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重生)——茶暖不思
时间:2020-09-01 09:08:16

  齐璟径直在案边坐下,抬手取来茶盏,一面倾壶而倒一面随口道:“下了早朝刚归。”
  云姒安静站在案前,突然听他这么一说,略有些茫然,很快心里生出了个想法,他莫非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还没来看她……
  脸颊忽而微微有点发热,想到他昨夜倦意深深的神色,她低咳一声:“朝中事务繁多,陛下若是乏了,不如先休憩片刻,我晚些再来。”
  齐璟隔了清淡的光线凝着她,缓缓放下茶盏,面上并无异样:“过来。”
  云姒抬眸,停顿片刻后她慢慢上前了几步。
  她没说什么,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走至案前,恭顺行了个礼:“陛下。”
  齐璟微一抬眸,眼底一片深静,“侯府之事,对云迟影响颇深,一着不慎,便能仕途尽毁,你可知道?”
  云姒眸泛波澜,但只是一瞬,很快她平下心中情绪:“知道。”
  当时是一时脑热,事后想来,她是要和哥哥分个界限,不连累他才是。
  齐璟伸手拨开案上折子,边眸光扫过,边淡然道:“御乾宫没有女子之物,日后缺什么直接找赵嬷嬷。”
  这话云姒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极为不敢置信,原是当他昨夜拒绝了,现在她还未再出言相求,他便允了她留下,此刻心中感激不由言说。
  “会不会给陛下平曾麻烦?不如……”云姒垂眸思忖了会儿,觉得自己凭白待在皇帝的寝宫有些不妥,于是轻声探询:“陛下这儿可缺宫女?”
  齐璟目光在她雪玉般透白的脸蛋上滑过,淡淡一闪,而后沉默须臾。
  他敛眸继续翻阅奏折,语气像是极不经意:“嗯,御乾宫缺个贴身侍女,正好。”
 
 
第18章 侍君
  御乾宫的贴身宫女?
  听着莫名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不过能留在这儿就好,云姒欣然展颜:“多谢陛下!”
  温甜的声线传入耳中,齐璟翻动着折子,语调从容:“来研墨。”
  “好。”
  云姒提了裙边跪坐到案侧,捏起墨锭,在砚池上缓慢轻磨。
  晨时呈上来的奏折堆砌几沓,常人光扫一眼便觉头疼,而他却是习以为常了的,只不过眉间难免会有一丝蹙痕。
  云姒很安静,只在他边上噤声研墨,无人说话,四周便静谧了下来,唯有折子偶尔开合的轻响,和漾了一室的雅韵墨香。
  待浓墨细腻,她将墨碇轻放一旁,而后齐璟执笔掠过砚台,他挥毫行书,于奏折之上,或驳回,或批准,似乎一切他都极有分寸。
  云姒目光悄然一探,发现那人笔迹沉练,不似书法大家那般张扬放肆,气势磅礴,而是聚着凝肃,一勾一勒皆敛尽锋芒。
  一如他的人,从来神情淡漠,不透悲喜,叫人揣摩不出他的任何心思。
  但似乎……也没那么冷漠无情。
  余光瞥见那人一心专注在他的笔触上,齐璟略一停顿,随即当做没看见,兀自继续批奏折。
  沉缓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静寂,“昨夜你说谢夫人的事有蹊跷。”
  云姒愣了愣神,视线从折子上抬起,落在那人轮廓分明的侧颜。
  出了那样的事,他还称她娘亲一声夫人,此间见地让云姒颇为百感交集。
  她眸光微垂:“……是。”
  齐璟面如止水:“说说看。”
  话锋忽然转到此处,云姒微讶,他这是要帮她吗?
  静了片刻,云姒暗吸了口气,略一斟酌道:“我娘亲长斋佛礼,素来淡寡持重,绝不会做出那种事的,”她顿了顿,面色一正:“我信她。”
  齐璟扭头看了她一眼,又不慌不忙继续手中的事,缓声道:“想不想听听永安侯的说辞?”
  夫人红杏出墙,尤其影响云家家风,云清鸿自然是要在百官面前,给此事找个托词的。
  云姒心生不好的预感,微一点头:“陛下请说。”
  写罢一本折子,齐璟合上往边上一放,边取了新的,边淡淡道:“永安侯在二十五年京都城南的百花盛会和你娘相识,对其一见倾心,但彼时谢夫人已心有所属。”
  云姒秀眉渐渐拧起,又听他接着说:“那时北凉太子在齐为质,还有不少北凉人在京都饱受奴役,你娘心悦之人,便是从北凉来的。”
  闻言云姒面容一怔,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她竟全然不知其中还有这事情。
  “只不过北凉人当时身份卑贱,你外祖父外祖母绝无同意的可能,后来你娘和那人了断,高嫁永安侯为妻,”齐璟稍作缓停,看向她,语气深长:“永安侯的说法是,他一贯独宠你娘,不想却是识人不清,今日早朝时主动请罪。”
  接下来的事情不必说也不必问,那梨花木盒产自北凉,里边的东西便成了铁证。
  而云清鸿这明摆着是博取同情,将罪责全推卸到了她娘亲身上。
  云姒眉心皱得很紧,脸色因情绪而涨红,一时没忍住:“他胡说!自从他纳了柳氏为妾,就将我娘冷落主院,说什么一房独宠,满嘴诳语也不怕硌牙!”
  没作多想她又拍案斥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之徒,”除了她哥哥,“没一个好东西!”
  薄情寡义!人面兽心!云姒直将云清鸿在心里恨了个透彻。
  话音一落,齐璟侧眸朝她淡淡一瞥,只见女子喘息微促,玉白的颊面因愤怒而通红。
  下一刻,云姒便触及到了那人投来的颇有深意的注视,而后意识到自己正侍奉御前,方才过分激动,一不小心还连着他也一块儿骂了。
  “……”她瞬间一僵,怯怯垂下脑袋,避开了他的视线,放低声音:“我外祖父那时经商难以周转,一定是为了解家中燃眉之急,我娘才被逼着嫁的。”
  她声音闷闷的,双唇紧抿,像个受了委屈又执拗的孩子。
  齐璟缓缓收回目光,放下笔,沉默把盏品茶。
  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低沉,云姒轻轻抬睫,偷偷窥了他一眼,那人浅啜茶水,后又缓缓把玩手中盏,俊眸微敛,似在浅思。
  但凭神情一点也看不出他生气与否。
  但不论他情绪如何,总归是她说错了话,怕他动怒,云姒咬着唇,唤他一声:“陛下……”
  齐璟抬眸看了过来,目光潜静,云姒对上他的黑眸,强自镇定清柔一笑,目蕴娇黠:“陛下乃人中龙凤,天威不违颜咫尺,自然不是寻常人所能相提并论的,陛下之气度,天底下的男子无人能比!”
  轻言软语,绕指成柔,先发制人,在他面前她倒是惯用这招。
  齐璟唇边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很快又消失不见,他淡然道:“那放了信物的锦盒,谢夫人平时放在何处?”
  见他并未有怒意,云姒便放下心来,思忖道:“在她屋子里,具体何处我也不太清楚,那是我娘亲的随身之物,我虽小时候无意发现过,却也是不能碰的,她藏得紧,除了我没人知道。”
  齐璟嗓音微沉:“既然无人知晓,为何会被发现?”
  见她微微茫然,齐璟凝着她的眸心提醒:“正妻的宅院也不是谁人都能随意进出的,”他放下茶盏,慢条斯理道:“难提防的,无非身边人。”
  他一说,云姒突然明朗了,心头蓦地一跳,她娘从来无需丫鬟伺候,屋里也只有一人常侍身侧而已。
  夕晴……
  猛然记起那日她鬼鬼祟祟从她娘屋里出来,神色惊慌,当时她还当她是胆子小,却原来是做贼心虚。
  云姒频频皱眉,眸中涌上阴郁,懊悔自己的蠢笨,也恼恨那人没有心肺,她娘待她那么好,竟被这种人反咬一口。
  “如果真的是我娘屋里的婢女夕晴,她们无冤无仇,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她又得不到任何好处……”云姒锁眉,支着颐凝思细想,兀自喃喃道:“若非要说,那此事唯一得利的只有柳氏了,而且凭夕晴的身份也不敢如此,莫非……她是听了柳氏的唆使?”
  她尤为认真地在寻找蛛丝马迹,齐璟似笑非笑:“还不算太笨。”
  他这话的意思是她说对了?
  云姒一凛:“真的是柳氏!”
  齐璟却是不以为然,不否认也未认同,只是神情幽邃,曲指轻叩着桌案。
  他半晌不语,云姒觉得他一定知道什么,一着急,抬手攀了他的手臂,轻晃了晃,声调不自觉染着娇嗔:“陛下,求你了,快告诉我吧!”
 
 
第19章 侍君
  他半晌不语,云姒觉得他一定知道什么,一着急,抬手攀了他的手臂,轻晃了晃,声调不自觉染着娇嗔:“陛下,求你了,快告诉我吧!”
  叩案的指倏然一顿,齐璟目光低了低,那双柔白纤手,就这么放肆妄为地在他的蟒袍阔袖上扶着,女子眼底漫着的迫切深深浅浅,只顾着要他说话,却忘了此刻的逾越之举。
  清颜倒映在他深眸中,那人窈窕的身子掩在他厚暖的狐裘之下,秀发微香,急躁的追问却叫人如何也怪不起来,反而勾起了他丝丝缕缕的触动。
  在那段深藏心底的记忆里,她也曾这般摇着他的手腕,不许他卖关子,每回都迫不及待地催他快讲故事的后续。
  那双手还无意地搭在他的臂上,虽隔了层层衣物,但那人指间因心绪而微微收拢的力度,令他想起昨夜握住他手指的温软。
  浅撩心脾,如丝如扣。
  御书房内暗香隐隐沉浮,弥漫在他的鼻尖,柔沁肺腑,难以分辨那是金炉中的幽幽檀香,还是女子清魅如水的气息,总之缠绵般流连全身,点点渗透骨髓,似是轻易就能将男人心里筑起的城墙寸寸瓦解。
  云姒明眸如星,蕴着渴盼和他对望,齐璟黢黑的瞳仁微微一动,随后他敛下深俊的双眸,将目光缓缓侧回。
  许是香气太过惑人,齐璟合了眼,淡淡出声,嗓音较之以往稍沉:“先去将熏香熄了。”
  云姒微愣,见他闭目调息,似是倦怠了,但紫檀香焚着恰好提神醒脑,熄了做什么?
  她疑惑一瞬,最后还是应声站起。
  待那人的手离了,香炉熄了,呼吸间缥缈的迷离总算不再强烈。
  很快,云姒又跪坐回他边上,齐璟终于睁开眼睛,没去看她,只不紧不慢取过茶盏润了润喉咙。
  盏中茶色幽澈,他淡下心境,“先不说是何人所为,有一点你需得明白,谢夫人至死不言,是默认了此事,所以真的也好,冤枉也罢,如今已是死无对证,不论永安侯如何言辞,谁敢替谢夫人说话便是惹祸上身。”
  云姒浅唇微启,正要说什么,齐璟一声极低的叹息,语气放温和了些:“朕答应了云迟,现在也答应你,但眼下你只能在这儿待着,不可做出冲动的事。”
  她知道自己如今应当有分寸才是,停顿良久,云姒微微颔首,轻声应道:“嗯,我知道了,”清潋的眼睛望了他一眼,语气诚恳:“我已欠陛下良多,自然不会给陛下添麻烦的……我曾说过,愿一心效忠陛下,我会记得。”
  齐璟抬眸,他的深邃和她的清亮,刹那相撞一处。
  他情绪未变,淡然嗯了声,静思少顷后转言道:“若朕没猜错,永安侯待妾室应当不错。”
  云清鸿待柳素锦?
  想到他们,云姒一撇嘴,语气不善,携了一丝讽意:“永安侯夜夜只宿别院,妾室自然是得宠非常的了。”
  她一向不喜柳氏,如今柳氏又与娘亲的事沾了关系,云姒更是厌极了她。
  “柳素锦此人口蜜腹剑,面上温婉淑良,其实心机最是深重了!”
  “现在想来或许夕晴自始至终都是她的人……”
  “该不会她一开始就别有目的吧?”
  等不及他开口,云姒便凝着眉,自顾自盲猜了起来,经这一推想,她不由心生一丝寒意。
  齐璟修眸微微一抬:“既然得宠,她何必多此一举。”
  云姒微怔,仔细一想这话也颇有道理,她娘深居主院,对柳素锦而言是毫无威胁的,如此冒险陷害大可不必,除非她要的是侯府夫人的名头,但自古以来,仪礼上皆循的是勿以妾为妻,何况云清鸿如此重颜面,绝不会那么做。
  “那是为什么呀……”云姒宛若清辉的眸中此刻满是惑色,她凝神去想,可无奈怎么也想不到别的原因,最后重重懊恼一叹:“照陛下的说法,柳素锦是多此一举,而且云清鸿也只会续弦,没有扶妾为妻的道理,那她做这事便没有意义了,难道……”
  云姒苦思不解,只好将眸光探向那人,没了底气:“不是她吗?”
  视线对上她的,目光停留须臾,齐璟的话语别具意味:“只会续弦,那倒未必。”
  他就像是深海里的明灯,极为耐心地牵引她的思绪,“太后表妹,柳家独女,本是门当户对,却自愿下嫁为妾,只因永安侯娶妻在前。”
  云姒一瞬恍然,是她疏忽了柳素锦和太后的关系,便如同日前她入宫退婚那次一般。
  柳素锦定然是有太后撑腰,加之家世是她娘亲远不能及的,所以才敢去博那正妻之位,而太后为的是一旨婚约,嫡女人选。
  这下,思路全通了,可云姒却丝毫没有理清缘由的欣喜,她眸底微芒轻闪,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故而上辈子她进宫却被太后囚禁,冠上祸国妖女的罪名,只是多个扶柳氏上位的筹码,她们真正的目的一直是侯府妻位。
  云姒眼底深处暗色丛生,更透了几分荒凉,是对自己的失望。
  她都受过了牢狱里的日夜孤独和无底黑暗,活过两回了,怎么就没想到这面,云姒心中顿然百转千回,若是她能早些想到就好了……
  黛眉蹙紧,她心里愈发烦乱躁热了起来,极不舒服地褪下厚实的狐裘,抱在怀里。
  云姒垂了眼眸,神情一片消沉,低低道:“我要是有陛下半分深谋远虑就好了。”
  这话,齐璟倒有些意外,忽而又听见她否认了自己,云姒半敛的眸中隐隐泛起冷嘲的笑,“似乎也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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