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坐在亭子里的凳子上,闭着眼睛打着拍子,众人一同给他施礼,一通礼毕,众人入席,王妃带着两个侧妃坐了一桌,六王和承岳司徒越坐了一桌。
戏子咿咿呀呀的开唱,六王举着红木筷子问司徒越,“你最近在家都干了什么?”
“无事忙而已,我这人看不进书也习不了武,只能在家里日日消磨时光。”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也一日大过一日了,总要建立一些功勋方不负血脉尊贵,你皇祖父也是这么想的,让你过几天到腾骧卫去当差。”
司徒越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天子亲军分十二卫,说起来都是给皇帝看大门的,然而,看的门不一样,这些亲军内部地位不一样,就拿腾骧卫来说,这支卫队看的是崇政殿的门,凡是朝廷议事,朝会,附属国进贡都要在这个宫殿群里面举行,说白了就是皇帝的办公地点。凡是腾骧卫,全部是由良家子充任,身价不清白的不要,有恶习者不要,貌丑矮小者不要,身带残疾者不要,庶子不要,祖上有犯官者不要。
说起来,腾骧卫管理也是非常的严格,每日轮值不准告假,吃住在宫中特定区域,分三队轮值,每队十天。相对应管理严格的腾骧卫,龙禁卫就稀松很多了,很多勋贵子弟,不想吃苦还想要一个光鲜的出身,就纷纷找到龙禁卫,拿钱买一个职位就行了,这种事情,朝廷的人都明白,只不过是糊弄一下平头百姓,就连当差,皇帝也不敢让龙禁卫的人站在重要的位置,通常十二卫中,只有龙禁卫的当差地点是御道两旁,连守门的资格也没有。
“只是我本事稀松平常,怕到最后反而让祖父伤心。”司徒越慢慢的吃了饭,慢慢的和六王说。
“你只要站在崇政殿门口就行了,你本就是皇家血脉,谁敢让你身先士卒。但是,腾骧卫的统领刘大牛是个有本事的,跟着他你能学几手呢。”六王压低声音,俯下身子对姐弟两个说,“刘大牛是你祖父的奶兄弟,江南甄应嘉和他比起来,你祖父更信任刘大牛,那大蟒牛本事顶顶的,向来深藏不露,谁也别想拉拢他,我的意思是好孩子你去了别和那大蟒牛别苗头,平白无故让你祖父生了猜忌。”
司徒越了悟,祖父只是让自己每日到叔叔们面前晃悠着,提醒他们,和你们争皇位的还有一个,比你们更名正言顺。让众位皇子这一池子浑水更加的浑浊。
不管皇帝打什么主意,司徒越确实不想在王府里待着了,整日太过悠闲,哪怕是在街上闲逛就比在一处院子里强上不少。
这一顿饭吃的时间有点长,戏子们的嗓音娇娇嫩嫩,听着心都快酥了。
“如何,这是一出新戏,听出味儿吗?”六王显见的是非常的得意。
司徒越真心看不上这种戏,一来她不爱这个,二来,一些闺怨的词太过艳丽,听了就觉得在无病呻吟,一股子的叽叽歪歪。但是如今,她还坐在六王的亭子里吃着六王家的晚饭,要是再对六王吐槽他的爱好就太不应该了,但是违心的夸奖还是觉得太勉强,于是,干巴巴的说“还好,只是侄儿不爱这个,听不出好坏来。”
六王立即眉开眼笑的给她普及了一通小曲的好处,说道妙处自己一个人捧腹大笑,承岳间接的插几句嘴,父子两个有商有量的让王府的戏班子再排一出小戏,当场决定排好了就请司徒越再来。
司徒越听完想死的心有了。“侄儿不爱那些情啊爱啊的,要排,就排个有情有义的,在不行就排一出精忠报国的,今晚上这出,侄儿是不爱看的,那书生家贫,得到隔壁员外于的资助,是书生自己巴巴的说要高中之后回来娶员外的女儿,人家员外一家因此对他掏心掏肺,后来高中,不仅不履行诺言,反而巴结上上官的女儿,说什么,爱重人家的女儿才貌双全,真真的一个小人,反复无常工于心计,这种人不仁不义,反而最后还娶了上官家的女儿为妻,纳了邻居员外家的姑娘为妾。好事全让他占了,坏的都是别人,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有也轮不到他一个穷书生,文章写的不见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一整天想着一些男盗女娼。叔叔别这么看着侄儿,侄儿这里先自罚一杯,不该在叔叔面前口出狂言。”
说完,司徒越自己提起酒壶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干了。姿态潇洒,动作磊落。王妃在屏风后面噗嗤笑了出来。“真真是一张利嘴,荣王今儿在咱们家没说几句话,我还以为他腼腆不爱说话呢,原来有这么多等着王爷呢。王爷可不许恼了,孩子家难得的说几句实在话,我也不爱看这种,整天想着不劳而获,咱们府上,以后可不许再有这种戏了,没的让人看着难受。”
六王也笑了,为了一出戏不值得和侄子生气,他向来是喜欢台上的唱念做打,对内容不在乎,再说了,这出戏在外边唱的也多,听得都是一些不得志的人,就把这出戏给捧出来了,王府里的戏子也就跟风排了起来。“嗯嗯,以后再有这种本子,先拿来让王妃过目,王妃说好了,你们才许这么的唱。”
低下的戏子们插葱一样跪下去磕头,班主一头的冷汗,忙不迭的应了。
内侍上来收了盘子,上了香茶,司徒越端起来第一口簌簌口吐在盆里,第二口才抿了一下。
“你正经的也开始当差了,不可在这么穿着了,你郡王的朝服和常服当差的时候穿着也不合适,让你婶子给你做几套曳撒,腾骧卫当差都穿着这个,你去了腾骧卫,官位必定不低,给你加上披风,系上玉带,也是一个英俊后生。”
司徒越想着曳撒和百褶裙十分的相像,还没说话,屏风后面的王妃就把这活接下来了,“越儿侄放心,婶子这就让人给你做去,咱们家还有几匹凌霄缎子和雪罗,白放着可惜了,正好拿来给孩子做衣服穿。”
“这种事,你们娘们看着办。月儿啊,估计明天你祖父就让人去你府上传旨了呢。今晚上住在荷田苑,好好的睡一觉,明天一醒来就回你府上等着。”
司徒越低眉顺眼的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王妃才是六王家的真boss
第8章
皇帝亲军分十二卫,分别是龙武卫,右威卫,上林卫,御林卫,金吾卫,燕山卫,腾骧卫,龙禁卫,虎贲卫,龙虎卫,镇南卫,永清卫。其中,人数最多的是镇南卫,这支卫兵驻扎在直隶,人数超过三万,统领名叫王虎,同样也是皇帝的奶兄弟。
月末三十晚上,司徒越一身月白色曳撒进宫了,在神武门边对一个侍卫说,“在下司徒越,新任腾骧卫副统领,敢问去何处拜见统领大人。”
侍卫指路之后再没有说话,司徒越看他站的如标杆一般,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心下佩服刘大牛的本事,牵着马进了侍卫处。
敲门进去之后,一个非常儒雅的老头坐在太师椅上,看到司徒越立即站了起来,“臣刘大牛拜见荣王。”
司徒越赶快扶起他,“老大人何故如此,属下怎能受您的大礼。”老头非常的倔强,坚持行了礼才站起来,拱拱手说“国礼不可违。”
刘大牛看司徒越一个人进来,背着一个小包袱,神色清朗,满脸朝气,心下满意,要是来了一个祖宗他也的供着,但是要是来一个明事理的皇孙他更好做一些。两个人坐下来说一些当差的事情,每天何时交接,何时巡视刘大牛一一交代清楚,腾骧卫的工作范围只是在前朝,后宫的一切自有内廷二十四衙门来管理,与腾骧卫无关,除非有皇爷圣旨和皇后的诏令,前朝的侍卫是不入后宫的。又把当差的注意事项掰开揉碎的给司徒越讲了,和后十日的副统领一起吃了一顿饭,以茶代酒干了几杯,跟着刘大牛去见了在侍卫班房里等着轮值的侍卫,刘大牛介绍了这是新统领,众侍卫见他是统领亲自领着进来,都纷纷见礼,司徒越分到前十日的队伍里,前十日当差的有三千多人,分成两队,日夜交替。人太多,没能一一认识,只和众人抱拳作揖了几回司徒越就回到了他的在皇城当差的小屋。
他进了皇城没有带内侍,自己一个人打水擦了桌凳,打开小包袱,里面是两套黑色的曳撒和披风软甲,还有两套洁白的衬衣裤子,里面叠着几件秦夫人亲自动手做的袜子小衣。洗了手脸,翻身躺在床上,一夜好梦。
第二天天不亮,外边有人走动,接着有人敲敲他的窗子,司徒越应了一声,穿上衣服跟着人流来到膳堂,众人狼吞虎咽,司徒越跟着一块抢食,眨眼间,喝下了一大碗粥吃下去两个大馒头和一碟子咸菜,吃完一抹嘴,拿着自己的佩剑跟着众人出了膳堂,在崇政殿门口和后十天的副统领交割明白,后十天的侍卫列队出了皇城,竟是一刻也不许在宫内逗留。
估摸着过去了一个时辰,三声鼓响,众侍卫点起火把灯笼,皇城的神武门打开,文武大臣分成两队鱼贯而入,这些大臣走的非常的急,没人交谈,有的甚至提着袍子的下摆,一路的的小跑,这些大臣刚刚跑过一半的路程,崇政殿门口的静鞭响起,皇帝的车架就在附近。大臣们跑的更起劲了,几次呼吸之后,太监尖利的嗓音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司徒越看了看天空,天上没有一粒星子,东方还没有泛白,早朝已经开始了,皇帝在崇政殿的大门口台阶上坐下,大臣们在丹陛下站定,几番三呼万岁之后,各位大臣开始议事。
先是户部出列,哭诉了一番国库空虚,驳回了工部讨要银子修御道的要求。接着是工部的官员跪在中间一番唱念做打,哑着声音说了一车轱辘话,皇帝坐在上面神神在在,并不作声。司徒越看着觉得十分的没意思,过了一会天空轰隆隆的响了雷声,凉风吹来十分的爽快,皇帝直接说了“再议”爽快的走人了,官员们纷纷避在廊下避雨,果真,夏日的大雨说来就来,可怜的腾骧卫一部分人成了落汤鸡。司徒越就在这部分人里面,她帅气的曳撒,显得他腰细腿长的曳撒沉甸甸的的坠在身上,浑身湿漉漉的,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到了早上,皇帝身边的红人刘金子提着食盒来找她了,“哎呦,王爷,您怎么不去避避雨呢,那些老大人们都知道躲在廊下,您可是千金之躯。喏,这是皇后娘娘赏您的姜汤,您快喝了。”
“就我一人有吗?”司徒越问刘金子。
“这一碗是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其他侍卫是御膳房里熬出来的。您快喝了吧,要是身上哪里不痛快,你告假回去歇歇。”
司徒越谢了赏爽快的端起姜汤喝了,这滋味,真的是一言难尽,辛辣极了,喝下去胃里真的暖和。“刘爷爷,替我谢谢皇后娘娘。”
司徒越不知道的是,她喝着姜汤的时候,后宫里面上演了一处大戏。
皇帝的原配是司徒越的亲奶奶,只不过这位元后在生六王的时候难产死了,元后生前,江南甄家的甄妃就非常的受宠,等到元后刚刚下葬,流言都说甄妃要成继后了,这股子流言从六王一岁说到六王三岁,皇帝当时也是这么一个想法,他对元后很有感情,内心里想着等到元后三周年大祭后才册立新皇后,然而太后不喜欢甄家的人,在宫里为了这件事差点和皇帝闹起来,皇帝就听从了太后的意思,册立后来这一位继后。只不过第二任皇后没有生下皇子,只生出了三个公主,但是最后只养大了一个,是五公主。太子一家死后,皇子中地位最高的是六王,风头最强劲的是甄妃所出的三王。
继皇后为正妻,对前朝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荣王要去殿前当差,这件事情她也是听皇帝说了,等大雨下了下来,皇后就吩咐厨房熬出来两碗姜汤,一碗给皇帝送去,一碗给荣王送去。作为死对头,甄妃得知了皇后遣人给前朝送了姜汤,赶紧的让自己宫里的宫女找出来皇帝的没有纹绣的常服,梳洗打扮了带着常服去了崇政殿后面的阁楼里,托人给皇帝递了话,说刚刚大雨怕把孩子淋坏了,让做祖父的大方一点,把自己不穿的旧衣服赏一件给荣王。
寻常人家,祖父祖母把自己吃不完的东西,比如说动了两筷子的菜和咬了两口的馒头给了孙子孙女那是抬举孩子,等到了荣王那里,司徒越是打死不接的,你吃不完扔了,别给我,多不卫生啊。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怪癖,这个怪癖皇帝和六王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左右在崇政殿无事,皇帝坐了步撵去了后宫,在阁楼下遇到等着的甄妃,便笑着说:“月儿脾气大,你那一件旧衣服她是不穿的,别说是朕的了,就是她老子生前的旧衣服,前一段刘金子捧出来给她,她也是不肯上身的。再有下次,你就学着皇后,让人给她送一碗姜汤,热热的喝下去就好。”
甄妃笑着应了,多年的宫廷生活,练就了所谓的波澜不惊,哪怕是心理恨得要死,面上一点不显,嘴上把皇后一顿好夸,说了一车要好好和皇后学学的话,让皇帝几次眉开眼笑。
转眼十天过去了,皇帝也时常念着自己的孙子,第二天在吃饭的时候赏了一碗红烧肉,第三天赏了几盘子炒时蔬,味道十分的不错,司徒越吃的欢快,收盘子的小内侍和刘金子说了,第四天第五天从皇帝的餐桌上撤下好几盘子菜给了司徒越。这天和中间十天的副统领交接之后,在神武门外打发了去接人的内侍们,司徒越就和几个相熟的侍卫去外边吃了一顿早饭,爽快的付了钱,说了话,几个人心满意足的告别,接下来有二十天的假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司徒越也没有回王府,背着小包袱骑着马去了宁荣街。
到了秦家,偌大的前院一片的安静,老管家弓着背跟着回话。
“前几天,二爷又被老爷请了家法,如今,背都打烂了,趴在床上养着呢,马姨娘闹了两天被太太关着了。”
“钟弟怎么了?可是又背不出文章了?”
“这......”老管家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司徒越本就是那么一问,看见他的样子就明悟了几分,快步走到正院,不见秦邦业出来迎接,门口站着几个小厮和丫鬟,正在互相调笑。老管家在后面拽了司徒越一下,司徒越心下生疑,转身就进了后院正房。后院里几个丫鬟仆妇在逗弄秦夫人的爱宠,正是司徒越送她的那只小狗,嘻嘻哈哈的,小狗看到司徒越进来汪汪了几声,一个眼生的丫头呵斥了老管家几句“什么人都敢往后院领,老人家越来越糊涂了。”
一众仆妇匆匆给司徒越行礼,掀开帘子进去里屋了,几个仆妇拉了那呵斥管家的丫头一下,丫头也知道说错话了,直着脖子气嘟嘟的不说话,司徒越看了一眼就没再搭理她。老管家在后面悄悄的说“这是夫人娘家的表姑娘。”
第9章
秦夫人的娘家算的上是户大富人家,有着很多田产,当然,秦夫人的兄弟们也很多,当年司徒越还叫秦越的时候,送秦夫人去走亲戚,见识过秦夫人兄弟的数量,足足有二十个,且个个养大了,每个人又娶妻生子,乌央乌央的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庄子里,整日拌嘴磨牙。当然,那个时候秦越还属于一个父母不详的弃儿,秦夫人娘家人对当时的秦越是相当的蔑视,秦越也挺不喜欢那家人的,于是两看相厌,谁也不搭理谁。自然也不认识所谓的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