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重生)——茶暖不思
时间:2020-09-01 09:08:16

  到底是纯良,前边的娇软柔媚佯装得再好,真到了时候,慌乱的情绪波动全然掩饰不住。
  齐璟染墨般的眸心透彻又冷静,隔了会儿他淡声道:“睡吧,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抬手扯过锦衾,盖在了她身上。
  云姒一怔,茫然之际那人已撤袖而去。
  她侧过头,入眼只余朦胧的帐外,那人墨色的身影拂灭了灯光,明与暗一瞬相交,随着寝殿的门合上的声响,四周又渐渐沉静了下来。
  这让她凭空生出恍惚的幻觉,仿佛他从未来过,但空气中还残留着他清清冷冷的气息,舌尖似乎还留有一点那碗热汤的甜味。
  灯灭了,眼前唯剩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云姒阖目静静躺在床上,她在想哥哥的伤势,她在想娘亲的后事,她在想日后该如何,她在想……那些人的凉薄,总有一日,他们会后悔。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她便睡着了。
  翌日,下了早朝,齐璟借由探病的名义,去了趟云将军府。
  如今谢之茵自然是不能葬入云家墓地的,更何况她背着私通的恶名,到哪儿都会为人所不齿,虽然齐璟出面了,但云迟知轻重,故而一切从简,没有葬礼,只在将军府设了灵堂。
  书房,齐璟坐在他对面,淡淡抿了口茶:“伤势如何了?”
  云迟满不在乎地扯出一笑:“不过几鞭子而已,你当我是泥娃娃?”
  齐璟抬眸掠了云迟一眼,除了将往日的甲胄换做了宽敞的长袍,他的面色看上去倒是毫无异样。
  齐璟没说话,似有依稀一叹。
  而后他们皆是沉默。
  强扯的笑意终究是撑不了多时,云迟眸色一暗,再出声,语调便多了几丝哀叹和忧愁:“姒儿她……可还好?”
  齐璟放下杯盏:“小伤,不要紧,她现在或许还睡着。”
  闻言,云迟目露思忖,他这么做,无疑是在和侯府作对,是在将侯府势力拱手相让于太后,相识将近二十年,云迟知他从来是顾全大局之人,精心谋划到这般时候,此次为了这事,却是一朝翻覆。
  纵然知道他重情重义,但在江山社稷面前,云迟难免也有所忧虑,那日他还说,丢车保帅,用兵之道,然而此次明明有更稳妥的办法,可他却为了云姒,冒然走了步险棋。
  踌躇良久,云迟略略斟酌:“君越……”
  齐璟知道他想说什么,清湛的眼眸看向云迟,他一字一句淡然自若:“我会把她留在身边。”
  听得此言,云迟蓦然惊诧,但很快沉静了下来,他静默须臾,随即笑里略带苦涩:“君越,我娘她不允许姒儿嫁给你。”
  两人目光刹那相对。
  齐璟默然静坐,身上的清贵之气纤尘不染,一抹暗色折入眼睫深处,无声半晌,他才深沉出声,话里别有意味:“但你要知道,现在,只有我能护住她。”
 
 
第16章 侍君
  妇不贞,死后也必被世人唾弃千年,荡|妇之女,人皆嫌恶,有个臭名昭著的娘亲,不论到何处都会被骂不知廉耻,余生受尽指点。
  其实昨日,即便云姒甘心沦为庶女,不与侯府了断,云清鸿也不见得会留她。
  而她唯一能去的,只有云将军府了。
  云迟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带她走,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若云姒真去了将军府,那云迟这辈子算是毁了。
  妻难娶倒还是小事,他不久前才升迁,朝中不知有多少心怀不轨之人盯着他,尤其是赫连岐。
  赫连岐一向看不惯云迟,被这个比自己小了十余岁的小子分了半掌兵权,心中定然不爽。如今出了这档子意外,他不将这事往云迟身上扯已是极好的了,云迟若敢再维护云姒,将人留在将军府,绝对隔日就会被扣个“家风不良,祸患将隐”的罪名。
  到时候,云迟又能拿什么保她。
  齐璟方才所言,云姒如今唯他能护,确是如此,云姒留在他的身边,是现下唯一   也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这么做于他没有任何好处,他又是为了什么?
  盏中茶色淡淡沉浮,气氛略有些许凝重。
  半晌,云迟低缓开口:“你对姒儿,很不一般……”默然一瞬,凝眸看向那人:“为什么?”
  齐璟眼眸抬了抬,深黑的瞳仁对上云迟的视线,抿唇不语。
  沉默对视片刻,云迟忽然轻笑一声,半是玩味半是正经道:“别告诉我,你傅君越也有为红颜折腰的一天。”
  说他励精图治,云迟认同,说他沉湎美色,云迟是第一个不信。
  一己红颜,倒是不假,齐璟俊眸敛了敛:“还记得三年前,我请徐老还朝辅佐吗?”
  他猝不及防言及此处,云迟短暂一怔,随即含笑回忆:“当然,那时你非要亲自出宫去请,为了不让太后起疑,我可是足足替你在床上装了半个月的病!”
  他们体型相似,当时云迟披着齐璟的衣裳,侧躺在床榻躲过了无数次太后的探视,便连常侍嬷嬷也没认出来,此事一经发现便会掉脑袋,他是当真在为他卖命了。
  这话颇有秋后算账的意思,齐璟无声弯了下唇角。
  指尖轻点在冰凉的玉瓷盏边,他眸光渐渐深隐:“东渝坞巷,我见过她。”
  短短几字,云迟生生愣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忽而心念一闪,他倏地扬睫,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眸子,像是要将答案从他眼里看个明白。
  隔了会儿,书房沉浸在幽静之中,而齐璟只是淡淡沉吟:“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漪心湖,乌篷舟,蜜糖水铺笑谈风云,烟花雨巷漫步春风,那个琉璃月下笑若芳菲的少女,清醒地凝注在他眼底,见之难忘。
  一句相逢梦中,将情绪尽藏其中。
  听出此间深意,云迟刹那坐直了身子,眸中诧异,后又慢慢静了下来,语气略有感慨:“她未曾与我说过。”
  他们都未曾说过。
  想起那日云姒突然跑来的情景,也是在此处,云迟有所顿悟:“她不知道是你。”
  齐璟唇边掠过一丝极低的叹息:“先别让她知道。”
  这个世上到处机锋暗藏,明枪暗箭之下,有些事,她知道的越少越好,何况世事无常,他所做的事,所谋划的路,不是倾尽一切,便是终其一生……
  云迟眉目了然,随后神情微肃:“你昨日那般,今早的朝会赫连岐一定借此做文章了吧?”
  他昨日将云姒径直带回了自己的寝宫,便是暗地和侯府结了个梁子,赫连岐早朝便出言规劝君臣和睦,为一女子扰了清明之政太过不该,他言论一通,面上是善意谏言,实际是将离间端了个彻底。
  眸色深冷,是对对手不堪一击的轻蔑,齐璟似乎并没将赫连岐当回事,声线淡漠:“无妨,他那些三言两语反而称了朕的心,”他的神情探不见底,微顿一瞬话锋转道:“只不过姒儿在我这儿,你们明面上须得避讳。”
  云姒既已在御乾宫,为避人口舌,云迟自然知道他们要见上一面极不容易,但只要她无恙,他就放心了。
  “……嗯,”云迟沉默片刻,抬眸看住齐璟:“有些东西,替我带给她吧。”
  *
  旭日的光泽落在红砖绿瓦上熠熠生辉,一簇明亮透过窗格,隐约映着女子沉魅的睡颜。
  已近午时,御乾宫偏殿仍旧静暗,无人来打搅,仿若远离了尘世喧嚣。虽入冬了,但殿内的安神香和暖炉冉冉不绝,丝毫不寒冷。
  极为疲倦地深眠一整夜,云姒悠悠醒来后,迷朦的秀眸微眯,凝着光线,她恍然似梦,在床上躺了良久,才将抽离的意识收回了些。
  那突然的变故,她早有预知,重来一次,情绪倒是没那么难控制了,只是心中的怨恨尤为强烈。
  念及昨夜的事,她剪水双瞳轻轻一漾,昨夜那人的一目一语,指尖轻触,还有他怀抱的温度,都让她慌得心跳错乱,可最后那人却是什么都没做。
  自己那点小心思他如何看不出来,想了想,云姒忽觉荒唐,但她……执意为之。
  一息静谧,她缓缓起身下了床榻,穿上昨晚赵嬷嬷送来的衣裳,正要出去时,视线瞟到了那跌落在凳子边的灰白狐裘。
  想到什么,透白的脸颊渐渐染现一抹淡淡的霞红,云姒垂眸静思了会儿,倾身俯下,纤纤玉指触上了那片柔绒。
  她一直睡到了晌午,就在伸手想要推开殿门出去时,从外面传来了几声若有若无的私语,云姒不由驻足细听。
  “哎,蝶心,你说屋里头的云四姑娘,真如传闻中一样好看吗?”
  “我怎么知道。”
  “究竟何等姿色才能称得上是京都第一绝色,我好想瞧上一瞧呀!都说云姑娘常在月下执伞,美得跟画儿一样,那句诗词蝶心你听过没?怎么说来着……”
  “嘁!她那是哗众取宠,故意勾男人的吧,就跟她娘一样。”
  “嘘……蝶心,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是不争的事实,我看连陛下都被她蛊惑了!睡到现在还不起,倦懒成这样,平白害得咱俩在这冷风里候着!”
  那个叫蝶心的宫女,语气蕴极不满,就在她埋怨不休时,忽然,门被人从里边轻轻推了开,一直守在殿外的那两个宫女,蓦然惊慌回首望去。
  只见一个曼妙的身影轻抬莲步,自殿内迈了出去,女子浅紫色裙裳外,拢着男人的狐裘。
 
 
第17章 侍君
  迎面而来的浅浅微风,拂着云姒宛如寒玉的素颜,眼角处那刚睡醒的浓浓旖旎,漾着一场春梦日西斜的温情。
  那两个小宫女是赵嬷嬷差遣来偏殿伺候的,她们在殿外守了整一个上午,方才悄言两句就被逮了个正着,本是吓得不清,却在目光触及到那张清容后,都蓦然傻了眼。
  冬日阳晖,浮光掠影般在云姒瞳眸间晕了层清魅的色泽,衬得她恍惚不似真人。
  愣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小宫女先回过神,忙拉了边上发愣的人躬身行礼:“见过云姑娘。”
  另一人顿了顿,才垂首低低道:“云姑娘。”
  听出了略微的不情愿,云姒自长睫下觑了她一眼,随后似笑非笑道:“你叫蝶心?”
  声音轻柔好听,带着微微笑意,却是听得蝶心顿然一惊,心下便知那几句话她一定是听见了。
  蝶心稍有不安:“……是。”
  云姒清冷的眼梢掠了过去,原本对她的话颇有微词,尤其是嘲讽她娘亲那句,但意识到自己如今是在宫里,理应低调行事,因而最后只淡淡“哦”了声。
  另一个小宫女机灵,立马道:“云姑娘,我们以后会在偏殿祗候,奴婢叫冬凝,姑娘日后若有事,只管吩咐奴婢!”
  云姒侧眸,只见冬凝笑盈盈地看着她,过了片刻,她将眼底那丝如寒潭的冷意淡淡敛去,弯了下唇:“眼下便有。”
  眼前的女子脂粉未施,但她展颜一笑胜似水墨丹青,瞬然渲开天地流岚,冬凝有瞬间的错愕,不由在心中感叹这绝尘的天姿,她突然理解了为何陛下不好女色,却将她带回了寝宫。
  冬凝忍不住开口:“云姑娘,你是下凡来的吗?”
  闻言云姒眉梢一动,目光微惑,又听她惊叹道:“不然怎会这般美,跟仙女一样!”
  至今为止,云姒自然没少听之类的言辞,但这小宫女一脸娇痴单纯的模样,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可爱。
  云姒不禁好笑。
  反应过来自己扯远了,冬凝立马端站好,恭敬道:“啊,姑娘刚才是要说什么?”
  半垂的浓睫下隐有一丝迟疑,少顷,云姒语气清潋:“陛下在何处?带我过去。”
  “陛下他……”
  “陛下的行踪,奴婢们不敢过问。”
  冬凝正要回话,却被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蝶心忽然出声截断。
  蝶心暗暗掐了下冬凝的手,示意她闭嘴,而后态度不冷不热对云姒道:“陛下不在寝宫,云姑娘有什么话要和陛下说,到时候奴婢替你传达就是了。”
  云姒曳眉目视于蝶心,心想那人宫里的侍女还挺有性子,不过她并非是名正言顺的主子,难免会看她不顺。
  但云姒没去戳破,默默思量一瞬后,她蹙眉轻叹:“这样啊……”凤眸一转,轻轻抬手将狐裘微拢,唇边弧度浅浅:“他没说什么吗?”
  那人一姿一态尽态极妍,一言一笑皆是缱绻,蝶心抿了抿唇道:“并未。”
  云姒细眸凝她,眼尾尤自捎了丝媚丽弧度,似真似假,她轻轻咬唇:“怎么会呢?陛下昨夜还说要来看我的。”
  此话颇有故作娇嗔的意味,蝶心一听,顿时哑口无言,在心里直骂她爬龙床,不知羞耻,却又奈她不了,正要出言暗讽回去,视线落到云姒身后,蝶心刹那间目露慌乱。
  云姒尚觉奇怪,转眼便见面前那两人连连跪拜而下:“见过陛下!”
  “……”
  云姒身子一僵,蓦然转身,冷不防地就撞上了男人点漆般的黑眸。
  目光瞬息相交,云姒心头一跳,想到自己刚刚仗着那人的威严逞了趟口舌之快,瞬间心虚了。
  他怎么就她背后站着了……
  云姒暗自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颔首向他低声请礼:“……陛下。”
  只隔了几步远的距离,齐璟修眸深僻无垠,将她看入眼中,随后不急不缓负手踱来。
  “找我?”
  他的声音自她头顶上传来,无波无痕,一如既往的清冽,但淡了些冷肃,云姒反而心虚更加,只将头又低了低。
  齐璟略一静默,低眸在裹着她身子的狐裘上停留了眼,侧身移步离开,漫不经心留下一句:“来书房。”
  云姒原本就是要去寻他的,眼下虽觉心虚非常,但还是抬着碎步跟在了他身后,一路进了御书房。
  那人淡然自若走进,身后的云姒稍有犹豫,还是将门轻轻关上,光线陡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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