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立刻严肃道:“这怎么行,九弟你可是大功臣,待我进宫向父皇禀明你的……”
“不必了皇兄。”封景澜打断了太子的话,眼帘微垂,温和恭谦:“阿竹还在后院,臣弟担心她受惊,想过去看看。”
太子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什么,但看封景澜丝毫没有居功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了,无奈的摇摇头,揶揄道:“我果然是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了。”
封景澜不置可否,恭送着太子离去,早已腿软的常太傅被两个士兵架走,满堂宾客窃窃私语,面露惶恐。
封景澜面色沉沉,清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沉声说道:“各自散了吧,今日之事尚未盖棺定论,任何人不得妄议朝政,我若是在民间听见什么谣言,绝不手下留情!”
众人忙不迭的应了一声是,在许多官员心里,九王爷的带来的威压不比太子少,看似温和的一个人,眉眼间却仿佛蕴藏了昔日沙场上所有的狠戾与风霜,教人不敢直视。
后院里听见了前院的动静风声鹤唳,皆是人心惶惶,人人恐慌。
陆清竹原本有两分醉意的,听到前院忽然来人说发生了大事,瞬间就清醒了。
前院的消息一个个的传来,到最后后院的宾客女眷们都看明白了。
六王爷今日是要威胁太子让位,意图夺嫡!最后差点兵戎相见,让太子一网打尽了。
六王妃听说了这个消息顿时吓的晕过去,后宅一阵兵荒马乱,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生疼。
常夫人一听丈夫也牵涉其中,被太子当场诘问,顿时吓的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哀声道:“鬼迷心窍!他鬼迷心窍了啊!他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文舒郡主原本喝多了酒,要去休息的,结果听说了这个消息,吓的跑到偏厅来,她这会儿不敢往六王爷那里去了。
看到陆清竹和成平公主在角落里并未见慌乱,就挪着脚步过去,扯了扯陆清竹的衣袖,颤声道:“九、九皇婶……六皇叔他要造反了吗?”
成平公主瞪了她一眼,沉声道:“文舒,不许胡说。”
文舒郡主被吼的委屈极了,但此刻是关键时刻,她一点不敢耍小性子了,就怕听说的消息是真的,会把她父王也牵连进去。
陆清竹事先有心理准备,不至于临时乱了阵脚,她偏头看文舒郡主吓的小脸苍白,终是不忍心,暗叹了一声气,温声安慰道:“你放宽心,我们这里是后宅,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拥挤嘈杂的人群里,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陆清竹眉头舒展,提心吊胆了许久,终于归于平静:“王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封景澜轻轻一笑,握住她冰凉的手,微微汗湿沾在他手心,心疼不已:“阿竹,让你受惊了!”
成平公主适时插一句嘴:“前面怎么样了?”
封景澜道:“六哥在府外安排了杀手,的确是准备在今日动手,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眼下皇兄他们先行进宫去了,这六王府中的宾客全数离开,全府上下都要把重病把守。”
成平公主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当下也不作迟疑,出面安抚了那些女眷们,便赶紧离开的六王府。
陆清竹和封景凌留在最后,等六王府内的事宜处理完善,才乘了马车回去。
离六王府很远一段距离了,陆清竹还是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后看了看,转角处还能看到有一队身穿盔甲的御林军,手持刀剑,密不透风守在六王府门口。
早上还是门庭若市,宾客满盈,转眼间就到了如此地步,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出翔,更新时间不能确定,但肯定会在七月里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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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累
陆清竹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六王府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全都怪六王爷自己,连家人也一同连累了。
封景澜抬手放下车帘,轻轻扳正了陆清竹的身子, 温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 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我会处理好的。”
“那六哥会是什么结果?”
封景澜眸光闪了闪,略一沉吟便道:“谋逆篡位是重罪,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加上父亲向来宠爱沈贵妃, 边关沈将军又在领兵打仗, 最严重就是圈禁,或者随便选一处封地远离京城,自生自灭!”
“封地?不是要有新帝登基, 才能……”陆清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剩下的话不好再说了, 封景澜没有多想, 反而一一解释。
“父皇年事已高,可能也熬不过多久了。前些时候,孟太医给父皇诊脉, 他断言可能就剩一年时间了。”
一年时间并不算长了,但自古帝王多短命,对于当今皇上来说, 年近花甲已经算长寿了。
能够活到油尽灯枯,寿终正寝,也已经算是一种别样的福气了。
但陆清竹明白,皇上于百姓是帝王, 于封景澜却是有着血肉之躯的父亲。
皇上的身体本就大不如前,他若是知晓了六王爷的所作所为,只怕又会气的旧疾复发。
封景澜眼帘微垂,将眸中一点感伤尽数压抑了下去,见陆清竹心疼的望着自己,不禁露出一丝清淡的笑容,俯身在她唇角轻轻落下一吻:“我送你回家再进宫去,晚上回来会晚,你早些歇息,别等我了!”
送陆清竹回了王府,封景澜便进宫去了,如他预料中那般,皇上听闻今日之事勃然大怒,最后竟是在朝堂之上口吐鲜血,当场晕了过去。
御书房顿时乱做一锅粥,整个太医院有名望的太医都被请到皇上寝殿。
等皇上幽幽转醒,却是双眼发红,带着垂垂老矣的浑浊,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下了命令。
六王爷图谋不轨,谋逆夺嫡,罪无可恕。念其家眷无依,特赦免死罪,爵位不承袭,即日起同府中家眷前往锦州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圣旨一下,一场让人人心惶惶的闹剧,便是尘埃落定了,六王爷谋逆未果,最终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遣往封地虽是皇恩,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晋州长年天干地旱,民不聊生,六王爷虽是赦免了死罪,可此番一去,几乎没有再回京的可能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王位不能萌阴后嗣,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将来也不能再请封世子,继承王位。
将来太子登基,说不定更会出手打压,届时六王爷的日子才是真的艰难。
六王爷试图谋逆之事,如一阵风一般,迅速刮遍了整个京城。
皇上病倒,此事全权交由太子处理。
常太傅被革职抄家,判了三年牢狱,贬谪为庶民。一切与六王爷有往来的官员,都被一一查办。
一时朝廷之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太子正统嫡出的拥护势力渐渐扩张至朝中每个角落。
消息传到陆家时,陆通心中咯噔一声,然后劫后余生般的拍拍胸口,一个劲的念叨着:“还好还好,我们没有参与党争……”
万氏迟疑着问:“那六王爷算是完了吗?老爷您不会受牵连吧?”
陆通啐了一口,呵斥道:“胡说什么!我支持的是嫡出的太子殿下,和六王爷又没往来,怎么会受牵连!”
真是没想到常太傅好大的胆子,竟然和六王爷相互勾结,试图更换高嘉行的考卷蒙混过关,幸亏陆长筠没让六王爷盯上,否则他若是没有考中,才真是陆家的一大损失。
万氏自觉失言,一时不敢答话,陆通哼哼道:“常太傅勾结六王爷,有此结果是罪有应得,怪只怪他名利熏心,犯下打错!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明白咱们九王爷是太子的人,才能安然无恙挺过来!”
他心里原本还酸常太傅得太子敬重,意图结为姻亲,如今这满朝文武里,倒是他安安稳稳的没有影响。
无他,只因他如今是当今九王爷的岳丈,而封景澜又是和太子情深义重的兄弟,将来太子登基,九王爷必受器重,连带他这个岳父也会平步青云。
陆通越想越觉得自己给陆清竹挑了一门好婚事,将来陆家顺风顺水,何愁没有前途。
万氏忍不住问:“有王爷在,那鸿儿以后可有官路可走?”
陆通这会儿已经飘飘然了,自然是点了头:“这是当然,他可是九王爷的舅兄,将来王爷随意动动嘴,就能在朝中给他挑一个好官职。”
“那清荷呢?”
“清荷?”陆通扬起的眉梢垮了几分,有些不悦的说道:“她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将来也不知能不能寻到一门好亲事,她还有孝在身,人家只会觉得晦气,到时候再说吧,不行就在世家里找寻个贵族子弟嫁了!”
在陆通心里自然还是重男轻女的,只不过陆清竹如今贵为王妃,才稍稍改变了他的观念。
原本他还指望着和庞家结了亲,是难得的大好事,却不曾想竟然会变成今天这样,眼看着就要成亲了,结果庞卫死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嫡长女成了望门寡,总是要忍不住叹息几声。
陆通话虽说的难听,可并非没有道理,万氏尽管疼爱女儿,心到底还是偏向了儿子,说到底陆清荷如今没有了强大的夫家靠山,名声也跟着毁了,以后于娘家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了。
夫妻俩说起长女的事,各自唏嘘不已,陆通有了几分不耐烦,万氏赶紧转移了话题,说起了下月参加高家二房婚仪的事。
陆清荷近来的气色一直不佳,落下了头疼的毛病,今日又听说了六王爷夺嫡失败一事,更是惊的从椅子上跌倒,云霞拿了药酒给她按摩了脚踝,才没有红肿起来。
陆清荷换了一身衣裳,她如今有热孝在身,穿不得红,一袭月白的春衫空空荡荡的挂在纤细的身躯上,更显消瘦单薄。
她心里虽藏着许多事,可在陆通和万氏面前,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
进了如意园的院门,她便听见父亲呵斥母亲的声音,说起六王爷和常太傅相继倒下,陆清荷的心一截一截的凉了下来。
陆长筠的考卷虽然没有问题,可陆清荷明白,六王爷原是动了除掉他的心思,还派人找到她,去偷几本陆长筠的手抄字帖,然后拿给别人去模仿他的笔迹。
后来为什么没成功,陆清荷不知道。但她此刻却担心,她拿走陆长筠字帖的事情会败露。
她还来不及担忧,却听见了陆通最后那一番话,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唇边的一点笑容僵硬挂在嘴边,很快就湮没,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眸里氤氲着薄薄的蒙雾,一抹毒辣一闪而过。
陆清荷收回脚步没有进门,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云霞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安慰:“小姐,您别多心,老爷其实……”
剩下的话在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中戛然而止,云霞吓得面无血色,躲在一边。
陆清荷的手指划过锋利的碎片,鲜血顺着手掌一点一滴的落在地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她如疯魔一般恍若未闻,所有能扔的能摔的东西,尽数丢在了地上。
门口伺候的侍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瑟瑟发抖的垂着脑袋,生怕陆清荷的怒火发到自己身上。
陆清荷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双手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吼道:“为什么连他们也看不起我!为什么要把所有过错算在我身上,我明明才是受伤的那一个……”
手心血流不止,沾染在陆清荷的脸上,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让人不自觉的心头一紧。
云霞尤其惧怕这样的陆清荷,然而此事她却不敢退缩一步,因为一旦她躲开,陆清荷就会更加生气。
“小姐,不是的!您是陆家的嫡长女,身份贵重,老爷只是一时气极口不择言,才会说出那些难听的话,在老爷夫人心里,谁都不能越过您去啊!”
陆清荷不停地晃着头,嘶哑着声音说道:“他们嫌弃我是累赘,嫌弃我无法让他们享受荣华富贵……我什么都没了,所以成了一颗弃子,随随便便就把我打发了,不用耽误他们平步青云的脚步!”
若说没了庞卫,没了亲事,她只是是伤心难过,如今连她的父母都可以为了权利抛弃她这个没用的女儿,才真的是让她绝望的。
没有一个人在意她的死活,她从天之骄女跌落神坛,变成人人厌恶的累赘。别人说起一句她,都是满心的嫌恶,认为她不详,是扫把星,把庞家祸害成这样。
所有人的目光移向那个原本一无是处的庶女,把她的自尊,她的骄傲狠狠踩在脚底。
“她才是罪魁祸首,都是因为她……”陆清荷眼中迸发出冰冷狠毒的光,手掌紧紧握拳,流了一地的血:“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云霞惨白着脸:“小、小姐……您要做什么?”
陆清荷松开手掌,盯着手心里还在汩汩冒着鲜血的伤口,缓缓吐出几个字:“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小、小姐……”云霞神色剧变,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陆清荷幽幽一笑,眼中有疯狂的光芒。
皇上病重不能上朝的消息很快传遍朝堂,太子监国,除了大事需要上报皇上,都是他一应处理。
待皇上身体好转,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三月末。
高梓言出嫁之日,就定在三月二十六。
高家是太子妃娘家,如今太子监国,高家的地位也在水涨船高。
但高梓言只是二房所出,高家二爷英年早逝,论出嫁的排场自然是不能比过长房的兄弟姐妹。
再加上高梓言从前做的那些事,高老夫人心里有气,随意寻了人家就嫁了,也免得她逗留太久,拖累家人。
☆、绝境
高梓言夫婿是礼部尚书嫡次子周渊, 虽是嫡子却是继室所出,论家世出身,高梓言好歹是太子妃嫡亲的侄女,倒算低嫁的了。
不过周渊已在朝中领职, 虽然只是个六品的主事, 但胜在年轻, 有的是机会出人头地。
高梓言出嫁,高家并未大肆铺张, 宴请的都是高大人亲朋同僚。
陆清竹是根本不想去的,她和高梓言有旧怨, 见面也是给彼此添堵, 但毕竟是太子妃娘家办喜事,不看僧面看佛面,封景澜总还是要给这个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