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月的最后一天。
素有小雪,纷纷洒洒如棉絮般笼着整座城市。
盛星晚站在卧室窗边, 放眼看去是十里桃林, 无新叶、无桃花, 只有干枯遒劲的枝亚末梢上星白雪花。
她看雪景看上半小时,只觉得自己做得决定没有错,她要拍《罗生门》(1)。
这天气, 再适合不过《罗生门》。
剧本已完成三分之一,满打满算也还有十天时间,盛星晚没下楼,直接抱着电脑开始继续写剧本。
直到敲门声响起。
她下意识以为是江渔,直接说了声进来, 没想到走进来的人却是沈知南。
沈知南衣衫规整,风度翩翩地出现在卧室。
“你居然会敲门。”她对此表示惊讶。
“......你让我敲门。”沈知南接话。
“也没想过你会照做。”
“......”
沈知南欢着双臂依在门框上, 单脚叠在另一只脚,说:“下去吃点东西再写?”
“嗯......不要。”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 “我怕待会儿灵感断了。”
沈知南拿她没招, 妥协般地:“好, 我叫江渔给你送上来,记得吃,我去公司了, 在家有什么事情联系江渔, 身体不舒服的话给我打电话。”
盛星晚:“......”
她觉得他像个啰里啰嗦的老婆子。
见她只盯着屏幕,不理他,沈知南又进屋走到身边来。
男人气息逼近, 清香低冽。
等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他人已经俯下来,一手落在沙发扶手上,薄唇在她额角处轻轻亲了下,另一只手掌着她的后脑,揉了把问她,“听没听见?”
“听见了阿。”她缩着脑袋,躲他的亲密。
沈知南哪能让她逃,干脆偏脸去亲她耳垂,一边亲还一边恶意地低笑着问她,“听见还不说话,谁教你的,嗯?”
耳朵痒得不行。
心跳却开始加速,被撩拨得尽失矜稳。
盛星晚脸是蹭地一下就红了,她去拍他肩膀,尚不自知话音里有娇嗔之意,“沈知南,你好烦阿......”
沉郁的嗓音近在耳畔,蛊惑人心般地低笑,他又在她耳垂上轻咬一口,引她浑身一颤。
“那下次听见回不回答了?”
“答答答答——”
她被他逼成个复读机。
沈
知南手指沿到脸庞上,轻捏一下后才舍得放开她,他直起笔挺腰身,看她脸红心跳的模样很是愉悦,“乖。”
乖个屁。
忍住翻白眼儿的冲动。
盛星晚直直看自己面前亮着的屏幕,索性借题发挥,怪他道:“你看都怪你,这么一搞,我思路全给打断了!”
沈知南:“......”
他单手叉腰,站在那儿,英俊的脸上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完了,今天估计你喝口水呛到都要怪我。”
沈知南脑里估计是钢筋混水泥,她觉得,她听得不顺心又反驳他,“这难道不怪你吗?”
不是假的,她的思路确实短路了。
“好好好,怪我。”沈知南单膝在她身边蹲下来,看一眼屏幕,又看一眼脸上红透的她。
他看到屏幕上的剧本标题,上面写着罗生门三字,他不予置评只是安抚她:“我让文哲安排编辑。”
盛星晚置气般合上电脑,啪一声,她把电脑直接推放在桌上,就环手坐在那里,也不理他。
“嗯?”
沈知南蹲在她旁边,去握她的手,抬目含笑道:“再不回答,我又亲你了。”
......
这男人太招人烦!
盛星晚怒得不明显,脸上是不愉悦的,直接一巴掌拍在他握她的手背上,说:
“我昨晚就说过不需要你帮忙,你还在这里文哲文哲的,太没有耳性了。”
沈知南都怔了。
从小到大,她是第一个说他没有耳性的人,这话不算太糟,但也算不上什么好话。
不长耳性?
说他?
说宁城首富?
沈知南不知该笑,还是该怒,他扶额揉着眉心,还是蹲在那儿。
盛星晚看他越发不顺眼,干脆直接抽走自己的手,冷着脸,“你去上班吧!”
“......”
沈知南这才起身,在完全站立的状态时,高大的身姿会带给人一种无形压迫感。
他又站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去接一杯热水放到她手边,“多喝热水。”
???
盛星晚想把那杯水扬了,但是基于目前的地位水平,她强忍了下来。
已到嘴边的对不起在沈知南的唇齿间打转儿,然后又重新回到腹中,再到嘴边时变成了,“生经期少生气,不好,容易显老。”
那一刻,怒意倒
是不明显,冲击倒是挺大。
他怎么知道她生理期?
盛星晚沉吟片刻,去看他,“你连我生理期几号都调查?”
这男人的心思细到令人发指。
沈知南知道她在想什么,没狡辩,反而薄唇淡笑着回答:“方便以后深入了解。”
深入二字,是他带着玩味咬出来的,至于到底怎么个深入法,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但她听懂了话中深意。
盛星晚一想到三番两次,都差点被他拆吃干净的画面,就忍不住心中生倒寒。
索性说:“你要迟到了。”
沈知南:“没事,不会有人扣我钱。”
这不是废话么?
她无语。
沈知南也没有久留打算,再掰扯几句,这小妮子指不定会真的上手打他了。
他举着双手,示意她平静,“好,马上走。”
他这才走了。
等门彻底关上,盛星晚呼出一口气来,她不是故意甩脸色,只是生理期中的她性格耐心都要比平时差一些,不会声势浩大的爆炸,但是对招惹自己的人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什么时候养成的?
不太记得,从青春期开始,每到生理期都容易郁郁不乐,情绪不稳定,易燃不易爆,最多最多态度不好。
今早沈知南算是一脚踩进雷区,认炸。
情绪平复的大工程,一直建设到江渔敲门进屋,江渔端着三明治牛奶笑着问好,她也以微笑回应,心中默念:不迁怒、不愠怒、不以恶脸待人。
江渔关心她的电影复赛,陪她聊着聊着,心情倒也缓和不少。
那边,沈知南情况不太一样。
文哲一早接到沈知南时,就觉得不太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直到,车行半路时,后座沈知南看着窗外没由来地问一句:“是不是女人在生理期都爱生气?”
文哲透过后视镜,扫一眼男人眉眼,“沈总,我不太清楚。”
“不清楚?”
文哲汗毛当即就立了起身。
要知道,沈知南在工作上一丝不苟,严谨认真又寻求完美,行事雷厉风行又利落干脆。
习惯很容易带到生活上。
比如说,沈知南交给你的事情,你可以说尽全力完成,用心去对待,但是你不能说做不到;问你的事情,你可以
说去查、去核实,哪怕去学,但是你不能说你不清楚。
文哲今日胃不舒服,没吃早餐,加上路上拥堵不堪,连带着思维有些不在线,话一说出口文哲就后悔了。
文哲立马转口:“抱歉沈总,我刚分手,不过我前女友一到生理期就作。”
“作?”
“是阿,”文哲说,“作得让人受不了。”
沈知南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手上的IPad也放到一边,颇有兴趣地准备往下听。
文哲接着说:“会无缘无故生气,我吃饭喝水都是错,连呼吸她都觉得吵,我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她还是看我不顺眼,恨不得我直接当场消失。”
“......”
除开工作外,沈知南对待任何事情都极漫不经心,更别说是下属的私人生活,他不像那些八卦的老板,恨不得把身边员工的个人信息都掌握得死死的,他浑然不感兴趣。
像今天这么问,还是头一次。
文哲也觉得稀奇。
但是沈知南不予评论,他很少对他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文哲很佩服他一点,那就是沈知南明明知道自己比很多人都要优秀,但他不优越,他不说,他暗处低调的强大着。
沈知南明白: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都是扯淡。
文哲又看一眼男人,追问:“沈总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
沈知南回一句,然后低头默默打开百度搜索栏,修长手指输入几个关键词:生理期、女友、生气、怎么办。
......
一直翻网页,到公司地下车库才停。
沈知南得到最终答案:哄。
啧...不太好哄。
沈知南收好手机,长腿迈下车,往专用电梯走去的路途中问文哲:“李宗人呢?”
李宗卷走他上百亿,想逃?
呵。
文哲快步跟上去,汇报:“昨晚在李宗家别墅外抓到的,他当时可能准备偷偷回趟家,我已经派人蹲了三天终于逮到了。”
“好。”
文哲上前按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让沈知南先进电梯,文哲随后上去。
“沈总。”文哲用手机看着行程,“那您是今晚见李宗,还是明晚?”
他淡淡答:“这几天没空,先押着。”
文哲又反复确认行程表,皱着眉疑惑,“可是今晚和明晚
都没有行程安排......您看,今天中午十二点,西城区拆迁工程会议,到下午三点,澳洲证券部的越洋视屏会议,再到.......”
沈知南淡淡地睨一眼屏幕,还是坚持:“我有事。”
文哲妥协,“好的。”
至于是什么事情,文哲无权过问。
不过后来文哲才知道,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对高高在上的沈总来说......竟然是回家哄女人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1)引自《罗生门》芥川龙之介的第一个故事,后几章短篇幅会引用此剧情写电影剧本。
第39章
HK集团,23层办公室。
沈知南刚刚结束一场会议, 回到办公室的他正站在落地窗前吸烟, 以他的角度, 能俯瞰满城的钢筋水泥。
HK的大厦处于市中心最黄金繁华的地段,从这栋大厦里走出去的人,都多受几分关注。
文哲拿着一个深黄色牛纸信封快步走进来。
文哲实在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站在男人身后,手里将信封一角捏得变形。
等沈知南那支烟吸完,都没有开口。
沈知南吞吐掉最后一口烟雾,缓缓转过高大身形,淡淡睨他一眼时将烟头摁熄在玻璃缸中, 问:“有事?”
重点是那信封。
其实这信封在进门前,文哲已经拆开查看过, 如果是一些举足轻重的无聊信息,他是断不会带进这片属于沈知南的领域里的。
可惜不是。
文哲低头, 手指剥开信封, 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子, 背景是在沙漠中,她穿着样式再简单不过的撒哈拉氏长裙,举目看阳光, 周遭风尘蔓延、黄沙漫天。
像是在不经意间抓拍的一张照片。
沈知南接过低头查看, 眉眼间无波无痕,连表情细微的变化也没有,只那么定定看着。
文哲没想过他会如此淡定。
沈知南还在看, 文哲有些不淡定,试探性地去探口风:“这太像苏青了。”
如果不是苏青已死,他不会用像这个字。
照片上的女子容貌与苏青可谓无差别,柳叶眉、水滴鼻、单眼皮但有灵气,唇齿间也像,不算一眼看上去就惊艳的美人,但属于小众的美,唯一不同的就是肤色,苏青肤白,这女子却属于小麦色。
最后,沈知南将照片随意搁在桌角,淡淡地,“人有相似,不稀奇。”
文哲不认可,但也只敢拐着弯说话:“沈总,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这未免也太过相像,真的不查一下?如果她不是苏青的话,那这张照片怎会被别有用心地送到您面前呢。”
沈知南没有再看那张照片。
文哲却不会忘记,在苏青的葬礼上,沈知南眉目萧冷,看上去没有太多的悲伤情绪,但脚边的烟蒂丢了整一圈,当时,明明他已戒烟一年有余的时间。
那眼前这般淡漠
的男人又是谁?
又在此时听到沈知南开口,“就算是苏青,也不必再找。”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这回答令文哲无言。
按照他对沈知南的了解,沈知南不会对苏青的事这么漠不关心,那可是苏青!
那是沈知南所遇女人中,格外将就的一位。
就这么算了?
文哲觉得匪夷所思,他在心中隐隐叹气,还是说:“好的我明白,我先出去了。”
文哲离开办公室后,也开始吸烟了。
青白烟雾里,文哲不禁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情,比如说苏青——
2015年时,沈枭退位,拱手将HK奉给沈知南,那时和沈知南一同出现的,还有苏青。
苏青像是沈知南的影子。
用餐、应酬、会议,所有的日程里,苏青永远在沈知南的视线范围内。
那段时间,纷纷流言,有人说苏青是沈知南的秘书兼床友,离开沈知南就无法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