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爷已经死了,左右坐视不理也行的,最多最多的情分就是给秦三小姐相看了一个好郎君,让她郎君护着去,不再受人挟制也便得了。
最是不该插手的,毕竟得罪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大梁一等一的权臣——赵都督。
张文谦自打封了爵位后,就带着伉俪情深的妻子隐居在了封地,生了三个孩子,不好色不纳妾的,一贯风评不错。
偏生要为了一个没落人家的庶女去得罪权贵,坏了自己多年的悠悠好名声。
没成想赵都督的心意却又出乎意表,明明部下被那突厥蛮子折腾的心不在肝上,偏生又在朝堂上跟张文谦彬彬有礼,只是向皇上上奏,罚了张文谦去了辽东郡驻守契丹去了。
这般大事化小,轻拿轻放的态度,迅速掀起了朝里的热议。
唐氓通听到朝里那些人说的不入流的话,当场就气的差点吐血,当场就揪了几个只凭借嘴皮子巴巴的文臣,当众就把那文臣扔下了台阶。
随后大步追上赵恒,心气不顺道:“都督,我这就赶赴辽东郡,把张文谦老贼给一刀剁了,让朝里那些瘦鸡崽子这般嚼舌根子!坏了咱们赵家军的名声!”
“嚼舌根子又怕什么,这点事比起一举灭了西突厥的最有力兵力,不值得一提。”赵恒望着西北方,白衣胜雪,气度高华。
他一直想打西突厥,只是先前大梁和西突厥曾联手攻打东突厥,先帝立下了不率先攻打西突厥的誓言。
现在张文谦放走了那个说话不算数的突厥蛮子,这下倒是有了揍趴下西突厥的正当理由。
现在这个时候,驻守边疆的部下怕是早已率兵乘夜袭了西突厥的护城河。
赵恒的部下向来是骁勇善战,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只是听了赵恒的话,为了激起西突厥的骄傲心,这才一直忍着被挑衅被欺侮。
此时得了令,赵恒的部下早已经攒足了踏平西突厥王庭的决心,西突厥的士兵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赵恒的人夺了王庭的控制权。
占据了西突厥王庭的大门,拿捏西突厥的贵族就像是瓮中捉鳖。
这笔生意,无论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唐氓通听了赵恒的话,这才大彻大悟,对赵恒佩服的一躬身,又冲那个被他扔下台阶的文臣扬扬下巴,“光长个嘴,管个屁用。”
他的赵都督才真是心思缜密,洞若观火的英雄人物。
与此同时,唐氓通也忽然脑际一阵清明,凭借赵都督的能力和心性,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将来将来必大有作为,江山易主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想到这些,唐氓通益发觉得张文谦为了一个庶女这般得罪赵都督实在不值得。
若不是这茬,将来爵位还能来个世袭罔替,如此一来得罪了赵都督,还被贬到辽东郡那等苦寒的地方,还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唐氓通心里舒爽了,西突厥那边儿也颇为顺利,但是赵恒似乎心情不大好,声音闷闷的,情绪也像是被风吹过的寒潭水,有些波动。
他那日被自己对玉绵的那种莫名情绪给吓到了,他是下定决心做大事的人,自然是要抛却这些儿女情长。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明是个烂漫与世无争的性子,却偏生是个能掀起风浪惹来祸患的。
如今小皇帝刚登基,太后急于拉拢秦景进要除掉权臣猛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除掉秦景进。
只是张文谦惹起的这场风波牵连甚广,尤其是秦老太爷的那些旧部,现在为了张文谦私下正走动联络着。
说白了,现在不是对秦家赶尽杀绝的时候。相反,他还要专门给秦家些好处,尤其要给那个袭了爵位的小东西些好处和暖意,继而把秦家旧部那些反抗的心思给消弭下去。
而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全了那小东西心心念念的要进钦天监的念头。
若是她当真有些真本事,给她弄个正六品的钦天监五官正是容易的。
京城东桃李花,正是烂漫春光时日,钦天监忽然得了党项国进贡的一件珊瑚雕。
党项国的使臣说着珊瑚雕能有助于占星。
钦天监监正见到那珊瑚雕,立马露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捋着胡须围着那珊瑚雕转来转去,随后伸出了手,轻轻地拂过珊瑚雕的表面,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只是不知为何,那珊瑚雕进了钦天监,就惹了些祸患。
钦天监监正忽然就像是中邪了一般,脱了官服抹的青面黄毛的,又是唱戏又是跳舞的。
钦天监的人隐隐传出,说钦天监监正已被珊瑚雕的邪灵附体,现在疯癫正是被珊瑚雕摄了魂去了。
太后听了这事儿便差人把监正给抓了起来,但是没过半个时辰,那监正就从里面挣脱了出来,到处伤人,一张脸更是狂怒而狰狞可怖。
太后差人去搬珊瑚雕,但是但凡触到那珊瑚雕的人,都变得疯癫、狰狞可怖。
整个钦天监的人,知道了这事儿,更是避着珊瑚雕走,显得无助弱小又可怜。
最后没了办法,请了年过八十的上一任钦天监监正出来,推了一圈的八卦。
老监正退推完八卦后一本正经说:“奇珍之物,大邪之品,上面雕着凤凰,却衔着红翡,正是凤凰泣血……”
凤凰代表着母仪天下的女人,现在小皇帝尚小尚未娶皇后,凤凰泣血正意味着太后会有大灾。
几个宦官在太后耳边一阵子嚼舌根子,太后就吓慌了。
最后老监正出了个法子,就是选生辰八字是三月十三生人的命格过硬的贵族女子,来钦天监任职女官,化解红珊瑚的凤凰泣血的灾祸,为太后挡灾。
选来选去,整个京师的贵族女子都没有敢出来的,这活自然就落在了玉绵身上。
太阳西斜,霞光万丈,玉绵刚拿起筷子准备吃晚膳,就见宫里的太监传了圣旨,赐封长乐郡主入钦天监为正六品春官正,化解凤凰泣血大灾。
“这,这事是真的?”田翘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望着玉绵。
半晌却皱眉忍不住道:“明摆着就是欺负人,贵人家的女孩子寻了一圈,怕是都寻了关系避开了,挡灾这等不吉祥的事儿,便是给个一品官,都不做的,纯属欺负人。”
玉绵却睁着一双明净的眼睛,脸儿上全是喜色。
这世上哪有什么凤凰泣血,便是有,偏生就发生在了钦天监?还偏生选了自己生辰这天来挡灾。
分明是背后有人在刻意操作。
田翘在一旁瞧着玉绵面露笑意,便伸手拽了拽玉绵,“小姐啊,听说那珊瑚雕是个邪物,会摄魂。您还是……”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院子里乱糟糟的。
“郡主,太后娘娘忽然头痛,宣您立刻进宫进钦天监入职!”外面响起宦官尖细的声音。
声音还特意拉长,很是急催。
作者有话要说: 钦天监五官正,春夏秋冬各一官职,官职正六品,主要负责推算历法、定四时。
第17章
太监在外面急催着,玉绵今日已经乏了,但还是打足了精神进宫述职。
玉绵进宫述职,在钦天监一直忙到了下午,宫里的推算占卜吉凶比不得旁的,处处里讲究个吉庆和顺,再者最近因着后宫争端不断,玉绵还未坐热了椅子,就被新任的监正拉着去观测星相去了。
内侍通传说太后召见,玉绵这才得了空从钦天监给皇上太后请安。
一旁的侍女打帘儿,想到太后守寡的状况,连玉绵都觉得太后应该是个幽怨苍白的妇人,不想进了慈宁宫,却见太后慵懒斜躺在雕着忍冬花纹的贵妃榻上,一身丁香色妆花缎衣裙,圆圆的杏眼儿,眼波一转,媚态横生。
玉绵看着眼前艳丽无匹又温柔宛如水滴一般的太后,好半晌,才呐呐跪在地上请安。
平日只听嫡兄弟秦绅说了几句太后风情浮浪的话,玉绵从未往心里去,不想今日一见,太后当真是美貌惊人。
太后在软塌上仔细的比对了钦天监的一应开支,随后才懒懒打了个呵欠,白腻手儿掩住樱唇,扫了玉绵一眼道:“曾听赵都督提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真千娇百媚。”
张太后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其实从最开始的钦天监监正疯癫开始,她就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之所以装的那般惊慌害怕,不过是全了他赵大都督的心意。
送一个女人入朝为官,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若跟前这女子成了赵都督的心头肉,她这大梁的江山算是坐稳了。
张太后私底下问了钦天监的人一些事,说了玉绵在钦天监占星的才华,张太后边听边点头,心下很满意。
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入朝,真是选对人了,他赵都督从来都是目下无尘的,却为了一个秦三小姐这般大费心神。
说没点事,她张怡芸是不信的。
再者,她也盼着能有点事,毕竟他赵都督若是当真对玉绵动了心,她在宫里也算有了拿捏赵都督的筹码。
张太后从榻上起身,拉起玉绵的手儿,眼波盈盈地上下打量,半晌眼睛忽然笑成了一个弯弯的弧度。
“瞧着跟你投缘,你叫玉绵?”张太后声音清脆又带着娇慵。
玉绵站在窗边,见到太后说话,不由微微一怔,但是那张明净的脸儿却如春花晓露,烂漫的像是春日里的牡丹。
一旁的嬷嬷见了,忙走到张太后跟前低低道:“回太后娘娘,长乐郡主自幼染了耳疾,听不见。”
“哦?”张太后目光再次落在玉绵身上,微微皱眉,“这倒是可惜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儿。”
说完又坐回了软塌上,娇慵地翻着一本子书,淡淡道:“今日刚好是十五,玉绵为哀家挡灾,也合该办桌宴席,赏赐一番。”
这一番话下来,可算是忙了京城四品以上大臣家的女眷。
她们这些人整日最巴不得就是参加宴会,一听说太后亲自设宴,还是款待的被赵都督请封的长乐郡主秦玉绵,更是起了来看看的念头。
只是这是太后亲自主持的宫宴,皇帝过上三五年就该大婚了,那些家中有闺女的自然是带着一腔欢喜的极力梳洗打扮。
看长乐郡主事小,万一被太后选中,将来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事大。
直到进宫的最后一刻,那些京城的贵夫人还使劲儿的给自己的女儿头上插珠翠挂绫罗。
霞光遮没了半边天,钟声落,鼓乐声杂起一——
玉绵穿一身镶珠朝服坐在太后左手边儿,圆领的官袍,胸前绣着代表正六品的鹭鸶补子,烛火跳跳跃跃映照在她明净清媚的小脸儿上。
跟娇慵明艳的太后坐在一起,像是交缠在一起的万丈霞光。
众女眷一眼就看到了,不免眯起些眼睛将二人打量一阵,最后目光整齐划一的落在玉绵身上。
她们都知道秦三小姐是个极可怜的,自幼丧了生母,平日里又被继母余氏冷落欺负,还差点被余氏逼着嫁给武国公世子为妾。
她们私心里以为这样的秦三小姐就是被封了长乐郡主,也合该是个卑卑怯怯又不入流的。
不想竟是一身朝服,脸颊微红,双目湛湛有神,端的是女官的清贵端庄,可是模样却是烂漫可爱又大方。
跟艳丽无匹的太后坐在一起,不仅没有被满身珠翠金银的太后比下去,相反倒是多了几分轻快、如花似玉。
而一旁的田翘,被钦点为玉绵的御用‘手语翻译’,更是打足了精神,一脸的视死如归。
不管谁跟玉绵说话,她都是在一旁给玉绵比着手语。
碰见有些故意低低叫唤玉绵名字的,她更是鼓起勇气的制止,生怕玉绵一个不注意回应了,导致装聋的事儿暴露。
左右这次小姐是为了太后挡灾的,格外注意些得罪些嘴碎的人,也没什么,毕竟没人敢打太后的脸面。
她的话一出口,却也让她一阵后怕。
小姐进了钦天监,封了正六品的女官,日后的交际应酬怕是与日俱增,而伪装耳聋这事儿,怕是会更加难熬、更加难收拾。
田翘心里无比的焦虑,但是下首席上的女眷却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兵部尚书夫人冯氏和鸿胪寺的夫人崔氏,跟都督夫人白静烟坐在一起,低低的说着什么。
崔氏拉着白静烟的手儿,“世上最好看最聪慧的就是都督夫人您,哪里还有人比的过您去。”
冯氏听了也迎合着,白静烟却是蹙着月眉,“真如你们说的这般就好了。最近有个狐媚子处处里奉承着都督,颇得都督眷顾,瞧着那个狐媚子才是真真得宠的。”
白静烟愁容满面,心中焦虑无比。
那日她在外宅见到玉绵后,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先前明明爱听这俩人奉承,可是今日听了却觉得心烦。
冯氏和崔氏都是心怀鬼胎的人,经过这一番交谈,她们算是明白了白静烟的心思。
应该是都督心上有了挂牵的女人,白静烟心里吃醋担忧。
崔氏是个很急功近利又爱锦上添花的,听了白静烟的话也没有端着,而是主动出言安慰,“都督夫人莫慌,还请夫人告知是哪家的狐狸精,我和孙夫人会把她捉了扒皮抽筋,定不让她扰少夫人清净。”
崔氏和孙氏就是白静烟的走狗而已,靠着两张嘴皮子来讨好白静烟。
且不管白静烟说的是谁,也不管能不能对付的了,总规大话却是清清楚楚放出去的。
甚至当场立下誓言,要为白静烟扫除障碍。
白静烟妙目微微一挑,目光细不可查的扫过玉绵,随后却是一阵冷嘲,如今孙氏和崔氏一派的人都围着自己,而秦玉绵却被众人冷落、漠视着。
崔氏和孙氏见白静烟笑,更是巧笑倩兮、猛一阵阿谀奉承。
白静烟颇有些好大喜功,极为爱听这些阿谀奉承的话。一来二去的,就被孙氏和崔氏捧得自信挺拔,神采飞扬。
“三表姐染了风寒,我如今来了皇宫就该去看看表姐。”白静烟清了清嗓子,朝着孙氏说了一声。
她三表姐是宫里的梅太妃娘娘,跟她并不是很相熟,若论起血缘来,还是跟白女滢是一支血脉,跟白女滢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白静烟之所以这样说,是故意炫耀炫耀她的亲戚和人脉关系。
可是还未起身,就听见一声低哑但是又带着宛转的声音一口将她回绝,“梅太妃娘娘现在正在礼佛,不见外人。”
孙氏和崔氏回头,只见白女滢一身桃红色的长裙,梳着灵蛇髻,柳眉弯弯,秀目微睁,极为容色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