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才吩咐着,“我的侍卫还在侯府门口侯着,你找一个叫平江的,说是我吩咐让他去找个大夫回来。”
他往里走了几步,有丫鬟快速搬了一个凳子过来,他遂坐下。
小姑娘躺在床上,身上冒着虚汗,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旁,显得脸越发苍白,没有一点活色。此刻她眉心紧蹙,似乎梦到极不愉悦的事情,双手攥紧,挣扎着要醒过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样多久了?”
“一直这样。”
陆谨言想她怕是被吓住了,怎么一个看着狠到能杀人不眨眼的姑娘,胆子就这么一点大,被吓成这样。但是将他叫进来有什么用,他同她要真是恩爱夫妻倒是好,还能照顾她几分。可偏偏又不是,两人才见过几面,他就是碰了她的手,回头想起来心里都不自在。
妙菱见姑娘手攥着,怕她的指甲划了手,拿了个帕子想放在她手里。但陆大人在那边坐着,她又不好过去,一时顿住步子。
“这是干什么?”陆谨言看见后问。
“塞到姑娘手里,怕她掐到自己。”
他气质偏清冷,不说话时更是,妙菱见他没让开,一时领会错了意思,双手捧着帕子递到陆大人面前。
看着递到面前的帕子,陆谨言头一次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顿了一会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接了过来。
小姑娘的手攥得死紧,他用了点力气没有掰开,不得已一只手托着,再让另一只手用力。
她的手很冷,像是在雪地里冻着的一块寒铁,许是察觉到有热源的接触,纤细的手指略微松开一些,留了一小条缝儿。然后她察觉到热源往细缝里钻,她下意识地攥紧,想要握住那种温暖的感觉。
陆谨言看着自己被攥紧的手,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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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024
不合规矩。
陆谨言脑子里闪现过这四个字, 试图将手往回抽却没有成功,有些哭笑不得说:“你不会已经醒了吧?”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
他也知道,若是她真的已经醒了的话, 也许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做出一副被冒犯的样子,凤眼睁圆了,问他想要干什么;又或者是慢慢挣脱,假笑着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她。
可哪一种反应都好过现在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
正在想着, 他的手突然被攥得更紧, 昏睡过去的女子不知梦到什么,摇着头,小声咿唔:“不要……不要救她, 不能救她,她害过你,你怎么能救她,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眼角有泪渗出来,她像是陷入自己的心魔里,不停地摇着头, “不要……不要……”
陆谨言去的时候,只看见她杀了那个黑衣人, 至于之前她经历过什么却一无所知。现在听她话里的意思,像是将婉媛做了什么让她无法原谅的事情,她却在最后救了自己仇人一把,最后还害了自己?
还真的是容易心软, 这样心软的话,日后进了平北侯府说不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此刻有那么一点失望,失望之余心中生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类似于怜惜却又不是。罢了罢了,他到时候再看着她一些便是,他最后叹了一口气,看着昏睡的女子说:“还真是个傻姑娘。”
“就是这种人还要放在心上么,救了是你宽宏大量,是她命不该绝。这不过是一时怜悯而已,与你原不原谅她没有干系。你倒是用这个来折磨自己,让别人听见了,还要回过头来笑你,何必呢。”
他附身,将女子汗湿的头发别到一边,声音缓慢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我若是你,我便努力爬起来,将那些人狠狠踩在脚底下,让她们一辈子都没办法翻身。那么,一时的怜悯算得了什么?”
她像是听了进去,挣扎的幅度没有那么大,渐渐平静下来,缩在宽大的锦被里,露出来的一张脸显得越发娇小。
陆谨言定定看了许久,趁着女子的手松懈一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恰好大夫赶了过来,他见屋里没有什么事情,便主动走了出去。
屋外,江乔辞终于没有在瞎晃悠,低垂着头颅坐在榻边,像是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见他出来,他立马看过来,问:“我姐姐怎么样了?”
“大夫已经进去了,想是没有什么危险。”
“哦。”他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盯着那道时不时被掀开的帘子,恨不得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陆谨言是推了不少事情来这边,心里盘算着法华寺的事情该如何交差,也没有多少功夫去理会他,直接坐在一旁的玫瑰凳上。
他一直等到下半夜,等到江婉容的情况稳定下来,这才离开。
这一行为是堵住了许多人的嘴,江家大姑娘遇到刺客失踪,找了一整天才找回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足够别人津津乐道。
人们还想看笑话,想要落井下石的多的是。谁知道传出来说,江家大姑娘只是受了惊吓。人家的未婚夫婿亲自将她找回来,在院子门口守了大半夜,足见其情深义重。
女子多为感性,现实琐碎生活磨去恩爱,就越发羡慕起别人的恩爱来。于是调转了话风,去骂那些嘴里不干不净的男人。
“你们眼里就只有这些东西,所以将旁人想的和你们一样,觉得女子就是下作,被追杀了还能往不三不四的地方想。真要是发生了那事,那平北侯府的陆状元能够忍得了,你又比陆状元聪慧,他都没察觉的东西偏偏被你一个外人知道了。”
她们边说边比对起自身来,越发觉得难受,怎么别人的夫君那般维护自己的妻子,她们的夫君只会不停地抬进新的女人给她们添堵。她们冷眼瞧着对面辩驳,问:“是不是有一日我出了府门,你心里也觉得我去做了不干净的事情?”
哪个男人敢在妻子面前说这些,三言两语就丢盔弃甲,承认道:“原是我想差了。”
外面的风波这才平息下来,不过承恩侯府的下人,比外面多得了消息,自以为见到了真相,私下里也嚼起舌根来。
“大姑娘和二姑娘一起失踪,大姑娘什么事都没有,二姑娘可就惨了,身上都是刀口子,被救回来时奄奄一息,差点连命都没了。听说啊,二姑娘还把脑子给撞坏了,一点记不得发生过的事情。”
“你说这人和人之间,差别怎么就这么大,一个好好没事,另一个这么严重。”
“还能说为什么,就看是谁心狠了。”婆子一脸横肉,豆大的眼睛闪着光,说:“大姑娘本来就和二姑娘不对付,说不定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想要害死二姑娘。”
“不可能吧,大姑娘不像是这种人。”
“怎么不可能,没瞧见二姑娘都失忆了吗,就是大姑娘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故意的哩。”婆子一拍腿,说的是活灵活现,像是自己亲眼见到了一般。
众人原本有五六分相信,婆子又说,“大姑娘这脾气,这种事情又不是做不出来。”
她们一想,这还真的有可能,顿时凑在一起说大姑娘怎么这么心狠,还想要害人,等老夫人好了之后,定是会责罚大姑娘。
“怎么会责罚,大姑娘摊上了一桩好亲事,老夫人最多就说上两句。”
人性从来都是善恶交织在一起,她们善良在于听到这种不公平的事会在背后唾弃大姑娘的这种行为,她们的恶意就在于自以为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添油加醋地贬低大姑娘。
瞧瞧,她出身再好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一条美人蛇,连她们这些下人都不如。
老夫人病着不管事儿,李氏因为江婉媛的事情都恨死了江婉容,听到这些留言没有去理会,反而加以纵容。
主子们都是这个态度,下人们更加变本加厉。厨房年前换了一个管事,管事是李氏一手提拔上来,最是气愤,自诩是公平正义,对过来拿食物的绯珠说:“府中银子吃紧,肉鸽子就买了几只,匀不开来。”
“我们又不是多要,只想领走我们院子里的那一份,怎么没有了!”夏岚哪里能不知道她们这是在为难,她近日也听到那些传闻,心中郁闷更甚,就要去自己拿,“你们不愿动手,我自己拿就是。”
“还反了不成!”管事嬷嬷往门口一拦,眉毛倒竖,“你去看看哪个院子,有你们这样横的,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抢。”
“我们只是想拿自己的东西。”
“什么东西是你们的,写了字不成!”管事嬷嬷阴阳怪气地说:“怪不得别人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什么样的下人。”
夏岚原还想好好说话,听了火气就上来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背地里议论起主子来。我呸,你敢不敢跟我过去,在老夫人面前将这话重说一遍!”
“我怎么敢哦,我可是怕死的,生怕你们不如意闷头给我一棍子,将我打得失忆了。”管事嬷嬷往后站了几步,用手拍着胸口,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
众人小声朝着两个丫鬟指指点点,“大姑娘脾气冲,这手下的丫鬟脾气也冲,我们站远点,免得被打到。”
“打了都不怕什么,要是背地里使坏,那才吓人呢。”
“二姑娘都被打成那个样子了,我们说不定就是将命送了。”
……
两个丫鬟都被气得眼睛通红,可又不敢真的动手,怕给自家姑娘招来不好听的话。
绯珠还老成些,冷着脸将周围的人都记下来,冷声对管事嬷嬷说:“那你就看着给点吃的,有什么破烂货都拿出来。不过我倒是提醒你一句,别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坐上这个位置是让你帮着管着东西,不是让你来嚼舌头根的。你们说了什么话,我都一一记着呢,看最后是谁倒了霉!”
众人慌乱低下头,后悔起一时口快来。
绯珠直接将挡着的管事嬷嬷一把掀到旁边,“你给我让开。”
管事嬷嬷没想到她能够这么硬气,脸色有些发青,索性就破罐子破摔,骂着:“怎么,能做就不能让人说了?背地里害人的还敢这么嚣张,就是去老夫人那里,我也就这么说,你还能堵住我们所有人的嘴不成,还想把事情捂着让别人都不知道不成!呸,想得倒是美,我偏是要说。”
她一副无赖的嘴脸将绯珠都给恶心到,绯珠巴掌扬到半空中,她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又见绯珠忍了下来,她又有恃无恐起来,指着自己的脸说:“你打呀!你倒是打我呀!”
绯珠身子都在发抖,憋着气不去看她。
她越发嚣张起来,“你今天要是不打我,都是……”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管事嬷嬷往旁边倒了几步才站稳,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动手的夏岚,“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敢打我?”
“我就是打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夏岚还想要冲过去再给她几巴掌,周围的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拦着。
管事嬷嬷见人被拦住了,一下子就坐到地上,抹着眼泪哭天抢地起来,“来人啦,抚芳院的丫鬟要杀人啦!快来人救命啊!”
绯珠和夏岚面上都黑了一层,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
第25章 025
两个丫鬟只觉得无比恶心, 一口气郁结在心口都能让人呕出血来。
夏岚用力挥开拉着她的人,要往前面冲,“你都是讨打。”
“你们可都瞧见了, 这打人的都是这么横的。我在承恩侯府做了这么多年事,可没有违过心,现在却落得这么个下场。”管事嬷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爬起来要往墙上撞,“我可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这还不如让我死了。”
众人又跑过去拉她, 安慰着:“侯府又不是苛刻的,自然是晓得每个人的好坏,记着你的功劳, 你又何苦去寻死?”
她们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的麻烦都算在夏岚和绯珠头上,不满地看向两个丫鬟:“你们快给嬷嬷道个歉。”
“怎么,还是我们错了不成!”夏岚冷眼瞧着,“现在也不讲究对错,谁闹谁有理是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王嬷嬷这么大年纪, 说你两句怎么了。”
“不是你们先闹起来的吗?还是你们先动手打的人,怎么还说别人。”
“就是, 难不成就因为你们是抚芳院的人,就比旁人要横一些。”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指责着,活像两个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绯珠和夏岚再怎么泼辣,也抵不过这一人一口唾沫, 拿了东西就走。
她们就闹腾得更欢了,将管事嬷嬷拉下来坐着,继续往抚芳院里的人身上泼脏水。
江婉容这次受伤有些严重, 浑身疼得都睡不着,外面纷纷扰扰自然没有功夫去理会,不然还能任由那些小人乱说。
她养了七八天,精神才好些,闲着无事坐在暖榻上看话本子,看到正精彩的地方,外面突然传出来动静,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让一旁的妙菱出去,将晴安和夏岚叫进来。两个丫鬟进来时都是红着眼睛,像是哭过一回的样子,她拧着眉头问:“这是怎么了,不是让你们去拿食材吗,是和谁发生争执了吗?”
“厨房的管事王嬷嬷说话太难听,奴婢……奴婢没能够忍住,直接打了她一巴掌。”夏岚虽然看着比一般女子高,又生得蛮力,脾气暴躁,心思却最为纯善,说着说着自己哭出来,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奴婢今儿总算是瞧见了,别人是怎么将黑的说成白的,若不是那么多人拦着,奴婢都想冲过去撕烂她的嘴。她都知道什么,就这样红口白牙地冤枉人。”
她哭得有些喘不过气,江婉容却还没有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了穿着玫红色裙襦的绯珠,绯珠将事情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