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煜璟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桌子上敲了三下,待它下嘴时,他抄起砚台猛地朝着它的牙砸去,只听一声痛吼,花斑豹两只前蹄捂着嘴往地上一倒,痛的翻身打滚。
楚姒一呆,顷刻间以手掩面浅笑出。
四周列座瞬间哗地大笑,女郎们娇羞着脸相互交耳称赞。
“谢家郎主当真气度无双。”
“郎君挺立如松柏,举手便能定人心。”
王旭晏听着周遭赞誉,一脸阴郁,他伸腿踢踢还在嗷呜叫的花斑豹,“没用的畜牲。”
谢煜璟抽出一块白帕细致的抹掉桌上的墨汁,散着声道,“还不滚?”
“你等着我耶耶来收拾你!”王旭晏狠瞪着他,旋而转步快速撤离。
谢煜璟揭开香炉,将里面的熏香燃着,袅袅檀香萦绕,将杂味驱除掉,他抬起眼帘,望着一旁看热闹的桓冀,“不走?”
桓冀捏着玉骨扇,摇了两下,“我是来观礼的,谢都督可不能无故赶客。”
谢煜璟吹吹茶水,不接话。
桓冀挑唇笑,漫步走过他,往墙角处踏去,走至楚姒坐处时,他侧转脸促狭地对她抛了个媚眼,挑逗地意味不言而喻。
楚姒愕然,片时便觉手心冒汗,这个人孟浪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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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孔大典结束时,日头正高,各家都趁早下了山。
下山走的山路,楚姒和楚瑶平日出行多是牛车,鲜少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行走,都走的颠簸,楚瑶还爱四处乱看,脚下也不注意,才到半山腰,她就绊到石头上,把脚给踢破了,后半段路楚琰不得不背着她。
一路倒再未出其他事,直到山脚,他们又和王旭晏撞上,他的花斑豹趴在石头上,脊背弓起,做出随时会进攻的姿势。
地上有一个竹篓,那些新摘的芷草都被碾烂了,王旭晏怀里抱着个女人,衣衫被他扯开些许,他一双贼手几乎快伸进去,那女人一见他们,哀哭出来,“郎君救我!”
她是柳漪。
楚姒望向谢煜璟,他的眸子揉满了暗色,怒意潜伏在他的面皮下,她很少见过他动怒,更别说是为了别的女人,她心想,他是真的钟情这个女人了。
她的眼眸缓缓下移,落在他的腰上,那里简单的系着一只玉带钩,她转眸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金臂钏,忽地抿唇笑,她竟是到这时才看明白。
楚琰匆忙将楚瑶放下来,让她坐到石头旁,他走近前,大喝道,“王旭晏!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还有没有王法!”
王旭晏顿住手撇笑道,“我玩个女人你管得着吗?”
他太过厚颜无耻,楚琰张着嘴挤不出半句话回怼他。
“你玩的女人是我府里的医女,”谢煜璟那沉稳的喉音在一群人中炸出,“王旭晏,你想怎么死?”
王旭晏松开柳漪,推了她一把,邪佞的笑道,“这么巧。”
柳漪趔趄着往地上栽,被谢清妍扶住,她低着声道,“你不是早就回府了吗?为何和他搅和在一起?”
柳漪眼角带泪,瞄过她又怯怯的看一眼谢煜璟,才道,“车轮半道扎破了……”
谢清妍一肚子气发不出,她心虚的瞟楚姒,倒没见她看这里,稍稍定心。
谢煜璟睨过她们私下小动作,冲着王旭晏道,“确实巧,我来算算你今日做下的蠢事,大闹香潭庙,强抢良家妇女,你耶耶没教你积善行德,那只好我来教了。”
这话一停,数十个侍从列队将王旭晏和那只花斑豹围住。
王旭晏躲到石头后边,朝跟随的仆从挥手,“杀了他们!要是他们碰到我,你们回去全部得死!”
谁都怕死,那些仆从再胆怯,也只得硬着头皮冲上去。
楚姒捏紧帕子站到行道旁,看着他们乱斗。
“谢郎多情,我今日才得见,”桓冀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打着扇子轻飘飘的说风凉话。
楚姒垂下眼,不再看那边打斗,她的神情很愣,那眼落在路边的荒草上,不知眨动。
桓冀一直盯着她,忽而收起扇子,微有怜惜道,“有佳人在侧,谢都督竟只关心一个民女,冀见此情形,都想骂他鱼目。”
楚姒伧然微笑,“与你无关。”
桓冀捏着扇轴往肩膀上敲了敲,“我最见不得美人伤情,这天下的男人有多少自诩专情,可一转眼就能另觅新欢,往外传了,也不见人斥责男人寡情,只会夸赞其风流,而女人就可怜了,一旦被男人摒弃,就得受万人唾骂,着实可笑。”
楚姒敛住笑,张嘴欲答,可一时无力反驳。
桓冀弯下腰,蹲在草丛中,拔下了几颗枯草,手指翻动,不过一小会儿就编出了一只蚂蚱,他举着蚂蚱给楚姒。
楚姒攥住蚂蚱,微微笑一点,“多谢。”
桓冀撑着下颚翘唇。
楚姒偏过脸,手里的蚂蚱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桓冀唇边笑加深。
作者有话要说: 涂粉:魏晋时期男人化妆在当时超级流行,当时的审美和现在有点像吧,流行阴柔美。
男配一号可还行
第20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20
那头打的快要收场,谢煜璟随身侍从是北府兵出身,历经沙场,打几个仆从几乎是信手拈来,没两下就将人打退了。
谢煜璟移步到石头前,歪一下头对王旭宴道,“你踩坏了药草。”
王旭宴腿打颤,“……我,我叫人去采。”
谢煜璟笑起来,“采好了记得送到我府上。”
王旭宴赶紧点头。
谢煜璟理了理袖子,回身注视着楚姒,她手里捏着的蚂蚱栩栩如生,她的眼神四处乱飘,只有被人打趣她才会露出这样不自然的羞态。
他的余光朝旁边看,果然见桓冀蹲在她身侧,一脸肆意的笑,他立时脸沉,提步走去。
忽听耳边一阵风过。
谢煜璟定睛去看,那只花斑豹龇着獠牙越过他掠向对面。
他心头一紧,立刻摸至腰侧,手腕一转,便有一柄剑环腰而出,他快速奔向楚姒。
花斑豹的速度奇快,瞬息间就到眼前,楚姒傻在原地,脚都不知往何处移,但见它嗅了嗅空气,转头攻向了楚瑶。
楚瑶脚腕上有伤,根本没法跑,她张皇的乱抓着,正好拽住楚姒将她拉至身前,口里却还在呼救,“救命啊!”
楚琰人离她们远的很,登时急红了眼。
桓冀应急的快,猛拉住楚姒的另一只手,将她从楚瑶跟前扯离,顺势送她进谢煜璟怀中。
楚瑶失了人挡,当即惊惧哭号,她翻身想逃,可哪里有花斑豹快,它的前肢摁住她的伤腿,张嘴便是一口。
“啊!!!”
谢煜璟一手托抱住楚姒,匆匆将剑丢给桓冀,他避让到一旁,环着楚姒未让她下地。
桓冀反手握剑,抄身冲上前,压着花斑豹的后背,拿剑对着它的脖子一抹。
瞬时血喷涌出,花斑豹断气倒在地上,楚瑶两眼一翻,也昏了过去。
一场闹事结束。
楚琰跑到石头边,抬起楚瑶的腿来看,那一口咬的太狠,她的脚都被咬穿了。
楚姒窝在谢煜璟的胸前,细指搭在他的肩上,她还有余悸,面色泛青,头伏在他的颈下控制不住颤栗。
谢煜璟轻抚着她的背,眼眸凝视着她,薄唇紧抿。
稍有平复,楚姒细着嗓子道,“……放下我吧。”
谢煜璟松开手,放她下了地。
楚姒便焦急的冲到石头旁。
谢煜璟追视着她的背,没盼来她回眸一眼。
桓冀看够了他们之间的暗潮,掏出一只干净的手绢,将剑上的血擦去,扬手将剑丢还给谢煜璟,“谢都督心苦的很呐,她都不看你。”
谢煜璟置好剑,弯腰捡起地上的蚂蚱,也扔还给他,“扎手的玩意不要随意送人,不是每个人都吃你这一套。”
桓冀捏捏被踩扁的蚂蚱,放进了袖子里,“她吃的挺开心。”
谢煜璟拧眉,“我记得你明早就要出发去豫章郡,你不回去收整,在这里扯闲,看来是没将陛下的旨意放在心里。”
桓冀嗤一声,扬袖一甩,快步往不远处的牛车走,抬腿一搭,斜倚在车板上,随着牛车慢慢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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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瑶的腿伤极重,大夫说很有可能致残,只能慢慢养护。
袁夫人惯来要强也免不得流泪。
这事闹得大,整个建康贵族圈都传了一遍,王氏惯来横行霸世,在建康这片地,他们仗着和皇族枝理相连,从不把吴人放在眼里,楚瑶受伤他们也没前来探望,袁夫人亲自上门,他们竟也拒门不见,楚家这一遭简直颜面扫地。
没有人同情弱者,他们都隐藏在黑暗里看热闹,看高兴了,说不定还会拍手叫好。
当日晚,楚昭鹤进宫,在公车门和谢煜璟相遇了。
二人皆心中有数,自不多寒暄,径直入了德阳宫。
司马骏靠在绵席上,敞着衣领半眯眼,见他们二人便道,“聚到一起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楚昭鹤高举象牙笏,痛声道,“陛下!王家小郎放纵野畜伤了臣的女儿,现今竟闭府装死,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司马骏心不在焉的唔一声,“荒唐。”
楚昭鹤暗咬牙,接道,“陛下,微臣向来恪守己道,从不沾惹是非,他们王家欺人太甚,微臣只想要一个说法,求陛下做主!”
楚家比不得从前了,若在往日,断没有人敢如此对待他们,现今已大变样,他们势颓只能服软。
司马骏颔着首,“爱卿委屈了,朕明日就叫王闫衾入宫,定会帮爱卿训斥一顿。”
这话说的不疼不痒,就是场面上安抚人心的话,一转头或许就忘了,在他这里,吴人哪里比得上随他出生入死的王家,就算是王家做了点错事,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煜璟瞧他一眼便知他心里在像想什么,“陛下,王家人不止伤了楚大人的女儿。”
司马骏望他,“他们还干了什么?”
谢煜璟说,“王旭宴扬言要霸占香潭庙,过不了几日王大人大概就会派人过去拆庙了。”
司马骏的懒散陡时消尽,他阴郁着脸道,“他敢拆朕的庙?”
谢煜璟双手搭在膝上,淡声道,“此事满座儒士皆知,微臣若有一点说谎,您都可查到。”
司马骏眉间隐戾,他冲旁边的内侍招一下手,“去把王闫衾叫进宫来。”
那内侍便得令出去了。
约莫一刻钟,王闫衾进到殿里,他侧头在谢煜璟和楚昭鹤身上瞄了瞄,心里一计较,当先道,“陛下招臣进宫可是因楚大人的女儿?”
司马骏未吱声。
王闫衾便觉猜到了,他作冤屈状道,“陛下!小儿当时遭谢都督毒打,他养的那只豹子护主心切,才误伤了楚家小娘子,这事要真怪起来,原该是谢都督的错,臣的儿子是无辜的!”
谢煜璟和楚昭鹤对视一眼,闭嘴看他抹黑。
司马骏探手捏住桌几上的一只青釉龟,在手里把玩着,“听说你想要朕的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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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21
王闫衾一慌,连忙摇头道,“陛下,臣就是再大胆也不敢贪图您的东西,您万不可听了旁人的谗言误会了臣……”
司马骏哦道,“要不要朕招几个儒士进宫来跟你对峙?”
王闫衾两嘴皮一碰,再编不出瞎话了。
司马骏抬起手猛朝他一掷,那只青釉龟整好砸到他的脑门上,打的他头昏眼花,倒在地上不敢起来。
“朕这些年不怎么管事了,你就以为瞒着朕什么都可以抢夺,香潭庙是朕给容妃建的,你们王家哪来的脸来在朕的地盘上拉屎撒尿,想来是朕待你们太好了,导致你们都快忘了自己是朕的臣子了吧!”
王闫衾连连磕头,“陛下!陛下!臣一时鬼迷心窍,您饶臣这次吧。”
司马骏也没想真罚他,只是给他一个警告,让他以后再不会有妄想。
“念在你是初犯,朕不追究,不过,你儿子伤了楚爱卿的女儿,你得给他一个交代。”
王闫衾霎时暗恨,嘴边倒恭敬,“陛下说的是,犬子伤人,臣回头会亲自上门求得楚大人宽恕。”
楚昭鹤冷声道,“本官的女儿腿伤难以痊愈,你说要本官宽恕,本官就宽恕,本官的女儿岂不是白受伤?”
王闫衾愕然,楚昭鹤向来唯唯诺诺,何曾如此强硬。
双方僵持不下,司马骏看的伤眼,便作和事佬道,“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既然你儿子欺负了人家闺女,不如朕给你们做个媒,往后就成了一家人,这一家人小打小闹的就不要计较了,笑笑就过去,大家和和顺顺才是好。”
谢煜璟道,“陛下,即是敲定,您得下达旨意,仅口头一句话,出了宫谁还能记得?”
他撂出话时,眼尾上挑,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楚昭鹤惊疑的看着他,他不是来帮他的?
谢煜璟唇边笑纹漾开,王家辱楚家他可以帮忙说话,但是楚瑶拿楚姒的命不当回事,他也要让他们吃个苦头。
王闫衾在旁边呃着声,也是有气没法出,世家里,他们楚家如今渐没落,这时和他们家结亲,完全就是白被他们占便宜。
司马骏笑睨着三人,立即拟了圣旨下发下去。
王楚两家联姻的消息震惊了建康,楚家的两个女儿分别被司马骏许配给了谢家和王家,王谢都是北方士族,楚家亲近他们,就等于疏远了南地一派,但北方士族也不一定会接受他们的示好,这就等于是两面不讨好。
楚家的境地艰难,南地贵族隐隐联合排挤楚家,在各个场所都或明或暗的使绊子,楚昭鹤连着几天没去酒肆,闷在府中栽花逗鸟,像是对尘世再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