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臣——山有青木
时间:2020-09-13 09:58:34

  “前世知道时,瘟疫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这一世我们尽早准备了,定然不会到前世那一步。”申屠川安慰道。
  季听应了一声,躺在床上便不肯动了,申屠川随之坐下,看到床边小桌上摆的医书后顿了一下:“殿下近日在看这些?”
  “……嗯,上头都是古往今来处理瘟疫的法子,我就想多看看,”季听闭着眼睛,睡意浓浓道,“这几日都快把书翻烂了,还算是有点收获。”
  “有收获就好。”申屠川浅笑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到她已经睡着了。
  他静静的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浅叹一声,便将灯烛熄灭了。
  翌日天不亮,季听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时申屠川已经不在了,她四下寻摸一圈都没找到人,不由得叫来丫鬟问:“驸马呢?”
  “回殿下的话,驸马爷一早便回偏院了,说是不想亲眼看着殿下离开,所以就不送殿下了。”丫鬟温声道。
  季听蹙了蹙眉,若有所思的看向房门口。
  “殿下!你醒了吗?”门外传来扶云的声音。
  季听回神,这才想起还有这个傻小子。她一直惦记着要在离开前想法子撇下他,可因为临行前的事宜太多,一时间给忘了,现下倒是想起来了,可惜晚了一点,根本来不及用任何计策。
  “殿下!”扶云又催促。
  季听只好应声:“醒了,这就起来。”
  “那扶云等着殿下!”扶云又说了一句。
  季听无奈的抿了抿唇,叫丫鬟为自己换上一身简便的衣裳便出门了。
  扶云正拎着包袱在门外等着,看到她的装束后眼睛一亮:“殿下即便是不打扮,也是好看的。”
  季听摸了一下自己被高高束起的马尾,敷衍的笑了一声:“你就是会夸人。”
  “外头人已经等着了,殿下快些走吧。”扶云忙道。
  季听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斟酌开口:“扶云,我这次去郊县会很忙,怕是顾不上你,而且郊县不是什么好去处……”
  “殿下,扶云没打算去。”扶云一脸认真道。
  季听愣了愣:“什么?”
  “扶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万一染了病,还只能成为殿下的拖累,可扶云这辈子都不想成为殿下的拖累,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扶云眼睛晶亮,说着便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她,“这里头是扶云给殿下准备的点心,殿下路上用。”
  季听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后笑了:“你真是愈发懂事了。”
  “那是自然,过了年我可就十八了,”扶云得意,说完又想了想,“殿下,您会回京过年吗?”
  “会的,我会尽快将瘟疫解决,你只需在家等着我便好。”季听温柔的保证。
  扶云用力的点了点头,接着便送她往门外走,二人走到一半的时候,季听突然道:“你去偏院看一眼驸马。”
  扶云顿了一下:“看他做什么?”
  季听笑笑:“看看他在不在,快去。”
  扶云眨了一下眼睛,立刻小跑着往偏院去了,不多会儿便一身汗的跑了回来,“殿下,驸马在书房呢,你要去见他吗?”
  ……竟然真的在。季听掩下那一点惊讶,含笑同他道别:“时候不早了,我得尽快离开。”
  “那殿下一路小心,扶云等您回来。”扶云说完便低下了头。
  尽管他动作够快,季听还是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她心里也不好受,犹豫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直接上了马车。
  长公主府的人马浩浩荡荡往城外去了,一路上引来无数人的目光,不少百姓都在窃窃私语。
  “都说这次郊县的瘟疫特别厉害,长公主这次去若是染上了,怕是凶多吉少。”
  “真是瞎操心,长公主那样的身份,自然是有人护着的,怎么可能会同咱们百姓一般轻易染了病,怕是郊县的百姓都死绝了,她都不会有事。”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长公主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杜绝自己染病的可能吧?她这次据说是主动请缨,那是为国为民在做好事,你这般冷嘲热讽,实在是小人之心。”
  “就是就是,你要是有能耐,也随长公主去郊县,若是没能耐,那就把嘴闭上,别搞得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真是浅薄至极。”
  那个冷嘲热讽的人被众人说得灰溜溜的离开了,
  季听在马车里听不到议论,心里还颇为遗憾,踢了踢脚下的木板道:“赶路最是无聊,不如你进马车,我们两个说说话?”
  脚下的木板沉默许久,传来了‘咚咚咚’三声,季听啧了一声:“确定不进来?”
  ‘咚’。
  “不进来算了,正好我休息会儿。”季听说着便躺在了软榻上,闭着眼睛低喃,“若不是你死脑筋非要跟着,我说什么也不会带你,去了也净是添乱,你看人家扶云多懂事,知道乖乖留在京都不让我操心。”
  她口中乖乖留在京都的扶云,在目送她离开后立刻去拿了自己的行李,叫人准备了辆马车就要离开,而她与之对话的褚宴,也出现在扶云面前。
  “你做什么去?”褚宴蹙眉。
  扶云看了他一眼:“去定远县。”
  “去那做什么?”褚宴追问。
  扶云吩咐人将行李装车,这才耐下心回答:“如今郊县的路封了,定远便成了商队主要经过的地界,我要去那边囤药材买布匹粮食,随时等着支援殿下。”
  “我说你为何不跟殿下走,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褚宴蹙眉看着他,“不过既然要买,那量定然不小,你有那么多银子吗?”
  “我没有,可牧哥哥的银庄里却是有的,”扶云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颇为得意道,“这是牧哥哥很久之前给我的,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褚宴定定的看了他许久,这才说一句:“那你一路小心。”
  “你在京中也是,要处处仔细。”扶云收了戏谑的神色,他脸上的稚气这一年褪得很快,少年的英气几乎遮掩不住。
  褚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另一边,季听一行已经出了京都,朝着郊县方向走去。
  季听这几日累得狠了,一连睡了许久才醒,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快晌午了。
  她坐直了身子,意识到褚宴没进马车歇着后愣了一下,赶紧又踢了踢脚下的木板:“都快一个时辰了,你在下面不难受吗?还是尽快进马车来坐吧,咱们要日夜赶路,你这样会受不住的。”
  ‘咚’。
  季听有些无奈:“你抽什么疯,往日怎么不见你这么坚持……”
  话说到一半她猛然停下,半晌眯起眼睛道:“申屠川,你给我滚出来。”
  ‘咚’。
  季听气笑了:“你咚什么咚,再不给我滚出来,信不信我叫人将你绑起来?”
  这下马车下面不再咚了,片刻之后某人闪身进来,仿若无事一般在她身侧坐下:“殿下喝的什么茶,给我尝一口。”
  他说着就将杯子端了起来,还没喝到,后脑勺就被揍了一下,顿时整个人都不可置信的僵住了。
  ……他申屠川活了这么多年,也是没有想到,如今竟然被自己媳妇儿给打了。
 
 
第96章 
  因为申屠川擅自跟来,季听一路上都没有好脸色,申屠川自知理亏,哪怕挨了打也只能伏低做小,只是时间一久,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驳一句:“若非我跟褚宴换了,那跟来的就是他,你难道就忍心看他涉险?”
  “若你没跟过来,我自会感激你把褚宴留下,”季听斜了他一眼,“但如今一换一,你还有什么可邀功的?”
  “既然是一换一没什么分别,那听儿何必再生我的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你心里更重要,所以你才不愿带我来呢。”申屠川凑到她身边,擅自将她的肩膀揽住。
  季听挣扎两下没挣开,没好气的说一句:“你倒是挺会找话哄自己。”
  “听儿不肯哄我,我只能哄自己了。”申屠川勾起唇角。
  季听冷哼一声:“待会儿到了驿站,你自己回京都。”
  申屠川蹙眉:“不可能,我要同你一起。”
  “……申屠川,京都需要你。”季听见他坚持,便放缓了声音劝说。
  申屠川看着她:“殿下更需要我。”
  季听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今日非要同我作对了是吗?”
  “不是同殿下作对,是跟殿下共进退,”申屠川握住了她的手,在她开口之前先一步道,“殿下不必再劝,我若是愿意回京都,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心力跟过来。”
  “……你前世来郊县时,郊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怕是不知道瘟疫有多凶猛。”季听想起往日情景,脸色不怎么好了。
  申屠川从桌下找出季听的医书,一边翻看一边缓缓道:“那就更要跟着殿下去了,再说……或许现下还没发展到前世那一步呢?”
  “但愿吧。”季听轻叹一声,倒是没有再劝他回去了。
  前世季闻一直没将瘟疫当回事,即便是后来派了太医有些慌神,却还是觉得在可控范围之内,以至于后续无力阻止,等季听带人前去时,万事已成定局。而这一世季听提前来了,只希望能及时阻止。
  然而事情比她想得要糟。
  当她到了郊县之后,看着满目疮痍的县城,一时间没了言语。
  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边乞丐的尸体、随意丢弃的垃圾,都散发着阵阵恶臭,行人脸色蜡黄,时不时都有人倒地咳血。偌大的县城似乎空了,可季听知道,在每一个关闭的房门中,都有可能存在一个染了瘟疫的人。
  “殿下,您能来,我们也就放心了,”县丞周前看到她后,说话都哽咽了,“这些日子微臣给皇上去了十余道折子,一直不见有人来,可郊县的大夫又无力应对,微臣只能眼睁睁看着瘟疫越来越重。”
  季听看到他鬓边多出的白发,沉默一瞬后缓缓道:“如今县里染病的人可多?”
  “不确定,家家户户都有瞒着的,谁也不知如何了,”县丞叹了一声气,说完看了眼季听身后的十余人,一时间有些犹豫,“殿下就带了这些人?”
  “还有一支精兵,此刻就驻扎在郊县外面,如今瘟疫不可控,来的人自是越少越好,”季听看向他,“周大人,你将府衙上下的人手都叫过来,本宫有事要吩咐。”
  “是。”周前忙应了一声,接着便将所有未染病的人手都喊了过来。
  季听见尚有百十人,便知道瘟疫远不如她想的那般骇人,脸色不由得好了一些:“县城内可有适合焚烧的空地?最好是挖好的坑地。”
  “回殿下的话,城南有一处干涸的湖泊。”师爷忙道。
  季听微微颔首:“周围可有人家?”
  “是荒地,方圆两里都没什么人。”师爷回答。
  季听应了一声:“既然如此,待会儿便召集染了瘟疫但病得不算重的青壮男子,让他们将县城内的尸体都搬到那边焚烧,再派健壮男子去将大街都扫干净了,撒上烈酒彻底清理。”
  “为何要用染了瘟疫的人?”师爷一愣。
  季听蹙眉:“因为尸体上也有瘟疫,常人去搬很可能会染病,只能用已经染病之人。”
  “但那些人染了病,再让他们做焚烧因病而死的人,不怕他们会崩溃?”一直没说话的申屠川开口了。
  季听沉默一瞬:“若是愿意来做事,就每日给半斤米面做报酬,再就是作保一旦有解药出来,便第一时间给他们,相信还是有人愿意来的。”
  申屠川微微颔首:“这也是个法子。”
  “再有就是家家户户定然有染病之人……周大人,本宫记得你先前提过,郊县有一处地势过低的房屋,因为雨季总是灌水而无人居住?”季听蹙眉问。
  周前立刻应了一声:“确有这样一处房屋,大约有四十多个院子,可住几百口人。”
  “好,你叫人挨家挨户寻访,若是有死人,便将尸体拉去焚烧,一家人各自待在一个屋里,不要他们见面,若是有染病之人,就按病的轻重缓急分到那边的空屋中去住,由府衙照顾日常起居。”
  “是,微臣这就去办。”周前应了一声。
  季听将该吩咐的都吩咐了,便叫人将马车上的布匹卸下来,简单的裁成一个又一个蒙脸的帕子。
  “你们出去做事时,这些帕子要戴在脸上,回来后记得烧水熬煮,身上的衣服鞋子也是,还有,自己也记得要沐浴,最好是烫一些的水,如今县城里能用的人不多,本宫不希望再有人无辜染病。”季听沉声道。
  她的到来无疑像定海神针一般,叫整个府衙都为之一振,于是众人声音洪亮的应了一声。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扭头看向申屠川:“我方才说的,可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没什么遗漏,殿下此举虽然不能将疫症治好,但应该也不会再蔓延,只是……”申屠川沉默一瞬,“只是恐怕不会太顺利。”
  “为何?”季听蹙眉。
  申屠川看了她一眼:“至少若是你染了病,我宁愿关起门来自己照顾,也不会想让你去跟同样染病之人同住。”
  季听顿时沉默了。
  事情如申屠川想的一样,虽然府衙的人将整个郊县都走访了一遍,却鲜少有人将病人交出来,要么是撒谎说家里人都身子康健,要么是情绪激动的将走访之人都撵出来,总之一整日下来,空置房屋中只住了不到几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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