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地?”陆清竹一愣,她原以为封景澜会留在京城辅佐新皇,为什么要去封地呢?
似是感觉到了陆清竹的迟疑,封景澜皱了皱眉:“你不愿意吗?”
“当然愿意。”陆清竹想也不想就回答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主动提出来,你跟皇上说过了吗,他同意吗?”
封景澜轻轻蹭着陆清竹还没梳好的发髻,摇头道:“还没说,等明年吧!”
太医给陆清竹预计的产期在正月底,这才刚入夏,时间还长着,哪怕前往封地,也要孩子一岁左右才能离开。
“我不是说过要带你四处游玩吗,在京城各种规矩束缚着,难免不方便,等将来去了封地,便自由许多。”
封景澜这么一说,陆清竹犹豫不决的心立刻就被拨动了。
她的确是不喜欢宫里的那些规矩,但为了封景澜的颜面,不给他丢脸,她尽量处处做的端正无错,以免落下话柄。
封景澜见陆清竹态度松动了,立刻又道:“你喜欢哪里?苏杭,西蜀,洛阳?”
陆清竹认真想了想:“西蜀吧,听说蜀地山川秀丽,民风淳朴,我想去看看。”
封景澜目光如水,温柔一笑:“好,那我们就去西蜀。”
新帝登基大典在辰时三刻正式举行,祭天地宗庙,夜里还有皇室宗亲的晚宴。
陆清竹跟着折腾一天,累得走不动路,趁着更衣时,脱去一身厚重的吉服,换上轻便的衣裙,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明珠忍不住说道:“小姐,您就不该来的,瞧瞧累成什么样了,您肚子里还有小主子呢。”
陆清竹摸摸小腹,她有时还真的忘记了肚子有个孩子呢,一点感觉都没有,再有几个月,她就要当娘亲了,真是不可思议!
“是有点累,往后肚子大了,就不出门了。”她近来疲倦嗜睡,以后要是显怀了,出行肯定就更加不便了。
明珠打了水来给陆清竹净手,刚擦完手,就听见隔壁传来说话声。
这边的屋子都是给女眷更衣休息用的,只隔着屏风和帷幔,陆清竹不动声色的停下动作,便听见了两名女子刻意压低的声音。
“方才在殿中,你看到长孙殿下了吗?”
“远远看了一眼,不过现在可不能称呼长孙殿下了,那是大皇子殿下。”
“按理说,新帝登基,这大皇子乃嫡长子,应该册封太子了,怎么没动静呢?年初的时候我就听我家老爷说,先皇已经草拟过圣旨,只是不知后来怎么耽搁下来了!”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了,你还不知道吗?听说是大皇子殿下自己拒绝的,连同和英国公家的婚事,一并取消了。”
“为什么啊!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储君之位可不是加官进爵那么简单,将来可是一国之君的皇帝呀!”
“大概真如那些流言一般,大皇子有断袖之癖,喜欢男人吧!”
“啊?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的前程不就彻底毁了吗!”
“唉,天家的事谁说的明白呢,大皇子若是不愿继承皇位,不还有二皇子吗,不过是一个歌姬生的儿子,谁能想到今日竟成了身份尊贵的皇子了呢。再说了,皇上正值壮年,将来何愁没有子嗣,大皇长不过占嫡占长罢了,君王的心不是说偏就偏……”
“大皇子也算是稳重敦厚,如今为了个男人放弃自己大好的未来,实在是可惜!”
“谁说不是呢……”
两人窃窃私语说了半晌,脚步声响起,说话的声音逐渐消失。
明珠给陆清竹整理衣裙上的皱褶,抬头看见她有些凝重的面容,心中一紧,忙道:“小姐,您别她们胡说,都是传言罢了。”
陆清竹轻叹一声,无奈的摇头,其实很多事情并非空穴来风,这些日子对于大皇子有断袖之癖的传闻愈发广泛了,她在府里养胎,都能偶尔听见下人说上一嘴。
如果封珏真的担心名誉受损,完全可以斥责散播那些流言蜚语之人,然而他充耳不闻,非但没有反驳什么,如今这淡然处之的态度,仿佛还是自愿乐见其成。
陆清竹明白封珏的心思,只怕这一回,他是铁了心要放弃太子位了,不止是他,还有如今的皇后。
他做的这一切,可能就是为了彻底断了皇后的念头吧。
毕竟,皇后只有一个儿子,皇上却不止。
陆清竹更衣,回了宴席上,左右看看已经没了封珏的身影,封景澜拉着她坐下,小声解释:“皇嫂叫珏儿去说话了。”
陆清竹点头,却发现盛兰洵今日竟然没来赴宴,顺安王府如今地位水涨船高,盛兰舟远在边关,王府就该由盛兰洵做主,结果这么重大的场合,他都没有出现。
“盛兰洵不会在故意躲着珏儿吧?”
“不止。”封景澜喝了一杯酒,看了看那边强颜欢笑和旁人说话的顺安王妃:“他逃婚了。”
“啊?”陆清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盛兰洵做得出来的事。
“就是昨天,顺安王妃已经请好了官媒,打算这两日上门提亲,结果昨天晚上盛兰洵就连夜跑了,留了一封信,说是游历山川去了,等他大哥凯旋归来,他也就回来。”
陆清竹哑然失笑,盛兰洵做事真是荒唐,说跑就跑,这顺安王妃不知要气成什么样,真是难为她今日还时时挂着笑脸了。
盛兰洵离家出走的消息,顺安王妃没有对外说,只是说盛兰洵生病在家休养,暂时不能出门。
七月里,盛兰洵写了一封信,却是没有送到直接送到顺安王府,反而让人交到了封景澜手上,让他转交给顺安王妃。
大概是因为怕被王妃骂得狗血淋头,所以拿封景澜当挡箭牌,要他帮忙说几句好话。
这期间,封珏听闻盛兰洵传信回来的消息,还特意上门来,然而盛兰洵的信里,问候了顺安王妃,封景澜陆清竹,还有他未来的嫂子一家,一群狐朋狗友都提了一遍,却从头到尾没有提过封珏的名字。
封珏失望的笑了笑,然后落寞的离开了。
陆清竹对此也不知说什么好,明眼人都知道盛兰洵除了躲婚事,还在躲着封珏,自从那点微妙的感情说开以后,盛兰洵就不再主动见封珏了,如今还故意躲他躲的远远的。
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渐行渐远,到了如今的地步,着实让人唏嘘。
陆清竹有孕之后,便很少出门了,加之天气炎热,除了陆长筠和高月言成平公主偶尔上门来,封景澜也不让别人上门来打扰她。
陆清竹怀孕近四个月,已经渐渐显怀,单薄宽松的衣裙,都遮挡不住微微凸起的腹部。
封景澜只要不上朝,便在家中陪她说话,知道陆清竹爱看闲书,就经常四处搜罗一些奇闻杂志回来。
陆清竹看的津津有味,在家里带了久了,就愈发出去走动的心思,但三伏天的天气,又让她望而却步,只能不甘心的待在屋子里。
这日,陆长筠上门来看她,兄妹俩说起高月言和盛兰舟的婚事,陆清竹又趁机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旁敲侧击的问:“大哥,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陆长筠头疼的抚额,无奈道:“这问题,我来一次你问一次!你不嫌烦,我都觉得你啰嗦了。”
陆清竹哼了一声,凉凉道:“大哥,你都要当舅舅了,我什么时候能当姑姑啊?”
“再过两年吧,不急。”
新帝登基后,倒是知人善任,陆长筠官职升至五品,在礼部当职,虽然官位不大,但陆长筠年纪轻轻已经有了这样的成就,实属不可多得了。
陆清竹狡黠一笑,紧紧盯着陆长筠,故作不经意的说道:“可我怎么听说,近来顾小姐时常在大哥上朝的途中拦截你呢?”
陆长筠淡然的表情微微一变,不自然的咳一声:“你胡说什么呢。”
陆清竹原本也是道听途说,可看到陆长筠的表情,就知道是确有其事了。
“我可没胡说!大哥,顾小姐对你的心思,人尽皆知,你对她……是什么想法?”
陆长筠斜斜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云泥之别。”
☆、大结局
“大哥, 你真的没别的意思吗?”陆清竹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虽说这顾惜茗行事作风与普通女子不同,但为人利落英气,比男子还要有气概。
陆清竹心里其实是喜欢这样的女子的, 顾惜茗向来光明磊落, 也不藏着掖着, 喜欢一个人就直白的表现出来。
能够不顾世俗敢爱敢恨,随心所欲, 遵从本心,才是最为难得的。
而且从陆长筠的态度来看, 并非真的讨厌顾惜茗, 只是不太能接受她的方式罢了。
陆长筠无奈道:“男女姻缘虽不说门当户对,可家世至少要算旗鼓相当,英国公府是开国勋贵, 虽然不如前些年权倾朝野, 可也不是我们能高攀得起的。”
“大哥, 你这是妄自菲薄!”陆清竹不赞同的摇摇头:“以前英国公府可能看不起我们陆家, 但时移世易,你可是先皇钦点的探花郎,年少有为, 将来还怕没有出路?你的亲妹妹我,如今是王妃,论身份地位也不比他们低。更重要的是, 顾惜茗倾心于你,这便是无可反驳的理由!”
陆长筠面色复杂:“阿竹……”
陆清竹温声道:“大哥!我是真心盼着你能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今有关长孙……不, 大皇子的那些传言你也清楚,我也不瞒你了,那些话并非空穴来风,大皇子现在是不会成亲的。”
“这……”陆长筠表情一滞,眼里满是震惊:“这、这是真的?”
陆清竹点头:“真的。”
陆长筠神色变化莫测,他原以为是传言,结果陆清竹竟说是确有其事。
一时之间,他心里都说不清是感叹还是讶然了。
不过,没几日,宫里便传来另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被遣去封地的六王爷,因为水土不和,生了一场重病,至今没有好转,甚至有愈发严重的迹象。
陆清竹听闻这个消息时,正在太后宫里和皇后福荣公主,一起看各世家送来的画像。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充盈后宫,繁衍子嗣。
封承奕还是太子时,膝下子嗣就单薄的可怜,有几个进府早的侍妾侧妃,十几年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如今新帝的女人,年龄最轻的也有二十出头了,为了开枝散叶,太后便张罗着近期给后宫添一些新人。
皇后近来神色憔悴,消瘦了许多,大家心知肚明是什么原因,只是刻意的避开没有提及。
这会儿太后让皇后去看画像,她也是强颜欢笑,端庄得体的强撑着去与太后说话。
陆清竹旁观着,忍不住叹气,其实选妃这种事,心里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皇后了吧。
偏偏她身为六宫之主,心里再多不满,也不能表达脸上,反而还要处处操心,亲力亲为。
她若表现出一点不满,就会落下个善妒的名声。
世人都道皇后母仪天下,尊贵无双,可又谁知道她强颜欢笑背后的哀伤呢!
福荣公主近来倒时常出门走动了,虽然身体还是孱弱的风一吹就倒,可至少有了点精神。
自从听封景澜说过福荣的事后,陆清竹多少还是同情她的,身世原本就坎坷,还遇到这种事,再强大的心志,也一点点的被磨灭了。
好在如今六王爷远去封地,两人再也见不着面,那些恩怨情仇,迟早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淡去。
太后和皇后商议着,从众世家中,挑选了六个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小姐,赐了封号位分,在中秋前进宫。
皇后正要把那些封号拿去给封承奕定夺,还没出门,外面就有小太监匆匆来报,六王爷自打去了封地就水土不和,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如今药石无医,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福荣手里的茶盏瞬间脱手,茶水湿透了裙摆,青花瓷杯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清竹从茶杯的破裂声中回过神来,偏头看福荣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心里微微一惊:“公主,你没事吧?”
福荣恍若未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地面,太后见此忙唤人来:“快带公主回去,请太医看看。”
福荣被宫女搀扶着离开,陆清竹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
皇后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会突然听见这个消息,又惊又疑:“六弟身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得那么严重?”
太后神色复杂,眸中掠过一丝寒意,半晌才道:“以前也有去了外地水土不和死人的例子,没什么好奇怪的。怪老六福薄,有这样的结果,也是他咎由自取,若是不幸……也怪不得别人!”
太后话里有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陆清竹观察着她的神色,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但朝堂之时,她不好过问,只能把那些怪异的想法压下去。
然而,六王爷已经是奄奄一息,病来如山倒,拖了一个月,在中秋前夕病重薨逝的消息传回了京城。
彼时,宫里歌舞升平,正张罗着新人进宫的事。
六王爷病逝的消息传到封承奕耳朵里,他也只是摆摆手说知道了,丧仪简单一办就草草了事,先帝皇六子也算年少有为,只是因为行差踏错,意图不轨,最终死后连皇陵没能进。
中秋家宴不受影响的举行着,陆清竹挺着孕肚,坐在席上,封景澜往她碗里夹菜,小声嘱咐道:“菜有些凉了,你将就先吃些,等回去我再让人做。”
陆清竹象征性的动了动筷子,肚子渐渐大起来后,就总觉得胸口堵得慌,吃不了多少就撑住了。
加上刚刚听说六王爷薨逝的消息,心里又更加不是滋味。
察觉到陆清竹低落的情绪,封景澜皱了皱眉:“怎么了阿竹?哪里不舒服吗?”
陆清竹犹豫了一下,本想问一问封景澜,可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封景澜如何不了解陆清竹,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不高兴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是想到六哥了?”大殿中丝竹管弦声绕梁不歇,身段苗条的舞姬翩翩起舞,封景澜看都没多看一眼,注意力全在陆清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