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忽然生了这个想法”
陈砚松看向儿子,皱眉问:“可是淮儿欺负你了?还是丫头婆子们伺候的不用心。”
“没有。”
盈袖捧着心,笑道:“就是想家里人了。”
陈砚松没有立马答应。
他自然是一万个不愿女儿再与梅家人有半点关系。
他把之前梅濂和如意娘写来的书信,捎来的礼物全都扣下了,只是挑了几封顺眼的给盈袖看。
而今孩子有了身孕,长途颠簸,万一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好。
“等过段时间罢。”
陈砚松笑着打太极,道:“过几日就是荣国公夫人的寿辰,她的三公子和淮儿是莫逆之交,按理,你们俩要备上厚礼,去给夫人磕头的。再说了,你如今嫁到了陈家,要经常出去参加贵夫人们的雅集,好好交际应酬的,可太太病着,家里没有长辈提携你,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国公夫人好好带你见见世面。”
说到这儿,陈砚松轻咳了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身后的李良玉会意,立马上前来,弯下腰,凑到陈砚松跟前,笑道:
“老爷忘了?今晚上要去王府,您该换衣裳出门了。”
“呦,你不说我倒忘了。”
陈砚松板着脸起身,他按按手,让南淮和盈袖别动,皱眉道:
“今儿的饭菜荤气太重,我闻着都难受得紧,更别提你们了,待会儿让小厨房炒几个清淡的,你们俩用了饭再回去。”
说罢这话,陈砚松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花厅很快就安静下来。
丫头们忙进忙出,很快就将狼藉全都拾掇干净,并且特意在香炉里点了些薄荷,来驱驱味儿。
“我和大奶奶说几句话,你们都先下去。”
陈南淮挥挥手,将嬷嬷和丫头们打发走,特特嘱咐了句,让小厨房做一盏提神开胃的酸辣肚丝汤。
等人都走后,他亲自泡了杯薄荷茶,端给盈袖。
因着杏花村酒楼发生的种种事,他不太好意思先开口,默默地坐到椅子上,蓦地闻见股酸臭味儿,想起方才盈袖吐了一地,登时泛起股恶心,他咽了口唾沫,用食指揉了下鼻子。
“你是嫌我臭么?”
盈袖瞧见他这番动作,有些反感。
“没有啊。”
陈南淮忙否认,笑道:“鼻子有些痒痒。”
男人皱眉,阴阳怪气地笑了声:“我是绝对没嫌弃你,倒是你,怎么好像很嫌弃我,一看见我就吐,我到底怎么你了。”
“没有啊。”
盈袖无辜地摇摇头,虚弱一笑:
“今儿在杏花村酒楼,瞧见那个丑尼姑,头忽然疼了,总觉得熟,但还是想不起来。你知道的,我有点怕老爷,他一直给我添饭,我不敢拒绝,只有闷头吃,后面实在吃不下了,就吐了。”
“你真是个痴人。”
陈南淮又乐了,原来她不是嫌他讨厌恶心。
男人忙起身,走过去,蹲在她腿边,仰头看着她略有些病气的面庞,笑着问:“你想去曹县,是想念哥哥嫂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什么缘故,你告诉我。”
盈袖反问他。
“是我多心了。”
陈南淮笑笑。
他还是不放心,今儿冷眼瞧着,她隐约像想起了一些事,若是回曹县,记忆立马恢复也未可知啊。
万不能让她走,可是,过几日谢子风或许会回来。
“你若是想回娘家,我偷偷带你去,怎样?反正我也不想参加什么寿宴雅集,烦得很。”
“真的么”
盈袖故作欢喜。
其实她想去曹县,待在哥哥嫂子跟前,再也不回洛阳。
哥嫂是看着她长大的,只要她说明了原委,他们应该会帮她同陈南淮和离。
“真的。”
陈南淮笑着点头,双臂按在盈袖的腿上,微微皱眉,叹了口气:“只不过在去之前,还有个事要料理。”
“什么事,你说。”
盈袖心里一咯噔,若没猜错,他要哄她去跟左良傅睡。
“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南淮有些犹豫,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笑道:“今儿咱俩去杏花村酒楼,见了我那好友昆仑,你觉得他怎样。”
第105章 怀安
“我觉得就那样。”
盈袖低头, 看他,没有将厌恶的情绪表现在脸上,故作平静:“模样嘛, 肯定没你好, 谈吐也不太斯文。”
说到这儿,盈袖秀眉微蹙, 手轻抚着陈南淮的黑发, 装作疑惑:
“我就是奇怪呀,上一次见他,他打扮成个穷酸的卖梨老人, 这回见他, 他拾掇得英武富贵, 还带来个不男不女的尼姑, 他这是想做什么?”
“他……”
陈南淮语塞, 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忽而一笑:“谁知道他想做什么,大约听说你失忆了, 就想法子刺激一下你, 我们过去都认识, 是朋友嘛,要互相帮忙。”
言及此, 陈南淮挑眉一笑,反问:“那你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
盈袖摇摇头,叹了口气:“就是有些画面觉得熟。”
忽然, 女人勾唇一笑,道:“要不,你给我讲讲过去?”
她真想看看, 陈南淮还会编造些什么谎话。
“咱们先前不都说好了嘛,要一起忘掉那些不堪,往前看。”
陈南淮忙岔开这个话头。
他发现自己现在特别被动。
明明能掌控住她,可逐渐发现,她一点都不好掌控,有自己的想法,心里装着很多事,一句都不给他说。
譬如,她每次见到左良傅,情绪都会波动特别大,可一离开,就很冷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得。
陈南淮下巴抵在妻子腿面上,双臂紧紧搂住她的双腿,笑道:
“那会儿在杏花村酒楼,我瞧见你和昆仑大哥有说有笑的,胃口还那么好,就吃味了,凶了你,你有没有生气?”
“有一点吧。”
盈袖眼皮生生跳了一下,笑道:“你也是太在意我了嘛。”
她真是受不了这个满口谎话的男人了。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陈南淮大喜。
可心里总感觉不对劲儿,这丫头,莫不是也在操纵他的感情吧。
不,她没那么精明。
“今儿在外头,我失态了,你别放心上。”
陈南淮摩挲着妻子的小腿,笑道:“你醉酒后,我同昆仑大哥聊了好一会子,他心里好生歉疚,本来是想法子帮你重拾记忆,可他喝多了,着实不该用狼头吓你,也不该在你跟前倾诉自己不幸的情.事。”
“没什么的,他是你朋友嘛。”
盈袖笑了笑,一派的云淡风轻。
心里却生起股恶寒。
这就是陈南淮的手段么?先道歉,用那张漂亮的脸扮无辜,然后偷偷把过错推到你身上,紧接着腻味痴缠,让你觉得他就是个痴情的丈夫,最后一口吃死你。
“哎,咱俩虽说不在意,可他挂心上了。”
陈南淮叹了口气,笑道:“他说还要请咱俩吃一顿饭,专门给你道歉。”
“我不太想去。”
盈袖笑着拒绝:“每次见过他,咱俩都会争吵,何必呢。”
“哎,我也不愿你去的,可是他非常坚持”
陈南淮有些紧张,还有些纠结,都有些结巴了:“不,不过一顿便饭。”
盈袖失望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
盈袖极力压制住愤怒与悲痛:“那个人我觉着不太老实,万一他欺负我怎么办。”
“怎么会。”
陈南淮笑道:“我也在呢,不会叫他欺负你。”
“可他是做官的,咱俩是平头老百姓,他万一用权势欺负了我。”
盈袖手轻抚着丈夫完美的侧脸,忍住眼泪,问:“你还会要我么。”
“当然了。”
陈南淮不假思索道:“我心里是有你的,你以前被左良傅那般玩弄,我都肯要你,更何况昆仑……”
男人猛地闭口,他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
“哎呦,瞧我这张嘴。”
陈南淮忙打了下自己,仰头瞧去,妻子此时泪流满面,唇都在颤抖。
“别哭呀,你知道的,我向来爱乱说。”
“你起开。”
盈袖绝望了,往开推他。
“真生气了?”
陈南淮丝毫不撒手。
他心里空空的,耳根子也发烫。
“我就不放开,抱自己媳妇儿又不触犯律法。”
他索性撒起赖来。
“你可真叫人恶心。”
盈袖咬牙,她从方桌上拿起那杯薄荷茶,一股脑,全都泼在了他头上。
就这样破罐子破摔吧。
“做什么!”
陈南淮大怒,蹭地一声站起来。
男人用手抹去脸上的茶沫,越发羞愤,扬起手,却怎么都打不下去。
“跟我回去,别在老爷子这儿丢人。”
陈南淮一把抓住盈袖的腕子,把她拽起来。
“放开。”
盈袖使劲儿挣扎。
慌乱间,小腹猛地磕到了桌棱儿。
“嗯……疼。”
腹部传来阵阵痛处,疼得她想哭。
“别装。”
陈南淮此时正在气头上,只想立马回去,好好在床上收拾一顿她。
他一把环住盈袖,连拖带拽,把她往出弄。
就在此时,只听花厅的门咚地一声被人从外头踹开。
陈南淮下意识抬头瞧去,看见父亲陈砚松满面怒气地冲进来。
“袖儿,你没事吧。”
陈砚松一把从陈南淮手里夺过盈袖,什么也没想,直接横抱起女儿,将她往里间的绣床上送。
瞧,丫头这会儿小脸惨白,手紧紧捂住肚子,哭得梨花带雨,见自己被“公爹”抱着,又惊又怒,想要挣扎,却没力气。
“没事啊孩子,爹爹在。”
陈砚松将被子拉下,给女儿盖在身上。
方才他借口离开,偷偷躲在暗室看着两个孩子,哎,淮儿这个蠢货,怎么又被左良傅算计了。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请大夫。”
陈砚松极怒,扭头冲李良玉等人发火。
“爹,没事的,她惯会装的。”
陈南淮干笑了声,往后躲了几步。
“畜生!”
陈砚松拳头紧握,扭头瞪着儿子:“若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宰了你!”
……
*
夜
天空经历过一场暴风雨,显得更加啊清澈。
明月东升,周围只有几颗孤单星子,偶尔有一两只喜鹊从青松上飞过,带下来一串雨水。
小院甚是安静,花厅灯火通明,纱窗上投出来几个黑影,进进出出,甚是焦急。
陈南淮这会儿跪在院中。
他身子略往前探,想要听听里头有什么动静;
好几次都要站起来,想进去,可又不敢,倒不怕老爷子打,而是怕看到什么悲剧。
她竟有了?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从震惊和欢喜中醒过来。
他要当父亲了?
父亲该怎么当?她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一想到这,陈南淮俊脸绯红,自然是夫妻两个做了那种事,才有了孩子。
孩子会长什么样,像爹爹,还是娘?
能肯定的是,他们的孩子一定会很漂亮。
陈南淮唇角浮起抹笑,可很快脸又阴沉起来。
怀孕这么大的事,她怎么都不说,瞧着老爷子、赵嬷嬷都知道,单单瞒着他。
不对呀,上次他想强要她,她说了,自己可能有了,是他不信。
陈南淮头低垂下,抬手,猛扇了自己两耳光。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干嘛要带她去见左良傅,甚至还生出利用她的念头,万一孩子出什么事,不,没有万一。
正在此时,眼前透过来一片昏黄烛光。
陈南淮立马紧张起来,朝前看去,是父亲出来了。
父亲脸色不太好,眉头凝着怒,狠狠朝他瞪过来。
陈南淮咽了口唾沫,感觉像被打了十几鞭,背又开始疼了。
罢了罢了,打就打,只要她没事。
“爹,她怎样了。”
陈南淮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虚惊一场,这会儿睡着了,今晚别挪动了。”
陈砚松长出了口气。
他勾勾手,让儿子同他去书房坐坐。
陈南淮原本想要进去看看妻子,可又怕老爷子,只得跟在父亲身后,去了书房。
四下瞧去,父亲的书房很大,书架上摆满了经史子集各部典籍,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平日里是不叫人进去的。
“爹。”
陈南淮立在书房当中,低着头,偷偷看陈砚松。
爹爹头发有些凌乱,眼睛发红,眉宇间还透着担忧。
“你坐吧。”
陈砚松示意儿子随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