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景澜停下脚步,也盯着陆清竹看,薄唇轻扬,似笑非笑:“小姐可是对我刚才的处置不满意?”
陆清竹回过神来,忙福身行了一礼:“当然不是,那盗贼行凶伤人,罪有应得,小女子觉得您恩怨分明,处置的公平公正!”
“是吗?”封景澜好看的眉峰微微一挑,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这小姑娘胆子挺大呀,别的女子见了这么血腥的场面,早就吓得花容失色哭哭啼啼了,她竟然还有勇气跟他对话?
正要问一问这是哪家的姑娘,身后有了响动,几个身着常服的侍卫拿着剑过来,封景澜转头就见到了神色焦急的盛兰舟。
“王爷,您没事吧?”
封景澜也没计较他的称呼,无所谓的笑笑:“无事,出来醒酒,帮九门提督抓了个有违律法的小贼。”
盛兰舟松了一口气,不经意的看到了陆清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来:“陆小姐也在。”
☆、来意
陆清竹突然看见盛兰舟显然也是十分惊诧,他一身月白,风清温雅,俊朗无双,想起上次在高家他出手相帮的事,陆清竹不自觉的弯了唇角:“是。”
盛兰舟展颜一笑,眼底有细碎的光:“你如何会在这里?”
陆清竹道:“我跟月言出来赏灯,正准备游湖,高家来人说高夫人即将生产,她便先走一步了。”
陆清竹想起高月言说,高嘉行也是同封景澜他们在一起,现在回家去了。
正巧,盛兰舟也说起这个:“我听说了,嘉行方才与我们在一起,家里送消息来,他就回家去了。”
封景澜见盛兰舟和陆清竹认识,语气熟稔,不禁问道:“兰舟,你们认识?”
“这是工部陆侍郎家的二小姐,上次和皇长孙去高家,与陆小姐有过一面之缘。”盛兰舟本来也不知道陆清竹的身份,那日在高家见她先是能言善辩,又偷偷听墙角的样子,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也是听高嘉行主动提起过,又有陆通亲自上门来道谢,他这才清楚。
“原来如此。”封景澜薄唇轻扬,勾勒出明亮的弧度,他偏头又看了陆清竹一眼,眼眸如海,深不见底。收了手里的折扇,也不再多问:“兰洵他们呢?“
盛兰舟回答:“还在画舫上。”
封景澜唉声叹气,懒懒道:“好好的心情都没了,酒改日再喝,回宫!”
盛兰舟和陆清竹道别,陆清竹忙福身行礼。
待封景澜和盛兰舟离去,陆清竹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一放松才发现后背汗津津一片,明珠早就被这变故吓傻了,等人走了才渐渐回过神。
“小、小姐,那个人是谁?”动动嘴就要了别人一根手指头,实在是太可怕了。
“姓封行九的,自然是九王爷了。”陆清竹说的平静,心里却打算着以后若是看到封景澜,一定躲得远远的,再不碰见才好。
明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九、九王爷……真的是他吗?”
陆清竹略带疲惫的点头:“自然。”
明珠小声咕哝:“跟传说中不太一样啊……”
“走吧,回家了。”这么一折腾,实在没兴致再游湖了,陆清竹转身,明珠跟上去,又听自家主子说:“今晚的事不要告诉父亲。”
次日一早,陆清竹才起床梳洗,准备去如意园请安,青柳就满脸笑容的从外面进来:“小姐,刚刚奴婢在门房听到的消息,高夫人昨夜生了一位小少爷。”
“真的吗?高夫人好福气。”陆清竹喜上眉梢,也欢喜起来:“月言添了小弟弟,我们也准备一份贺礼,洗三去登门道喜。”
一路往如意园去,才进前堂,陆通就已经开口了:“高大人新添麟儿,你可知道了?”
陆清竹点头:“刚刚听说了。”
陆通这才道:“之前高大人就说喜得麟儿,要邀请朝中诸同僚,宴开三十席,请帖已经送来了,待高家小少爷洗三礼,你们兄妹五人一同去道喜。”
陆清竹暗中讶然,兄妹五人同去?这是何意?
陆清竹心里原本还没想明白,直到回漪澜院路上,遇见陈姨娘和庶妹陆清兰,这才了然。
陈姨娘三十出头的年纪,皮肤姣好,五官美艳,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许多。陆通的妾室,除了陆清竹已经过世的娘亲,便只有陈姨娘了。只是上有万氏这个跋扈张扬的当家主母把持中馈,日子也过得不甚顺遂。
陆清兰今年十三岁,乖巧可爱,稚气未脱。垂着头站在陈姨娘身边,见了陆清竹,也只是青涩的笑笑。
陈姨娘和陆清兰母女俩住一个院子,陆清兰性格内敛,与陆清竹很少来往,不过难得陈姨娘主动说话,她还是客气的问:“姨娘,三妹,有什么事吗?”
陈姨娘搓搓手,含蓄的说:“有些话我想私下跟你说说,可以吗?”
陆清竹四处望了一眼,现在如意园,陈姨娘应该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话,当下笑着点点头:“那姨娘和三妹随我回漪澜院坐坐吧?”
“好。”陈姨娘面露欣喜,带着陆清兰跟着陆清竹回漪澜院。
“青柳紫云,天气炎热,你们俩去厨房,准备一些瓜果来给姨娘和三妹解渴。”陆清竹请陈姨娘和陆清竹在西次间落座,又吩咐明珠倒了凉茶来,这才道:“姨娘别嫌弃,我一人住,总有不周到的地方。”
“怎么会,清竹你这么能干,阿兰该多向你学学。”陈姨娘客气的摆摆手,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简单素雅,藕色的纱帘随风摆动,扬起阵阵清风。陆清竹在西次间设了小榻,平日无事便在这里看书绣花。
陈姨娘甚少来漪澜院,对这个自幼丧母的二小姐也不怎么了解,如今见她笑脸盈盈,恬静温柔的模样,比起张扬艳丽的陆清荷,似乎还要美上几分。
“长筠下月就要秋试,可是要放假了?”
陆清竹点点头:“还有十来日。”
科举三年一次,今年秋闱分三场,八月初十考第一场。
陆长筠六岁上了私塾,十三岁才进书院,如今堪堪十七岁,今年秋试前来京城的学子,有上万人,万中取三百,难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陆清竹表面上虽在给陆长筠鼓励,心里却是有些担心,若是中了还好,若是不中,便要再等三年。
陆清竹私心里还是希望兄长能够榜上提名,身上有了功名,将来也能说门好亲事。
可若名落孙山,即便是陆通和万氏同意帮他相看亲事,有陆长鸿这个嫡子在前,也不会是太好的婚事。
陈姨娘看出陆清竹的担心,安慰道:“长筠年少有为,你大可不必担心,将来必能榜上提名,光耀门楣!”
“承姨娘吉言!”能不能光耀门楣,陆清竹并不在乎,陆家光宗耀祖的责任,自然是在陆长鸿这个嫡子身上。只要陆长筠自身能成大器,不被他人看轻,将来娶个好妻子,儿孙满堂便足够了。
陈姨娘含蓄的拉了几句家常,这才表明了来意:“高家小少爷洗三礼,老爷夫人说让你们兄妹几人同去,清兰甚少出门做客,明日去了高家,还麻烦你多照看照看。”
陆清竹看了陆清兰一眼,不甚在意的说:“清兰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护着她的,这点请姨娘放心。”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何陈姨娘要特地要来跟她说。
陈姨娘犹豫了片刻,又道:“在夫人眼里,二少爷和大小姐才是正经的儿女,怪只怪我没出息,阿兰没个好的出身,眼看着阿兰就到议亲的年岁了,我这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愿嫁的夫君疼爱她,照顾她我就满意了……”
陈姨娘说着说着,眼角已有泪花,陆清兰在一旁看的心惊不已,忙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姨娘,您怎么哭了?”
“我没事……”陈姨娘慌慌张张的擦了眼泪,大抵是压抑久了,怎么也止不住,陆清竹心中暗叹一声气,温声道:“姨娘,您别伤心,清兰虽是庶出,身旁好歹还有您看着,以后好好相看,总能择门好亲事的。”
“你看我……这些话,该我跟你说才是。”陈姨娘擦了眼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陈家的事,我略有耳闻,如今断了还好,京城勋贵足多,你总能遇见良人的。”
陈姨娘眼中有同情和悲悯,陆清竹无奈苦笑,众人皆道她拒绝这门亲事是魔怔了,但唯有她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这是第一步,将来的每一步,她都要安安稳稳的走下去。
“往后若有困难,尽管找我,虽然我也没什么本事。”
“我明白,多谢姨娘。”
陈姨娘只觉得大家闺秀应该是像陆清竹这样,云淡风轻,宠辱不惊。
“我跟阿兰回去了,就不打扰你了。”陈姨娘起身道别,陆清竹笑着应了,让紫云送陈姨娘和陆清竹出去,微微福身,目送着陈姨娘母女离开。
明珠看着二人身影消失在漪澜院,皱了皱眉:“小姐,陈姨娘为何要特意跟您说这些?”
陆清竹眼眸清淡,并无什么情绪:“寻个依靠罢了。”
明珠不解:“依靠?”
陈姨娘虽然算不得受宠,可陆通这些年也不算亏待她,陆清兰的日子也过得顺风顺水,何故要来找一个并不受待见的庶女做依靠呢?
“大概是觉得大哥能够金榜题名,扬名立万吧。”不得不说,陈姨娘是很会下赌注的,不想着去依靠陆通和嫡子陆长鸿,而且把目光聚集他们兄妹身上。
陆清竹无奈一笑,连陆长筠,连她都没自信的事,陈姨娘竟然会如此肯定。
不过也是,陆清荷虽然端庄能干,可终究是女子,正月里嫁到庞家,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而陆长鸿虽是嫡子,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平日里不知上进,跟着那些狐朋狗友骑马打猎,也不在读书上下功夫,好不容易进了国子监,都全是因为陆通私下求人帮忙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给个收藏好不好?
☆、奚落
而陆通本身,也不是个多有才能的人,二十年的时间,能混到这个位置,早已经是江郎才尽。
陈姨娘大概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不把希望寄托在丈夫身上,陆长筠与陆清兰到底还是亲兄妹,往后若是得以平步青云,她们也能跟着受些庇护。
明珠不甚理解陈姨娘的做法:“虽然奴婢对大少爷很有信心,可这科考的事,谁说的定呢。”
陆清竹无所谓的笑笑:“其他的不论,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何况我们也算是一家人,若能帮衬一把便帮衬一把吧,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既然陈姨娘主动示好,她又何必把人拒之门外,虽然跟陈姨娘母女关系并不是很密切,可日后必定还是有更多来往的。
很快到了高家小少爷洗三这日,青柳紫云一大早起来忙活,把几套今年才做夏裙全数翻出来,捧着妆匣子里的首饰到陆清竹跟前。
陆清竹看的眼花缭乱,没有挑选的心情,可青柳和紫云依旧还是兴致勃勃。
紫云拿了一套天蓝色的如意云纹缎裙给陆清竹看:“小姐,今儿穿这衣服吧?”
陆清竹坐在妆台前,任由明珠给自己梳头,见到紫云捧着的衣服,才想起是自己及笄时新作的衣裙,还不曾穿过。
见几个丫头如临大敌的模样,陆清竹不禁失笑:“何必这么隆重,随意一些就好。”
青柳从妆匣里拿了鎏金镯子出来,附和道:“小姐,今日可随意不得呢,京城里众多勋贵公侯的家眷都会去高家道喜,您好好打扮一番,必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自从上回陈夫人来家里闹过之后,几个丫鬟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恨不得赶紧把自家小姐打扮的漂亮些,好被某家年轻有为的少年郎看上。
陆清竹看那金光闪闪的镯子,颇有几分无奈:“打扮那么招摇作甚?今日的焦点是高家小少爷,我去跟一个孩子抢什么风头?”
明珠还算沉稳,听见陆清竹这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也不由得劝一句:“小姐还是好生打扮打扮吧,说不定有宫里的贵人来呢!”
陆清竹微微挑眉,宫里的贵人?
可与她何干?
见陆清竹满面迷茫,明珠笑道:“您已经及笄了,女子到了这个年纪就该嫁人了,若不是陈家那回事,说不定您现在已经寻见良人了。”
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在明珠眼里,陆清竹这样的女子,就应该嫁给身份尊贵的王侯将相,将来扬眉吐气,不至于被万氏母子几人看不起。
“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陆清竹撑着下巴,眼底有流动的光芒,“我要嫁的人,不求他大富大贵,但一定要是温柔善良,体贴入微。”
想到这儿,陆清竹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张带笑的俊脸,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陆清竹一时间竟忽然觉得坐立难安,心跳加快,好不容易才将这异样的情绪压下去,抬眸看向铜镜中,娇俏的少女已经双颊微红,含羞带怯。
好在几个丫头忙着拿衣裳首饰给她打扮,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陆清竹轻咳了一声,松了松嗓子,道:“就穿那套藕荷色的吧,素雅端庄,挺适合,不张扬不朴素!”
主子发话了,青柳几个也不敢再多说了,明珠最后还是给陆清竹梳了精致的雾鬓云髻,簪着赤金如意簪,斜插步摇,两缕青丝搭着白色的丝绦垂在肩头,看起来格外飘逸灵动。
蛾眉淡扫,红唇轻点,已是艳若桃李,万千风姿。配上一身藕色广袖轻纱月裙,纤腰楚楚,身段窈窕,真真是人间绝色!
“小姐真好看!”本来青柳觉得小姐应该打扮的隆重些,可看她现在清雅素净的模样,却是要更美上几分。
“油嘴滑舌。”陆清竹嗔她一眼,故意板着脸,门口忽然有丫鬟喊了一声“大少爷”,转过头去便见陆长筠信步而来。
陆长筠带着温雅浅淡的笑,见了陆清竹的打扮直夸:“阿竹今日可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