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锦(双重生)——落日蔷薇
时间:2020-09-13 09:55:24

  而他的存在, 仿佛一块定心石,哪怕不说话,也能令她镇定。
  这是上辈子他从没让她拥有过的安全感。
  思前想后,宋星遥叫来何姑姑,林宴不在身边,无法说见就见,她打算先去见见长公主。
  “娘子,殿下今日一大早就进宫了。娘子有急事?”何姑姑回道。
  太不凑巧,圣人病势转重,韩青湖关入掖庭,赵幼珍早早入了宫,已经不在公主府了。
  “那就算了,劳烦姑姑。”宋星遥只能作罢。
  在屋内又呆片刻,宋星遥心神难凝,便出殿寻个偏僻地方,唤来伍念,也不敢直言何事,只以十五皇子的名义,要他传话林宴,让林宴来公主府一见。
  伍念领命离开公主府,宋星遥便又回西殿陪赵睿启。
  一个下午,宋星遥都坐立难安,盼着能看到有人回来,不管是公主还是林宴,随便一个出现都好,然而到了傍晚,天色微沉,宋星遥也只等到伍念带来的林宴口讯。
  林府亦有紧急要务,林宴脱身不得,实在来不了,只能改日再来看十五殿下。
  宋星遥在屋里来回踱了三圈,最后站到窗前,天色暗得快,屋外天光转眼又暗了一圈,宵禁将至,长安坊门将闭,到时便再也出不去了。她心中下了决断,飞快转身,唤来荔枝与燕檀,命她二人代为照顾十五皇子,又好说歹说哄了赵睿启一番,才让他同意荔枝燕檀二人的陪伴,自己则迅速换上方便行事的胡服,寻了件大斗篷,将头脸身体全都严实裹住,让伍念带自己悄悄去林府见林宴。
  ————
  一前一后两匹马从马道上飞奔而过,在坊门落下的前一刻进了林家所在的布政坊。
  街上行人已少,酒肆商铺宅院都已上灯,夜色朦胧,马蹄卷尘,宋星遥策马密至林府西北角处方落下马来。
  “娘子,前头就是西北角门,你稍等片刻,我去通传。”伍念将马牵到树下拴好,道。
  “不走门,你带我……”宋星遥看看高耸的院墙,吞了吞口水,“飞进去吧。”
  林家到处都是县主和林晚的眼线,管什么正门角门,她只要走门,必定避不过那两人耳目,她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到林家。
  伍念诧异非常,犹豫道:“这……不合规矩。”
  宋星遥却早就往某个隐蔽角落走去,走了十几步停在墙根下道:“就这里进吧。这后面是林府的归鹤园,没什么人守卫。”
  她下马的地方刚好离林府这防备比较薄弱的归鹤园很近,倒是省事了。
  伍念跟上,愈发惊讶,宋家六娘对林府布局似异乎常理的熟稔。
  “别愣着,快呀。你要是不方便,我自己爬墙也行,你给我搭个脚。”宋星遥转头催他,并没把他的犹豫看在眼中。
  伍念咬咬牙——罢了,横竖主子交代过,让自己万事以宋娘子安危为先,防止她爬墙,也是他的本职吧?
  “宋娘子,得罪了。”伍念告个罪,攥着宋星遥的手腕,把人拉着跃上墙头。
  一阵天悬地转后,宋星遥在地上站定,鼻间嗅到股蔓草气息,带着遥远的记忆扑面而来。她缓了几口气才睁开眼眸,入目所及,是曾经住过七年的宅院。
  归来之时,她曾发誓这辈子绝不再踏入林家半步,终究是世事难料。
  “娘子,这边走。”伍念已经朝前迈步,边走边引路。
  宋星遥却道:“不走那条路。林宴的书房,有近路可抄。”
  没有人比她更熟林家的路了。
  ————
  夜色彻底笼罩长安,林府各处已经上灯,曲廊之下时不时就有婢女来往走动,可这些婢女到了劲松园时毫无例外不敢踏入。
  劲松园不悬灯,只有几盏引路的石灯,堪堪照出曲折的卵石路,园内松影遒劲,怪枝嶙峋,在夜色中凭添诡谲,并不是个欢迎有客到访的地方,过了松园,才是林宴的书房。书房无名,只悬有一匾,上题“北指南倾”。
  眼下书房内外灯火通明,林宴正坐在书案之后,沉颜听属下禀事。
  “公子,洛阳传回消息,数日前有两人到洛阳旧宅打听韩家旧事,并问及当时给韩府接生的稳婆等事,那二人身份已经查明,隶属神威军麾下。属下恐怕将军已起疑心,也不知是否与今日之事有关。”
  林宴不语,火光下的神情愈发冷凝。
  今日他父亲林朝胜过午突然归府,满身怒杀之意提剑进了后宅,径直去找县主,夫妻二人关起门来也不知谈了什么,林朝胜出来之时怒杀更胜,冷笑着进了他的书房,至今未出,谁也不见,县主亦没出现。
  他这段急于调查当年韩家之事,收集李家罪证,有些事处理得不够谨慎,再加上韩青湖的出现,多多少少让人起疑,恐怕林朝胜也对当年之事起了疑心,暗中派人调查,如今也不知查到多少。
  林宴对此倒并无太大担心,迟早都要让林朝胜知道的事,只是眼下正值多事多秋,莫因此坏了他的大事才好,再加上县主,林宴不得不留在家中静观事态变化。
  宋星遥难得主动邀约一次,他也只能忍痛暂推。
  “知道了,那边继续派人盯着……”林宴点点头,正要吩咐,忽闻门外传来打斗声。
  下属与他对视一眼,转身打开书房。劲松园的空庭上已有缠斗的人影晃过,夹杂着拳脚的闷声,动静不算很大,似乎都怕惊扰到外人。下属匆匆走出书房,将檐下挂的灯提起一照,照出了伍念与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
  ————
  林府没什么变化,路还是老样子,宋星遥记得如何抄近路去林宴的书房,却忘了林宴今非昔比,劲松园从外面看平静无澜,甚至连守卫都没有,实际却埋伏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林宴的自己人,暗中守卫以防外人窥探,伍念不知,与宋星遥贸然踏入,宋星遥打扮得又古怪,便引发了此番争斗。
  但不论是林宴的人,还是宋伍二人,都不愿引起府中其他人的关注,是以打斗的动静也显得很沉闷,只有伍念压着嗓门的声音:“别打,是我,自己人!”
  书房的屋檐上已经悄然趴上三个弓/弩手,暗中扣弦,只待闯人者再踏近几步便要放箭警示。宋星遥眼尖,经过上辈子之事,又对弓箭格外敏锐,一眼看到那些人,后背一凉,倒退数步,离开伍念的防御范围,身后拳脚袭来,眼见拳风已扫向她的头脸……
  一道人影迅如疾风掠来,替她挥手挡开攻击,将人拉进怀里。
  “住手!”怒喝声响起,让所有人停下动作。
  宋星遥正心跳如雷,气息急促,头上的兜帽被人一把扯下,林宴惊急的脸庞入目。
  “没事吧?可曾受伤?”他微躬身,双掌按着她的肩头,上上下下地查看。
  “我没事。”宋星遥定定神才道。除了被吓到之外,她毫发无损。
  林宴这才放心,又改为惊讶:“你怎么来了?”看到伍念,再看斗篷笼罩着的女人身形,他便已猜到是她,只是无法相信她会踏进林家,直到这兜帽落下,瞧见她的脸,他才相信这并非错觉。
  宋星遥真的来了。
  “有急情。”她的回答很简洁。
  “是小殿下出事?”林宴想起下午伍念来请之事,问道。
  宋星遥摇摇头,推开他的手,大步往他书房走去,边走边道:“更加紧迫的事,我要单独和你说。”
  林宴挥手命众人退下,又道:“守好松园,任何人不得踏入,另外今夜之事,不得走露半分消息。”语毕他转身,随宋星遥踏入书房。
  房门掩上,烛火之下,只剩他二人。宋星遥这才从袖内取出画,递给林宴后没有半刻耽搁,一边让他细看,一边将白天之事细细说过。
  简单解释完前因后果,她才又道:“不知是否我太多心,总觉得这画中透露的内容不对,长公主又进宫了,我找不到人商量,本想请你去公主府商议,没想到……”
  林宴将所有画一幅幅看过,与宋星遥一样,只拿起最后两幅反反覆覆地看,眉头逐渐蹙紧,面色比先前又沉凝三分,待听完宋星遥的话,他才道:“你没多心,宫中生变”
  他边说边将其中一幅画放到案上烛火下,指着画中卧倒的人开口:“这是病中圣人。”又指立在一旁奉药之人,“九尾凤簪,这是皇后。皇后动手了。”
  宋星遥顺其指尖望去,他所指之处,恰是那人发间簪钗,若不细看分辨不出是何物,不过画出了尾形,宋星遥数了数,果然有九根。
  这画所有地方都很潦草,唯那簪尾,根根分明,数量清晰可查。
  九尾凤簪,是皇后才能佩戴的簪饰。这意味着端汤药给圣人的,是皇后。
  宋星遥又急急取来最后那幅,不待林宴开口,便心领神会续道:“这幅画上的人是韩青湖。虽然五官潦草辨不出人物,但这个人的妆容发饰与前几幅画一致,头上无凤簪,只是簪花布局。小殿下前几幅画,画的都是他与青湖并圣人玩乐的场景,所以最后这幅画上的人,肯定也是青湖。只是皇后送药,她却饮药,这又做何解?”
  她的直觉没错,药自非好药,也许是致命的毒,又或者与圣人缠绵病榻有关,只有这样才说得通韩青湖大费周折借赵睿启之手送画出来,她又被关入掖庭的原因,但宋星遥猜不到最后这画的意思。
  关于这幅画,林宴也无法参透,只能猜测:“或许是青湖为圣人以身试药?”他思忖片刻,又道,“现在不管青湖做了什么,皇后下药谋害圣人已是迫在眉睫之急。”他部署了这么久,若在此时叫太子篡位成功,那么这一切功亏一馈不说,后续的麻烦只会更加棘手,思及此,他断然道,“遥遥,收好画,随我去见父亲。”
  宋星遥还没从这桩宫闱秘事中回过神,听他这话心头又一跳:“见你父亲?”
  “我如今只是千牛备身,在朝中并无实权,韩家的人手只能藏在暗中见不得光,也无法进宫,要想入宫必须请父亲出面,他手上有当年先帝赐下的勤王令,可在今圣危急之时入宫护驾。但眼下我父亲恐怕不会信我所说之话,你是长公主的人,你出面比我有说服力。”林宴将信折好塞进她掌中,又抬头将她兜帽戴上,见她仍有些惶惑,不由伸手抚她脸颊,放柔语气又道,“遥遥,别怕,你照实说就行。我父亲一生只忠于当朝圣人,只要他确定圣人的确处于危难之中,自会出手。”
  宋星遥点点头,任其牵着手踏出了书房的门。
  ————
  林朝胜他行伍出身,书房自然和林宴的不同,书房外面就是一片空旷的演武场,左右两侧分立兵器架、石锤铜缸等物,北面连着去后院的垂花门,中间是个叠石围绕的鱼池,旁边种了花木,两侧各有一条小路通往他处。
  林宴带宋星遥走的,就是这小路中的一条。二人一路皆无语,匆匆赶去见林朝胜。走到岔道口时,林宴忽然将宋星遥扯到一旁叠石后。
  “等等,有人。”林宴做了噤声动作,压低声音道。
  宋星遥背抵林宴前胸,林宴抵着石壁,二人同时从叠石后探出脑袋望去,却见与垂花门相连接的那条路上走来一个人。
  “母亲?”
  “县主?”
  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道。
  毕竟夫妻七年,宋星遥与林宴一样,也知晓县主夫妻感情不睦之事。
  她进林府那么多年,就没见县主主动踏进林朝胜的书房半步,但今日……
  向来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县主却换了身装束,着一袭素色软袍,发髻松绾,脸上脂粉薄打,手中挽着藤篮,看上去柔柔弱弱,往林朝胜的书房袅娜而去。
  待县主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内,宋星遥才自叠石后走出,问道:“县主进去了,我们呢?在这里等会?”
  林宴没回答她,只是怔怔看着那扇门,也不知想到什么,眉目神情一点一点变了。
 
 
第73章 县主毒夫
  月黑风高, 星河沉潜,最是适合……偷偷摸摸干坏事。
  宋星遥生平第一次做贼,贡献给了林宴。春风拂面, 吹起衣袂轻动, 宋星遥半趴在屋顶上, 身旁的林宴已经动手掀开屋瓦,书房里的光线透出, 正下方就是林朝胜。她看了眼屋顶的高度, 一阵发虚,想找个什么东西抓抓手,可除了瓦片外四周没有借力之物,她闭闭眼,所幸林宴掀好屋瓦很快也半趴在她身畔, 拦在她外侧, 一手揽来, 紧紧扣住她的腰, 防止她失足滚落。
  这种时刻, 宋星遥已经放弃男女大防之类狗屁虚礼, 只想着别摔死就成。她低头望去,刚好看到县主款款而来的身影。
  “这样不好吧?”宋星遥悄声道。她不知道林宴发什么疯,半夜三更把自己拉上屋顶窥探父亲,但她打小并没严格培养的教养仍旧在提醒她,窥探长辈闺房私事是件极其不道德的事,纵然下面那人是县主, 她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对于这位曾经做过她公公的当朝神威大将军, 宋星遥的了解并不够深。那一世林朝胜泰半时间都住在军营里, 很少回林府, 她只在逢年过节才会看到他。虽然在家时间少,但他对她这儿媳妇还算不错,从没把对着儿子时的冷肃面孔与严苛要求用在她身上,见面时都温颜以对,问她在府中生活,也说若林宴欺她便来告诉他,有时他还会与她聊上几句兵器,夸她“虎父无犬女”,可以说是整个林府里唯一将她视作林家儿媳的长辈,有点像她父亲,虽然寡言却外冷内热,对儿子严厉对女儿却纵容非常。
  只可惜……林将军去得太早,在她嫁给林宴一年后就过世了。
  回忆至此,宋星遥心里忽然“咯噔”一响,想起林宴说过的旧事来,林朝胜并非死于时疫,而是亡于县主之手。
  “别说话,看就是了。”林宴朝她耳语。
  声音如丝线拂过耳廓,宋星遥有些烦躁。看什么看,她又没那些奇怪的癖好,于是恶狠狠地瞪他,却见他沉凝的脸与攥紧的拳。
  林宴极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哪怕刚才她与她讨论皇后毒杀圣人之事,他虽然惊愕却依旧镇定,眼下却有些乱了分寸。
  宋星遥便闭上嘴,再度望向书房。
  县主已经走到林朝胜的书案旁,林朝胜端坐圈椅,目视正前,并未分半点眼色给县主,因为位置和光线的关系,宋星遥看不清林朝胜的神情,只觉得他有些不同寻常的冷漠肃杀,而按她对林朝胜的了解,即便夫妻感情不睦,林朝胜对县主也极尊重,二人相处敬如宾客,他不会用这样的态度面对妻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