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竹倒还好,如今她是九王妃,不愿和常家套近乎,没人敢多说什么。
但常夫人就不一样了,知道今日避无可避,会遇见九王爷和王妃,没曾想真遇上了,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常家因为常玉那回事,受尽了白眼,一落千丈,渐渐式微。
如今在陆清竹面前,常夫人更是觉得面上无光,陆清竹寒暄两句,也无话可说了。
常玉那肮脏龌龊的行径,她至今记忆犹新,对于常家人也同样喜欢不起来,没有冷眼以对,已经是她脾气好了。
六王妃虽知道陆清竹和常家生了矛盾,但具体的原因也不甚了解,正巧那边太成平公主和太子妃一同来了,便和陆清竹过去说话。
常夫人盯着陆清竹的背影看了一阵,有些出神,常曦华在旁边轻声提醒:“这里是六王府,母亲可别要再看了。”
常夫人这才悻悻收回视线,重重的叹息着:“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她竟成了九王妃了。”
当初她还满心欢喜的想着结成这门姻亲,即便后来没成,也不该闹成如今的地步,都怪常玉鬼迷心窍,生了那些不堪的心思,连着腿和名声一齐断了。
常夫人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怨念来,忽得想起前夜里听见丈夫梦呓时的话,顿时心惊肉跳,粗粗的喘了口气。
常曦华见常夫人面色有异,问道:“您怎么了母亲?”
“没事……”常夫人摇摇头,甩开脑海里那些骇人的听闻。
前厅里,封景澜陪着六王爷在接待客人,没有撕破脸皮的地步,兄弟俩还是能够和谐友好的说话。
“老九啊,太子对你如何?”六王爷忽然问了一句,意有所指。
封景澜眼中盛满笑意,随口道:“皇兄是大哥,他怎么对六哥你,也自然这么对小弟了。”
六王爷知道封景澜是故意这么说的,顿时一噎,心中的怒火一点点的冒出来,心里的话一下子就说了出来:“你真当他是大哥?老九你贵人多忘事啊,你自己以前受过的苦,难道都忘记了?”
封景澜清淡平静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六王爷道:“是谁给你下了毒,逼得你放弃荣华富贵,北上从军?想必不用我多说,你心里也有数!你别告诉我,你还没查出动手之人。你那么多年所受的委屈,就如此无动于衷,还尽心竭力的给他卖命?”
“六哥这话就说错了……”那一闪而过的情绪不足以动摇封景澜理智分毫,他明白六王爷突然说这话的意思,正视着六王爷淡淡道:“皇兄是太子,是储君,将来皇位的唯一继承人,我帮皇兄办事只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与其他事并无关联。倘若六哥坐在这个位置,小弟也自然全心全力辅佐!”
六王爷脸色一变,封景澜的目光温和平静,说话的声音也不疾不徐,他却觉得自己的秘密仿佛搁置在阳光无处遁形,莫名生出一股恐慌来。
封景澜依旧是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门口,太子和三王爷皇长孙一同进来,封景澜薄唇轻扬:“我提醒六哥一句,莫要冲动,做下抱憾终身的事!”
言罢,封景澜抬脚从他身边走开,六王爷衣袖下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
封景澜和太子三王爷打了招呼,目光落在封珏身上,不由得一惊,等太子三王爷和六王爷兄弟情深的高谈阔论,这才拉了封珏一把,问了一句:“你最近怎么了?瘦了这么多?”
封景澜有半个月没见着封珏了,今日一见竟是有些出乎意料。
封珏消瘦了许多,精神也不是很好,眉宇间总有挥散不去的愁绪。
封珏没料到封景澜如此一针见血,看出了他的心事,怔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没事,皇叔你别担心。”
封景澜斜睨他:“因为成亲的事儿?”
封珏低头不语,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哪知封景澜会读心术似的,一语中的:“你父王母妃知道你和盛兰洵的事了?”
封珏这才变了脸,沉重的点点头,封景澜有些惊诧:“怎么会这样?你将来打算如何是好?”
“我母妃知道了,父王并不知晓。”封珏眼中有悲伤的情绪,他低下头,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才不至于落入别人眼里:“我母妃说皇祖父在千秋寿辰上要宣旨赐婚,还要册封太孙。我不想成亲,也不想做什么太孙殿下!”
册封太孙一事,封景澜自然是早有耳闻,先前他进宫时,皇上还特意给他提过,抛开那些父辈恩怨不说,封景澜心里还是很疼爱封珏这个侄子。
他们岁数差得不是很多,也算是一起长大,虽为叔侄,感情却一直深厚,封珏若是册封太孙,封景澜自然是替他高兴的。
如果他不曾知道封珏那些不愿宣之于口的秘密,或许更早的时间,就有圣旨宣布了。
但他明白封珏志不在此,不管是亲事,还是储君之位,对他来说都是一重又一重的压力。
如今连他喜欢盛兰洵的事,都被太子妃知道了。封景澜能够想象,一直爱子如命的太子妃,听闻这个消息时会是何等的震惊!
☆、诡计
“也罢……”封景澜沉重的叹息一声, 手掌在封珏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我总也劝不住你了,今日先打起精神来,后面我来想办法。”
封珏一喜,蓦地看着封景澜, 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多谢皇叔!”
封景澜颔首:“走吧, 进去了。”
前厅有客人陆陆续续的到来, 能来六王府的人,都是京城名流世家, 个个是官场上的人精。
太子和九王爷皇长孙一来,皆是客客气气的来打招呼, 恨不得多露一点脸, 可以和太子套上近乎。
尤其是封珏面前,更是时不时有人上前溜须拍马,曲意逢迎。
四月里是皇上千秋, 诸位官员们想必是提前听见了什么风声, 往前道着恭喜。
封珏心里一点没觉得高兴, 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与他们周旋。好在他是皇上亲自教导出的长孙殿下, 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成功将自己伪装成无懈可击的模样。
六王爷往这边看了看,眼中有冷然一闪而过。
世家名流的家眷们齐聚后宅, 来送礼的人越来越多,陆清竹找了一处相对清净的地方,与成平公主坐在一起。
明珠和榕儿带着仪姐儿在一旁玩耍, 成平公主视线追随着女儿蹁跹的身影,却是开口与陆清竹说话:“今日你小心些,老九不在,你便在我身边待着吧, 不要吃别人单独给你的吃食。”
陆清竹心中一凛,骇人不已,但面上还是维持住了笑容,微微颔首:“我明白了皇姐。”
看来今日六王爷是真的会有大动作了,只希望封景澜在前院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成平公主见她如临大敌,不禁失笑,低声道:“你也别担心,小心行事总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那边有人来说宴席开始,请公主和王妃落座。
陆清竹和成平公主过去,被六王妃邀请坐在主桌,和太子妃以及后来的三王妃七王妃坐在一起。
六王妃是主人,自然要给在座的几位妯娌敬酒。
陆清竹年纪最小,又是新婚,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难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六王妃亲自斟了酒,抬起酒杯敬陆清竹:“九弟妹,你是第一次来,可不要拘束了,这杯酒我敬你,往后咱们姐妹可要常来常往啊!”
“多谢六嫂。”陆清竹含蓄一笑,面露难色,踟蹰着说道:“只是我不会饮酒,怕是要浪费六嫂您一片心意了!”
六王妃不甚在意地笑道:“不碍事,这是果子酒,不醉人,小酌两杯还是养颜的呢!”
六王妃话说到这个地步,陆清竹自然不好再拒绝了,余光瞥见成平公主朝自己微微颔首,便放心的喝下了这杯酒。
她不常饮酒,酒量也不佳,不过今日这酒也只是果子酒,像六王妃说的并不醉人。
一顿饭下来,她统共喝了三杯酒,脸上红扑扑的,像是含苞待放的芍药花,娇俏多姿。
三王妃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说道:“九弟妹果然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年轻就是好啊,浑身都透着水灵,真是让人羡艳极了。”
闻言,陆清竹的脸颊就更红了,垂下眼睑,羞怯的说道:“三嫂谬赞了,我不过是蒲柳之姿,哪比得过诸位皇嫂风华绝代!”
陆清竹说的场面话,但也算得上事实,她毕竟年轻。在座的几位王妃出身世家,气质出众、端庄尊贵,便是随便往那儿一站,都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但韶华渐逝,红颜易老,像太子妃三王妃这个岁数的,儿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女子过了而立之年,便是一步步的走向衰老了,也难怪三王妃会如此感叹了。
三王妃嘴上感叹几句,目光却落在了太子妃身上,见她神思恍惚,面露疲态,便关切的问:“大皇嫂,你这是怎么了,看你似乎消瘦了许多?”
太子妃摸摸脸颊,笑容温和:“大概是天气回暖,有些不适应吧,过些日子便好了。”
七王妃掩嘴笑道:“我看大皇嫂是因为近来操心长孙殿下的婚事吧!如今儿媳妇要进门了,操心一点是难免的。”
皇长孙即将册封为太孙和赐婚的消息,在京城名流世家中不胫而走,像三王妃七王妃,自然也有所耳闻,此时说出来不过是打趣几句。
但太子妃的神色却微微一变,不过一瞬间又很好的掩饰住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怎能当真,诸位还是不要多说,免得坏了姑娘的名声。”
陆清竹看出太子妃深藏的愁绪,也大概猜得出是因为什么原因,眼下太子妃不想在众人面前提起封珏的亲事,只怕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六王妃见太子妃面色不愉,无心讨论此事,于是赶紧开口扯开话题。
酒过三巡,陆清竹倒觉得那果子酒似乎有些上头,头有些晕,六王妃看出她不胜酒力,便体贴的让她去旁边的小院休息。
陆清竹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仪,加上六王妃都这样说了,便跟着侍女过去,小院里面有供客人小憩的厢房,陆清竹到了门口脚步一顿,却没进去,就在院里的石桌前落座。
侍女见此不好劝说,只能端来热茶和两碟点心就告退了。
陆清竹端起茶杯,轻轻刮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凑近嘴边,想起成平公主的嘱咐,没有喝下去,警惕的放下茶杯,左右看了看。
院子里并无异常,只有两个丫鬟站在远处等候吩咐。
陆清竹小坐了一会儿,便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外面一阵喧哗,抬眼便见文舒郡主在侍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本来是略过她直接走的,但是走了两步,文舒郡主又停顿了下来,转头看着陆清竹‘咦’了一声,然后步履蹒跚的走过来:“你怎么在这儿啊?”
文舒郡主脸颊酡红,眼神迷离,一看就是喝了不少的酒,陆清竹也没有计较她质问般的语气,温声道:“出来醒醒酒,郡主喝多了吗,坐下歇歇吧!”
“我才不想和你在一起呢!”文舒郡主吐字都有些不清楚了,噘着嘴不满的看着陆清竹。
旁边搀扶着她的婢女一脸尴尬,朝陆清竹道了歉,本想赶紧扶着文舒郡主离开,却不想文舒郡主竟然坐在了陆清竹对面。
陆清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心中好笑不已,没想到文舒郡主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就放声哭了出来:“你也要嘲笑我对不对?”
“怎么了这是?”陆清竹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身旁婢女小声的解释:“方才在席上王妃娘娘提了一嘴郡主的亲事,郡主就生气跑出来了。”
她说的王妃,自然是指文舒郡主的盛生母三王妃。
文舒郡主心有所属,偏偏三王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她的亲事,她肯定不痛快。
三王妃多少是明白文舒郡主的心思的,但今日太子妃在,若是听文舒郡主口不择言的提到高嘉行,只怕又会让太子妃心生不喜。
文舒郡主心心念念的想要嫁给高嘉行,但太子妃这个做姑母的一点没有表态,高家人对她似乎也不怎么喜欢。
她满腔真心付之一炬,如今高嘉行考中了第一名,等将来殿试若是中了状元,或许就更加看不上她了。
文舒郡主第一次对自己如此的不自信,陆清竹本来是脸上带着笑,她就觉得她高高在上的模样,分明是在嘲笑自己,哭的更加伤心欲绝了。
陆清竹无奈道:“郡主,我并无嘲笑你的意思。”
“你骗人!你们都讨厌我!”文舒郡主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为什么你们谁都看不起我!他将来要中了状元,肯定就更加不会理我了……”
文舒郡主语无伦次,抽抽噎噎的哭着,她应该是喝醉了,端起陆清竹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又继续念叨着:“我母妃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今日说那些话就是想让我难堪,让我死心……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陆清竹目光落在被文舒郡主动过的茶杯上,略有些紧张的看着她。
文舒郡主只是哭,并无半点异常,陆清竹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安慰文舒郡主:“郡主别难过了,你是堂堂郡主,要什么如意郎君找不到,你若想嫁人,天底下自有无数的好男儿排队等着,何必纠结过去不放!”
陆清竹说了半晌,好不容易说的文舒郡主止住了眼泪,这才让侍女赶紧扶着她进厢房去休息。
陆清竹整理了衣裙,没有不妥之处,才回了偏厅里。
前厅里的酒席上推杯换盏,远远比女眷更加热闹。
六王爷向来‘不胜酒力’,很快就喝的酩酊大醉,兄弟几个坐在一起互诉衷肠。
太子是最不屑和六王爷说话的,他明明诡计多端,却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玩得是越来越溜了。
科举一事,若不是封景澜早一步提醒他,把高嘉行的考卷及时换了回来,或许就着了老六的道了。
老六此举,分明是想一点点的削弱他的实力,然后乘胜追击,把他的储君之位也给抢走了。
☆、夺嫡
六王爷惺惺作态, 故作醉酒,太子忍耐下心里的火气,摆了摆手,立刻有人呈上一个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