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春——求之不得
时间:2020-09-01 09:09:14

  跟在柏炎身边久了,邱遮知晓点到为止。
  柏炎眸间黯沉,垂眸空望着案几。
  所以母亲早前让他去西南,是为了让他躲过在佑山与范允兵戎相见……
  让他躲过亲手杀死范允。
  邱遮复又上前,自袖中掏出一枚已是皱巴巴的信笺,“早前范侯给侯爷的信,老夫人给扣了下来,此番事过,让下官送来云山郡府邸给侯爷……”
  他双手递上,柏炎接过。
  良久,柏炎才缓缓展开,“惜自珍重,早做图谋。”
  柏炎揉紧至掌心深处。
  邱遮轻声开口,“侯爷,范家还有未亡人……”
  柏炎抬眸看他。
  邱遮低眉道,“范侯的幼子,被乳娘拿自己的孩子换了,范侯早前交待过,生死攸关可找侯爷,乳娘托人将孩子送到了侯府,老夫人已将孩子托付给了燕韩钱家,也就是白老夫人的后人处,老夫人说,钱家最安全,她已替侯爷拿了主意,侯爷知晓即可,不必声张。”
  柏炎敛眸,双手额间,轻声道,“我知道,都出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柏子涧和邱遮拱手,先后出了书斋。
  柏炎垂眸不语。
  ——西郊马场,范允一面遛马,一面叹道,“柏炎,这京中怕是容不下我们范家了,等此番从边关回来,便要为日后做打算了。若是我在西边有差池,等不到回京,能否尽一臂之力,帮我范家留后……”
  ——谨州别苑,老师幽幽开口,“时局逼人,人亦会时局逼得走投无路,当进则进,不进则退,要趁势而为,也要留有余手……”
  ——“老夫人已将孩子托付给了燕韩钱家……老夫人说,钱家最安全,她已替侯爷拿了主意,侯爷知晓即可,不必声张。”
  柏炎敛眸。
  ……
  馥兰苑中,柏子涧正同邱遮一道说话。两人都是柏炎心腹,只是一人文,一人武。
  柏子涧时常跟在柏炎身边,邱遮却是在朝中斡旋。
  柏子涧问起他此行待多久,邱遮应道,“明后两日就走,渝州发了水,工部在彻查大坝溃烂之事,相继有官员自缢,朝中都看着,路上不敢久搁。”
  柏子涧略微拢眉,渝州是晋王的地方。
  柏子涧正欲开口,苑外脚步声响起。
  柏子涧和邱遮转眸。
  玉琢跟在苏锦身后,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放了盛好的汤碗。
  “夫人!”柏子涧恭敬拱手。
  邱遮并未见过苏锦,但此处是云山郡府邸,侯爷在此处,柏子涧又如此,邱遮能猜到缘由,便也跟着拱手,面上波澜不惊,“邱遮见过夫人。”
  苏锦亦笑笑,算作见礼。而后,朝柏子涧问道,“侯爷还在?”
  柏子涧应道,“回夫人的话,侯爷还在书斋中。”
  苏锦颔首,问道,“眼下方便?”
  柏子涧点头,“应当方便。”
  苏锦笑笑,便朝玉琢道,“给我吧。”
  玉琢照做。
  见苏锦端了白玉碗前去,邱遮的目光投向这道背影,朝柏子涧道,“早前未曾见过夫人……”
  柏子涧言简意赅,“平城苏家。”
  邱遮惯来没有波澜的面上,目光怔了怔。
  ……
  “你怎么来了?”柏炎方才收起眸间黯沉,嘴角挂着笑意,语气中却有几分疲惫。
  苏锦看在眼底,遂端了白玉碗上前,在他跟前的案几处放下,“看你在书斋中一呆了便这么久,熬了些绿豆汤来解暑,可要尝尝?”
  柏炎抬眸看她。
  她俯身,指尖温和拂过他额间,“累了便歇会儿,眉头都皱了许久了。”
  他伸手揽她坐于他膝上,伸手挑起她下颚,沉声道,“阿锦,若时逢乱世,或问鼎朝堂,或马革裹尸,你可愿陪我一路披荆斩棘?”
  她眸间微颤,伸手揽上他后颈,“只要是你……”
 
 
第045章 斗蛐蛐(一更)
  往后的两日,柏炎都一头扎在馥兰苑里。
  馥兰苑中柏子涧和邱遮作陪,府邸中也多了不少驻军中的人往来,大都苏锦都没有见过。
  苏锦想起早两日柏炎在馥兰苑中问她的一番话,心中不敢多去猜旁的事情。
  都说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时局不稳。
  柏炎又借故在西南边关时受伤,推迟回京复命,留在云山郡将养。
  苏锦照旧会一日里择两回去馥兰苑,要么送糖水,要么端点心,旁的事情也不多扰。起初时候,邱遮见她入内,还会刻意噤声,她亦知回避。
  苏锦再来的时候,尽量挑合适的时候。柏炎瞥了眼邱遮,淡然道了声,夫人不是旁人。
  邱遮多看了苏锦一眼,才继续说起朝中之事。
  苏锦离开时,正好从邱遮口重听到了柳致远几个字。
  柏炎亦抬眸看她,她正好阖门出了书斋,只留了一道背影。
  邱遮依旧面若冰山,“柳致远原本在翰林院做编修,前不久大理寺内出了事端,东宫趁机将人安插了去,如今破格提升至大理寺丞,正好在处理几桩棘手的案子。太子监国,大理寺就是太子手中的一柄利器,太子有意让柳致远做刀锋,柳家在朝中没有根基,听话亦好摆布,不足两月,拔掉了几颗晋王在京中的钉子,东宫很‘赏识’。”
  柏炎嘴角勾了勾,“投靠了东宫。”
  邱遮继续,“下官在朝中同柳致远打过交道,此人确实聪明,但一心想在朝中站住脚,急功近利,又有东宫做后台,得罪了不少人。近来不少言官都在朝中谏柳致远,越是如此,东宫越是力挺,应是拿定主意要用柳致远做替罪羊,所以如今才捧得越高。”
  柏炎瞥了他一眼,转问道,“晋王那边呢?”
  邱遮应道,“太子监国一事,朝中都以为晋王要恼,但晋王近来反倒在朝中同东宫相安无事,就连被拔掉几个爪牙,都未做计较,朝中私下都在议论,不知可是出了范侯的事在先,晋王暂时不愿同太子起冲突,眼下蛰伏了。”
  柏炎眸间淡淡轻笑之意,“他是等着拖太子下水。”
  邱遮没有应声,默认。
  “你回京之后,自己多加小心,暂时不要同云山郡有书信往来。”柏炎交待。
  邱遮拱手。
  柏炎看向柏子涧,“可有旁的事?”
  柏子涧拱手,“区将军那边来了消息,说事情已办妥,即日便会返程回云山郡。”
  柏炎颔首。
  区廷惯来谨慎,他交待给区廷的少有需过问了。
  柏子涧又道,“还有……侯爷早前让查的,在西南边关刺杀侯爷的事,有眉目了。”
  柏炎忽得抬眸。
  柏子涧似是不敢说。
  柏炎看了眼邱遮,邱遮会意离了房中。
  柏子涧轻声道,“矛头指向……老夫人……”
  柏炎讪笑出声,“看样子,又是有人想挑拨我与母亲之间生事,这人知晓我与母亲之间关系微妙,但却不怎么了解母亲,她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柏子涧心底叹了叹。
  “……也不屑用这样的手段。”柏炎眸间沉了沉。
  柏子涧没有应声。
  柏炎眸间淡了淡,“回吧,今日在馥兰苑中时日够长了。”
  柏子涧拱手。
  邱遮黄昏前便离了府邸,柏子涧去送。
  柏炎回到主苑时,却不见苏锦。
  玉琢应道,夫人去秋水苑了。
  秋水苑就在隔壁,眼下是柏远在住,柏炎踱步往秋水苑去。
  临到苑外,见四下开始陆续掌灯。
  府中掌灯的小厮见了他,都纷纷低头问候,“侯爷。”
  他亦抿唇颔首。
  不知为何,夏日里,小厮在苑外支着长杆,缓缓点灯放灯的模样,似是让他心中多了几分宁静与闲适。
  临近苑中时,听到柏远和苏锦的声音自苑中传来,虽然多是柏远在夸夸其谈,苏锦时有附和两声,却依旧让他觉得这宁静与闲适的氛围更多了几许……
  真等走近,只见柏远在苏锦面前眉飞色舞,说着斗蛐蛐的事。
  应是听见脚步声,转眸见他来,忽得便噤声了。
  “三哥……”老鼠见了猫似的,规规矩矩起身问候。
  苏锦掩袖笑笑。
  柏炎上前,没吱声。
  柏远紧张低头。
  苏锦看了看柏炎,嘴角微微勾了勾,意思是,友好些。
  柏炎看了看她,心底微微叹了叹,冷不丁开口朝柏远问道,“膝盖还疼吗?”
  谁知柏远竟没有反应。
  柏炎亦顿住,脸上稍有些尴尬。
  半晌,柏远才怔了怔,忽得,反应过来柏炎方才是在问他,当下受宠若惊道,“三哥,你是在问我啊?”
  此时已见柏炎脸色挂不住,眼中也稍有恼意,柏远立即道,“不疼不疼,三哥,一点都不疼……”
  苏锦低眉忍俊。
  柏炎冷声道,“那接着去偏厅跪,跪到明晨才准回来。”
  柏远傻眼儿,“三哥……”
  柏炎牵了苏锦起身,朝一侧的侍从道,“你看着他。”
  侍从只得应声,心中叫苦不迭。
  ……
  自苑中出来,沿途没有旁人,苏锦笑问,“你见了柏远便这样。”
  柏炎郑重道,“我方才已关心过他。”
  言外之意,是他自己做。
  苏锦知晓有人颜面薄,原本想关心柏远,已是不怎么情愿,但柏远一时未反应过来,他亦恼羞成怒。
  苏锦眉目里含着笑,却未应声。
  “怎么不说话了?”他心中似是忐忑,转眸看她。
  苏锦笑笑,也不戳穿他。
  柏炎心中无名火,“他原本做错了事情就应当罚,不过跪了三两个时辰,继续跪也是应当的。”
  他说完,还是见她只是笑,却仍旧不应声。
  “阿锦……”他心中颇有些恼火,已临近主苑的竹林下,她眼中只是笑意,却不应他,他心中很是有些窝火。
  苏锦顾目看他,眸间清波流转,“你心底什么都知晓,还问我做什么……”
  柏炎眸间的恼意顿了顿。
  苏锦伸手拂了拂他额间一缕青丝,遂又抚上他脸颊,轻叹道,“阿炎,你一直是个好哥哥,才会在马场的时候奋不顾身救柏远。”
  柏炎背后僵了僵,“马场的事谁告诉你的?”
  苏锦笑笑,“柏远啊,他一直都记得,也同我说,你小时候待他很好,只是他长大了总是喜欢闯祸,你才恼他的。只是你虽在他闯祸的时候厉声责罚,实则却袒护他……”
  柏炎眼眸微动。
  苏锦伸手揽上他后颈,叹道,“阿炎,其实你比旁人都更关心这个弟弟,但要么冷眼待他,要么简单粗暴,你是怕他看出你关心他。”
  柏炎缓缓敛眸。
  苏锦垫起脚尖,轻轻贴上他嘴角,“有何好怕的,你本就是他哥哥呀,你关心他也是应当的,他亦关心你,不是吗?”
  苏锦言罢,缓缓松手。
  他却伸手将她揽回怀中,喉间咽了咽,声音很轻,“阿锦,我当如何?”
  翌日清晨,柏远脱着半晕不晕的身子回了苑中。
  他这回是妥妥跪了一宿没敢动。
  三哥果真还是生他气的,他就觉得这回三哥有几分怪怪的,眼下,这才是回到早前正常的时候,他心中反倒踏实了些。
  回到苑中,柏远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临近晌午前才醒。
  丫鬟打水给他洗漱,他听苑中有些嘈杂,丫鬟道,“侯爷在苑中等了四爷许久了……”
  柏远整个脸色便沉了下来,他昨夜是老老实实跪在偏厅里,没提前偷跑回来啊……
  可是又有什么事东窗事发了?
  见柏远脸色都僵了,丫鬟也愣住。
  柏远忽得问,“三嫂也在吗?”
  丫鬟莫名摇头,“夫人不在,就侯爷一人在。”
  柏远心中欲哭无泪。
  赶紧穿戴整齐,又扶了扶纶巾,老老实实从外阁间中踱步到苑内,只见柏炎果真一人坐在暖亭中乘凉。
  “三哥!”柏远上前,恭敬拱手行礼。
  柏炎看了眼他,温声道,“坐吧。”
  柏远眸间诧异,却又怕惹恼他,赶紧寻了他对面坐下。
  “三哥,我昨夜真没偷懒,跪了一整宿。”柏远主动交代。
  “嗯。”柏炎声音清淡。
  柏远诡异抬眸,完了,今日更奇怪了,竟然三句话没有同他置气,还一直和风细雨。柏远余光瞥到石桌上的两个小蚂蚱笼和斗蛐蛐用的斗盆和罩子,整个人背脊都凉了。
  柏炎看他,轻声道,“没斗过,你教我。”
  眸色平静。
  柏远“嗖”得一声站起来,哭腔道,“三哥,我错了,我日后再也不斗蛐蛐了,我发誓!”
  这世上还有比三哥要和他斗蛐蛐更恐怖的事吗?!
  柏炎奈何。
  想起苏锦的话,还是温和道,“柏远,我是认真的。”
  柏远收起‘如丧考妣’的神色,试探道,“三哥,你是不是昨日回去的时候摔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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