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连滚带爬的朝殿外跑去,映月桂香还想留在殿中,却被人一同扯着离开了。
李娇后退一步,离着狼藉的桌案旁远一些。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情绪,只用那双一如初见的清澈双眸盯着他看,含情脉脉的样子,却最是无情。
“大王何苦这般?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你喜欢舞姬、歌姬,亦或是小倌,很可以召到身边去。便如我,如李琉璃,但凡是您看上的,凭着您的势力,要了来便是,”她一顿,笑道:“何苦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呢?”
“装?你以为我在装!”
燕寒时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她捏在掌中,只一用力,就会碎掉,“我那日与你说的话,全是出自真心,可是你却以为我在骗你,我与你说我心悦你,可是你转头却要送舞姬给我...”
燕寒时惨然一笑,“李娇,你非要糟蹋我是吗?你凭什么这般糟蹋我,凭什么...”他忽然伸袖,将整张脸盖了起来,只闻几声低低的呜咽。
李娇被惊的看过去,男人早已经将头侧过去,狠擦了下面容,这才将手放下,红着眼眶瞪着李娇,好久才道:“李娇,你凭的不就是我喜欢你?不就是仗着再如何惹我生气,我都不能拿你怎么办?”
他狠闭了下眼睛,一瞬地狱,都是女人给他的,“我喜欢你,你不相信也好,你不喜欢我也好,我都认。可是李娇,你找了一群女人过来,打着是为了我的名义,你可知我愿不愿意?我将一颗真心给你,你不要,却还要扔在地上踩上几脚,当真、当真是狠心!”
燕寒时深看了李娇一眼,终是抵不住心中的痛意,甩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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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娇是王室公主,身份尊贵,表面光鲜,可是谁知道她背后要经历什么呢?
要想在王宫中生存下去,真心是最不能有的,同样的,察言观色更是必不可少,她虽然性子骄纵,可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平日里与国君,亦或是沈柔对抗,都是算准了最坏不过是被打骂一顿罢了。
可是这几日,她细细想来,却一丁点都没有担心过,若是把男人惹怒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她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为此忧虑过。
现在她做事情才是真的随着性子来的...
或许真的如燕寒时所说的那般,她是算准了男人再如何生气都不会伤害她。
可是——
他今日为何这般生气?难不成,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心悦自己?
李娇想不明白,头疼的厉害。
拿着团扇狠敲了几下额头,敲上了几道红痕,还尤不知。
“您这是作何?快别敲了!”映月将她手中的团扇抢过来,担忧道:“大王他打您了?”
李娇摇摇头,问她:“他没有打我,只是他说他喜欢我,可是...”
映月用帕子揉揉她通红的额头,“我知道的您的意思,大王现在说喜欢您,可是您害怕日后,无论当初再真的感情都会变。”
李娇沉默。
映月继续道:“公主,你怕是心里还在想,当初大王明明是要带琉璃公主来的,可怎么又换成了您?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假的,或许是旁人欺骗您的呢?都说旁观者清,奴看的清清楚楚的,大王此前的目光一直都是落在公主身上的,便是琉璃公主再如何上前,他理都没有理过。”
映月低叹一声,“奴早便与您说过,大王的眼可一直未从您身上移开过啊!”
李娇快眨了下眼睫,双眼越发的迷蒙,“真的?”
“奴怎么会欺骗公主?来燕国数日,您可听说过大王身边有过女子,桂香在燕王宫数年,她都说从未见过了!”
桂香在一旁连连点头,“没有人敢靠近大王的!”
李娇笑了出来。
桂香与映月都很关心她,显然是不希望她与燕寒时有冲突,毕竟,他是一国君主,她只是一质女,谁强谁弱一目了然,可是谁又能想到——
燕寒时哭了呢?
虽不是嚎啕大哭,但是压抑的哭腔更让人心疼,也让人心生愧疚。
映月说的,虽然是李娇担心的,可是归根到底,李娇并不喜欢燕寒时,因此她虽然质疑男人的真心但并不会过多的在意,甚至会面不改色的为他物色女人...
可是,燕寒时却在她的面前哭了出来。
这让李娇的内心受到了冲击。
或许,她真的做错了,都将人弄哭了,实在是不对。
燕寒时曾经在她的心中,是何等残暴的君王。便是在旁人的心中,也是杀人不眨眼的煞神,却被她的举动给惹哭了,可见她当时做的有多伤他的心。
李娇叹口气,“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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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寒时回到房中,呆坐了好久,待反应过来后,眼下已经一片湿润,他将手中的红绳重新拴在脖上,将衣襟掩好,这才道:“进来吧。”
武威将晚膳放在他的跟前,“大王回来后便一直待在屋中,是有什么烦心事?”
“孤能有什么烦心事。”他冷哼一声。
燕寒时掀开面前的文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近日跟映月倒是走的近,刚从金凤殿回来?”
武威很识趣,立马道:“大王放心,公主今晚上并没有不快。还特意跟厨房多要了份甜点,属下从金凤殿宫外走过的时候,还能听见琴声呢!”
......果真如此。
燕寒时倒是后悔多嘴问了武威一句,不然他还可以欺骗自己,李娇现下说不定饭都吃不进去,在房中偷偷反省,是他多想了。
“撤下去吧,今日没有胃口。”
说完,便躺在床榻上去,睁眼望着帐顶,久久未眠。
燕寒时几乎一夜未睡,醒来胸口还一阵阵的泛疼,只要一想到竟会有他这般自作多情的人,就觉得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他到底是个什么贱性子,李娇都那样伤他了,可他闭上眼睛还是女人的样子。
她坐在树上朝着他笑,手中拿着的桃花扔在他的脸上,还有她嗔怒时的模样,无一不让他沉迷,甚至想起来便忍不住满心欢喜...
男人狠呼了一口气,忽然起身朝着外面喊道:“来人,孤今日要吃烤羊,还要吃八宝鸭!”
宫人立马进来:“奴现在就去吩咐。”
“不用,你去金凤殿,公主手艺好的很,昨日既能做羹汤,今日便让她去做,不能让宫人帮忙,孤要她亲手做。”
就该如此,对她坏一些,不应该处处顺着她...
燕寒时招手,“你回来,方才那些都太油了,让公主只做碗粥便是,孤现下便要吃,让公主快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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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将消息传来的时候,映月正在为李娇梳头。
“这、大王怎能这样?这不是欺负人吗!”李娇是公主,怎能做这等粗活?映月险些跟宫人吵起来,满脸的愤然。
李娇却不理,只将头发挽起,跟着宫人朝伙房走去,“不过就是一碗粥而已,他想要喝便给他做。”
“公主......”映月刚要出声,便被桂香扯了一下袖口,“公主都愿意的事情,你还阻拦什么?”
“你知道什么啊!公主何曾给人做过这等粗活!她......”
桂香拉着映月跟上去,小声道:“你跟在公主的身边比我还要久,对她的性子也该更了解才是。若是公主不愿意的事情,便是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都不会去做,今日却什么都不说,你可知为何?”
映月连忙问道:“为何啊?”
桂香一脸的骄傲,仿佛自己是最聪明的人,也是最了解公主的人,“因为公主开始关心大王了啊!”她慢慢解释道:“昨日公主将大王气的半死,看着跟没事人一样,可是却平白吃了不少的糕点,为何要吃那么多糕点?因为心情不好啊!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大王心情不好呀!”
第37章 三十七朵娇花
李娇昨日将燕寒时惹怒的消息很快在王宫中传开。
她随宫人来到伙房时, 宫人们只朝她行了一礼,而后便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没有任何人搭理她。
伙房的领事是一位中年的妇人。
燕人的体型普遍要高大些, 妇人手中攥着一条活鱼,砰砰几下便将它摔死,随后拿着大刀收拾开。
“姒太后今中午说要喝新鲜的鱼汤,你们手下利索些,别耽误了姒太后的午膳!”妇人朝着李娇笑笑, “公主您看这里正忙的很, 您往旁边站站。”
“小宇, 你阿爹阿娘送你来王宫不是吃白食的, 快些将火生大些,姒太后饭后要喝甜汤!”
叫小宇的是个十岁左右的燕人小孩,正蹲在灶火旁,往里面添着干柴, 本就泛黑的面容熏上些柴灰。偌大的伙房忙的不可开交,宫人们的分工都很明确,没有那个灶火是空着的, 旁边皆站着人。
李娇站在里面碍事的很。
周围人来人往, 且里面的火气大的很, 热的人身上直冒汗。还有宫人走的急,险些撞在她身上的。
李娇往四处看了眼,问道:“这些都是给姒太后准备的?”
“回公主的话, 姒太后身子不好,吃饭精细着呢,所以奴便先给姒太后准备上!这一样样的,哪个都是极耗费功夫的!”妇人姓冯, 冯婆子脸上笑意盈盈的道。
李娇也不好说什么,只吩咐映月,“既然姒太后饭后要喝甜水,现在午膳都未做好,甜汤放久了岂不是凉了?先给大王做粥。”
“这......耽误了姒太后要怪罪的!”冯婆子上前阻拦。
李娇不愿理她,见锅里的水并未烧开,便舀了米放进去,随后将锅盖盖好,再不去管。
期间冯婆子一直跟在旁边嘟囔了,烦极了,她便道:“大王日理万机,正午连顿饭也吃不上,大王的事才叫耽误。饿着了大王,您只管去告罪吧。”
冯婆子也是怕极了燕寒时,一听李娇提起来,身子都抖了几抖,再不敢多言。
叫小宇的蹲坐在灶火旁,被火呛的咳嗽了好几声,用小手捂住嘴巴,朝着旁边移了好多,尽量不让自己脏兮兮的身子碰到李娇的裙角。
“公主,”他小声唤了一句,见她低头看过来,害怕的缩了缩身子,“这里呛人,您出去等着吧,奴看着火。”
李娇弯下腰去:“你害怕我?”
小宇先是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扯出抹讨好的笑来,“有一点。”
李娇见他模样生的可爱,便也歪头道:“为什么害怕我?”
小宇有些不好意思道:“冯婆婆说你是汉人公主,她说汉人跟燕人势如水火,你来到燕国是来迷惑大王,害我们燕国的。”他顿了一下,觉得面前的这位公主看起来更和善些,便诚实道:“她还说你很凶,会很坏......”
李娇被他小孩子的语气逗笑了,虽然他现下这个年龄已经不小了,可是人呆呆的,说话也慢声慢气的,便格外的可爱,她笑出了声,“你怎么把冯婆婆跟你说的话都告诉我了啊?”
小宇摇摇头,两只黑乎乎的小手放在嘴侧,很小声的道:“不是冯婆婆跟我说的,是她们在偷懒说话,被我听到了!”
李娇觉得面前这小孩子诚实又可爱,便道:“所以你觉得我不坏,也不凶,对不对?”
小宇点点头。
而后就见汉人公主笑出了声,像春天里最好看的花朵一样,让人看见了就觉得心里欢喜。他偷偷看了好几眼,这才弯下腰往灶火里添柴。
李娇看见面前这小孩,便想起在黑虎营里的立冬,虽然立冬比眼前这孩子大了不少,可都是一样的可爱。
想起了他来,便想起武威说的,立冬在营地里太过刻苦,几天几夜不眠,结果发起了高热,眼下正在昏睡,是以便不能及时赶到身边来。
她叹息一声,摸了摸腰间挂着的荷包,果然见里面还放着几块饴糖,便放到了小宇的手中。
他大概也是第一次吃这样甜的,还是需要好多钱才能买到的,笑的眼睛都挤到了一处去,“谢谢公主!”
待锅里的粥烧开了,映月上前将锅盖打开。
李娇心里毕竟是带着愧疚的,总觉得她糟蹋了别人的心,尤其是男人还在自己的面前哭,便让她格外的心烦,便亲自端着碗去舀粥。
这时候小宇轻声道:“公主给奴糖,便是好人!冯婆婆就会骗人,之前奴看见姒太后将向夫人给说哭了,向夫人也是好人的,可是冯婆婆却说是向夫人不听话。今早上,向夫人又去了姒太后宫中,肯定又要哭了。”
他哀叹一声,心里很是喜欢左静姝,因为她也会对着宫人笑,而不是训斥。
李娇上一次也碰见左静姝在哭,但还是很惊讶,“她那样的人,姒太后怎的还训她?”脾气温软,胆子也小,是那种很乖的性格,能有这样的外甥媳妇,姒太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宇捂着脑袋,黑乎乎的掌心又在脸蛋上抹了好几道黑痕,“他们说公主是坏人,可是我觉得不是,他们也说左夫人不好,我也觉得很好,果真不能听别人的话呀!”
映月就站在旁边,看见小宇小大人的模样,被逗笑了,特别正经的道:“你说的很对,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要用心就感受啊,是不是?”
小宇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很有道理,“对,要用心去感受!”
李娇本来在舀粥的,听到映月的话时,还没有往心里去,可是小宇却又重复了一遍,使得她的思绪都飘了——
她并没有忘记以前发生的事情,只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可是随着与燕寒时相处的时日越多,曾经的记忆便越发的清楚,那时候燕寒时只是个小国质子,被她当成奴隶好久,却不曾辩解半句,一直任劳任怨的跟在旁边。
当时她会注意到燕寒时,单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虽然并不是她喜欢的长相,可是少年对她有股莫名的吸引力,让她格外想要去...指使他。
不然,岂不是白长了健壮有力的身子?
她记得有一次,跟李国的贵女在郊外放风筝,本来天气还是好好的。后来天色急转,阴沉沉的,并没有下雨,但是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的往下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