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人间炼狱也莫过于此,她心底生寒,连四肢都变得僵硬。
紧接着一个黑衣人站在法华寺门口的巨大石像上,朝着这边看过来,然后用剑尖冲着这边点了两下。
江婉容连忙坐进马车里,她死死地抓着窗子的边缘,半天才找回声音,“快,让马车再快一点,他们要追上来。”
“啊!”江婉媛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摇头失声尖叫,“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你闭嘴!”江婉容直起身,飞给她一个眼刀子,抓着车门往外面看,一边问车夫:“这可有什么近路。”
“有小路,但是马车根本过不去。”车夫手心里攥着汗,对着马背上又抽了一鞭子,拼了命要离开这里。
江婉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想前世的事情,想要从中找出一个破解的法子。可前世这个时候她压根就没和俞姣姣一起来法华寺,也压根没听说法华寺出了什么命案,想不出来一点头绪。
马车里传来江婉媛的惊叫,“他们要追上来了。”
她一边让车夫再快些,一边钻进马车,让江婉媛和江婉清帮忙,将车子里的东西都扔出去,以减少车子的重量,让马车能够跑得再快些。
江婉媛难得没有唱反调,抓着手边的东西就往外面扔,也不在乎什么值钱不值钱。
可仍旧是不够的,黑衣人正在这边追。
江婉清和江婉媛早就乱了神,躲在马车的一角瑟瑟发抖,听着后面的动静越来越近,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很快分开,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江婉容急着想对策,让车夫试着改道,没有注意到两个之间的弯弯绕绕。她直觉有人在后面盯着自己,下意识地转过头,就看见两个人朝自己挪过来,江婉媛还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动作。
江婉媛也没料到她会往后看,一时间求生的本能激发了所有恶意,她五官都变得狰狞,将江婉容猛地往前一推,“你给我下去吧。”
江婉容心里是一片骂声,死还不忘记拖上一个垫背的,反手拽动江婉媛的胳膊,将她也拉了下来。
两个人跌入一旁的杂草中,然后顺着山坡滚下去,直到撞在一棵树上两个人才停下来。她浑身都在疼,最后眼前一黑,直接疼得昏了过去。
——
再说江婉清那边,两个人都滚下马车,她也受到不小的惊吓。不过她的运气真不算差的,在黑衣人要追上来之前,大批的官兵赶了过来,将他们一行人救下。
俞姣姣下了马车,直接想看看江婉容有没有受伤,她直接掀开车帘一看,就看见躲在空旷的马车内瑟瑟发抖的江婉清。
她冷声问:“婉容呢?”
“姐姐……”江婉清乱了神,心脏都快要跳出来,生怕被别人知道她想推江婉容下车的秘密,哭丧着一张脸,说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俞姣姣本身就脾气大,见状更是恼火,质问:“我问你话呢,你哭什么!”
“她们都掉下去了… …剩下的我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胡乱摆手,头发歪歪扭扭地缠绕在一起,小脸带泪,和气势汹汹的俞姣姣比起来,显得楚楚可怜。
有人忍不住劝说,“江姑娘这样怕是被吓狠了,姑娘您别逼她了。”
“我逼她什么,现在还有两个人下落不明,我不过是问问,就成了逼她?”俞姣姣瞪了说话的人一眼,二话不说接着去问车夫。
车夫是个老实的,“原先大姑娘还让小人往旁边走些,正说这话,一眨眼人不知怎么突然就落下去,二姑娘也跟着摔下去。”
“在什么地方可还记得?”
“小人记得。”
俞姣姣让他带路就要直接跟上去,刚好俞夫人下了马车叫住她,“你要去什么地方?”
“我去找婉容。”
“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这里有这么多官兵和护卫,总能够找到的。你若是担心就站在这等着,别过去给他们添乱。”俞夫人说话依旧是慢吞吞的,她转身交代身边的嬷嬷,让她赶着去承恩侯府递个信儿。
法华寺死伤数百,且这种残暴行为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很快就有人将这个消息递到皇宫里。
皇帝虽沉迷求仙问道,对佛家那套很是不信,可在天子脚底下死了这么多人,他便会当成是对自己的一种挑衅,立即派了京兆府前去调查。
这原本同陆瑾言没什么关系,谁知道官员上报的时候,他正巧在旁边听着,恰好听到承恩侯府的两位姑娘失踪的事情。
想了想之后,他还是主动站出来,自动请缨,“微臣愿意前去,替圣上分忧。”
当初陆瑾言连中三元,为天下读书人之表率,自此官途通畅。但他为人很是谦逊,不沾染朝堂党派之争,只忠于皇帝的命令,因此很得皇帝器重,被一手提拔上来。
皇帝对他有一种微妙的骄傲感,类似于将一个儿子养大成人培养成国之栋梁。现在听他一番话,顿时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一时感慨,“朕准了,爱卿自当尽力而为便是。”
“臣自当竭尽全力。”
皇帝淡声说:“内阁阮大人没过多久便要退下来,朕吏部尚书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少时间,预想让他顶了阮大人的空缺。”
吏部尚书往上走了一步,这尚书的位置自然就空缺下来。皇帝这番话,就差直接说想让他顶上吏部尚书的职缺。
陆谨言也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愣了愣之后,立即行礼,“臣不辱使命。”
上头轻描淡写几句话,执行下来却要不少时间,他赶到事发地点时,已经是傍晚,路边上聚集着不少人。
承恩侯夫妇也过来了,侯夫人窝在男人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我们媛姐儿,那孩子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不会的,我们的女儿福泽深厚,定是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承恩侯轻声宽慰着自己的妻子,将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树立起来,似乎全然忘了,这次一起失踪的,还有自己的另一个女儿。
俞夫人和俞姣姣心里都觉得恶心,扭过头去不去看这对惺惺作态的夫妻。
恰好江乔辞已经在下面找了一圈后上来,他额头上满是汗,汗水汇集成一小段一小段细流,爬满整张脸和脖子。
他冷静地站在不远的地方,听到自己父亲和继母的对话,眼神暗淡,头颅渐渐垂下,放置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拳头。
第22章 022
一滴汗水滑下直直砸在地面上, 他盯着土地里突然出现的湿渍,猛然惊醒,往山下窜去。
福满反应慢了一拍, 追不上只得高声问:“少爷,您这是去什么地方?”
“与你何干?我要去找人救我姐姐。”他双目赤红,用袖子抹了两把眼泪,朝着承恩侯的方向,恶狠狠说:“自然是找人去救我姐姐!”
承恩侯将这一眼看作是对自己的挑衅, 顿时大怒道:“逆子, 这个时候你还要添乱吗!”
若是平时,见到父亲发火,江乔辞都会听话几分, 可以想到自己的亲姐姐滚落深山下落不明,而父亲却全然不关注,将所有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他气到觉得身体的每一处都疼。
他声音嘶哑,眼神坚定,“我要救我姐姐。”
说着他夺过一匹马, 朝着山下飞奔而去。他要去找慕大哥,慕大哥手底下有那么多将士, 一定可以找到姐姐。
“逆子!逆子!”江和豫一连说了两声“逆子”,胸口起伏不定,见众人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他才收敛一点。
可他心里岂能不气, 先前他只有这个畜生这么一个儿子,还能忍上几分。现在大夫都说容姨娘的肚子里是个男胎,他又不是只有江乔辞一个儿子。
原先的嫌弃都变成了憎恶, 他嘴上不干不净地骂,“他生来就是讨债的,文不成武不就的玩意儿,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下官拜见侯爷”陆瑾言有些听不下去,适时出声,上前行礼,态度很是恭敬。
江和豫显然对他的出现很是意外,陆瑾言名义上是他的女婿,实则二人见面不多。他虽有侯爷名头,但只在朝廷上领了闲职,哪里比得上陆瑾言这种天子近臣。
他见陆瑾言恭敬,一时想起自己老丈人的身份,拿乔起来,“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男子站立如松,清俊矜贵,面上多了担忧和焦急,“我听说婉容出了事情,特意赶过来,看能不能帮忙找到人。我曾听婉容提过,乔辞性格耿直,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您多担待些。”
他说着招手,叫过身边的人,“你去跟着承恩侯世子后面,免得冲撞了别人。”
江和豫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说:“这混小子,你理会他做什么?”
陆瑾言看向他的眼神很冷,“他是婉容的弟弟,我自然不能不管。”
这一番话直接将江婉容连带着小舅子都划进自己人的圈子里,而真正有血缘关系的江和豫倒像是成了外人,对自己的儿女没有丝毫的关心。
江和豫一张脸上五彩缤纷,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这种软刀子割肉最疼,他一时恼火,托着长辈的派头直接翻脸,“我管教自己的孩子,还轮到你一个小辈说三道四!”
陆瑾言哂笑,对江婉容倒是多了几分同情,摊上这么个混不吝的父亲,既然他们日后都要成亲,他自然是要在外面维护她的体面。
“晚辈失言,不过天色已晚,我实在担心婉容的安慰,想要下去寻人,在此不能好好向您赔礼,得罪了。”
他也不纠缠,带着官兵就要往下搜去,丝毫不理会站在原地气得涨红脸的承恩侯和即将传出去的风言风语。
——
江婉容醒过来时,天已经大黑,周围是一片寂静,连鸟叫虫鸣声都听不见。身体上的疼痛将意识收拢回来,她挣扎着坐起来,想要看看自己目前的处境。
腿边有温热的触感,她踢了一脚过去,就听见女子痛苦的口申口今声,她顿时想起江婉媛推她下马车的那一幕。
她承认不是什么好人,可她就算是对两个人怀着恨意,她都未曾起过要将两个人丢出去,自己保命的心思。可她一时仁慈,就落得别人对她下狠手,她心里岂能不生气?
天上没有一点光亮,她摸着黑趁江婉媛还没有醒过来,将她身上所有锐利的东西收走,往山下面抛掉,又检查了一遍周围,确定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才坐下来,撕开里面的衣服开始包扎伤口。
江婉媛醒来时,她就坐了过去,冷笑一声,“你终于醒了啊”
“这……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提到这个,她心中的怒火更甚,冷笑一声,然后一把攥住她的头发,想也没想的抓着她的头往树上撞去。
女人的惨叫声中,江婉容的声音平静到有些诡异,“这里是地狱,你应该知道呀。你将我推下马车的时候,不就是想着送我去死吗?”
她蹭了过去,附在江婉媛耳旁,一字一顿说,“高兴吗,我也是送你去死的。”
江婉媛浑身抖得像筛子,声音中有本能的恐惧,连哭带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害我。”
“你不知道我是谁,难道也不记得将我推下了马车。”
“我……我叫你推下马车?”江婉媛捂着自己的头,哭了出来,“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婉容察觉出一些古怪来,伸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摸到一块肿起的地方。
手下的人抖得更厉害了,声音很小还带着沙哑,她小心地问,“你是谁,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地方?”
难不成是失忆了?
江婉容想起这种可能,差点就被气笑了,恨不得对着江婉媛脸上打几巴掌,冷笑着说:“我是你最亲爱的姐姐,你怎么忘记了?”
她刻意放慢了声音,在幽深的树林间,如泣如诉,听得江婉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她要尖叫出声时,江婉容及时捂着她的嘴,低声轻喝,“别出声。”
有风摇曳,从远处传来滑动一林的“沙沙”声,中间夹杂着的脚步声。她都心跳陡然加快,却顶住呼吸不敢大口喘气,用气音说:“他们过来了。”
“呜呜……”江婉媛顿时觉得身体发软,捂着嘴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下下像是直接踩在她们的心坎上,再继续等下去,不过就是一个死字。
江婉容咬牙,对着她小声说:“要是不想死的话,就起来跟着我。”
江婉媛用手撑着地,几次想要爬起来,可腿上疼痛难忍使不上力,声音都发颤,“我… …我的腿好疼,好像已经走不了路了。”
她怕江婉容会丢下她,死死攥着女子的手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你不能丢下我,我害怕,他们找到我我就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江婉容是不想救她的,对敌人的所有仁慈最后都会化成刀子扎在自己心上。
她回想起前世,想起那母女三人哭惨从她这里拿了不少东西笑着骂她蠢,想起李氏勾结徐氏将她害死时得意洋洋的笑容,想起她们三人侵吞她娘亲嫁妆时趾高气昂的脸… …
就这样的血海深愁,她还做不了圣人去以德报怨,她掰开女子的手,恶狠狠说:“你就在这里等死好了。”
“不要… …不要,求你救… …”江婉媛本能的想要呼救。
“谁?谁在那个地方!”黑衣人察觉到动静,一步步试探,加快脚步往这边走。
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她双目赤红,温热的液体蓄积在眼底,最后还是拽着江婉媛的一只胳膊将她一把背了起来,咬着牙说。“我现在带你走,可你最好把嘴闭上。”
江婉媛哪里还敢说什么,死死闭着嘴,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疯狂点头。
她力气本来不大,背上一个人之后,腿上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可出于求生的本能,速度居然也不慢,也不看路直接往前面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