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事情就够她烦心的了,怎可能再将这烦心事带给父母?且她自从小产后,身体便虚弱极了,旁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她自然不敢多见左夫人与左司马,生怕他们为自己担忧。
李娇道:“你莫要着急,或许只是小病而已,”她看了一眼燕寒时,见男人猛地挺直了脊背,视线却移开看向旁边,“大王,宫中的医工医术要好些,您看...”
左静姝亦看向燕寒时。
“自然该如此,孤已经差医工随左司马回去了,公主说的对,左夫人只是小病而已,无需担心。”
“今日多谢公主一番劝告,我都记在心中了,只是今日家中有事,待往后定要好好感谢一番。”左静姝眼中泪光点点,见李娇点头应了声好,强扯出抹笑意来。
对着燕寒时行了一礼,刚要走,便听男人道:“左小姐若是担心姒太后的缘故不能和离,孤便亲自下和离的文书,定不会委屈了左小姐。”
左静姝的步伐一顿,猛然回头,并未踌躇,直接跪在了地上,“臣女谢过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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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静姝一走,屋中便只剩下李娇与燕寒时两人,偏宫人一个比一个自觉,皆退了下去。
与男人同处一屋里,实在是尴尬的很,李娇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看到燕寒时这张脸,便想起那日他被气哭的模样...
李娇不愿意与男人一同待在寝殿,便提步走了出去,待走到案桌旁,拿起毛笔来便往平铺的宣纸上写字,边问道:“方才的话,大王都听见了?”明知故问。
她的目光闪躲,并不敢去看燕寒时。
燕寒时点了下头。
起初他并不敢多看李娇,并无其他的原因,只是那日他将自己的心刨开给她看,却受到那般的侮辱,虽然心中气愤,可后来便也消了...
永远都是这般,无论眼前这女人再如何折磨自己,他都好似变了个人般,再暴躁的脾气到了她的面前便也没了。
他不敢看她,只是因为当时他一直在女人面前刻意伪造的形象崩塌了——
连他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哭出来。
李娇一直低着头,瞧着冷清极了。
燕寒时偷瞄了她好几眼,见她并不抬头,这才大着胆子上前几步,直到与她离得近极了,这才停下来,紧接着视线又锁在了她的脸上。
想起她方才说出的那一段话,眸中的炙热便越燃越旺。
他大呼了几口,这才扬声道:“公主说男人皆三心二意,可我不是。我自从见到了公主,眼中心中便再也没有过旁人。我自生来,便被宫中的人打压,姒太后更是恨不得将我赶尽杀绝,屡次行害,我身边的宫娥、婆子,甚至是寺人各个心怀鬼胎,我心中恨极厌极了他们,怎会与他们亲近!”
李娇没由来的一阵烦闷。
男人的气息火热,烘得她浑身燥热的很,恨不能移步离开屋中,可她站在案桌后,旁边又站着燕寒时,将她的路堵了个彻底。
手中的毛笔紧攥着,好大一滩墨点子滴落,她都未曾觉知。
“大王当我是瞎的还是脑子不好使的?当时在李国,大王夜夜笙歌,甚至还想将李琉璃也一同带回燕国,享齐人之美,我可没有忘记!”
她想瞪男人一眼,可话刚落,余光便见燕寒时又往前大走了几步,都快与她的身子紧贴了,只得将头偏开,“我又不是傻的。”
“你、你怎么能诬陷我!”
燕寒时急的一张脸都红了起来,还想伸手去碰李娇,但想起她之前吐在了自己的身上,便不敢伸手,只站在一旁急的险些跳起来,“我一直便想将你带回李国,何时想过旁人!”一顿,他又闷声道:“公主讨厌便讨厌,作甚要说些莫须有的话!”
“我,”李娇本想着与他理论一番,可侧头就见着男人满是委屈的脸,本来俊美的面容皱在了一处,见她看过去,还很是生气的瞪了一眼,这一眼瞪的李娇呆在远处,生怕他又毫无征兆的哭出来,只得放缓了声音,“大王既然说没有,那就没有便是,我又没说不相信,你、你吼什么吼?”
李娇将毛笔一摔,坐在椅上,胸膛上下起伏着,瞧着生了好大的气。
可明明...明明就是她诬陷人,燕寒时站在原地,紧盯着椅上的女人,大气都敢出了,只得轻轻的呼出。
许是今日去伙房的缘故,她穿的并不华丽,只一身素淡的长裙,上面染了些黑灰,将露在外的肌肤显得格外白皙。
她的身量在燕寒时的面前,显得娇小的很,加上一身白皙滑腻的肌肤,将燕寒时衬的格外的黑、糙,若不是容貌俊美的很,周身的气势也华贵摄人,在女人的面前便只如奴隶一般。
瞧着她生气的模样,燕寒时却只觉得想笑,先前的怨气也消散了,只将目光放在她因为生气而微鼓的脸颊上,过了许久,才用手掩唇,笑了。
其实...在李娇的心中,他应该是特别的吧?
不然为何每次都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想要骂便骂想要撒气便要撒气,虽然她并不如他这般喜欢对方,可至少与旁人对比,他算是特别的。
只这样想着,他眼中将要熄灭的火便能立时燃起。
“之前,我并不知晓李齐光待公主不好,是以他每次的宴席我都会去,只想着、不该拒绝公主的父亲,可夜夜笙歌实在不确切,歌姬、舞姬都有,可我从未让她们近身,这样说公主或许不会信,可她们来历不明,我怎知她们会不会暗害我?且,她们无论是舞姿还是歌喉,都不如你...”
李娇哼了一声。
他早就猜到说出这句话必定会惹的李娇不快,可他还是要说,这是他的心里话。在他的心中,所有人都比不过李娇,自从见过她跳舞,见过她唱歌后,旁人在他的眼中便如地上污泥。
“你说我想要将李琉璃也带回燕国来,可是公主,她如今也才十几岁,在我眼中与黄毛丫头没有任何的区别,实在是不知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燕寒时偷偷的想,若是让他知道了是谁传的假话,定要狠狠的打上几十嘴巴,让他再也不敢胡乱说话才是。
李娇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只是在男人的面前,脾气格外大就是了。
她能听出燕寒时此时说的话,字字真诚,句句真心,将她方才的一番举动显得,只有四个字能形容,无理取闹。
她抿唇,许久不语。
“公主还是不信?”燕寒时见她不说话,心中也慌了,生怕她误解了自己,“武威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公主叫他来一问便知!”
他说着,便要往外走,步伐忽然顿住,不敢置信的去看扯住他衣角的小手。
“公主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过会儿还有一更~
第40章 四十朵娇花
李娇将手松开, 小声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没有说信是不信,但是燕寒时已经笑开了,本来只是嘴角上扬, 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大笑了几声,“公主信我就好。”
她小声嘟囔道:“我可没有说相信你...”
燕寒时目光灼灼的盯着李娇,重重的嗯了一声,“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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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 夜深。
李国王宫的长廊燃着宫灯, 塘里荷花与廊上的宫灯相映照, 美的不可方物。
燕寒时坐在屋檐上, 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抬手毫不在意的擦了下嘴角的血迹。
自从公主知道他的身份并非奴隶,而是燕国的质子后,再也不与他来往了, 从那日以后,王宫中再也无人与他说话,只他一个人望着月光。
少年身上的衣物早已破败, 每一处都带着擦伤后印出的血迹, 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意, 只心口处憋闷的厉害。
他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般,独自等待伤口愈合...
公主虽然对他的态度并不好,可是每当他受伤时, 会扔过药膏来,凶巴巴的埋怨他浑身脏兮兮的,还带着血腥味。
每当这时,他必定会好好沐浴, 等再次见到公主的时候,却也总被她挑剔,他只能一遍遍的按照她说的来,生怕将她惹怒了再不与自己来往。
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到来了...
脚步声传来,燕寒时立马屏住呼吸往下看去,就见到月色下,一身嫣红衣裙的少女,双手提着裙角,小心翼翼的朝着殿门走去。
她往四处看了一眼,随后将双手放在嘴边,依旧是那副刁蛮的语气:“喂,你睡了没?”
少年险些从檐上摔下去,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这个时候,他竟然伸手胡乱的擦了把脸,瞧见衣袖上沾染的血迹,只觉得懊恼——
为什么不好好梳洗一番,让她看着他现在这番模样,岂不是让她更加厌恶?
“喂,燕寒时,不许装睡,快点出来,不然我就进去了!”李娇见殿中无人,这才大着胆子踢了门框一脚,毫无白日里半分的端庄。
少年慌张的从檐上跳下,落在她的身后,“公主,您、您怎么来了?”
李娇被吓了一跳,捂住胸口狠瞪了他好几眼。
少年穿一身灰布衣裳,虽是夜色下,仍能看出满身的伤痕来。他现下还不是成年以后的健硕,只是比一般的男子要健壮些,未经过战场的风淋日晒,面容也显得白嫩。
又是身体极虚弱的状况下,脸色惨白,唯一的血色是他嘴角的血迹...
饶是如此,那双眼睛却是极亮,堪比漫天的繁星。
少年见着李娇被他吓得倒退了好大一步,怕她摔倒,伸手要去扶,可触及到她的目光,又失落的将手收回来,只是李娇却已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凶巴巴道:“怎么?要看我摔倒吗?”
“没、我没有...”他局促的很,一面很喜欢公主抓着自己的手,哪怕是隔着衣物,一面又怕她会厌烦自己。
李娇松开手,站稳了身子后才道:“晚上你不在房中睡觉,跑去屋檐上作甚?”她靠近细看了一眼,惊呼了一声,“你这身上是怎么弄的?怎么这么多血!”
“没...”他刚想说不是,可李娇已经靠近,牵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了殿内,一面走一面道:“虽然说我现在还是很生你的气,可是你毕竟跟在我身边许久,我也不是无情的人,见着你受伤了总不能不管,之前赐你的药膏还有吗?”
少年点点头,连忙跑去寝殿,从枕头底下抽出来,结巴道:“我自己来。”
李娇瞪他一眼,“虽然你现在不是奴隶了,我也不是你能随意指使的,当然你自己抹了,想什么呢。”
少年涨红了脸,低头再不敢看她,只局促的将药盒打开,几日不见,她忽然出现在身边,难免有些紧张,几次没有拿稳,手中的药膏便被李娇抢了去。
她仰着头,一副傲极了的模样:“我今日开心,瞧你笨手笨脚的,只这一次。”
屋内只燃着烛火,李娇借着这微弱的光将面上能看到的伤口都给抹了个遍,又见他胸口上渗出血来,二话不说将他的衣领扯开。
“公主...这,这不行啊。”
“你受伤了,我照顾你呢,不都说北燕民风开放,你怎么还跟女子一样?只是给你抹药而已啊,我都未说什么呢。”
只是她还未看清燕寒时身上的伤口,便被他脖子上拴的细绳给吸引住了目光,屋内黑,她看的不清楚,只能问道:“你脖子上带的是什么?怎么瞧着这么奇怪啊,是...是珍珠?可瞧着也不像啊。”
他猛然起身,将衣襟掩好,“没、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公主身份又尊贵,剩下的我自己来便是。”
他小心的将脖上的细绳掩好,生怕她看到了上面拴着的东西。
那日赛马,他见她赢心大,便故意让着,可谁知她竟然从马下摔了下去,那颗牙齿正巧溅在了他的衣领中,他并不舍得扔掉,便拴在了脖颈上。
燕国王室有佩戴兽齿的习惯,可以给与男人力量,他并不需要虎齿,那太没有温度了...
李娇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托着腮道:“不看就不看嘛,只是今日是我的生辰,你总要答应我个要求才是。”
顿了下,她又补充道:“今日阿爹阿娘还有宫中好些人都给我送了礼物,本来劳累的很,可是想想你跟在我身边那么久,我对你又很好,不要些什么总说不过去。”
她垂下眼睫,脸颊鼓了鼓,存着气般。
大舅舅早已去了边境,小舅舅也不在共京城,阿娘的身体向来不好,但还是给她下了一碗长寿面,上面窝了两颗鸡蛋呢...
只是国君忘记了,他现在整日守在沈柔的身边,因为那日赛马李娇把沈柔给气到了,她的身子几日没好,导致国君见到李娇便是训斥,无一点好脸。
她这个生辰过的,毫无一点喜色。
少年靠近,“公主说的,我一定会做到。”
李娇被他认真的神色逗笑了,想着眼前这人听话极了,而且每次出事情他都会在自己的身边,心里的怨气便消了些,道:“说的这么肯定,万一我要你去杀人放火你也去吗?”
她只是随口一说,少年却认真思考了瞬,道:“但凡公主说的,我便去做。”
他没有是非善恶的观念,只知道,眼前的少女是他唯一不想要松开的,只要她想要的,哪怕是天上星、水中月,想尽办法,他也会捧到她的面前去。
李娇本是随口一说的,但听他这般,也正了神色,道:“既然是你说的,那我便要你日后成为九州的霸主,要、要比我阿爹还要厉害!还有...就算你变得很厉害,也要听我的话。”
燕寒时重重点头,就听她又问:“你这伤口是怎么回事,这个总可以跟我说说吧。”
“今日齐国的公子丢了一枚极贵重的玉佩,他说是我偷拿的,便带兵前来搜查,我不让,他便让人打了我一顿,随后进了屋去,在我的床下搜了出来,”他皱起眉,“不是我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床底下...”
他委屈极了,也知晓在众人的心中他是最低贱的人,燕国本就是蛮荒之地,而他更是燕王不要了的孩子,他们可以用武力用权势欺压他,可是、怎能诬陷他!
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揉捻,可他此时却毫无任何的办法,只能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
他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交代清楚,又怕公主也不信他,只能一遍遍补充道:“我并没有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