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上一封信中还提到您今年在赫德福特郡度过了半个冬天,上帝总是在创造奇妙的缘分,您一定不知道,我也住在赫德福特郡。也许在这个冬天我们曾经偶然见过一面或者说上过两句话——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至于您说的那位小姐,既然您对她评价这样高,那我相信她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可惜我和她要见上面恐怕比国王亲自召见我的可能还低。如果上帝眷顾,我希望有一天能与这位小姐见上一面。
……
最后,我不得不阐明我着急写这封信的真实意图。最近我遇到了一桩让我颇为困恼的事情。
我近来结识了一位先生,通过种种推定我认为他人品不佳(我并非冒昧揣测,他已经做过一些卑劣的事情),他善于花言巧语哄骗人心,但是他的种种行为没有伤害到我的利益……即使我能认清他的真面目,可我暂时无法让所有人相信他并非一位绅士,这就导致将来极有可能会有无辜的人因他受到伤害……我冒昧揣测,他也许会利用一些手段骗取一桩婚事。婚姻一旦缔结,对女性来说就再无转圜余地……
先生,您应当理解我复杂的心情,在我给您写这封信时,我尚未下定决心要如何去做。我恳请从您这里得到一些成熟的建议。
……”
这是一封长信,凯瑟琳写完之后马上安排投递,恨不得马上就能得到回信。
但英格兰的邮政系统远没有凯瑟琳梦中的快。在她写完一个新的短篇故事后,这封信才慢悠悠被送往目的地。
凯瑟琳这一次写了一个皮囊英俊的青年,他少年时家中富裕,父母溺爱,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家中产业很快被他挥霍光,为了继续维持花天酒地的生活,他决心利用自己的皮囊去勾引一位嫁妆丰厚的小姐。
他成功了。小姐的父母也被他迷惑,让小姐带着大笔嫁妆嫁给他。青年如愿以偿继续挥霍,但是他好赌,小姐地嫁妆很快被挥霍一空,甚至他欠下了几千磅的赌债。①
小姐已经没有钱了,于是他决定——再娶一位妻子。
他动手杀了小姐,伪装成意外,对外做出深情不移的姿态,很快吸引来另一个年轻女孩。
短短十年内,他娶了四任妻子,也杀了四任妻子。尽管如此,没有一个人怀疑他。
第五任妻子很快怀孕了,生下一个男婴。这个妻子带来的嫁妆太少,青年决定按照以前的手法,处理掉他。但是在他下手之前,他感到一天比一天病重。
他以为自己得了绝症,临终准备忏悔,对第五任妻子说出了真相。第五任妻子微微一笑告诉他,其实他会病成这样,是因为她给他下了毒。
她以为他身家丰厚才嫁给他,结果发现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她得不到一点好处,于是她决定杀掉他,让她的孩子继承财产。
多年以后,孩子长大了,面对空有其表的自家庄园,他决定娶一位有钱人家的小姐……
凯瑟琳写完后将手稿整理好,放入抽屉,准备一同带去伦敦。
她想着自己笔下的故事,觉得生活果然是灵感源泉。
前有柯林斯,后有威克姆。
*
星期四的时候,柯林斯和夏洛蒂在教堂举行了婚礼。他们没有邀请很多人,但班纳特一家还是作为亲戚受邀前去。
班纳特太太看到柯林斯和夏洛蒂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她想到还没有着落的玛丽,当初柯林斯娶不到伊丽莎白,能娶玛丽也不错啊。这样朗博恩将来还是他们的。
婚礼过后,夏洛蒂就要和柯林斯去肯特郡。
凯瑟琳心想以后就很难见到了,这位曾经的朋友。而将来,她和她的姐妹们也要天南地北各自成家。
相聚和离别都无法避免。
这之后没多久,几位小姐也打算择日和加德纳夫妇进城。
凯瑟琳仍旧专心伏案写作,对她来说,现在她写下的每一个字母上都镌刻着金子银子的气息——世上最讨人喜欢的气息之一。
莉迪亚对凯瑟琳只顾写作完全不理她的行为早有不满,她走进房间朝凯瑟琳大声抱怨:“基蒂,你就不能陪陪我吗?就连你带玛丽去沙龙还不告诉我,我都没有对你生气!你怎么能这样忽视我?”凯瑟琳放下笔——这是一支最先进的贮水笔,来自伦纳德先名下的商店。他做的生意格外广,几乎凯瑟琳能在伦敦商店看到的各种东西,伦纳德都能插一脚。有些或许规模不大,可范围真的是广。
换过来说,就是无论伦纳德将来想大力进军哪条产业,他都有基础。
凯瑟琳眨眨眼:“亲爱的,那你想要我陪你做些什么呢?”
“我们去外面!”莉迪亚激动起来,“外面来了一个吉普赛人,我们去看看他!听说吉普赛人会占卜,那他能不能算出我能挣到多少钱?我好想用这些钱买新的帽子和项链!”
凯瑟琳被拉着往外走,“不是说吉普赛人中女人们才会占卜?”②
莉迪亚用的是“He”与“him”,明明白白昭示那是一个男性吉普赛人。
“反正都差不多。都是吉普赛人。”莉迪亚简单粗暴地把他们全部归为一类。
路过客厅时,缩在角落里的玛丽抬起视线问了一句:“你们出去干什么?”
“看吉普赛人占卜。”莉迪亚兴致勃勃地宣布。
玛丽板起小脸,对“占卜”不屑一顾,“上帝都没有赋予他们的信徒这种能力。占卜对解决事情毫无作用,只有哲学才能让我们探寻事物的真谛。”
莉迪亚不甘心地朝她囔:“有没有用我们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才不像你,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玛丽继续看书。
“那是因为你在胡说八道,你根本不知道占卜是什么就肆意揣测它!”
莉迪亚和她吵了起来。
凯瑟琳在一边打圆场:“莉迪亚,你可以过会儿把结果告知玛丽。然后我们再来讨论占卜和哲学。”
“谁要和她讨论!她就知道书上的哲学!她怎么不自己创造哲学啊?起码人家占卜还是自己占卜的呢?”
莉迪亚嘀咕。
这下玛丽也受不了了,她不允许莉迪亚这样无知地诋毁哲学:“你根本不懂哲学,会占卜的吉普赛人也不懂!我和你们出去看看就是了。那些吉普赛人,许多也根本不会占卜!”
作者有话要说:【呼,明天还是零点照常更新。还是没写到玛丽cp出场,大家可以猜一下“吉普赛人”的身份(●—●)】
①:当时英国流行赌钱,一次输个几百磅很正常。当时绅士们认为赌债是荣誉之债,绅士应该先还赌债再还其他债务。
②:当时吉普赛人很多情况下被认作骗子,“吉普”在英文里有“骗子”的意思。吉普赛男人们能补锅,演奏,卖牲口,女人们则能占卜卖药一类。归纳就是魔法和技艺。
第33章
三姐妹走出门的时候, 吉普赛人身边已经围了几个仆人与附近的农妇,不知道谁给了他一碗水。他从黑漆漆的袍子下伸出一只干枯的手,端着碗小口喝水。
凯瑟琳觉得这个打扮像要上火刑架的巫婆似的。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锋利的眼睛。
莉迪亚想挤进人群中去,把这个传闻中会魔法的吉普赛人看得更清楚一点。一个农妇一边说一边对吉普赛人比划, 凯瑟琳分辨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在问吉普赛人能不能出售一些药物给她。吉普赛女人们传统技艺里有“制药卖药”这一项, 但对于中上层的人, 他们绝不会买这种来路不明的药, 只有家庭贫苦的底层人民才会购买这些——因为生病请一个医生是奢侈,再贫苦一点的家庭连请一个药剂师也舍不得。
不过显然这个吉普赛人并不能卖给她们什么东西。凯瑟琳第一次见到出现在许多文学艺术作品内的吉普赛人,认为她面前这一个与她一贯认知里的并不相同。
凯瑟琳内心不由得感到疑惑:难道是她读过的书里描绘的形象与实际情况出入太大?
等农妇们散开——她们对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并不如有钱有闲的小姐先生们那样感兴趣,她们更专注于地里的活计, 马上就要开春了。莉迪亚如愿以偿地挤到吉普赛人的眼前,兴奋又好奇地询问:“嘿, 你会像传闻里那样占卜吗?我听说你们擅长这个?水晶球……我好像没有看到你的水晶球?”
整张面容都罩在黑漆漆的破旧袍子下的吉普赛人仿佛是动了动嘴角, 发出一道意味不明地轻声哼笑:“小姐, 我并不精通这个。但是如果你想要尝试一番,我可以为你占卜。”
他声音粗哑,这种如在砂纸上摩擦过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模糊了他的年龄。他带着浓重的口音,并不是班纳特家几位小姐熟悉的腔调,但也可以勉强让人听懂。
他说着的时候,从宽敞的袖子里掏出一颗手掌大的水晶球。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衣袖向上滑了半截, 露出一点和干枯黝黑手掌不太相同的年轻皮肤来。
凯瑟琳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不由得深深蹙起眉。现在她知道并不是她读过的书里描绘的形象与实际差别过大,而是面前这个家伙,兴许根本不是什么吉普赛人!那面前这个家伙的身份就非常可疑了!
凯瑟琳心生警惕,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要露出一点异样。现在在场的只有她们三姐妹,莉迪亚还离他那么近,如果他存了坏心思,她贸然打草惊蛇莉迪亚就危险了。
不能惊动他。
凯瑟琳在一秒钟内把班纳特家的人际关系仔细过了个遍,确定他们并没和什么人结仇。那面前这人就不是冲着她们来的。
只要他不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今天就不会出什么事。
一番思量之下,凯瑟琳决定暂且装作没有发现异样。
莉迪亚挥手招呼玛丽:“玛丽,你不是不相信占卜吗?现在我们就亲眼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吧!”
玛丽慢吞吞地走过去,挤入莉迪亚和凯瑟琳中间,“那好吧,就让我们看看,魔法的神奇。”
她声音里染着冷淡微妙地嘲讽,可惜莉迪亚没有听出她隐晦的意思。
“请用双手触摸这个水晶球。”藏在袍子底下的男人用低哑的嗓音开口,“然后闭上眼睛。”
凯瑟琳在一旁听着,分神去观察“吉普赛人”拿出来的水晶球,并未看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她眼中,这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球。
她这样想着,小声和玛丽说:“爸爸不会从书房窗户那里看到我们吧?我担心他责怪我们。”
玛丽眼底惊讶一闪而过,这个时候班纳特先生通常正在书房休息,根本不会走到窗户边来。而且书房的窗户也并不对着这个方向。
凯瑟琳在“吉普赛人”看不到的角度朝玛丽眨了眨眼睛,玛丽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只好顺着她的话干巴巴附和:“爸爸不会责怪我们的。”
凯瑟琳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吉普赛人”听见,她的意思是震慑对方,让他不要起什么歪心思,她们爸爸就在窗户边看着。如果对方确实心里有鬼一定会顾及凯瑟琳的话,对方心里没鬼就不会多想。
而且她挑的这个时候开口,莉迪亚专注于水晶球占卜,也不会心直口快拆她台。
“吉普赛人”领悟到了凯瑟琳说这话的意图,他垂着头,让玩味的笑容藏在袍子下,然后开口飞速说了一大串没人听得懂的句子。
莉迪亚:???
“吉普赛人”慢条斯理地解释:“这是和魔法沟通的语言。”
玛丽不以为然,凯瑟琳眼角抽了抽,不知道这人怎么把这样毫无逻辑的谎话说得理所当然。
但是莉迪亚居然信了。
“那你能翻译成我听得到的英语吗?”
对方沉吟了一会:“我看到你近来交了好运,在伦敦,这离不开你得到的来自身边一些重要人物的帮助。厄运在避开你,曾经笼罩你的不幸与哀伤也正在远去。我看到了一片光明。”
莉迪亚睁大了眼,往两个姐姐那边看了看:“占卜的结果一点都不错!”
玛丽皱着眉,仍然不愿意相信面前装神弄鬼的把戏。
“这些话随随便便都能说出来,至于你在伦敦的事情,指不定是咱们家哪个女仆偶然听到说出去了呢?正规的占卜流程根本不是这样!”
倒是凯瑟琳急着避开这来路不明的家伙:“咱们已经知道了占卜结果不错,剩下的事情咱们进屋讨论吧。我有点儿冷,我想坐到屋子里温暖的火炉边去。”
她话音一落,那“吉普赛人”就意味不明地笑了出声。
“小姐,您无需如此防备我,我对你们绝无恶意。当然,这位玛丽小姐也说得也不错,我的确不是什么精通占卜的吉普赛人。”
他摘下黑漆漆的破烂袍子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生动,五官锐利的脸。
他脸上肤色白皙,完全不似饱经风霜的流浪者,这进一步坐实了他并不是吉普赛人的真相。
莉迪亚听到他否认自己“吉普赛人”身份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现在更是尴尬地望着玛丽,缩着头。
她现在讨厌死这个家伙了。
对方却没有察觉到她讨厌的态度一样,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请几位小姐原谅我的冒昧,鄙人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目前是剑桥大学的学生,同时也是一位侦探。这次是受一位雇主邀请来此地调查一桩事件,为了不暴露身份才特意乔装打扮。”
侦探。福尔摩斯。
无论是福尔摩斯这个姓氏还是侦探的身份都算不上稀有,可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瞬间让凯瑟琳想到一位即使在后世也颇有名气的侦探。
凯瑟琳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位先生,不由得怀疑他报出来的名字其实只不过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实名字其实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麦克罗夫特对凯瑟琳纠结的目光有所感:“小姐,您有什么疑问吗?”
凯瑟琳摇摇头,转移话题:“您说您来查案,总不会是咱们这儿出了什么罪无可恕的杀人犯吧?”
她尽量用轻松平和的语调说,掩下的目光里残留几分看不出来的疑虑。
玛丽听到她这样说,脸色微白了一点:“如果我们这里藏着一个这样的人,就太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