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绣床那边,一把抱住盈袖,头埋在她的颈窝,深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天知道,他等她这句话多久了。
只要她一掉泪,他的愤怒和怨恨全都崩塌。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愿和我说话了。”盈袖手附上他的胳膊,轻轻地摩挲,声音含着哽咽和委屈。
“怎么可能。”
陈南淮轻声呢喃。“这几日你睡着了,我天天过来看你。”
抱了一会儿,盈袖发觉他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不那么阴沉可怕,轻拍了下他的背,柔声道:“咱们说会儿话,好不好。”
陈南淮知道,她肯定要说谢子风和长宁侯家四少的事,心里立马生出股抵触,可又不想再和她冷战下去,点点头:
“好。”
盈袖上了绣床,盘腿坐下,然后将陈南淮也拉了上来,直面他。
灯光昏沉,他的脸一般亮一半暗,让人有点害怕。
“南淮,我觉得咱们一定要坦诚相待,对不对。”
“嗯。”
陈南淮下意识眼睛看向别处。
“你告诉我,你究竟担心谢子风什么。”
盈袖抓住男人的手,轻声问。
“没什么啊。”
陈南淮笑了笑。
忽然,他发现她的手离去了,不在碰他……男人神色一黯,头越发低沉:
“我怕子风会抢走你,他什么都强过我。”
“原来是这个。”
盈袖摇头一笑,手指轻点了下男人的头:“你这个呆瓜,我是你妻子,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他就算抢,我还不愿意哩。”
“你……”
陈南淮愣住。
他没看错吧,她居然对他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
“袖儿,你,你能不能再点我一下。”
“嗯?”
盈袖愣了下,拳头紧握住,没有去点。
她看见陈南淮面上带着失落之色,还叹了口气。
盈袖笑笑,凑过去,亲了下他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题名:溺心一吻
第120章 白槐盛开的日子
陈南淮忽然就不会思考了, 他没看错吧,盈袖居然会主动亲他?
这么久了,不论是下药还是正常的房事, 全都是他在主导, 强迫,引诱, 她从没有给过回应。
如今, 她居然亲他了。
陈南淮脸红了,像个傻孩子似得低下头。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在曹县时,她喝醉了, 冲他笑了笑, 从此以后, 他便不可自拔。
“你怎么了?”
盈袖歪着头, 轻声问。
“没事。”
陈南淮莞尔, 把锦袍脱掉, 直接躺到了盈袖腿上,脸直面她的小腹。
这样感觉好, 就是一家三口。
陈南淮轻吻了下她的小腹, 忽然就掉泪了, 这是他这辈子最幸福、圆满的时刻,此生值了。
“怎么哭了。”
盈袖摇头笑笑, 轻抚着他的头。
“高兴。”
陈南淮环抱住她的小腹,狠狠地抽泣了两声。
“对不起了,这几天给你发脾气。”
陈南淮一脸的委屈, 正面朝上,看着盈袖:“不是我不告诉你有关谢子风的事,也不是我故意刁难你, 不让你见他。你也听说他最近干的好事了吧,又是写诗骂我、又是闹绝食,这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对呀。”
盈袖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侧脸,揉着他紧皱的眉头,嗔道:
“他不过就是有个好父亲好门第,行事就肆无忌惮,他又没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他什么呀。”
陈南淮噗嗤一笑,捏住盈袖的下巴,宠溺地摇,忽然又叹了口气:“我是伤心,最要好的朋友居然觊觎我的妻子,太膈应人了。”
“南淮,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盈袖轻声道。
“你说。”
陈南淮手摩挲着女人的背、臀。
“这几日,我听赵嬷嬷说了几句。”
盈袖叹了口气,将锦被拉下来,盖在南淮身上,道:“她说你们俩打小就要好,当初你单独做生意,年纪还小,亏大了,不敢跟老爷子说,得亏三爷用自己的体己钱帮你堵上了亏空。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你瞧瞧素日里你结交的那些朋友,听说那高亦雄是个混账好色的,在曹县杀了很多无辜的百姓。”
盈袖掰着指头仔细数:“再譬如孙大人的外甥、白千户家的妻弟,见了面大哥、大爷的叫,常从你手里哄钱花,可拿了钱还在背后说你是非,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惟有谢三爷,他是真心待你的,脾气行事虽古怪,可不失为一个诤友、挚友。”
“我知道。”
陈南淮眼里痛苦之色甚浓:“那日他来府里,见着我头一件事不是问你,而是质问我有没有干过坏事,他,他是关心我的。”
“瞧,道理你都懂。”
盈袖叹了口气,柔声道:“人这一辈子,能交几个走心的朋友呢,你要珍惜。”
“…”
陈南淮默然,忽然咕哝了句:“可他说我配不上你,要我同你和离。”
“配不配的,他说了不算。”
盈袖心里紧张极了,铺垫了这么久,就等着说这句话:“他如今闹绝食,就是不甘心,想见见我。我觉着,我有必要当面告诉他,别再纠缠了。他这么闹着写诗、谩骂、绝食,弄得我也不得安生。”
“你真这样想?”
陈南淮不可置信地看着盈袖,有些怀疑。
“那不然呢?”
盈袖哭笑不得,垂眸,瞅了眼自己的肚子:“我都有孩子了,嫁给你了,还能怎样呢,我只想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我也是。”
陈南淮将盈袖拉到怀里,让她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也行,既然你能这么想,我也没啥可担心的了,明儿咱们去玄虚观见他。”
说到这儿,陈南淮愤愤道:“不过话说回来,万一那小子真绝食出了事,荣国公夫妇定恨死我了。”
“还有个事。”
盈袖皱眉。
“你说。”
陈南淮轻吻了下她的顶发。
“算了……”
盈袖思量了片刻,什么都没说。
原本,她是想同他说道说道长宁侯家四少的事,可猛地记起,陈南淮记仇,绝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说不准又会埋怨她作。
再说了……如今陈砚松已经将四少重伤的事嫁祸给左良傅,这已经上升到朝廷和地方争斗的层面,她真不敢插手。
何苦去讨这个没趣儿,好容易把他的毛捋顺了,别又节外生枝。
“你要说什么?”
陈南淮轻声问,手又想往常那样,从她的亵衣底下伸进去,找寻那最温软的地方,握住了。
“没什么,你,你轻些。”
盈袖轻哼了声,笑道:“今儿想喝个鱼头豆腐汤,还叫那些臭丫头们打翻了,算了,明早上喝罢。”
“嗯。”
陈南淮笑了笑,没多想。
她如今能吃得下东西,是好事呀。
说起吃,就让他想起今日的事,青枝那贱蹄子偷什么不好,非偷些破杏干。
等把谢子风的事解决了,就能送红蝉上路了,万不能让袖儿知道他弄大了红蝉的肚子。
“袖儿,你觉得李怀安这个名儿怎么样。”陈南淮轻声问。
“可以。”
盈袖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实在困得撑不住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南淮吻了下盈袖的额头,压低了声音:“眼看着朝廷要和王爷决一死战,万一朝廷胜利,定不会放过陈家,老爷其实暗中给我准备了个新身份,就叫李怀安。”
“嗯。”
盈袖昏昏欲睡。
“可我同样担心,万一王爷赢了,对付陈家怎么办。”
陈南淮忧心忡忡。
“怎么会,王爷看重咱们老爷。”
盈袖困得舌头都大了。
“狡兔死,走狗烹啊。”
陈南淮叹了口气,紧紧环抱住盈袖:“其实,我真的厌倦这种争权夺利,互相算计的生活。如今我就想和你,还有咱们孩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不需要多富贵,只要咱们三个永远在一起就行,我想放弃洛阳的一切,去当李怀安,你觉的呢?”
盈袖早都困得不行了,什么话都没听见。刚睡着,就听到陈南淮问她,她紧跟着回了句:
“好,都听你的。”
陈南淮大喜,抱住她,轻声呢喃:“我就知道你也是爱我的,放心,以后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打扰我们,我们一家三口会一辈子在一块,谁都拆不散。”
……
※
翌日
五月的洛阳,是充斥着鲜花美食的天堂,除了园林、山水,游人还喜欢去寺庙道观踏青游玩。
而最近,玄虚观最是热闹,多了不少未婚的少女,皆穿戴秀丽,如同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因为传闻荣国公家的三爷犯了太岁,正住在道观静养呢。
听闻荣国公夫妇是不拘小节的人物,并不看重儿媳妇的门第,譬如长子娶的就是并州的一个绣娘。
如今三爷到了婚配的年纪,哪家姑娘不想嫁进国公府,享受那泼天的富贵?
玄虚观里依旧香火鼎盛,前头人头攒攒,后院安静清幽,回廊上,有个灰袍小道士正在洒扫,看见远处走来好些衣着华丽的贵人,羞得躲在朱红柱子后面。
盈袖今儿特意打扮了一下,头上戴着珠钗,化了桃花妆,身上穿着淡粉色的裙衫,身边行着的陈南淮也捯饬了番,穿着墨兰色的袍子,手里拿着把折扇,脸上的伤虽说还未好透,依旧俊美斯文,让人心生好感。
朝前看,陈砚松和荣国公两个大人并排走在前头,一边说着话,一边赏玩观里盛开的白槐。
盈袖低头,心事重重。
谢子风重病,陈砚松作为长辈,说什么都要来关心看望的。
哎,也不知这谢三爷弄得满城风雨,今儿到底怎么帮她恢复记忆,若是叫陈家父子看出点猫腻,又该怎么整治她呢。
忽然,手一暖。
盈袖扭头一看,是陈南淮握住了她的手。
为掩饰心里的紧张慌乱,盈袖抿唇偷笑,对他用口型悄悄地说:“怀安。”
陈南淮立马反应过来,手捂住心口,做出被箭射中时的疼痛感,脚一踉跄,佯装要摔倒,冲盈袖莞尔一笑。
这一幕,正巧被行在前头的荣国公看见了,他轻轻推了下陈砚松的胳膊,嘴努了下。
陈砚松亦回头,看见儿子和女儿这样甜蜜的互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忽而心里一阵凄楚,多年前,他像南淮这么大年纪时,和玉珠也这样要好亲热过……
“若荫,你看这观里的白槐开的多好。”
荣国公指着院中的一棵老槐,笑道:“瞧见淮儿夫妻这样恩爱,倒叫我想起三十多前年的一桩往事。”
若荫是陈砚松的字。
陈砚松是聪明绝顶的人,他深知荣国公带兵打仗多年,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若流露出柔情的一面,那一定是因为他的妻子郭夫人。
陈砚松佯装不懂,抱拳一笑:“愿闻其详。”
“当年我夫人被家人逼迫,嫁给了户部侍郎家的儿子,那人心胸狭窄,满口的谎话,又在外头拈花惹草,养起了外室,把我夫人弄得郁闷非常,寻了好几回死。”
荣国公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瞅了眼身后腻歪的小两口,笑道:“倘若那男人能好好待我夫人,我可以笑着祝福,并且终身不回长安,不给人家两个添堵。但他这样苛待凌.辱婉儿,我如何忍得?”
听了这话,陈砚松耳朵有些发烧。
婉儿是郭夫人的闺名,荣国公这般说话,傻子都能听出来什么意思。
“若荫,换做是你,你怎么做?”
荣国公笑着问。
陈砚松垂眸,淡然一笑:“两口子过日子,免不了出现争吵,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为这么个和离,也不太好。”
说到这儿,陈砚松哈哈一笑,拽住荣国公的袖子,连连摆手,道:“国公爷,愚弟可没别的意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瞧你,又跟我客气了不是。”
荣国公佯装恼了,板起脸。
他本就是行伍出身,生的雄伟俊朗,声音也粗豪,便是年老也英气勃勃。
荣国公唇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抓住陈砚松的手,轻拍了下,道:“我可不管这些,我只知道若再不出手,婉儿就要被那家人折磨死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子可不管这些。”
“那您怎么做的?”
陈砚松笑着问。
“拿着杆霸王枪,上门逼着那老小子和离。”
荣国公傲然一笑。
许是想起当年的往事,男人眼里的温柔甚浓,他看着满园的白槐,笑道:“后来那家人告上了天厅,陛下也不好偏袒我,把我贬为排头兵。记得当年也是个槐花开的时候,越国贼人来犯,我谢家整兵出征,夫人女扮男装,跟在我身边。那时粮草跟不上,全军都饿肚子,而我肩膀中了毒箭,疼得整宿睡不着。夫人心疼我,就把她家祖传的镯子卖了,和当地的富户换了一小袋白面,就用这槐花和面,上笼蒸了,那个味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说到这儿,荣国公挑眉一笑,道:“我忽然想起了袁姑娘,她可是当年洛阳第一美人,多少人求娶呢,谁料让你小子给哄走了。哎,你们俩当年也是家里反对,而你也是顶着千万钧压力娶了她,不过,后来你们俩日子过得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