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长公主,还要怕他们吗?”扶云不解。
季听失笑:“若是皇上宠信,我即便是无名小卒,也不会怕他们,可你们觉得,如今的皇上对我是宠信多,还是防备多?”
若是以往,扶云和褚宴必然会觉得是前者,但这次通过这次的赐婚一事也能看出,皇上对长公主府是防备大于宠信。被文臣弹劾不可怕,可怕的是上位者也不同殿下站一边,这样日子久了,早晚要出事。
马车里静了片刻后,褚宴淡淡道:“若照这么说,现在也不能杀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他死了,那些文臣早晚能查到殿下头上。”
“聪明。”季听赞赏的看他一眼。
扶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既然这申屠川这么麻烦,殿下不让他进府不是更好?为何一定要在侍夫和驸马的身份中挑一个给他?”
“因为申屠一家是被冤枉的,而只要申屠山的门生一日在朝为官,便一日都可以为其平反,皇上到时候为显仁慈,定会准申屠川入朝为官,”季听想起前世,神色淡了下来,“而以申屠川的才能与人脉,受到重用是早晚的事,若是他计较我先前在风月楼羞辱他的事……”
她话说到一半,剩下一半留给他们自己去想。
“殿下是怕他日后报复,还是不想他脱离掌控?”扶云皱起眉头。
“就当是都有吧,这也是我必须招他为驸马的原因,”季听端起杯盏,轻轻抿了一口水,润过嗓子后才缓缓道,“凛朝律例,驸马不得涉政,不得议离,只要我主动休夫或者和离,即便他申屠家日后平了反,他也只能做我长公主府的驸马,此生与朝堂无缘。”
她说完之后,褚宴和扶云都陷入了沉思,不知过了多久,扶云小声嘀咕一句:“殿下总有诸多理由说服我等。”
季听失笑:“所以你被说服了吗?”
“被说服了,”扶云点头,“如今扶云也觉得,让申屠川做驸马是最好的选择,不仅能防止他日后发达了对付长公主府,还能让殿下高兴。”
“……我也没多高兴。”季听无语道。
扶云轻哼一声,表示对她的话半点都不信。季听也不理他了,而是转头看向褚宴:“你呢?”
褚宴沉默半晌,才垂眸道:“卑职相信殿下。”
“那还生气吗?”季听问。
褚宴看她一眼,伸手从桌子上拿了块点心,沉默且酷的独自吃着。季听见状笑弯了眼睛,随后想到了什么:“既然你们信我,那回去后记得将这些话说给与之听知道吗?”
“殿下为何不自己去说?”扶云不解。
季听叹了声气:“你们先去开路,仔仔细细从里到外都给他讲明白了,我再去同他说。”
扶云乖巧的应了一声,等回到府中之后便去了牧与之的别院,在里头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出来时声音都哑了。
“怎么样?”季听着急的问。
扶云也是迷糊:“扶云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给牧哥哥仔细讲明白了,只是他一直冷冷淡淡的,扶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消气。”
季听闻言心中忐忑,犹豫片刻后进了牧与之的别院,看到他正坐在院中石桌前饮茶,立刻讨好的走上前去:“扶云都跟你说了?”
“嗯。”牧与之神色淡淡。
季听在他旁边坐下:“所以你也该明白了,我若只是想要申屠川,随便买片宅子叫他做个外室就行了,何必要冒着风险得罪你们呢,如今走这一步,实属无奈之举。”
“嗯。”牧与之依然只有一个字,显然是打算继续冷落她。
季听沉默片刻,突然眼圈一红,巴巴的看着他:“哥。”
牧与之一直冷淡的表情微微松动。
“哥哥,你昨日生气之后,我便失眠到天亮,如今心口都是疼的。”季听像只受伤的小狗一样,眼泪汪汪的作出一副可怜相,“哥,哥哥,哥哥哥……”
在她‘哥’了一堆之后,牧与之总算肯正眼看她了:“你也知道,我是你哥?”
季听见他肯跟自己说话了,慌忙点了点头。
“所以你知道我为何不愿申屠川过门吗?”牧与之问。
季听立刻回答:“因为他待我不好,而你想要为我找一个,会待我极好的夫婿。”
“知道我为何生气吗?”牧与之又问。
季听点头:“因为我骗了你,我若真想要申屠川,就该好好跟你说,说的多了你自会答应,可我不仅不说,还算计你,叫你觉得白疼我了。”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牧与之冷笑一声。
季听讪讪:“我真的知道错了。”
庭院里静了片刻,牧与之才缓缓开口:“罢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还有不到一月府中就要添人,也该好好修葺一番了。”
“你不生我气了?”季听眼睛晶亮。
牧与之看向她:“可以不生你气,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季听顿了顿,表情渐渐认真起来。
两个人聊了大半日,算是将矛盾都解了,季听心中的大石放下,走的时候步伐都轻松了。快走到庭院石门处时,她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牧与之道:“哥,待我成完婚空下来了,我便陪你一同去找。”
牧与之浅笑:“这么多年了都没找到,也不急于这一时,你且忙你的去。”
季听点了点头,这才从别院中离开。
她离开之后,也没有回寝房休息,直接叫人备了马车,朝着风月楼去了。
老鸨得知她到来的消息时,脸色不太好看,但也强打精神应付:“殿下怎么有空来了?”
“为何没空?”季听奇怪的看她一眼。
老鸨勉强笑笑:“这不是听说皇上给殿下赐婚了,想着殿下如今有新人在侧,把咱们这申屠公子给忘了么。”
“那你就想多了,本宫这驸马可不是什么新人。”季听大步上楼。
老鸨忙跟了过去:“不是新人,难不成还是府中旧人?”
“那倒也不是,”季听勾起唇角,在她再追问之前扫了她一眼,“去将申屠川的身契取来,本宫今日要带驸马爷离开你这破地方。”
老鸨猛地停下脚步,彻底懵了。
第40章
季听说完,便大步往申屠川厢房走去,等老鸨回过神想追问时,她已经从走廊中消失了。
季听站在几日未来的房间,看一眼房中沉闷的环境,有些不满意的走到桌前坐下:“为何不开窗子透透气?”
“申屠不知殿下会来。”一直在窗口站着的申屠川垂眸,说完便打开了其中一扇窗子。
季听自行倒了杯茶,轻抿一口后道:“去收拾东西,本宫要带你离开。”
这是申屠川念了许久的事,可如今一听到,却不觉欣喜:“殿下不是要成亲了,这个时候带我走,不怕我将婚事搅黄了?”
“就你?还是算了吧。”季听轻嗤一声,并没有将他的话当回事。
申屠川沉默片刻,这才扭头看向她:“殿下不信?”
“本宫不是不信,只是想不到你为何要搅黄本宫的婚事,”季听饶有兴致的同他对视,“你不是只想进长公主府做个侍夫吗?本宫就算成婚,似乎也耽误不了你什么吧。”
申屠川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最后自嘲的别开脸:“殿下说得是,能入长公主府,已是我之大幸,我不该再奢求旁的。”
“你倒是想通得挺快。”季听扬起唇角。
申屠川的喉结微动,半晌才低声问:“不知殿下这次要婚配的,是哪一家的少爷。”
“皇上的脾气你也该知道,自是不会给本宫选什么高门贵子,所以身份上是差了点,但好在人相貌不错,本宫还算喜欢。”季听半真半假道。
申屠川听到她夸对方相貌,好不容易冷静的脸色又有些阴沉了:“殿下,容颜易老,若只有一张脸不错,殿下怕是很快就腻烦了吧。”
“倒也不止是相貌不错,性子嘛也还算安分,又有几分文采,不算什么空架子。”季听慵懒的倚在桌子上,一字一句的夸着自己未来的夫婿。
每夸一句,申屠川的脸色就冷一分,等她说完时周身的气压都彻底低了:“看来殿下很满意这位驸马爷。”
“若是不满意,本宫定然不会委屈自己答应下来,”季听说着满意,面上却没有什么得了佳人的喜悦,只是神色淡淡的说着话,“皇上这次虽然拒了本宫所选的三人,却也投本宫所好,将此人赐给本宫,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申屠川听她说前半句的时候,表情还不大好,等听到后面时,便越来越觉得不对。他的眉头微蹙,呼吸也快了几分,一双如皓月般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殿下说皇上将那人赐给殿下,是为了投您所好,也就是说皇上知道您对那人有些许好感。”
“是啊。”季听眸光流转的看了他一眼。
申屠川的手在袖中渐渐握成了拳,声音还在竭力镇定:“殿下说那人身份低模样好,又颇有几分文采。”
“没错。”季听微微颔首。
申屠川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声音也有些哑了:“据申屠所知,如今朝堂上似乎并无这样一号人。”
“他不在朝堂。”季听勾起唇角。
申屠川:“在哪?”
“这儿,”季听径直看向他,一双勾人的眼睛摄人心魄,“风月楼。”
哪怕已经隐隐猜到了,但当听到她亲口说出时,申屠川的大脑还是空白一瞬,半晌才艰涩开口:“……可我并未收到赐婚的圣旨。”
“你人在风月楼,叫皇上如何下旨?”季听紧紧盯着他,看到他一瞬的失魂落魄后,心底涌起点点讥讽,“先随本宫离开,去个干净地方,皇上自会昭告天下,到时圣旨也会送到你手上。”
申屠川闻言,目光沉沉的看向她:“所以我要做驸马了?”
“你不喜欢?”季听不动声色的浅笑,“驸马的身份,怎么也比侍夫要高吧?于如今的你而言,可是一步登天。”
申屠川的嘴唇微动,半晌突然问:“是殿下早就部署好的?”
“嗯?”季听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半晌眉眼松快不少:“殿下是料定了,皇上若是拒了你的人选,定会提出补偿,只是再补其他的高门贵子,也不及你选的那三位身世好,所以便另辟蹊径选了我,算是成全了我和殿下。”
“本宫没想那么多,只是暂时不想成亲,所以才故意挑了那三人,只是没想到皇上如此执着,最后竟将你赐给了本宫。”季听并未承认他的话。
申屠川唇角微微翘起:“殿下不想同申屠成亲?”
“你想同本宫成亲吗?”季听含笑反问,笑意不达眼底。
申屠川垂眸:“三生有幸。”
很好,很聪明,知道是皇上赐婚,如今的他一介白身,根本反抗不了,索性就应承下来了。季听脸上笑意更浓:“愿意便好,对了,本宫今日跟皇上商议了一下,觉着下个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便在那日完婚吧。”
“……只有不到一个月了,”申屠川微怔,“会不会赶了些?”
季听扫了他一眼:“一切事由都交给礼部去办,要赶也是他们赶,你只等着那日入府即可。”
申屠川沉思片刻,最后微微颔首:“好,那我便修书一封,将你我要成亲的事告知父母。”
“嗯,路途奔波,告知一声就行,就别让他们往回赶了。”季听淡淡道。申屠山夫妇还是戴罪之身,无诏不得入京,虽说申屠家明理,可事关自己,她还是要提醒一句的。
申屠川垂眸:“申屠知道。”
“行了,若无别的问题,就去将自己的细软收拾一下。”季听说完,便捧起了茶盏,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
申屠川微微颔首,转身便去收拾东西了,厢房里暂时陷入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老鸨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头,对上季听的视线后讪讪一笑,进屋后将身契双手奉上:“殿下,这是申屠公子的身契,看在您是常客的份上,您随意思给些银子就成。”
季听接过身契,看了一遍后折起来放进荷包中,这才抬眼看向老鸨:“本宫跟你家主子成了婚,日后也是你的主子了,你还敢跟本宫要钱?”
老鸨愣了愣,茫然的看向申屠川,当看到自家主子一脸镇定后,顿时明白过来,于是赶紧跪下:“属下不敢,属、属下是跟殿下开玩笑的。”
“还要钱吗?”季听扬眉。
老鸨忙低头:“属下不敢。”
“你不敢,本宫倒是敢的,”季听勾起唇角,“如今你家主子要成婚了,你可记得要随份子钱,若是随得少了,本宫可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是,属下定倾尽所有,给殿下和主子随一大笔份子钱。”老鸨欲哭无泪。
季听还想再说什么,申屠川便已经走了过来,扫了老鸨一眼后缓缓道:“她虽代管风月楼,每个月的银钱也是有限,怕是给不出什么大笔份子钱。”
“主子……”老鸨见申屠川为自己说话,顿时心生感动。
季听无所谓的看了他们一眼,还未开口说话,就听到申屠川道:“不过她前些年得了颗夜明珠,色泽干净温润,倒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老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