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帐里有糖——一只甜筒
时间:2020-09-12 08:52:08

  辛长星嗯了一声,盥手净面,收拾利落了才在妹妹的面前坐下。
  辛宿二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将信件递给了自家哥哥。
  “还有一宗。”她顿了一下,迟疑道,“娘亲说,定国公府的那个小雪团儿找着了,对外头说是在江南养病才接回来,实际上,是从冀州找回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哥哥拿信的手抖了一下,接着眼睛便凝在了那一封信笺上。
  娘亲叫她同哥哥说这一桩事,还不就是想叫哥哥快些回京城,毕竟,哥哥最挂念的还是甘家那个小雪团儿。
  她看着哥哥的脸色,继续说着,“既然找回来了,也不知咱家和他们的婚约还作不作数,依我说,您每年上元节都去他们府跟前儿磕头,他们年年往外头泼水,这债早还清了罢,又不是您的错……娘亲说的真对,一个大家姑娘,身边仆妇如云的,还能叫拐子给拐了去,怎么怪都怪不到哥哥头上……”
  她说着说着来了劲儿,冷不防一抬头,倒被哥哥的眼神给煞到了。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跟个活阎王似的。
  她缩了缩脑袋,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我这不是为您抱不平吗!我多喜欢雪团儿啊,那时候见天儿地追着我喊小姑,还要给我做双绣鞋……再说了,那时候甘家哥哥待我也好,要不是因了这个……”
  她看着哥哥的脸色不敢出声儿了。
  要不是因了这个,她说不得就嫁给甘家哥哥了,甘家哥哥生的多好看呐。
  说起甘家哥哥,辛宿二忽然醍醐灌顶,一拍脑袋嗡哝了几句:“我说为什么一见那小兵就心生好感,她眉眼倒有些甘家哥哥的意思……”
  辛长星的心头乱成了麻,信笺在他的手中快要捏碎了。
  这么七八年来,他派了六十余人,在大江南北去查探寻访雪团儿的踪迹,始终毫无头绪,目下,也只得了那一套项链和手镯,他曾一度以为雪团儿已不在人世。
  可今日却得来了国公府找回了雪团儿的消息,他觉得匪夷所思,甚至不敢相信。
  他知道这么多年,国公府也在四处寻访,既然他们认了,那必不会有错,可他内心深处,仍是觉得哪里不对。
  上一世,他至死都没有见过雪团儿,可这一世,却有了雪团儿的消息,莫非,是他的重生,悄悄改变了一些事?
  他心里杂乱无章,在那些杂乱里,一个鲜润跳脱的小兵忽然就清晰起来。
  不过短短数日,他的心竟然全被那小兵占据,大约是因着昨夜堪破天机的一些发现,使他愈发地对她产生了好奇。
  重活一世,许多事都悄然改变了,这个小兵在他的上一世不显山不露水,可这一世却以女扮男装的身份,走近了他的身边,到底有何用意?
  他头痛欲裂,肃容叫妹妹出去,这才和衣往床榻上一仰,无意识地瞧着蓬顶怔忡。
  到了晚间,雨又下了起来,四野起了雾,辛长星自怔忡中醒了神。
  那小兵在他的脑子里蹦哒的厉害,他一闭目,便想到了她狗腿一般的谄媚神情,偏还灵动好看的紧。
  执了伞便往丙部去,伞面上的雨水由顶端汇合,流成了一线,偶尔有些落在辛长星的鞋上。
  当他执伞站在伙房的窗下时,才后悔竟没有穿雨靴来。
  窗子里灯色晃动,有个肩颈美好的影子正伏案引针,或许是在给他缝帐帘?他静静站着,没来由的就有些心安。
  窗纸不过是纸糊的,老态龙钟的声儿在问那小兵:“这些时日同大将军和参将大人走的挺近的……言语举止都要小心才是……”
  那小兵却埋头引针,迟迟没有回话。
  执伞的手青白如玉,执伞的人眼睫深浓,站成了一尊绝美的雕像。
  “……大将军生的是真好看,可脾气却像狗……”那小兵的影子咬断了线头,将帐帘拿起来对着灯看,“参将大人就不同啦,他待人极温柔,还会拍着我的肩膀叫我好好操练,和这样的人在一处,饭都要多吃两大碗。”
  大雨发了怒似的往下倒,惊雷在云层里闪动,执伞的人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地踏入了雨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虽迟但到。
  作者姐姐跪求作者专栏《浪里小娇龙》的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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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拆穿(上)
  雨下的豪迈, 不要钱似的往下泼。
  窦方儿撑了一把小伞,跟在大将军的身后亦步亦趋。
  跟的紧了,泥水难免溅在前人的袍角, 小窦方儿心下惴惴,想着方才那小兵不知死活的话,绕在了辛长星的身侧,偷偷觑了一眼。
  十二骨的兽皮大伞,遮住了大将军的眉眼, 只露出挺直的鼻梁, 苍白的唇。
  哎,任谁说自己是个狗脾气,心情都会不好吧, 小窦方儿在心里自忖,可又隐隐约约觉得青陆说的是对的,那么试想一下,若是他小窦方儿位高权重,忽然有人这么说自己,他一定会大气特气。
  正想着, 营帐已然到了,在帐外收了伞, 小窦方儿进了帐,一边服侍着大将军盥手换衣,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狗多好啊,看家护院, 忠义忠诚,小的巴不得有狗脾气呢……”
  大将军毫无回应,帛灯灯色溶溶, 照在他微凉的面庞,有了些微的暖意。
  “这个不重要。”他系上中衣的束带,在案前坐定,面上星月寂寂,可语音里多少带了一丝儿的落寞。
  这个不重要,哪个重要?
  小窦方儿不过是总角的儿童,哪里能知道大将军内心所想,他挠了挠脑袋,下着雨淌着水,往丙部的伙房走了一遭,为的又是什么呢?小窦方儿摸不准大将军的心思。
  “……横竖过些时日便要回京了,您也少操点儿右玉的心。”小窦方儿把换下来的衣衫挂在手臂上,打算去为大将军放水沐浴。
  辛长星拿了桌案上的名册翻看。
  这一册皆是上一世,跟随他死在牙狼关的将士名单,这一万将士,是隶属于右玉营左参将麾下,名为铁鹰锐,因此时距上一世战死牙狼关的时间只差了两个月,故而名册上的名字皆在列。
  “八百里路程,日夜换马不过十几个时辰。”他放下心头之事,细细思量,“收拾行装,同翁主一同回京。”
  小窦方儿应了一声,掀了帐出去。
  帐外大雨滔天,帐内弥漫着清廖之气,辛长星心思烦乱,往那椅后一靠,闭目养神。
  他的确是个狗脾气,左参将也的确温柔,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郑青陆不喜欢狗脾气,她喜欢温柔。
  他仔细回想着这小兵做下的事。
  挖狗洞、嗑瓜子、误了点卯、喝酒寻欢……这桩桩事迹,换在别人身上,此时坟上的草该老长了罢?
  他还不够温柔么?他有些怀疑人生。
  帐里进了风,占风铎没了玉舌头,哑哑地动了一动,他的心被牵动起来,想起来妹妹说的话。
  全大庸最好的暗卫都查不到的人,却被定国公府找到了,怎么就那么离奇呢?
  他自然要回京,看一眼到底国公府找到的,是哪个雪团儿。
  雨势渐弱,青陆打丙部的伙房里拖了一截帐帘,打了一把破了两个洞的伞,吭哧吭哧地往大将军营帐去了。
  帐周的卫兵早已对青陆熟稔,见她抱着大将军的帐帘,还伸手扶了一把。
  在大将军帐前呵腰问了一声,并无人答应,青陆凑在缝隙里往里头看了一眼。
  空空如也。
  大将军不在里头。
  青陆一颗心蠢蠢欲动。
  是不是可以偷偷摸进去,找一找她的玉净瓶?
  这个念头一起来,那就什么都挡不住她——纵然被当成小偷,她也认了。
  先是把鞋子脱了,和雨伞摆在一处,自认为隐秘的藏好了,这才蹑手蹑脚地进了大将军的营帐。
  帐内只点了一盏昏昏的灯,灯火颤动,照下一个干净整洁的营帐。
  云丝帐层叠,掀开来便是柔软的裘被床褥,将军爱素,裘被的质地外丝内里缀的蚕丝,颜色却是茶白,像云似的。
  她往那枕下摸了一回,再往床褥下摸,并没有她那玉净瓶的踪迹,那样的一个小玩意儿,能藏在哪里呢?
  她站在床前怔忡。
  将军的床一瞧就是绝顶的舒服。
  她不记得八岁之前自己过的什么日子了,可八岁之后,她就没睡过这样柔软的床褥。
  浆洗至发白的粗布被子盖了七八年,四处可见的补丁,纵是这样,她也睡成了习惯。
  感慨艳羡地转了个身,眼眉一抬,撞进了一双寒冽的眼眸里。
  长夜深寂,偏偏遇见个最热闹的人儿。
  辛长星不动声色地将腰间的束带系好,便见对面那个小兵,仰着头笑的讪讪。
  “大将军,好巧呀。”她的脸像花苞,饱满鲜润,这会儿换上可亲的笑容,像个半大的孩子。“您要就寝了呀?”
  在他的营帐里撞上,巧在哪里?
  辛长星长眉微扬,有些促狭的意味。
  “怎么,你也要就寝?”他才刚沐浴出来,语调带了几分懒音,慢悠悠的。
  青陆说了一声嗐,慢慢地往帐门挪动。
  “标下给您送缝好的帐帘儿,眼下就要回去了。”她忙着解释,睫毛微颤,“您歇着。”
  她看着大将军的脸色,总感觉自己要大祸临头,便又追加了一句,“标下侍候您就寝?”
  本就是随口的一句,哪知大将军眼眉不抬,嗯了一声。
  青陆一怔,这往外挪的脚步就顿了一顿。
  嗯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叫她侍候着?
  青陆没方儿,挪了几步上前,呵腰在大将军跟前儿,手足无措地指了指床榻。
  “您是打算怎么睡呐?横着还是竖着?”她过的虽苦,却没侍候过人,这会儿有些茫然,“这床要不要掸个灰?”
  怎么侍候呢?不过是想多留她一会儿,辛长星抬起了双臂,叫她给他系一系束带。
  青陆舒了一口气,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呀,弯着腰把将军腰间那根束带牵起来,使劲儿一系,差点没把辛长星勒的吐出来。
  她没注意到大将军那一霎儿的神情,问了一句:“大将军,您干嘛在参将大人面前那样说呀,倒显得标下对您做了些什么似的。”
  好端端地说起这个,辛长星顿时觉得心情变差了,他越过她,在圈椅上坐下,嗓音寒凉。
  “……你既敢做,还怕人说?”他拧着眉心,旋即又松开,“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
  青陆觉得特冤枉,她睁着一双鹿眼,反问了他一句,“标下是头破了,不是坏了,昨夜的事儿都记着呢……”
  辛长星哦了一声,垂目问她:“睡着之后,你也记得?”
  青陆慌了一慌,挠挠脑袋。
  “标下说梦话了么?”她不知道自己的睡相如何,甚至害怕自己在睡梦里透露了秘密,她勉强的笑了一声,“您说给标下听听?”
  那样一张小脸上挂了些许慌乱,辛长星看出了她的紧张,唇畔牵了一丝儿笑。
  “夸赞本将好看的话,就不重复了,旁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大将军这一眼委实意味深长,青陆思忖了一时,老老实实道,“标下身为男子……”
  说完这句话之后,委实有些心虚,她又接了一句,“您知道吧。”
  辛长星嗯了一声,“你随意。”
  这一声儿随意把青陆炸了个灵魂出窍,她惶恐地把三魂六魄抓了回来,颤颤巍巍地说:“标下身为男子,纵然说了些什么不恰当的,您自己消化消化,也别放在心上,标下先向您告罪了。”
  这样的话题还是早早结束的好,她大着胆子拍马屁。
  “您昨儿救了标下一命,实在是标下的救命恩人,标下以后有了钱,一定给您修个生祠,把您的好,桩桩件件的,都写进去。”
  说到这里,她忽然惶惑了一下,皱着眉头说,“大将军,说起来,标下还不知道您的高姓大名……”
  当兵十数年,不知主将姓名的大有人在,辛长星不以为意,轻轻启唇告诉她。
  “辛长星。”他淡声儿说了一句,然后望住了她轻颤的眼睫。
  可青陆却并不觉得这样的名字有多特别,她拍着手赞叹了一声儿好名字,便想要告退了。
  “怪道翁主说您的字叫荧惑,原来您大名儿是叫做长星。”她有心奉承,绞尽脑汁想了一时,“长星劝尔一杯酒,一世之雄旷世才!”
  辛长星一怔。
  世人谈及长星荧惑,多谓之灾星,上一世他战死牙狼关,朝中便以长星出东方,无常也为由,大肆抹杀他的声名。
  “英雄万事期一快,不复区区计成败。”他低声念了这首诗的前两句,颇有些感触,继而抬头,却见这小兵已然退到账门前,随时要出去的样子。
  他望住了她,眼神清洌,“郑青陆,你入伍时的脚色文书上,并没有写你识字。”
  彼时普罗百姓识字者甚少,若有识字者,在军营中一定会得到重用。
  冷不防被大将军问起,青陆脑中轰的一声,血液倒行,有点晕眩。
  可大将军问话却没有停止,他坐在圈椅上,眼光虽平视与她,可仍让青陆觉得居高临下。
  “不仅未写识字,文书上的名字,录入的是郑锅盔。”他声气儿平和,语音缓慢而悠闲。
  青陆的手揪紧了帐帘的一角,面上颓败如灰。
  她早就应该知道,大将军什么都能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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