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珏面露嘲讽,暗道一声欺软怕硬!
高嘉行见此,忙让奴婢把陈夫人搀扶起来,送到花厅去。
看热闹的人听说了封珏与盛兰舟的身份,这才小心翼翼退到远处,不敢喧哗。
☆、解围
陆清竹见几人衣着非凡,气质出众,就猜到地位尊崇,没想到竟是皇长孙与顺安王世子亲临。
皇长孙是天之骄子,尊贵无比,她私下里也听高月言说过一些皇家的事。
当今皇上年近花甲,共育有九子两女,两位公主倒是平安长大,皇子们却因各种原因,长大成人的只有五个,大皇子占嫡占长,十几岁就封了太子,娶了高家嫡长女,便是高月言的姑母。
剩下的四位皇子也陆续封王建府,除了九王爷,都已成婚。但除了太子,别的王爷们生的都是女儿,这个诡异的遗传至今让人费解,以至于皇长孙这个独苗自小被皇上皇后亲自抚养,眼看着到了娶亲生子的年纪,才偶尔放他出宫来走动。
能和皇长孙结交,那位盛世子的来头,自然也不小。
父亲顺安王,是唯一的外姓王,早年间皇上初登基,遇上叛贼行刺,顺安王以一敌十,救下皇上。
后来顺安王奉命北上打仗,战功卓著,封了外姓王,王位世袭。盛兰舟身为嫡长子,自然而然封了世子,未及弱冠便已领了官职。
放眼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勋贵子弟,也不及这两位出彩。
刚才她与方才她陈夫人的争吵怕是落入他们眼睛里了吧,她那怒气沉沉,不见端庄的样子,定是让这两位贵人看见了。
陆清竹一想自己遇到的糟心事,让盛兰舟跟封珏碰见,就一阵懊恼,微微抬眸朝那边望去,却是见盛兰舟对自己笑了笑,风度翩翩,气宇不凡。
压下心里的惊讶,陆清竹忙俯身行礼,封珏摆摆手,微笑道:“陆小姐免礼。”
方才从陈夫人大言不惭指责陆清竹不要脸,想要进宫当娘娘开始,他便已经听见了。
这些妇人爱嚼舌根,跟宫里的那些女人们没什么两样,原以为这陆家小姐只会逆来顺受,生生忍住,没想到竟然说出那么义正言辞的一番话来。
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莫过于宫里的娘娘和皇子公主们,除了皇太子,皆是庶出。
可这样庶出的身份,依旧还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没有人敢小瞧。
懂得拿宫里人来压制陈夫人,这个小姑娘着实聪明。
陆清竹眼角余光瞥见皇长孙一脸探究的看着自己,而顺安王世子则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深邃的眼眸犹如浩瀚的星海,烟波万里,无边无际。
陆清竹不自觉的就多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神,才敛了情绪道:“如此便不打扰殿下和世子游园了,民女告退。”
话音刚落,耳边已经响起高月言惊喜的声音:“表兄,兰舟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封珏手里摇着折扇,一派风流倜傥:“今日是你及笄的大日子,我们自然是来观礼的。”
高月言欣喜不已,方才在前头接待客人,听闻陆清竹被陈夫人为难,便赶紧过来,见她完好无损这才放了心。
不过,令她欢喜雀跃的是,封珏和盛兰舟竟然亲自来了。
皇长孙和顺安王世子驾临,自然少不得一阵热闹,高老夫人亲自过来迎接,皇长孙行晚辈礼,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外祖母。高老夫人便知他是不想张扬,当下便也受了礼,待到吉时到,高月言梳妆出来,便请封珏与盛兰舟在一旁观礼。
而后,又让高大人和高嘉行陪着二位殿下吃饭。这边女眷宾客众多,好在刚才花园的事,没几个人看到,皇长孙与盛世子也闭口不提,而始作俑者陈夫人,早就吓得脸色苍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如此倒也没掀起多大波澜。
只是封珏与盛兰舟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温文尔雅,出众的外表足以让在场的闺阁小姐们心中激动。
陆清竹被高月言拉着与高梓言陆清荷坐一桌,才坐下,高梓言就拉着高月言袖子,小声道:“三妹,皇长孙可会留下?”
方才她跟在后头行了礼,远远的看了一眼,还未曾说上话,距离上次见皇长孙,已经有小半年时间,好不容易今日遇到了,高梓言激动的面红心跳。
高月言心里也是极高兴的,不过不是因为封珏,听到姐姐的话,也没多想,只道:“也许用过饭便走吧,表兄与兰舟哥哥都忙,能抽出空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高梓言抿了抿唇,知道封珏常在宫中,一年半载都难得见一次,她再等几个月就十七了,若再不珍惜这次机会,下次见面指不定是何时,再熬就熬成老姑娘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高梓言便镇定下来,等着找机会去与皇长孙说上几句话。
待用过饭后,高大人请皇长孙与世子到书房说话,前来的众宾客碍于两位贵人的威严,也纷纷告辞。
陆清竹陪着高月言送客,客人走完了便也要回来,高月言拉着她的胳膊不让走,偏偏陆清荷身边的人来说,大小姐已经在大门等候了,如此只能作罢。
陆清竹来过高家几次,轻车熟路的往外走。高家后宅拱门处有不少竹子,正是盛夏炎热的季节,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陆清竹带着明珠正要出拱门往前院去,却听围墙之外传来娇娇柔柔的声音:“表兄,你要走了吗?”
“晚些还有课,要回宫去。”清润的声音很是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怒。
陆清竹下意识的顿住脚步,仔细一听,才发现说话的竟是高家二小姐和皇长孙。
这下迟疑着该不该赶紧离开,本来是觉得偷听人家说话不好,与明珠相视一眼,面面相觑,陆清竹正要抬脚离开,却听高梓言开了口,这下脚步怎么也迈不开了。
因为高梓言说:“表兄,我能来太子府看你吗?”
封珏顿了片刻,语气漠然道:“我不常回府,你便是看,也只看母妃罢。”
皇长孙话音才落,高梓言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表兄如此不待见我吗?再过几个月,我便十七了。”
听到这话,陆清竹心下了然,高梓言对皇长孙的心思,她听高月言提过,没想到这高二小姐也是个直白的人,敢私下对皇长孙表白。换做她,也不一定有这勇气呢!
陆清竹听围墙那边沉默了半晌,还以为高二小姐此番暗示,已经令皇长孙动容,没曾想,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朵,正是封珏疑惑的反问:“这与我何干?”
完全不解风情!
陆清竹啧啧两声,这皇长孙也算奇人,如花似玉的表妹硬着头皮跟自己表白,却一点没明白她心思。
不过这样看来,皇长孙对她确实没想法,高梓言一头但单相思,好不容易找到表白心意的机会,却被一句与我何干打击的摇摇欲坠,当下就受不住打击哭了出来。
陆清竹听脚步声是往自己这边来了,这下站在这里进退两难,若是让高梓言见自己在这儿听墙角,还看到她出丑的模样,指不定会怎么恨她呢。
可这里是竹林,没什么藏身的地方,陆清竹心里不由得着急,看了明珠一眼,见她也是满脸慌乱,只能无奈叹气。
罢了,就说才路过,什么都没听见。
却不想自己的手臂突然被人拽住,往后拉了拉,陆清竹瞪大眼回过头去,怔愣了一下,任凭来人把自己给拖到倒垂在围墙上的月季花丛后去。
明珠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忙跟着过去。
高梓言抹着眼小声哭泣着,没注意这边,匆匆跑回后宅。
陆清竹见此才松了一口气,围墙上月季花的香味,混着一股男子清爽的气息,丝丝入鼻,这才惊觉过来,蓦地心跳加速,忙屈膝行礼:“民女见过世子!”
“免礼吧!”盛兰舟距陆清竹有三步远,只是客气的笑着,身后的月季竞相绽放,微风拂过,撩起他的袍摆,衣袂飘飘,俊逸绰约。
“今日多谢世子两次解围。”如若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脱身呢。
耳边传来盛兰舟略显低沉的声音:“陆二小姐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陆清竹抬眼便见他带笑的脸,先前在后花园离得远,并不曾仔细看过,如此近距离的站着,能清晰的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唇边的笑犹如三月春风,直直的坠入了心间去。
陆清竹怔了一瞬,忙又后退了一两步,半垂着眼道:“家姐尚在等候,民女先行告辞!”言罢,便朝明珠使了个眼色,匆匆转身。
明珠先是一顿,不曾见过自家主子如此失态的模样,忙不迭朝盛兰舟行了一礼,就追了上去。
才过前院,陆清荷就带着云霞过来,显然也是刚出来,见了陆清竹也没说话,先行一步上了马车。
过了半路,陆清荷才看她一眼,淡淡的开口:“方才你与陈家夫人见过面了?”
陆清竹心下微诧,这么快就传到她耳朵里了?
想想还是维持着面上的冷静,露出清浅的笑:“是,与陈夫人意见不合,争执了几句。”
陆清荷眼底掠过一抹幽光,表情也有些冷淡:“便是连长孙殿下和世子都与你出头?”
☆、答谢
陆清竹心里咯噔一下,便明白陆清荷提这茬的意思,照实解释:“是两位贵人路过,路见不平,帮我解了围。”
“照此说来,是陈夫人说了难听的话?”陆清荷打量的眼神落在陆清竹脸上,似是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陆清竹垂下眼眸,低声道:“是我不对,拒绝了陈夫人的提亲,陈夫人气不过,与我争执了几句,动静大了些,才让皇长孙与盛世子看见了。”
“什么?”陆清荷惊讶的看着她,秀眉高高挑起,白璧无瑕般的面容有几分扭曲:“那陈家是多好的人家,你怎得就拒绝了?那陈家少爷你不也见过吗,生的端正,人也温和……”
陆清荷难得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她是大家闺秀,向来都是亭亭玉立,温柔娴静的模样。
陆清竹也狠了心,若是不趁此机会打消陆通与万氏的念头,说不定过不了许久就要嫁到陈家去。
“大姐,什么事我都能妥协,唯独成亲这件事不行。”
陆清竹话说的挺严肃,一张小脸紧绷绷的,水润的眸子里满是坚定。
陆清荷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只是气了那么一瞬间,便恢复了往日端庄的模样。
恰巧马车在这时候停下,陆清荷瞥了眼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陆清竹,轻哼了一声,便径直下了马车。
明珠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犹豫了半晌,才道:“小姐,今日的事,大小姐必是要告诉老爷夫人的,该怎么办啊?”
陆清竹抿了抿唇,眼底也有忧色,最后却只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走一步看一步罢。”
总归是要面对的,反正事已至此,陆通和万氏也不能拿她怎样。今天闹这么一出,就是想彻底断了他们与陈家结亲的念头,若是从此她这个庶出的二小姐不受人待见了,倒还自由些。
进了府,陆清竹直接回了漪澜院,刚换了衣裳,还没坐一会儿,就听丫头青柳来说,陈夫人亲自上门来,与夫人说了没几句话就闹了起来,夫人安抚一阵似乎不见效,最后陈夫人是怒气冲冲的离开的。
陆清竹撑着脑袋,默默地喝着花茶,早已猜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多时万氏身边就派人来,说老爷夫人请二小姐去趟如意园。
陆清竹答一声知道了,便跟着过去,才进房里,就见一身锦衣华服的陆长鸿堵在门口,挑着眼睛瞪她,小声嘀咕:“不识好人心!”
陆清竹也没在意,喊了一声二哥便绕过他进门去。
脚才踏出去,就见陆通一脸怒容坐在椅子上,万氏同样愤恨的表情,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看,仿佛面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
陆清荷也在,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父亲,母亲。”陆清竹屈膝行礼,才弯了腰,陆通就一掌拍在桌几上,声音不小,吓得陆长鸿抖了抖。
陆清竹早有预料,直接跪在地上,头顶传来陆通的咆哮:“谁给你的胆子在陈夫人面前说那些混话的?”
陆清竹已许久不曾见陆通发这样大的火了,并不是往日对自己多温柔,而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冷冷淡淡,从不曾在她身上上过心,突然见他沉着脸骂人,惊奇更胜过害怕。
看来,她这个女儿也并非毫无用处,至少耽误他做美梦的时候,还会气急败坏的责怪她。
陆清竹心头冷笑,嘴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女儿说的并非混话,陈公子旧疾在身,大夫都说此病凶险,父亲必然也是知晓,待我嫁过去,能过几天安稳日子?陈公子若是安好便罢了,倘若有一日病入膏肓,撒手人寰,女儿这一生便是彻底毁了。”
陆通不知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儿,今日竟说出这一番话来,一时无言以对,万氏在一旁见了,暗自啐了一口,忙说:“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陈公子是娘胎里带的弱症,不过是比常人身体差了些,好好将养,活个三五十年不成问题。”
“那若是出了意外呢?”陆清竹抬起头,方才换了衣裙,头上的珠钗也全部取下,如瀑的青丝简单的挽在脑后,明明是清丽简单的模样,却让人被眼底的倔强吸引。
“父亲母亲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你放肆!”陆通气得不行,随手抄起桌上的茶盏摔在陆清竹跟前:“这就是你同父母说话的态度?”
茶杯四分五裂,细小的碎片溅在手背上,划出一条血痕,微黄的茶水全数倒在裙摆上,陆清竹心里苦笑,无奈的想,才换的衣服这又脏了。
陆通震怒,的确有几分可怕,可陆清竹也不得不忍着,今日只有强硬了态度,他才不会逼迫自己嫁到陈家。若是认输,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女儿言语若有得罪,望父亲海涵。只是今日为了自己的将来,不得不让父亲难做了。女儿便是跪,也要跪到您同意为止!”
陆通怒极反笑,瞪着眼,下巴的短须一颤一颤的:“陆清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威胁我?”
陆清竹垂下头,态度依旧:“请父亲成全!”
“行,那你跪便跪吧,看我能不能成全你!”陆通气的心肝疼,万氏忙来替他顺气,原以为可以指望陆清竹与高月言交好,可以替儿子寻门好亲事,却不想她如今翅膀硬了,竟然明目张胆与自己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