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挺好。”
陈砚松听出来荣国公在讥讽他,可人到这个岁数,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已经不似少年人般随意发火,只能一笑而过。
欠玉珠的,他这辈子都没法偿还。
荣国公嘿然一笑,接着道:“等仗打完,我夫人也怀了,赶年底就给我生了对儿白白胖胖的大儿子,那两个大的争气又孝顺,蛮不似这个小的,被夫人给惯坏了,成日家给我惹是生非,这不,因为一张画觊觎上大奶奶,现在又闹绝食,人都瘦成一把骨头了,非要见南淮和大奶奶。我真是被夫人聒噪逼得没法子,舍了这张老脸不要了,巴巴地来求淮儿。多亏若荫贤弟你体谅,带淮儿和大奶奶来看这孽障,这,这真让愚兄羞愧啊。”
“您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陈砚松轻拍了下荣国公的手背,笑道:“我也是看着子风长大的,怎么能不管呢,等这事完了,你们得给子风说亲了吧。”
“要的要的。”
荣国公笑着点点头,亲昵地拉着陈砚松的胳膊,往内院走:“听夫人说,淮儿那日给她说起过陆姑娘,就是你家太太的外甥女,这孩子怎么样?”
陈砚松一愣,暗道:
陆令容的老子又是个不上道的贪官,不为王爷所容,这事人尽皆知,可这小妮子却有几分才名,这些年的确有不少高门贵户的公子提亲,老谢问这个作甚,难不成中意陆令容?
“孩子嘛,还可以。”
陈砚松也没明显地过分贬低陆令容,笑道:“就是自小父母双亡,心思有些重,时日长了郁结于内,身子也不太好,我看不是个长寿数的孩子。”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荣国公了然笑笑,忽然眼前一亮,手指着前头的一处宽敞屋子:“说着说着就到了,夫人和子风都在里头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想写《晚冬》的番外,一直没写。
嗯,这里的荣国公和郭夫人,就当成沈晚冬和荣明海的番外好啦~~子风前面两个哥哥,当是冬子和黑鬼的双胞胎儿子乔儿献儿~~
第121章 治病
盈袖听了半天荣国公和陈砚松的说话, 心里也是感概万分,有如此不为世俗所囿的父母,谢子风这样的真性情, 不是没有缘由。
可她呢?
盈袖扭头, 看了眼身边的陈南淮。
这个丈夫从一开始就百般凌.辱欺骗她,心肠歹毒, 睚眦必报, 昨儿个青枝还说漏了嘴,要把杏干拿给外头那个怀了的。
谁怀了?
他的表妹陆令容么?
当初他偷偷摸摸地把表妹从曹县接回洛阳,外头给她安了个家, 叫什么雅容小居, 还花心思给她求方子。
青枝向来和那位表小姐走得近, 十分看不上她这个出身卑贱寒微的大奶奶, 而这府里大小管事, 又有许多是江太太的人, 如此上下内外一联动,有朝一日挤走她, 让表小姐进来, 也不是没可能。
当年陈砚松还有袁夫人这个正妻, 不也和江氏背地里胡乱搞么。
她要的很简单,就是丈夫的尊重和他对家庭妻子的忠诚, 如果他做不到这点,那么,她便是死, 也不会在陈家待。
正乱想间,盈袖发现已经走进了内室。
四下瞧去,道观的厢房真真别有一番清幽雅意。
很空旷, 墙壁上画着“郭子仪求仙图”“葛洪炼丹图”,灰色纱帐垂落在地上,屋里满是药味,两个道士一手拿着桃木剑,另一手拿着驱邪铃,口里念念有词,面目狰狞,仿佛真的在驱鬼。
最里头是张床,床上贴满了黄符,上头躺着个昏睡的男人,多日未见,他好像瘦了些,黑发微微凌乱,额上榻着块凉手巾,看起来的确像是重病垂危。
国公夫人郭氏此时坐在床边的一张藤皮小方凳上,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眸中满是担忧和焦虑。
瞧见此,盈袖做出惊吓的样子,刻意往陈南淮身后躲,探着头看了眼那些张牙舞爪的道士,小声问了句:“他是不是真被鬼上身了?”
“别怕。”
陈南淮护住妻子,手扣住她的小手,轻声安慰:“有我在呢。”
“嗯。”
盈袖点点头。
忽然,她看见郭夫人站起身,疾步走到这边来。
郭夫人憔悴了很多,眼红红的,眉头凝着担忧,站在身量高大的荣国公身边,抬手,帮丈夫拈去落在头发上的白槐花,与丈夫对望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朝陈砚松微微点头,算是见过礼。
“荫棠啊,我们谢家实在对不住你,子风把淮儿打成那样,如今还要你们一家专门过来一趟,我,我真是没脸见你了。”
郭夫人用帕子抹去眼角的泪,回头瞅了眼床上的儿子,又恨又无奈:“这个孽障啊,总有一日会把我给气死。”
“嫂子,咱们两家是世交,你何苦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小孩子闹别扭,没什么的。”
陈砚松满脸的担忧,看了眼昏迷的谢子风,轻声问:“子风如今怎样了?”
“一点东西都不吃。”
郭夫人越发痛苦了,她疾走几步,走到陈南淮和盈袖跟前,看着这一双璧人,手颤巍巍地抓住南淮的胳膊,哽咽着问:
“淮儿,婶婶被这个孽障弄得六神无主,都没去看你,你身上的伤怎样了?”
“劳婶子记挂,都好了。”
陈南淮赶忙扶住泫然欲倒的郭夫人,轻声道:“婶婶别担心,我和三哥之间有点误会,今儿特意带了盈袖和他说说,您放心,三哥是个孝顺人,不会再纠结郁闷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
郭夫人大喜,看着孱弱貌美的盈袖,叹了口气:“好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等那孽障醒来,婶子一定拿大棍子打他,他若是再纠缠你,我就把他逐出家门。”
盈袖低下头,没言语,心里有些愧疚。
倘若她没向谢子风求救,他兴许闹不了这么大的事。
几番寒暄后,盈袖跟着陈南淮朝床榻那边走去。
离得近,看得便更清楚了。
谢子风穿着寝衣,虽说清瘦了些,但瞧着不大像有病,还是那样的英俊又充满活力,眼皮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
她偷偷斜眼看了下,陈砚松和荣国公两个坐到一旁的四方扶手椅上,接过小道士奉上的香茶,不晓得在谈些什么,而陈南淮仿佛发现了谢子风的异样,眉头紧紧皱起,将她的手拽住,不让她前进。
“婶婶,我看子风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呀。”
陈南淮手环住盈袖,笑了笑:“这么着吧,既然都到了玄虚观,我带着袖儿出去拜拜真人,给我们孩子求一道平安符。”
话音刚落,谢子风忽然睁眼。
他一把将被子掀开,猛地坐起来,那精神闪烁的样儿,哪里有半点病容。
“你还想去哪儿?”
谢子风怒瞪着陈南淮,下床穿鞋,一个箭步跨过去,拦住南淮夫妻,目光下垂,落在盈袖身上,轻叹了口气。
“我若不使这个招儿,怕是这辈子都见不了盈盈姑娘了吧。”
“你有意思没。”
陈南淮将盈袖护在身后,也不怕得罪荣国公夫妇,直接嘲讽:“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闹绝食,那些穿开裆裤的孩子都比你强些。”
“你管得着么。”
谢子风不甘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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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立着的荣国公夫妇瞧见此,登时大惊,夫妻两个行上前来,一起骂儿子胡闹,怎么能装病骗人,立马要儿子道歉,还要儿子保证,以后再不纠缠大奶奶。
“歉不用道了,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是没那么小肚鸡肠。”
陈南淮阴沉着脸,抱拳给荣国公夫妇行了一礼,随后,将盈袖环住,推到人前,冷冷地瞪着谢子风,道:
“今儿既然咱们两家父母都在,话索性挑明了说,三哥,袖儿有几句话要同你讲明白。”
说到这儿,陈南淮轻拍了下盈袖的腰,环住她,柔声道:“没事,你就把昨晚上同我说的,给三哥说清楚。”
“啊。”
盈袖紧张地口干舌燥。
“那个,那个……”
盈袖磕磕巴巴的,窘得脸通红,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我,我虽说失忆了,但,我已经嫁给南淮了,我,我现在过得很好…请三公子别再打扰我了。”
“盈盈姑娘,这是不是他逼你的?”
谢子风皱眉。
在他印象中,盈袖还似当初在曹县酒楼见到的那般,瞧着温柔娴静,实则如野生的玫瑰一般有顽强的生命力,从不会向令人窒息而又黑暗的现实低头。
“这就是她心里想的。”
陈南淮剜了眼谢子风。
他真的很高兴,心也很暖,盈袖终于彻彻底底地接受了他。
“行,只要让我再做一件事,我就不再打扰你们。”
谢子风冷笑了声,拍拍手。
一旁拿着木剑驱鬼的小道士会意,躬身退下,不多时,便带进来个纤瘦清秀的小书生。
这小书生瞧着十七八岁,穿着青色的直裰,头上戴着方巾,身上背着大药箱,胸脯鼓鼓的,一看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虽说样貌没有盈袖那样明艳得扎眼,可一双大眼睛扑扇扑扇地眨,甚是灵气逼人,正是杜弱兰。
室内坐着云州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可杜弱兰也不怯场,她背着药箱快步走进来,依次给荣国府夫妇、陈砚松见过礼,站到谢子风身侧,笑着给盈袖屈膝福了一礼,道:
“数月未见,梅姐姐好呀。”
盈袖一愣,笑着回了一礼:“妹妹好,我好像并未见过你呀。”
明白了,谢子风这是请了高人,帮她瞧病。
这丫头年纪这么小,能成么?不过瞧着面善,没有一点小脚千金的扭捏样儿,能在这时候敢出头帮她瞧病,可见是个热心仗义的奇女子。
“姐姐是没见过,可陈公子见过我。”
杜弱兰傲然抬头,看着陈南淮,冷笑了声:“当时小妹差点就嫁给陈公子了呢,是不是呀,陈公子?”
陈南淮冷笑了声,眼里的轻蔑掩不住,他环住盈袖,淡漠道:
“男女到了婚嫁年纪,自然要说亲,不合适肯定不会成婚,有什么稀奇。还请姑娘自重些,别在我妻子跟前乱说,以免她听了心烦,动了胎气。”
听见这话,杜弱兰紧紧地咬住唇。
当时她和爷爷被陈家父子耍弄后,洛阳忽然就生起许多不堪的流言,说她在长安时就不检点,常常出入风月场合,和好些男.妓不清不楚,不仅如此,当初杜老下狱后,她为了救爷爷,还陪左良傅睡过……
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这些杀人诛心的话是谁弄出来的。
当初她不过当面骂了几句陈南淮,他就要用流言毁了她的后半生,当真人不可貌相,瞧着那样的俊美斯文,没想到心比蛇还毒。
只不过,瞧他这般紧张梅姐姐,是动真情了。哼,等梅姐姐恢复记忆,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公子多心了。”
杜弱兰冷笑了声,道:“小妹不过是受谢三哥的邀请,来帮大奶奶瞧瞧病。”
“不必了。”
陈南淮冷声拒绝:“她好得很,什么病都没有。”
说话间,陈南淮就要带着盈袖往出走,谁知被谢子风拦住。
“叔叔,婶子,三哥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不管么?”
陈南淮扭头,瞧见郭夫人此时一脸的吃惊诧异,而父亲和荣国公仍稳如泰山地坐着。
“难不成,三哥今儿来这出,叔叔竟事先知道?”
陈南淮唇角勾起抹坏笑,暗骂荣国公这老贼仗着权势多管闲事。
“不知叔叔这是什么意思,欺负小侄么?”
“贤侄,你可误会叔叔了。”
荣国公大手一挥,端起茶碗,笑的老奸巨猾:“叔叔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子风这小子把我和你婶婶都瞒得死死的。”
说到这儿,荣国公将手边的绿豆糕往陈砚松跟前推了下,笑道:“不过我听子风说,大奶奶似乎失忆了,那个背药箱的孩子似乎懂点医道,就让她瞧瞧吧,也了结了那孽障的心思,若荫,你觉得呢?”
“甚好。”
陈砚松翘起二郎腿,拈起枚绿豆糕,笑道:“那孩子是杜太医的孙女,之前和南淮说亲的时候,闹得有些不开心。孩子是顶好的,听说在医道方面天分极高,杜老这些年倾囊相授,想来是有点真本事的。”
陈砚松温柔地瞅了眼盈袖,端起茶盏,抿了口,笑道:“大奶奶的失忆也是我的一块心病,便让杜小姐瞧瞧,治得好,我们陈家必定带着厚礼上门感谢,治不好也没关系,权当我家大奶奶新交个了闺阁朋友。”
说到这儿,陈砚松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笑着看向杜弱兰,道:“等瞧罢病,叔叔就带你们几个孩子去春一醉酒楼聚聚,头先咱们陈杜两家有点小误会,是该说清楚,你爷爷已经在酒楼等着了。”
听见这话,杜弱兰大惊,爷爷被陈砚松掳走了!
早在数月前,左大人就私底下联络过她,请她想法子帮大奶奶治失忆,而近几日,谢三哥回来了,亦找到她。
原本他们计划,在玄虚观帮大奶奶针灸,这事按说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怎么陈砚松竟私底下来了这么一手。
“杜姑娘,你想什么呢?”
陈砚松身子略微前倾,柔声问:“你不是要帮大奶奶瞧病么?”
“我,我……”
杜弱兰忽然慌了。
她感觉陈砚松真的很可怕,笑着笑着,就把刀架到了你的脖子上。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帮梅姑娘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