了几口,小声抱怨了句没有果茶,没想到竟被他听了去,还摘了果子。
她盯着手中泛青的果子看了许久,推了推燕寒时将其中一颗递给他,“你也吃一颗。”
李娇身子前倾,双眼在火光的映照下只觉得水润,且她掌心泛着粉,正中间躺着一颗圆润的青果子。直让男人看的移不开目光,喉间仿佛哽了好大一块东西,要用力才能咽下去。
他伸手小心的拿起,还未张口,就见李娇又靠近几分,目含期待:“怎样?快尝尝甜不甜。”
被她这样催着,他怎能不从?
好大一颗果子被他直接塞进了嘴巴里,随即眉头都皱了起来,他猛地咳嗽了几声,直接吞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