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府的官兵和捕快一起出动,团团挡在甄家的门前,刀剑出鞘,各个如临大敌。
后面的百姓交头接耳,声音嗡嗡的,只有中间的学子们跪在地上,领头一人,手捧着一卷白绢,上面写满了字迹,读的声泪俱下。太阳正大,甄家的侧门开了,有人抬出水来,给跪着的人每个人面前放了一碗水,倒是没人肯喝。
送水的老仆对前面跪着的几人说“回去吧,皇上病着呢,如今谁也不见,你们跪着也没用。喝了我们家的水,回去吧。”
“我等为国尽忠,岂是轻易动摇的,什么时候皇上病好了,肯见我等,我等自会回去,老人家的好意我等心领了,您请回吧。”
老仆也不再劝,带着人回去了。
没过多久,街上听到一阵马蹄声,由小变大,百姓们赶紧的回头,嘴里还说“圣驾在呢,谁这么不要命的纵马过街。”只见道二里地外旗帜飞扬,速度不停,看样子要横冲过来,百姓们纷纷退避,眨眼间让出一条路来,前面的骑兵也不停下,分成两队,围着上千个学子不停的奔跑,一时间灰尘四起,胆小的学子几乎吓颇了胆子。
半刻之后,几千人几千匹马听的一声呼啸,停了下来,列队在两边,几个骑兵下马,推开了甄家的大门,直入正堂,把正位上的两把太师椅子抬了出来,再半刻钟,街上又出现了一队骑兵,披坚执锐,长驱直入。马上下来两位公子,一个看着年纪大了点,是哥哥,一个看着要小一点,是弟弟。两人都是瓜子脸,桃花眼,看着就是兄弟俩。
下来的就是司徒越和承岳,司徒越为了骑马方便,穿着一件青色绣蟒曳撒,长筒布靴,披着一件大红的披风。和承岳端坐在椅子上不同的是,她斜着身子,把胳膊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哥俩身后立着四五十个骑在马上的侍卫,每个人擎着一张大旗,挡住了甄家洞开的大门。围城一圈把学子圈在里面。
“本王问什么,尔等据实回答。”
司徒越身后的骑兵一齐挥动手里的旗帜,围着学子的侍卫们一起喊出声“本王问什么,尔等据实回答。”
周围的百姓再一次嗡嗡了出声。
“谁是苦主?”
旗帜翻飞,侍卫们再一次喊出声“谁是苦主?”声音之大,离得近的百姓们捂着耳朵,个个露出兴奋的表情。
跪在前面的几个学生有一个手捧白绢的说“学生是苦主,不止是学生,还有臧师弟,刘师弟,我等是有功名的......”
司徒越也不管他,“尔等有功名,不是苦主的站起来。”
旗帜翻飞,侍卫们再一次看着旗语喊了出来。
后面的学子站了起来,因为跪的时间长,有些人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手捧白绢的说“不知您是哪位王爷,前几天学生倒是见过一位,对学生几人......”
“本王问不是苦主的读书人,谁家里有家人亲戚做官,站出来,占到东边去。”
几个学子犹豫了一下,站到了东边。
“本王问,谁家里有田地奴婢?站到中间来。谁家里无田地无奴婢,站到西边去。”
众人纷纷动了起来,司徒越看了几眼,有田有闲的人数最多的。
“本王再问,当日晚上,站着的诸位里面,谁亲眼看到了这出事?看到的,近前一步,和苦主们跪在一排。”
没有人出列先前走一步。
“诸位,听本王一言,今日之事与尔等无关。说的轻了,不过是两拨人打架,谁也没受伤,这种事儿还在秦淮河上,知道秦淮河的听了多半以为是为了争风吃醋,只不过是牵涉了公主之子,诸位才失了冷静。大伙想想,今日诸位跪在这里,冲撞了贵人锒铛入狱了,有亲戚做官的要托人情,没亲戚的要找路子,最后没钱没田的,家中老幼又去找谁才能让你们少收点苦早点出来呢。都回去吧,朝廷讲理,你们同窗和人打架,若是真的以势压人,如今这些苦主还能中气十足的跪在这儿等着叩见皇上吗?”
那些学子们各自对视了几眼,纷纷作揖退走了。
“带那日的妓子上来。”
几个打扮的妖娆的女人直接让侍卫从人群里揪了出来,和苦主们跪在一排。
周围的百姓再次哗然。
“本王问你们?那日这些苦主喝酒了吗?”
司徒越身后的旗帜动了起来,承岳身后的没有动,,西边的侍卫喊了出声。
“喝了”一个穿红色衣服的胆子大,直起腰,壮着胆子答了。
承岳背后的侍卫旗帜动了一下,东边的侍卫喊了一声“喝了。”
百姓们的兴奋之状变成了极度兴奋,每个人伸长了脖子从马腿的空隙看着中间,恨不得要挤开侍卫占到中间去。
“你们是那艘船上的,谁是你们的当家的?”
女子嘤嘤嘤的哭了起来,看热闹的百姓中有一个人喊了出来“我知道我知道,她是秦淮河上的小红杏,惯会唱词,喝一晚上的酒,就要十两银子。”
地上跪着的女子们哭的更伤心了。
“那你们说,当日是怎么样?两艘船是如何遇上的,如何起了争执,这些告状的学子是如何落水,据实回答。”司徒越最后一声十分的严厉,喊出声的侍卫们最后一声喊得特别大声。
这些女子先是哭了一阵子,才抖抖索索的说了“那日,刘郎看到画舫,就问是何人的船?我们船上的妈妈说,是贵人的,说,这次来了几位皇孙,没准是皇孙的船。刘郎,刘郎喝醉了,说什么皇孙,也不过是一种地的,如今抖起来了,当日他家的人,看上了一个小寡妇,那寡妇不从,杀了人家的爹。合家被逐出了宗,看着气派,满心的是男盗女娼......”
“放肆”承岳气的脖子都红了。
司徒越偏了一下头,对身后说“据实传述。”
侍卫们看着旗语,大声把刚才那女子的话喊了出来。
百姓们更是兴奋,没想到能听到皇家密辛,继而开始害怕,就有人想溜走,但是街上布满了侍卫,脸溜走都不能。
“这事本王还真知道是怎么回事。本王祖上就住在金陵治下的溴水县,在县城西郭,世代耕种,祖上留下六百亩地,能养活全家。先祖的弟弟,在金陵书院读书,师从当时的大儒韩先生。一日去同窗家中,......那寡妇家,就在金陵城中,如今还有后人,住在......。当日那寡妇,亡夫也是金陵的有头有脸的人家,如今还有家谱,他们家的人也知道当日之事,他们家是住在......。如今,为了祖宗声誉,本王也别无他法,只有涉及当日之事全说出来,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皇家堵不住天下之口,口口相传,早就经有心人改动,变得和当日当事再不一样。就是论事,今日咱们说这些书生告状之事,诸位乡亲,大家说,对着后人说祖宗坏话,后人该怎么办?”
“打他”
“揍他”
“本王的表弟就揍了他们。”
“好”
司徒越带着承岳回序园,皇帝就在六转回廊和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在说话,回廊层层叠叠,看着就在眼前,中间要转好几圈,刘金子带路,承岳还生着气,只要司徒越有闲心的问刘金子“刘公公,那是谁啊?别我们兄弟去了她无处可回避的啊。”
“她又不是后宫的主子,自然是不用回避的。她啊,是金陵的名妓,叫蔻儿,陪着皇爷喝茶的。”
又转了几次,到了中间的亭子里,兄弟两个先给皇帝见礼,那女子冷冷的福了一礼,收拾了桌上几个茶罐端着就走。
“祖父,她怎么这样子,弄的跟谁欠了她几万两银子一样。”司徒越吐槽了几句,放在几百年后,这个叫高冷,如今司徒越看着就觉得别扭。
“女人啊,就该这样。”皇帝倒了两杯茶,对刘金子说“去端点西瓜来,让这哥俩解暑。”
司徒越先灌了一口茶,把刚才的事儿讲了。
“真的是这么说的。”皇帝放下茶具,看样子非常重视。
“是这么说的,我怀疑他们接触了前朝的余孽,不然,这种事情除了当年的几户人家,谁家还记得啊。祖父放心,我已经派人暗中跟着他了,不止如此,孙儿让人把他以前接触过的人给梳理一遍,能给他说出这么陈年旧事的,必定是他信任的人,不然,听第一句就赶紧的溜了。”
“你不用管了,朕让方云去办这事。要说,前朝的余孽是什么人朕心里有底,他们就在金陵待着呢,左右就那么几个人。”
“只是,孙儿怕百姓把咱们家的事儿当成笑话或者谈资,祖父......”承岳担心起来。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承岳。”
“孙儿有个办法,祖父,我与赵氏近期就在江南大婚吧。到时候,婚礼盛大一些,全城轰动,谁还记得今日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连着上了好久的班了,很想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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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荣王病了,病的很严重,传说中偏心眼的皇帝一天三次按饭点去看孙子,同样也是病人的五王就没这个待遇,五王还能打起精神带着儿子跟着老子去看望侄子。
司徒越是真病了,开始呕吐,无端的心慌,御医去把脉,也不能看出什么大毛病,宫女内侍们中间就有流言,说荣王不敬神佛,如今怪罪了下来,可不就病倒了。
程掬私下里和云霄商量,瞒着牛脾气的主子找一处香火好的寺庙和道观,好好的拜拜,云霄觉得有几分可行,因为司徒越往日里对承岳这个堂弟是掏心掏肺,内侍们不敢去找皇帝说道说道,只能两个人特意求见了承岳,弄得承岳苦笑不得。
后来几天,司徒越开始卧床养病了,夏日天热,幸好冉云阁通风好,开了窗也凉快,只是不让用冰,司徒越没事的时候看写闲书,听到有人上楼立即装病。装的是重病,然而,呕吐和心慌是真的存在的,司徒越这辈子有焦虑症,焦虑起来,就会生理性的想要呕吐,无端的心慌,随着在江南的时间越久,情绪就更加的不安。
就在司徒越装病的这几天,有三个在不久前觐见过皇帝的官员一个遭人弹劾,一个遭人拦路告状,一个是祸起萧墙,三个人被姗姗来迟的刑部官员查办,江南的诸多官员没有多想,宦海沉浮,四个字把官场说的明明白白,只有承岳明白几分。
江南的官员迟早都要轮上一遍,只求后来人能看的明白,引以为戒。
御医给司徒越把脉,说辞还是老一套,胸中郁气不得排解云云。皇帝为此愁的有一顿饭没有吃,所有人都震惊了,甄家的老太君就出了主意,“不若冲喜。”
“嬷嬷快别说,这孩子不信这个,再说了,堂堂皇家,怎么能像民间一样。”皇帝拜拜手,不欲再说,但是他一脸的担忧孙子,表情是遮都遮不住的,让甄太君信心大增。
“王爷不信这个,咱们就不提,但是这流传下来的老法子管用着呢,皇爷再换个想法想想,如今王府没个当家的女主人,荣王一个男人,对吃住也不上心,人吃五谷,就会生病,何况照顾的又不经心,总要有个人过问荣王的衣食住行才好。”
皇帝沉思了一下,“嬷嬷说的对,荣王需要冲冲,如此,就劳动嬷嬷了,赵家的姑娘虽说小,当初也是看过八字的,和君明极相配,嬷嬷回去替我和他们家的人说说,君明性子好,必定对人家姑娘也好。”
皇帝说着“性子好”,跟前侍候的人都不能当真,甄太君先是脸上僵了一僵,又笑着说,“皇爷太言重了,赵氏是奴婢孙女的女儿,整日的长在甄家,嫁妆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只等着好日子了。”
皇帝点了点头,让刘金子去和荣王道喜,顺便把这个消息和宫妃们也说了。
司徒越躺在床上,披散着头大,脸上抹了些细细的黄土,加上昨夜熬了一夜看野史外传,此刻要多憔悴就有多憔悴。
“本王听这个意思是,就把赵氏从甄家的院子里接到园子里就算完事了。本王娶的是发妻,原配,不是纳妾,就是种田的汉子娶个媳妇也是从大门出大门进的,合着本王娶个媳妇就是偷着娶的是吧?”
刘金子也觉得不太合规矩,但是还是说了“王妃是在甄家长大的,赵家门庭薄,家里待客也没个地方,到时候,江南的命妇和官吏上门,他们家连个支撑门户的人都没有,甄太君的意思是那家人小家子气,到时候事情出了纰漏反而不美。”
“果然是积年的老人家,想的就是周到。本王娶个媳妇,自然是要好好的看顾着她,不仅仅是让她吃饱穿暖,还要给她做脸,让她立起来。你回去和祖父说,我过几日搬回行宫去,哪儿是咱们老家,老祖宗娶妻就在里面,没道理我娶个媳妇就在人家家里。让赵氏回赵家去,左右也就一个多月,委屈不了她,本王的大宫女云霄跟着,求祖父跟前拨一个嬷嬷或者姑姑出来,也跟着去赵家,教教赵氏礼仪。赵氏的嫁妆,也不用让赵家出,本王挑好了给放到赵家,日后再抬到王府,还是本王的东西,只要赵氏安安生生的跟本王过日子就行了。”
说完摆摆手,闭眼躺下了,云霄听了就下去收拾东西了,刘金子还要再说,一看小祖宗这样子,闭上嘴不顾太阳大小太监讨好他给争着他撑伞,飞一样的回到的宣德殿。
甄嬷嬷还没走,刘金子就把司徒越的话学了一遍,皇帝嘴上骂着“不省心的东西”“就他日日挑三拣四,他老子不在了,如今这事落在了朕头上,还要给他操心。”说着又骂道了六王头上“他做叔叔的在京城安坐,也不给侄子出面。”最后还是“遂了他的心,按他说的办吧,过几日看着他有起色了,给移到行宫去,也不用他出钱,朕给赵氏一份嫁妆。”
甄嬷嬷立即说“不用皇爷这样,她娘的嫁妆还在呢,她打小抱到我们家,和我们家的女孩子一样,也是打小就备了嫁妆的。”
“朕知道的,嬷嬷是做长辈的,早早的为赵氏打算了。朕也是做长辈的,君明是朕的孙子里面最可心的,总想着把好的给他,如今这也是大事,朕要自个操办,一来是朕做祖父的合该如此,二来,太子留下这一根独苗,虽不是太子妃嫡出,可也是唯一的男丁,朕的承重孙。朕就在这事上顺着他,如了他的意,也让他早点好起来。”
江南民间又有了新的谈资,郡王要在江南完婚,这是大事,管人家是不是冲喜,人快不快死了,这是皇帝老儿才操心的事儿,如今老百姓们要看的热闹是婚前的一系列流程,看着那些平时看不到的官老爷官太太们夏日里来回奔波。因着前几日有人拦路告状,这些担着差事的官员就怕出了一点的纰漏惹得皇帝生气,连带着开路的官兵都和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