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了六王爷的事后, 文武百官们都彻底认清了方向, 太子储君之位固若金汤, 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动摇的。
到了高家, 封景澜与太子去了前院说话,高月言来接了陆清竹往后宅去,宾客有人招呼, 高月言就懒得管了,拉着陆清竹在一边躲懒。
不时有女眷过来向陆清竹行礼,陆清竹笑的温和而疏离, 挨个打发了才有时间和高月言说话。
高月言揶揄道:“王妃娘娘,您真是大忙人了!”
陆清竹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嗔怪道:“谁给你的胆子来笑话我!”
高月言笑的花枝乱颤:“说真的,你现在是王妃娘娘了, 便是我见着,也得恭恭敬敬的行上大礼。”
“你别忘了你和盛世子可有婚约在身的,他将来回京承袭顺安王王位,你嫁过去了自然也是名正言顺的王妃了。”
老王爷的遗体被救了回来,因为腐烂严重无法运回京城,最后葬在了狼烟风沙满天的关外,继续做万千百姓和将士的守护神。
顺安王爵位世袭,只等盛兰洵凯旋而归,册封的旨意就会下来,高月言顺理成章的也就是王妃了,和陆清竹也没多大差别。
高月言面露颓然,叹息道:“兰舟哥哥何时回来还不知道呢……”
边关兵荒马乱,刀剑无眼,高月言总是提心吊胆的,这几个月里消瘦了许久,但好在精神还不错,心里有牵挂,也不至于太沮丧。
“总能等到的!”陆清竹柔声安慰,她私心里还是希望盛兰舟能够平安归来。
高月言收敛起失落的情绪,转移的话题:“前两日我父亲说六王爷已经出发往封地了,常太傅被三堂会审,如今牢狱之灾是难免了。只是原本会来参加二姐婚仪的常曦华,往后也不会出现了。”
常家被判了抄家,所有的财物地产都会被充公,常曦华是罪臣之女,从今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算是彻底没落了。
如今常太傅关在刑部大牢,家中奴婢全数遣散,常家母子几人面上无光,不知道躲在了哪里不敢出来见人。
常家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以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估计京城世家估计都会躲的远远的,不敢再和他们有所牵连了。
陆清竹对常太傅生不出同情之心,常家人被连累也是他们的命数,常太傅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淌这趟浑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算是警醒世人要分清嫡庶尊卑了。”
高月言看了陆清竹一眼,怕她会因自己的身份多想,便三言两语的说到了高梓言身上:“不说那些了,我二姐梳完妆了,过去看看吗?”
陆清竹身为宾客,又是九王妃,按理说该给太子妃和高家一个面子,那些不愉快的旧怨,暂时还是放在了心里。
都道女子出嫁是最美的,高梓言本就生的好看,今日化了精致妆容,一身红色的嫁衣,看起来尤为的亮眼。
陆清竹被迎进了高梓言闺房,屋子里除了高梓言几个闺阁密友,便还有高家二房长女高锦言和陆清荷在。
陆清竹见着陆清荷还有些惊讶,不是因为她出现在这里,陆清荷和高梓言一直都是闺中密友,陆通和高大人又是同僚,宴请陆家也在情理之中。
她诧异的是一段时间没见陆清荷,她竟是瘦得脱相了,皮肤因为长久不出来走动,泛着不正常的苍白,与当初那个风华正茂,灼灼生辉的美人相去甚远,判若两人。
她的衣裙是新作的,穿在身上,将那不足一握的腰肢勾勒的无比脆弱,仿佛用力一折就要断了似的。
高梓言穿了红嫁衣,还没盖盖头,规规矩矩的坐在床上,见到陆清竹神色微变,然后歉意的开了口:“王妃娘娘恕罪,我不便起身行礼了。”
陆清竹也没想和她计较什么,温声道:“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多谢王妃娘娘。”高梓言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吩咐下人送来热茶,陆清竹象征性的抿了一口。
屋子人人上来见礼,然后便各自安静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尴尬气氛,尤其是陆清荷还时不时地看着她,眼睛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让陆清竹没有停留的心情。
似是看出了陆清竹的不适,陆清荷嘲弄一笑,不冷不热的说道:“二妹如今真是好大的威风了,便是与我们坐一处都觉得不耐烦了吗?”
“姐姐说哪儿的话,只是觉得有几分闷热罢了。”陆清竹不想和陆清荷在别人家里起冲突,当初陆清荷可是扬言说恨不得她去死的,如今心里对她的恨意肯定也不曾淡去。
陆清荷动了动唇角,不置可否,眼中一闪而过一抹凌厉。
门口有丫鬟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对高梓言道:“小姐该净手了。”
净手后要往手上涂香露,使身上手上都沾着香气,陆清竹出嫁时浑身都抹了。
丫鬟途经陆清竹身边踉跄了一下,水盆里的水颠簸了一些出来,她往前走了一步就踩到了水渍,脚下一滑,盆里的水洒了大半。
陆清竹隔得不远,没有幸免,裙摆湿了一大块,脚上的绣鞋也沾了不少水。
高梓言脸色大变,勃然大怒,厉声怒斥:“你这奴婢活得不耐烦是不是?竟然在贵客面前失礼!来人,给我拖出去发卖了!”
那丫头不过岁数不大,一听说要被发卖,顿时吓得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告罪:“小姐饶命,王妃娘娘饶命!”
高梓言疾言厉色的朝门口喊:“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带出去。”
随即有两个高大的嬷嬷进来,拉着那丫鬟就往外拖,陆清竹微微蹙眉:“梓言姐姐不必动怒,不过湿了一点裙摆罢了,我去换一身衣裳就好,不用责罚她了。”
“这怎么行?冲撞了娘娘您可是大罪!这丫头不知谨言慎行,我高家留不得她!”
高梓言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扯上了高家,陆清竹原本不好再说什么,可她不愿仗势欺人,只道:“罚两个月月钱就好了,劳师动众倒坏了你的喜事!”
高梓言这才作罢,怒瞪着那个丫鬟:“王妃娘娘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还不快谢王妃娘娘!”
丫鬟如梦初醒,劫后余生的一般喜极而泣,不停地磕头:“谢娘娘,谢娘娘……”
陆清竹湿了衣裙自然是要去换一身的,好在明珠常备了一套衣裳,陆清竹不熟悉高梓言的院子,高月言便主动领着她出去,西厢房本就是留给客人更衣的。
高月言带陆清竹过去时,里面没有人,等明珠送来衣裳,陆清竹便推门进去。
高月言没走远,就在门口等着,还没站住脚,就有人来请她去偏厅里,老夫人有话要说。
高月言心里疑惑,这个时辰祖母找她有什么事?
高月言虽不解,可没有耽搁时间,见这边还有明珠在,便抬脚往偏厅去了。
陆清竹向来不习惯让人伺候更衣,都是亲力亲为,没想到却会因此把自己陷入绝境。
她关上门拿着衣裙往屏风后面去,却见那里有影子晃动,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一只手臂禁锢住,还开不得发出尖叫声就被捂住了嘴。
挣扎之间,陆清竹看清楚那人的脸,眼神似刀,疯癫如狂,狰狞的笑容凉他原本俊美的五官,衬托的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让人瞬间窒息。
陆清竹嘴里被塞上一块帕子,她伸舌头顶了顶,舌尖立马就有些酥麻,很快整个人都生出一股脱力感来。
那人一根绳索从她脖子交叉,把她的手反着捆在了背后。无边的恐惧从四肢百骸传来。
她被按在地上,有些粗糙的手指按在她的腰上。
陆清竹费力的挣扎着,脚尖碰到屏风发出了声响,门外明珠听到动静,扬声问:“小姐,您怎么了?”
陆清竹还想弄出更大的动静,一把锋利冰凉的匕首压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眼泪无声的滑落,因为惧怕惶恐而瑟瑟发抖。
常玉一身粗布短打,脸上抹了不知道什么东西,隐藏面容。嘶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蓦然响起:“你别动,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常玉的出现完全出乎陆清竹的预料,更是没有想到他会埋伏在这里等她自投罗网。
这一瞬间,陆清竹脑海里想的是常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被丫鬟湿了衣裳是不是早有预谋?
无数的念头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小姐?换好了吗?”没有听见陆清竹的声音,明珠又拍了拍门,忽然有股不详的预感。
陆清竹嘴被堵上发不出声音,她被下了药,身上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的被常玉扛起来,开了窗户跳出去。
陆清竹这才注意到高梓言住的院子后面是一条走道,通厨房和后门,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推着两个泔桶等在角落里。
陆清竹才靠近,就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天气炎热,那股泔水味飘散在四周,令人作呕。
她至少也是荣华富贵的官家小姐,万氏虽然刻薄,可也没丧心病狂到折磨刻薄她的地步,如今她是身份尊贵的九王爷,便是她再勤俭,这一身的衣料首饰都是普通人所不能企及的。
然而常玉的时间仓促,扛着她就扔到了一个空的泔水桶里,接着她就感受到身下的推车动了起来。
陆清竹隐隐还能听见明珠的声音,但常玉盖上了盖子,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推车碾压过鹅卵石,开始左右颠簸,有男子说话的声音远远传来。
封景澜和封珏高嘉行往后宅来,厨房的路离这边有十丈远,几位都是丰神俊朗,身娇肉贵的翩翩公子。
泔水的臭味若有似无的飘过来,封珏微微皱了皱眉,高嘉行略有些尴尬的说道:“今日忙碌,厨房泔水有点多。王爷和殿下见谅!”
“不碍事,走吧。”封景澜不甚在意的说道,转身时却下意识的又往那边看了一眼,两个人佝偻着身体费力的把装着大桶泔水的推车推出去,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封景澜收回视线,封珏催促了一句,便转身走了,只是才走了几步,就见明珠惊慌失措的快步跑了过来。
“王爷……大事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明珠口中的小姐,自然是陆清竹无疑了,封景澜当即脸色大变,心口蓦然一紧:“怎么回事?”
明珠快速的把来龙去脉说了,封景澜的眼神一寸一寸的冰冷下去,明珠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听不见小姐回话,我就立马叫人撞开门,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旁边一扇窗户还开着!”
高嘉行知道事情紧急,忙道:“我知道路,王爷过来看看。”
封景澜没有丝毫犹豫,抬脚就跟了上去,果然如明珠说的那般,透过窗户刚好可以看见他们刚才走的那一条分叉的路口。
而他们过来,除了过往的婢女小厮,再无任何异常,除了……
封景澜霍然色变,怒声道:“快!让人拦住那辆泔水车!”
封景澜飞奔往外面去,高嘉行也意识到了,连忙叫了人来,等追过去,只能看见封景澜的一块衣角翩然消失在转角处。
陆清竹被闷在泔水桶里,险些吐出了出来,汗水浸透了鬓角,原本精致的妆容也花了,后背汗涔涔连里衣都湿透了。
她使出全力撞了撞木桶,然而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木桶纹丝未动,一点声响都不曾发出。
那种置身于危险之中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让人绝望,陆清竹流着眼泪,只祈祷封景澜可以及时出现救她。
否则她不知道常玉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若是同那会她被掳走那样卖到了边关去,岂不是她这辈子都见不着封景澜了?
陆清竹的心一点点的冰凉,她不知道该如何自救,只能默默流着眼泪。
身下摇晃的推车突然停下,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钻进耳朵里,陆清竹顿时热泪盈眶。
“泔水桶里面装的什么?”
常玉心中大骇,暗道不妙,但他来之前在脸上抹了东西,料想封景澜认不出自己,刻意改变了声音说道:“瞧贵人说的,泔水桶里自然是装的泔水,这些污秽东西恐脏了贵人,还请您后退几步。”
封景澜长身而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眼中有凛凛寒霜,让人心生敬畏:“打开看看。”
“贵人……这这这……”常玉不妥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身后突然来了一群身穿盔甲的护卫。
“本王让你打开!”封景澜怒喝一声,什么温润和善的伪装,都因为陆清竹的失踪磨得一干二净。
常玉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心一横直接拔腿就跑,然而封景澜丝毫不给他这个机会,飞身一跃直接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背,护卫立刻拔剑将常玉拦住。
封景澜沉着脸,三两步走到泔桶前,揭开了木盖,猩红的眼眸在看到陆清竹时微微一眯,寒光终于褪去。
陆清竹无言望着他,喜极而泣,劫后余生的喜悦从心里蔓延出来。
“别怕阿竹……我带你回家!”封景澜不顾泔桶上污物,动作轻柔的扶起陆清竹取下她嘴里的帕子和身上的绳索。
“王爷……”陆清竹气若游丝,几不可闻的吐出两个字,封景澜心中一疼,将她抱了起来。
然后冷冷注视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漠然开口:“你们是什么人?谁指使的?”
常玉心如死灰,意识到自己今天是真的完了,旁边的侍卫见他不答,强行抓住他的头发仰起头来。
高嘉行辨认了一下,惊讶不已:“常玉?”
常玉浑身颤抖,封景澜冷然一笑:“你可是狗胆包天,敢做这样的事!活的不耐烦了!”
从刚刚被封景澜发觉开始,常玉雄心壮志就全没了,他本就没什么骨气,不停地磕头:“王爷饶命……饶命!是陆大小姐让我干的,就是王妃的姐姐陆清荷!还有高梓言,都是她们收买我,我鬼迷心窍,我……”
封景澜不耐烦的蹙着眉,常玉一说,他便即刻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无边的怒火一点点的升腾起来,看到怀里瑟瑟发抖的人,恨不得直接将那些人五马分尸。
高嘉行乍然闻这件事竟然跟自己的堂妹有关,有些难以置信,但他下意识的又认为高梓言这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封景澜冷幽幽的声音就清晰的响起:“这两人谋害王妃,无视律法,其罪当诛,罪无可恕!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