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那直爽阔利的女子,就喜欢不拘小节的姑娘,要是一个姑娘和他喝酒论律法,她妥妥的把那姑娘引为知己。”
众人绝倒。
“她是最厌烦那哭哭唧唧的姑娘,谁要是诗作的好,字写得好,想着红袖添香,她是理也不理,鄙视一番,再见面就是路人啊。”
这......荣王的爱好没法评说。
如是几次,秦邦业生病了,他是真的生病了,一把年纪,还想着要让妾再生养一个男孩,连着几场酒会,大雨一淋,人就病倒了。
病倒也就算了,荣王的爱好满城人都知道了,像那种精于教养的家族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自家姑娘,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说什么也不会和那荣王结成一对。
京城的水本来就要平静下去,皇帝的本意是要让京城权贵凡是在背后连略起来的各个跳出来,因着秦邦业目的眼看没有达成,暗地里骂了秦邦业半个时辰,第二天就让南苑传出流言,荣王看上了一位阁老的孙女和兵部一位侍郎的女儿。
恰好,司徒越轮值结束,散值的时候被皇帝叫到跟前,皇帝的跟前坐着三位老太太,各自坐在脚踏上,穿戴不俗,头发发白眼睛浑浊,看样子是往年受宠的奴才。
在皇帝身边坐下是很有讲究的,所谓的奴才们面子大了只能坐脚踏,大臣们能混上一个凳子,皇子皇孙们能混上一个椅子,每每坐下去只能坐在椅子边上,全身绷紧,这不叫休息完全是上邢。皇后比皇子们待遇更好一些,能把整个椅子坐满,然而也需要把背给挺直了。司徒越就不是,他每次坐在那儿不是倚在椅背上就是歪在扶手上,每次都是如此,看的皇帝啧啧称奇,直言道孙儿不和他外道,这才是真祖孙呢,民间谁家的调皮孙儿不是直接猴到祖父身上把玉佩香囊连哄带拿的弄走了。
“看看,这是谁?嬷嬷们能看出来吗?”皇帝看到司徒越来了,让刘金子搬了椅子过来,司徒越直接解了披风佩刀没骨头一样歪在椅子上,端起茶壶就着壶嘴喝了起来。
“牛嚼牡丹的东西,朕的一壶好茶就这么让你这俗人给糟蹋了。”看着司徒越喝了一壶茶,掀起壶盖看了看,撇着嘴把茶壶放回桌上,就问司徒越“可是解渴了?”
“没呢,那么小一壶水,不够孙儿喝,这次是什么茶,没前几天的味好了,前几天的回味甘甜醇厚无比......”
“朕打你个小东西,天天给朕整这几个词,就不会再换几个,嬷嬷们不知道,这小东西不会品,就背了几个词糊弄人。”
下面一个穿着墨绿色褂子的老妇人就站起来“这是荣爷不和皇爷外道呢,在外边可不是如此,至亲至近才这样。”
接着一个藏蓝色褂子的老妇人站了起来,“奴婢看着荣爷和皇爷颇有几分皇爷年轻时候的稿子,老奴还记得皇爷年轻的时候做过几件颜色鲜亮的衣服不曾上身,如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是不是赏人了,要是还在,让荣爷穿上,妥妥的合适。”
皇帝忽然来了兴致,对刘金子说,“你亲自带人回去看看,看是不是有刘嬷嬷说的那几件,朕仿佛还记得那衣服的样子。”
司徒越看着刘金子忙忙乱乱的,就对皇帝说“祖父也别找了,大日头在头上顶着动一下就是一身的汗,找来一时半刻也穿不了,白放着可惜了。”
“不就是白放着可惜了,放心,朕是没有穿过的,还是新的,也是夏日里的衣服,穿上不生汗液,那是当年你曾祖还在的时候,先帝赏下的料子,朕想着做几件平时日白龙鱼服出宫逛逛,后来朕就被封了太子,也就再没出宫逛过,衣服就这么白放着了。”
还有一个穿着紫红褂子的老嬷嬷坐着没动,按道理说每个人都想在皇帝面前漏漏面,显示一下自己,能多刷存在感就不少刷,这位安安静静的,不插话也不主动说话,端坐在皇帝跟前。司徒越就有几分好奇“这位嬷嬷也是当年服侍过祖父的吗?”
“你不认得她,她是你刘统领的老娘,是当年总领朕宫内事物的掌宫嬷嬷。”皇帝亲自做了介绍,刘大牛的娘低眉顺眼的站起来,端端正正的朝着司徒越行了一个大礼,坐回去后还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
“这次劳动嬷嬷们实在不该,但是诸位嬷嬷们平时在家也是见过各家的闺秀,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姑娘能配的上君明。”
穿蓝和穿绿的两位开始沉吟,有几分犹豫,刘大牛的娘站起来,对皇帝说“奴婢这些年在家里吃斋念佛,也不曾看过各家的姑娘们,皇爷问起一时对答不了,容皇爷宽限奴婢两日,一日让奴婢回去问问儿媳妇各家淑女们的性情,第二日奴婢在家里发帖子邀请各家的闺秀和夫人们来家赏荷花。”
皇帝点了点头,“嬷嬷做事妥帖,不如这样,这几日让皇后在南苑宴请各家夫人,过几日皇后没看过的,嬷嬷回去再接着看。”
刘大牛的娘恭敬的领了口谕,复坐下不动了。
接着一群人又开始说一些皇帝年轻时候的旧事,皇帝年纪越小的时候,每件事都掺着甄嬷嬷的影子,说起来,皇帝也是一脸的唏嘘,江南甄家靠的就是甄嬷嬷,司徒越想着,一旦甄家的老太君没了,甄应嘉又该怎么办?要靠三皇子吗?
“当年皇爷生病,甄妹妹在佛前许愿,愿意减寿十年换皇爷平平安安,皇爷没过两天真的大好了,甄妹妹就大病了一场。”
皇帝眼角湿润,回忆当年,说自己也是甚是想念甄嬷嬷。
穿蓝的那位嬷嬷趁机说“前一段奴婢收到了甄妹妹的信,说是甄妹妹大病了一场,好了之后只觉得时日不多,想要挣扎着来瞧瞧皇爷,还没出门,自己又病倒了。”
果然,皇帝一叠声的问起甄家老太君的病情来。刘大牛的娘一直是低头不语,听着几个人一来一往也不插话。
司徒越眯眯眼,甄家的爪子果然够长,当年皇帝有八个嬷嬷,四个是教养嬷嬷四个是乳母,教养嬷嬷在最初也是乳母,等皇子断奶之后,规矩好的自然被留下当了教养嬷嬷,这四位教养嬷嬷只剩下一个刘大牛的娘还在,其他的早几年就没了。出宫早的乳母当年因为触犯宫规被处死了一个,如今还剩下三个,甄家的那个老太君就是一个,眼前的穿蓝和穿绿的就是剩下的两个,看样子,这些乳母如今连略的够频繁的。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
第13章
司徒越对皇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皇帝这个人,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生活习惯非常的准时,按时睡觉按时起床,哪一天不吃荤腥哪一天不去什么地方,今天要完成多少的事情,今天要和谁谈关于某某地的灾害。作为皇帝还要几分残暴,若是有人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他恨不得株连九族,他又悲天悯人,认为所有的不好事情是因为他自己做的不好引起的。他疼爱子孙,儿子们的喜好他记得清楚,孙子们的德行他明明白白。但是他又是一个皇帝,他最恨的事情是有人觊觎他的皇位,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
对待司徒越,他做祖父的时候是非常的疼孩子,真心的去给孩子考虑,做皇帝的时候他把司徒越的每一分能利用的地方利用的彻彻底底一点不浪费。这么矛盾的一个人,一时慈祥一时狰狞,司徒越接受良好,皇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性格的缺陷,两个人相安无事。
当两个嬷嬷絮絮叨叨的说些旧年旧事的时候,皇帝的那一丝作为皇帝的独有的猜疑之心警觉了起来,他的表情从感动变成了怀疑。
“甄妃也是,如此大事怎么不和朕提一提,也不知道嬷嬷此刻如何了。”然后擦了擦眼睛,长叹了一声。
司徒越开始的时候歪着没说话,她清楚的感知到皇帝情绪的变化,悄悄的坐直了身体。
“娘娘也是怕皇爷伤心。这种事,她也是无计可施。”
“江南远在千里之外,纵然是娘娘知道也是有心无力,生死有命,如今天各一方,只能各自保平安了。”
皇帝似乎是很赞同这二位的话,“嬷嬷们说的对,如今,朕也年事已高,就怕自己什么时候龙御归天......”
下面的人忽然全部跪下了,司徒越抓着皇帝的手拍了几下“祖父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呸呸,无心之谈无心之谈,神佛不怪神佛不怪。您可不能再这么说了。”
“起来,都起来,朕想着再巡视一遍江南,顺便见见嬷嬷。”
众人站起来,周围皆是宫人除了司徒越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件事上插嘴,司徒越也不打算发对,第二天皇帝在南苑的早朝上说了这件事,反对者有,赞同者也有,三王一系昨天就得到了消息,对司徒越的识相非常的满意,早早的串联了一些人,大肆鼓吹去江南的好处,尽管户部官吏为了这一趟的抛费一个个愁眉苦脸,最后还是当朝定下了秋季去江南的决定。
当然,司徒越是在这个公费出游的行列里面的。
下了朝,承岳跟在司徒越后边小尾巴一样的在后面喊着“大兄,大兄。”等到司徒越停下来,拉着司徒越去了一处亭子上。
“大兄为何不进谏祖父呢?此去江南劳民伤财,沿途扰民无数,地方官吏必会巧借东风对百姓加税,百害而无一利。”
“岳弟说的是一般官吏的看法,你没有谁出来皇帝对此事的看法,以后想问题,”司徒越看着周围烟波浩渺低着头看着水面,倒影里空无一人,亭子下的水也干干净净非常的清澈,压低声音对着承岳说“你想事情,不能拿一个臣子的想法去想而是应该用皇帝的想法去想,祖父为什么去江南,沿途巡视只是借口,江南是甄家经营了几十年的地方,几乎九成的官吏都去拜访过甄应嘉,如今对朝廷来说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此事不让祖父探明早晚要出乱子,他这一去,回京就会收拾三王,好处是你的,我为什么要进谏。”
承岳呆了几下,复又欢喜起来,摇着司徒越的手臂说“我就知道大兄对我好。”
“不是不让你为天下黎民去思考,而是说,拔出了甄家这个肉中刺,江南短时间内不会出现抱成一团的事情,那些官吏再加税也会小心一二,不再会如如今这般肆无忌惮。劳民一年能得十年太平和让黎民十年不太平比起来,你选哪个?”
“大兄今天教我的弟弟记下了,必会把大兄的话记心上。我今儿请大兄喝酒如何,我知道二姐夫在城外有家庄子,二姐姐带着吉儿来避暑了,咱们今晚带上好酒就去他们那里如何?”
秦可卿的丈夫米兴以前是六王府的侍卫,算的上是六王府的门人,六王世子去了他家里谁也不能说出点什么,于是,不顾天热,司徒越给皇帝报了一声带着弟弟美酒就去了米家的庄子上了。
秦可卿已经怀了第二胎,如今来庄子上是为了养胎,城里太热,她有点受不住,加上吃饭没胃口,整个人蔫蔫的。
看到姐姐和弟弟来,当下来了精神,挺着肚子去厨房门口指挥着,盯着厨娘们务必整治一桌子美食出来。米兴也是高兴,带着吉儿给两个人请安,吉儿已经有两岁多了,整个人伶俐的不得了,小嘴特别的能说会道。舅舅舅舅的叫着,惹得承岳抱着她骑了一会马,小姑娘一点也不怕,直嚷嚷着说小舅舅的马比爹爹的马跑的快。
“我前几天回去看了看老爷,大夫说了,只管备着棺木,人已经不中用了。这会钟弟才刚刚起的身来,日日拄着拐杖去守着。”
“不是前几天还和人喝酒的吗?怎么就这么快人就不行了。”
“大夫说是底子早就坏掉了,如今遮掩不住,人就倒下了。京中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一遍,都是一个说辞,太太如今也是难受。”秦可卿抹了一下眼泪,“哥哥什么时候回去看看,怕迟了,人就没了。”
第二天,司徒越一早趁着凉快去了秦家。
秦邦业果真快不行了,躺在床上,脸色枯黄,几度水米不进,屋子里密不透气,一股子味道让刚进去的司徒越差点吐出来。
秦夫人出了屋子,和司徒越站在走廊里面。
“大夫怎么说?”司徒越问她。
“城北的郭大夫如今还肯出药方,就一样,一天喝一碗独参汤,吊着命吧。”说完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参我那里有,娘只管打发秦贵亲自去取要多少都行,熬药这事不假别人之手让秦贵代劳了,我就怕到时候参没进老爷嘴里让那些刁奴们拿去卖了。”
“何至于此”秦夫人有些吃惊,“王爷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司徒越还真知道,“上次我去宫中,老太妃赏了我一匹好料子,就是那匹海棠红的,我给了娘,如今这匹布一半进了一家裁缝店,一半穿在了贾家仆身上。宫中赐下的东西这些人都敢偷出去,别说救命的人参了。”
秦夫人气的浑身发抖,眼前一片金星,身后的婆子赶紧扶住她,伸手掐人中,好一会把秦夫人给救了回来。
“都怪我,应该悄悄的把人处置了,不该告诉娘这些。”司徒越有几分自责。
“好孩子,你做得对,原本就该这样,该我处置这些刁奴,这里又热又乱,如今老爷躺着没个动静,你回园子里去吧,迟了日头大了路上就热了,你还骑着马,晒着了如何是好,快走快走,我定要把这些奴才揪出来。该怎么做,你别管,我自有分寸。”
司徒越没法子,只好出了秦家,在路上吩咐秦二去王府里说一声,把王府的冰和人参给秦家送去,让老管家秦贵亲自去接。急匆匆的又回到了南苑,恰好,老太妃正遣人找她。
为了贾元春的事儿,司徒越去老太妃那里刷足了存在感,哄老人家开心这事皇帝知道了还夸了他一通。
到了宫苑,几株老松和几只仙鹤相伴一起,水池里的水缓缓流着,老太妃就坐在水边,“好孩子,你快来,给老婆子纫上针。”
其实就是把线穿到针眼里,这活儿老太太没法子做,她眼早就花了,以前还让宫女给她穿线,如今这活成了司徒越的。
一手针一手线,司徒越嘴上还在说话“我今儿来是给您老请罪了,您上次赏我媳妇的那几匹布还记得吗?”
把针递给老太妃,“我想着我现在还没媳妇呢,就把布赏了一匹给我的嬷嬷,嘿,你猜怎么了,他们家的奴才把那匹布偷出去卖了。要不是我看到对门的贾家几个婆子穿着那身好衣服我还不知道呢。我原本想着,贾家真富豪,婆子下人都能穿上好料子了,多了一句嘴问了一嗓子,差点把我气死。”
老太妃拍了拍司徒越的手,“好孩子,一匹布,看开点,没了老婆子再给你,这些不过是死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值得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