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新院子,前前后后花了一万三千两银子,据秦大说,颇有古风,上元节就去看看。内侍接下了帖子,打赏了秦方,因为过年并不宵禁,秦方还要赶着给秦邦业的几个好友送礼物和帖子,急匆匆的走了。
到了晚上,秦越在王府里祭祀了先太子一家。
初二那天,可儿带着夫君女儿来到王府,可儿的女儿在这天正好满一岁,司徒越抱着她掂了掂,“这几日可见是又长了一些,估摸着比前些日子要重些。”
“正是呢,夫君年前用称称了。”
在王府暖厅,可儿的丈夫米兴也在座,王府里面人少,就司徒越一个主子,在米兴看来,这是正经的大舅子,在司徒越面前从不主动说话,一来是个性使然二来畏惧皇家,再想不到一个皇家郡主就落在他头上,虽外边不承认,但是妻子血脉尊贵是真的,自然不敢再大舅子面前放肆。
“妞妞这就满一岁了,按老说法,过了今天咱们妞妞也是虚岁三岁了,你们给妞妞取大名了吗?”
“还没呢,哥哥给取一个吧,我没读过几本书,夫君更是如此。”
“我也没读过几本呢,正经的找个上过学的来给妞妞取个大名。过几日,我碰见承岳了让他想一个。”
待到下午,日头西落,可儿夫妇就要告辞,承岳骑着马带着侍卫内侍来了。
“今儿陪母妃去了舅舅家,回来的早,就来找哥哥。”承岳如今已经十五,生的眉清目秀,和司徒越有八分的像。
“正要找你呢,如今妞妞已经一岁了,该给她起个大名了。”司徒越看着暖厅里面就姐弟三个人加一个婴儿,很伤感的说“如今,父王孙辈就妞妞一个呢。”
可儿和承岳听了红了眼圈,承岳想了又想,半天才说“叫米吉吧,我算了算,她五行缺土。”
司徒越不相信这类缺土缺水的说法,但是吉这个字眼本身就有好的寓意,也点头赞成了。
过年,别的府邸热热闹闹的唱戏听曲,就荣王府冷冷清清,皇帝听说荣王一个人早上起来打拳骑马射箭,回去吃饭,中午读书,回去吃饭,下午读书喝茶吃饭,晚上打棋谱睡觉,就有些心疼,口谕让六王带着侄子在京城多看看转转。
六王作为骨灰级的戏曲票友,带着人全是奔着戏园子去的,这几日,庙会上也有唱大戏的,然而跟着乐呵的都是一些百姓,那些戏子便不认真唱,匆匆敷衍了事,平头百姓有几个认真听戏的?多半是看见有武生在戏台子上翻跟斗拍手叫好,那些词曲听着直觉得枯燥。六王带着人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摆开椅子,楼下丝竹一响,全场安静,六王就闭上眼睛,乐滋滋的听着。
到了十五,司徒越穿了常服去了宁荣街,直接去了秦夫人的上房,果真是新宅子新气象,家里新采买了仆人,往来都是一些不认识的脸孔,门窗桌凳全是新的,司徒越看着木料一般,只是样式漂亮,想想三千两银子装修了整个府邸也值了,就不在说话。
秦夫人穿着全新的见客的大衣裳,头上戴着几支朱钗,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比往日更精神一些,可儿带着女儿早早的就到了,米兴跟着秦邦业在外边操持。如今司徒越的身份不一般,自然不会跑到门口去迎来送往。
第6章
司徒越和秦夫人有母子之义,于是,并不避人,在上房坐了,此刻全是秦家人在,秦钟的生母马姨娘自己也分了一个院子,闹着秦夫人要红色纱罗糊窗子。
可儿听了和司徒越对视一眼,司徒越如今是个爷们不好开口,可儿就问“姨娘是听谁说拿纱罗糊窗子?”
司徒越心想,王府就不敢这么浪费,自己都是用竹纸贴窗子的。
“咱们对门的荣国府啊,钟儿和他们家的宝二爷是好友,跟着老爷看房子的时候认识了对门的宝二爷,蒙他家老太太青眼,在哪里住过几次,回来和我说的,哎呦,怪不得人家是国公府呢,好气派,用的家伙什是彩窑和粉窑,一套描金的盘子碎了一只就不配套了,赏给了下人,他们家的三等仆妇比咱们以前吃用的都好,如今啊,咱们也算是熬出来了。太太,咱们什么时候也做彩窑的盘子碗和描金的家伙什?”
满屋子没人说话,一部分人是不屑,比如可儿的丫鬟杏儿和桃儿,加上司徒越带着的几个宫女和内侍。一部分是满眼的羡慕,比如说秦府的丫鬟仆妇。
秦夫人闭上眼再睁开,淡淡的数着佛珠,“回去拿上好的竹纸贴你的窗户去,要是不贴你就冻着,家里全部用白瓷,谁想要彩窑粉窑描金的,拿私房自己打去,别碍了我的眼。”
说完也不理马姨娘叽叽喳喳,对司徒越说“这是娘们待的地方,王爷去园子里转转去,园子里的院子是给王爷留的,让人看着收拾一下。”
司徒越站起来说“娘肯定是看着收拾过了,我这就歪在里面等着前面开席。”她站起来,没人敢坐着,秦夫人也站着听了,目送他大步离开,只是从背影看司徒越颇有男子气概。
司徒越刚走,一个仆妇引着一个内侍进来,“太太,是六王世子送来的贺礼。”说完颇觉的荣幸,张扬起来,要把盒子从内侍手里接过来,内侍自然不给,先给可儿课吉儿见礼,又拜见了秦夫人,奉上礼物。“是我们世子爷亲自挑的,在佛前供奉了八十一日,特拿来送给太太。”打开是一串沉香佛珠,秦夫人谢了世子,让身边的秦贵家的亲自送内侍出去。
把自己的那串收起来,对可儿说“我是深宅妇人,不便露面,到时候请王爷替我谢谢世子爷。”人多口杂,言尽于此。
接着,秦邦业朋友的家眷们纷纷前来,可儿把吉儿交给桃儿“抱着大姑娘找王爷去,让那边的宫女姐姐照顾咱们大姑娘。”
遂跟在秦夫人后面招呼女客,可儿一向是八面玲珑,做事说话一直是滴水不漏,惹得女客们纷纷夸奖秦夫人好福气。
到了中午,对面的荣国府来的是邢夫人,宁国府来的是尤氏,尤氏看着周旋在女客那边的可儿,颇为可惜,这么一个能干的人儿,要是能嫁到宁国府,必能整治那群刁奴。
司徒越没有露面,她不指望秦邦业的乔迁宴上来什么能人干吏,没必要抛头露面还要引来御史们闻风上奏,参他一本结交外臣还要上朝自辩,她的那群好叔叔们可是等她的把柄呢,就是没有,找一个似是而非的也简单,但是,司徒越不允许这种一看就是档次低的宴会把自己拉进旋涡里去。
让宫女去厨房要了一碗蒸蛋,和吉儿你一口我一口两个人分吃了。小姑娘拍着小手,张着小嘴,啊呜一口,嚼嚼咽了,再拍着小手张着大嘴啊呜一口,可爱极了。
晚上,秦府到处挂满了灯,所有的人到了秦夫人的上房,因为有了米兴,中间用屏风隔开,外边是司徒越坐了正位,下手是秦邦业和米兴,对面是秦钟,秦钟执酒壶。后面女眷是秦夫人带着可儿吉儿一席,马姨娘委委屈屈的布菜。
看的出来,秦邦业已经醉了,人飘飘然,满面红光。
“如今,大事已毕,咱们就要好好...督促...督促钟儿读书”
“您老有章程吗?”司徒越问他。
“请王爷往国......子监递...个话。”
“那我先考较一番,国子监可不收蒙生。”司徒越看着秦钟,“钟儿,以宫灯为题,做出诗来。”
秦钟吭吭哧哧,最后说“大哥容我想想,明天必有。”
“我容你想想,到了国子监可没人容你想想,既然不愿作诗,那么,咱们辩论一二,白马非马和白马是马,你选那个?”
秦钟头大如斗。
“咱们再换一个,古人云,背出师表不落泪者不是忠臣,背陈情表不落泪者不是孝子,钟弟,把《出师表》和《陈情表》背出来,让大哥听听。”
“臣亮言......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不宜异同......”秦钟卡在这儿。
“若有作奸犯科者”
“若有作奸犯科者......”
“宜付有司论其刑罚”
“宜付有司论其刑罚.....刑罚......”
“您老也看到了,就钟儿这种,连这么出名的表文......他都没发现我换了几个字吗?”司徒越为难的看着秦邦业。
秦邦业醉眼迷蒙,盯着秦钟,突然,他抓起面前的盘子一下子打在秦钟的头上,盘子应声而碎。米兴立即站起来拉起秦邦业,秦贵赶紧检查秦钟,万幸秦钟只是一头油,没破一点儿皮。
“孽障,你自五岁读书,如今也有十年了,你都读了什么?”秦邦业此刻说话极为利索,不顾面皮要打秦钟。老管家秦贵跪在瓷片上抱着秦邦业的腿苦苦哀求,秦钟看样子吓得不轻,立即跑了出去,司徒越只好让人赶紧追,让人看好秦钟,别出门了,就他那样,娇娇弱弱的跟个姑娘似得估计拐子也会拐他。
这顿饭吃的不欢而散,马姨娘当场就吓得扔了筷子,哭天喊地的要从屏风后面奔了出来,被秦夫人喝止了。
可儿夫妇当时就带着女儿告辞,司徒越在秦府留宿来一宿,等第二天秦邦业酒醒,两个人商量着要给秦钟请一位高明的西席,“让他收收钟弟的性子,我听着马姨娘的话,钟弟和对门贾家的人走动的亲密,那贾家族学全是糟粕,我当日出门收账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些年没教出来一个举人。别在乎那些请西席的抛费,您也要狠下心来好好的管教管教钟弟了。”
当日下午回到了王府,门房送进来一张帖子。司徒越翻了几下,上面大意就是北静王邀请司徒越参加他举办的文会。
“推了,本王一看见书本就头疼,肚子里更是没有二两墨,要是那帮子酸儒让本王点评一二,本王拿什么点评,不去,就说本王受了风寒,要在王府养病。”
秦五笑着接了帖子,自去办理。
司徒越端着一杯热茶神神在在的看着庭院,那北静王水溶是个异姓王,王位传到他这,手里已经没了兵-权,但是这一代的北静王一直以来以贤王自居,名声好听,但是私下里给谁做事就要好好查查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水溶那人肯定也有,他最终想要做什么呢?是那会兵-权还是什么?
司徒越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热热的喝进肚子里,非常的舒服。
慢慢的天气暖和了起来,皇城里,司徒越的那帮子叔叔们从新提起要给司徒越选王妃的事情,皇帝只是说“我已经圈定了两家的闺秀,然而她们身子骨弱,再等等。”
司徒越上面没有亲爹亲妈压着,自然没人在后面追着他让他赶紧成亲,但是,向来以亲娘自居的六王妃赶场似的为承岳查看各家淑女。
每次参加完什么赏花宴,诗词会都要回家点评各家闺秀,点评的时候,六王和承岳必要在场,六王妃兴致大发,从个子高矮到身材胖瘦到长相到父母,非常的全面。
六王很无奈“我一个做人公公的那能听你讲未来的儿媳妇,你看着办吧,反正娶进来是伺候你的,好生养就行了。”
承岳的要求也是“好生养。”
于是,六王妃把目光放在那些丰腴一点的闺秀身上,也不能太胖,走了形就丑了,不然带出去丢六王府的人。
这边六王妃挑挑拣拣,别人也知道她儿子正是要娶正妃的年纪,个别关系好的还会牵线搭桥。
“史家,就是那个一门双侯的史家,他们家有一个庶出的姑娘,,今年刚好十四,给你们家世子做一个侧妃刚好。”
史家兄弟两个是旧贵里面比较出类拔萃的人物,六王妃也是听说过的,但是六王妃这人比较会做人,她向来是看六王的眼色行事,六王不喜这些旧贵,把这些和江南甄家连略有亲旧贵们当成心腹大患,而且那个颇得皇帝宠爱的荣王在这一点上和六王一样,世子和荣王走的近,多少在行为里也带了出来,别说是侧妃,哪怕是一个妾,六王府就不能要她们。
“哪怕是庶女,那也是绣户侯门女,我们现在没定下正妃,哪敢把出身高的侧妃定下来,这事,是两家无缘,让她们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吧。”
第7章
这一日,承岳从宫学回来,嚷嚷着让司徒越看看他的字帖,他最新得了一张米芾的字帖,颇为高兴,先到皇帝面前吹嘘了一番,让皇帝觉得好笑,就赏了他几张大内收藏的字帖。至此,承岳就爱上了练字,没事的时候总是要写上几笔。连带着司徒越也跟着涨了见识。
司徒越带着人骑马去了六王府,在承岳的院子里看他练字。
“我听说,有人练字,把铁绑在手臂上,日日悬臂书写,最后大成。岳弟亦可一试。”
“是有人如此,但最后终归于无名氏,想当年二王练字,能把一池水练成墨色,那才是下了功夫的。”
听承岳这么说,司徒越心下高兴,知道他自个有主意,就放下心了。看着承岳把笔放好,对着桌上的纸吹了一下墨迹,说“你把这张纸送我吧,我找人装裱出来挂在书房,日日看着,也能装装圣人门生。”
承岳笑了起来,小小少年,笑起来风华正茂,如朝阳初升,“这张写的不好,我为大兄再写一张,以后,我每年为大兄写上一张,让大兄年年更换。”
姐弟两个温情脉脉,在承岳的书房里耗了一下午,不经意间,晚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起初是蒙蒙细雨,接着成了小雨,打湿了王府的青石地面,廊下的鹦鹉们被打湿了羽毛,在笼子里叽叽喳喳的叫着。
过了一会,承岳的内侍窦柳进来,后面跟着一溜的侍女端着水盆帕子香脂。
“王爷,世子爷,天黑了,王妃那里传话,说今儿下雨,路上不好走,请王爷在府里留一晚上,厨子哪儿备下了上好的席面,在园子里的听雪亭里开了两桌,让咱们府里的小戏子候着了,新排的小戏,咱们王爷请荣王爷共享。”
司徒越看看外边,确实是早已经下雨,天黑蒙蒙的,于是和承岳一道洗手抹了香脂,兄弟两个整理了一下仪容,去了听雪亭。
听雪亭不只是一个亭子,那是六王府在后花园的一处建筑,带着回廊的水上阁楼,廊上站满了内侍和宫人。廊下挂着六角宫灯,灯光在夜色下发出柔弱的黄光,远处传来丝竹之声,周围雨打芭蕉,滴滴答答,此情此景,甚是宁静。
“荣王来了。”王妃一看到司徒越,就从塌上站了起来,司徒越赶快行礼。“拜见六婶。”
“好孩子,到了家里就不要见外,走,你们哥俩随我去亭子上,王爷在那儿等着呢。”说完拉着司徒越和承岳的手,后面跟上几个穿金戴银的姬妾,一同笑着去了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