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臣——山有青木
时间:2020-09-13 09:58:34

  而郊县如今的情况,怎么可能只有几十人染病。
  季听沉默的站在府衙门口思索,鼻尖萦绕着烈酒的味道,而她身边的申屠川一早便用布巾蒙上了脸,以防闻得太多生了病。
  “这可怎么办,若是他们一直闭门不出,那康健之人也会跟着染病,到时候一家子都别想躲过。”季听眉头深皱。
  申屠川安慰的握了握她的手:“人性如此,如今只能家家户户钉死门窗,叫染病又不肯配合的人家自生自灭,才能保住其他配合的人家。”
  “不成,一家子少说五六口人,怎么能因为一个染病之人,就放弃其他人?”季听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申屠川坚持己见:“可其他配合的人家何其无辜,凭什么再承担不配合人家带来的风险?”
  “……总之就是不成,如今配合的也只有几十户人家,若只救这几十户,跟灭城有什么区别?”季听不悦的反问。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许久之后缓缓道:“那就只有强闯私宅,将那些染病之人带走了,只是这样一来,那些人家必然会闹事,到时候需要大军入郊县镇压,更是增加染病风险。”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大军。”季听的态度十分坚定。
  申屠川轻叹一声:“那该如何是好,殿下,时间不等人呐。”
  “……临近过年,普通人家应该都囤的有吃食,贫困人家就叫府衙送些米面过去,先暂时不允许任何人出门,若有发现当街处斩,”季听抿了抿唇,“先挤出几天时间,我要想想法子。”
  “既然殿下执意要用怀柔之法,那就只能如此了,闭门期间让府衙之人继续上门劝说,能劝动一家是一家。”申屠川轻叹一声。
  季听沉默许久,还是答应了。
  当日夜里,她便将决定告知了周前,周前连夜让府衙之人挨家挨户敲门,把闭门的要求逐一通知,等到天亮时,原先就人少的街道直接变得空荡荡了。
  季听几乎一夜未睡,当看到空了的街道时,着实松了一口气,像是炫耀一般扭头对申屠川道:“看吧,百姓还是很听话的,若是只因为他们不肯将家人交出来就轻易放弃,未免过于草率。”
  话音刚落,焚烧坑那边的官差便跑了过来:“殿下,不好了!那些染病之人突然闹了起来,有些人还带了一家老小,要跟府衙拼命!”
  季听:“?”
  “当真是听话。”申屠川冷笑一声。
  季听:“……”
 
 
第97章 
  季听和申屠川赶到焚烧坑时,十几个染了瘟疫的青壮年正拿着铁锹菜刀,同府衙的衙役们对峙,他们大多数人的妻儿老母也在,场面一时间乱作一团。
  季听一下马车,正看到一个壮汉咳出一口血,当他也发现自己出血后,顿时眼眶一红朝衙役们冲了过去。他的带头就像一个信号,其余十几人也跟着往前冲,衙役们不像他们那般毫无顾虑,一时之间竟然落在了下风。
  当一个壮汉手中的铁锹朝着衙役头上拍去时,申屠川眼神一冷,夺过车夫的马鞭抽在了对方手腕上,铁锹随即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周前也赶到了,远远的就开始高喊:“都住手!都给我住手!”
  他在郊县做了十余年县丞,在百姓心中还算有点分量,众人闻言顿时踌躇一分,正当犹豫要不要继续时,那个带头的壮汉突然呵斥:“不能停下,今日咱们就杀出去,给自己拼一条生路,杀!”
  啪!
  话音刚落,申屠川又一鞭子甩过来,直接将他抽跪在地上,有衙役眼疾手快,立刻将他给绑了起来,绑完立刻用烈酒洗手,接着退开了五步远。
  带头的人被抓,剩下的一群人仿佛散沙,正犹豫要不要继续时,季听朝他们走去,还未走两步便被申屠川拉住了,在她原本就蒙了白布的脸上又围了一层,低声叮嘱一句:“不准靠得太近。”
  季听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胳膊,什么都没说的朝那群人走去,申屠川皱了一下眉头,也跟着过去了。
  周前已经跑到了焚烧坑前,在距离那些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正要训斥他们时,看到季听走了过来,且还有再往前走的意思,急忙拦住了她:“殿下,不可。”
  “你就是长公主?”被五花大绑在地上的壮汉死死盯着她,“就是你要我们搬尸体,最后还要将我们跟那些将死之人关在一起的?是不是打算等我们死了,就再找一些人把我们也推进焚烧坑?”
  “你说得不错,若你因瘟疫而死,自是要将你推进焚烧坑。”季听面无表情的看向她。
  壮汉恨得眼睛都要滴血了,扭头对同他一起闹事的人道:“都听到没有,这个女人蛇蝎心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们,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赶紧放了我,我们一起杀出郊县!”
  那些人面面相觑,似乎正在经历什么挣扎。他们这些人,老实本分了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县丞,对高官权贵的敬畏几乎刻在了骨子里,若不是今日走投无路,也不会下决心跟衙门对抗。
  “杀出郊县?你怕是不知道,郊县外头已经被我的人马包围,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还想杀出去?”季听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即便能杀出去,最外一层还有禁卫军把守所有道路,里里外外光是防守都有三层,你确定自己可以出郊县?”
  “那我们就跟你们拼了,反正我们也活不了,干脆就一起死!”壮汉恶狠狠的说。
  跟他一起的人犹豫一下,也下了狠心:“没错,大不了一起死!总比被利用完再死的好!”
  “是,一起死!让他们也染上瘟疫,谁都别活了!”
  这些人再次开始蠢蠢欲动,衙役们都握紧了刀,随时准备应对他们,季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直到听到一声婴孩的啼哭,她才眉头微皱。
  “放肆!”季听怒喝一声,“你们是不想活了,可你们的妻儿老母如今还未染病,凭什么要跟你们一起死?!”
  她的质问如当头棒喝,一群人都愣住了。
  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季听大步向前,周前脸色顿时一变:“殿下不可……”
  话音未落,申屠川便冷着脸抓住了她的胳膊,不准她再向前一步。季听抿了抿唇,对上他坚定的目光后只好妥协,停在原地看向方才说自己被利用的人:“你说你被利用,本宫倒要问问你,你被利用什么了?”
  “你叫我们搬运尸体清理街道,最后却要我们去和那些病得快死的人住在一起,难道不是利用?”那人被她的威严所慑,但还是硬着头皮质问。
  季听冷笑一声:“搬运尸体清理街道,本宫难道没给报酬?你们所领的粮食和药材,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那人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至于叫你们搬去空屋,也是为你们的家人考虑,总不能你们自己染了病,还让全家都染上吧!”季听怒问。
  一群人顿时不敢说话了。
  正当安静之时,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壮汉又开口了:“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去了空屋跟死没什么分别,千万不能去!”
  “你这么笃定,难不成是去过了?”季听看向地上之人。
  那人嘴硬:“就算没去过,也能想得到,你连全尸都不肯给这些病死的人,对活着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既然你觉得不留全尸过于残忍,不如今日起就将尸体送到你家停放如何?”季听不紧不慢的问。
  那人噎了一下:“……凭什么要送去我家!”
  “你在怕什么?莫非你也知道,那些尸体身上的病还在,常人接触了也会染病?”季听冷笑。
  那人顿时不说话了。
  季听扫了他一眼,又抬头对其余人道:“空屋那边并非一群人挤在一起,而是隔成了一个个的小屋子,病轻的人跟病重的人分开住,每日里有太医负责熬药诊治,饭菜也有人每日送到屋里,若是治瘟疫的方子出来,也是在空屋的人先用,去那里不是放弃你们的性命,而是为了更好的医治,以及防止你们传染给家人。”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沉稳有力,将利害关系一一分析,那些方才还要跟衙役同归于尽的人,慢慢的便冷静了下来。
  被绑的壮汉见他们要放弃抵抗,立刻有些慌了,他是这次闹事的主谋,若是就这样放弃了,他定然吃不了兜着走。情急之下,他又一次开口:“你们别听她胡说……”
  申屠川眼神一冷,抽出身侧衙役的刀旋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扎进那人的心脏。壮汉额角青筋直爆,不一会儿便没了气息。
  闹事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都吓傻了,有胆小的更是尖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季听面色不变:“你们若是不愿去空屋住,也可能留在家中,只是要像其他人家一样将门窗钉死,轻易不得出门,本宫要提前说一句,若你们住在家里,家人极可能会染病,最坏的结果便是全家没命,你们自己考虑。”
  “真、真的可以不去空屋?”有人小声问一句。
  季听被白布捂住的唇角微微扬起:“可以。”
  “那、那你会杀了我们吗?就、就像对他一样。”那人看了眼壮汉,吓得又很快将脸别回来。
  季听声音放缓:“此人居心叵测动摇民心,本宫才留不得他,你们既然是被蛊惑的,本宫为何要杀你们?只要你们不再闹事,那今日之事就此揭过。”
  那些人面面相觑,不由得有些犹豫,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突然扑通跪在了地上,其余人也跟着跪下。
  季听看了眼已经彻底亮了的天色,淡淡说一句:“既然已经无事,便让家里人都回去吧,你们若是还愿意做事,那就继续做事,该给的粮食和药材本宫依然会给,若有想去空屋住的,那就去找师爷报个名,不想去空屋,就回自己家去。”
  “多谢殿下!”
  “多谢殿下!”
  周前见事情都解决了,不由得抹了一把汗,跟季听往回走时叹了声气:“殿下英明。”
  “昨日忙了一天,空屋那边都没什么人去住,周大人还是要多派人下去游说,多劝好一户人家,瘟疫抑制得便快一分。”季听眼底闪过一丝疲累,但还是有条不紊的说。
  周前颔首:“微臣知道,今日会同府衙上下继续前去游说。”
  “要尽快,如今临近过年,虽然家家户户都囤了些吃的,可那些吃的也撑不了几日的,等到家里的粮食都吃完了,即便咱们想关,怕也是关不住他们了。”季听蹙眉。
  周前忙应了一声,在快到她的马车前时恭敬停下。
  季听同申屠川一起上了马车,刚坐定就要摘了面巾,却被申屠川拦了下来:“等到住处再摘。”
  “不必这么小心。”季听失笑。
  申屠川依然拦着她:“听话。”
  季听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只好放弃摘了面巾透气了。马车慢慢上了路,季听打了个哈欠倚在申屠川身上,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疲惫。
  “睡会儿吧。”申屠川低声道。
  季听闭着眼睛微微摇头:“不行,要去见太医们,之后要去确定一下与之的情况。”她从昨日来了之后,就一直在忙街道清理和空屋入住的事,一直到现在都没空去见牧与之,现下好不容易得了点空,说什么也要去看看他。
  申屠川抿了抿唇:“你已经一夜没睡了。”
  “我没事,刚到郊县,许多事需要处理,过两天就能空下来了。”季听坐直了身体,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申屠川沉默片刻:“这样,等一下你先去找牧与之,我去见太医们。”
  季听皱眉:“这怎么行?”
  “你不相信我?”申屠川反问。
  季听失笑:“你先前可是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我自是相信你的能力,只是……”
  “那就听话,太医那边交给我来处理。”申屠川直接打断她。
  季听无奈的看着他:“你到了郊县之后,似乎越来越霸道了。”
  “我若是不霸道些,你方才就直接冲到那些闹事的人面前了,”申屠川提起此事还有些不悦,“就算你觉得戴了面巾不怕染上瘟疫,难道就不怕他们突然出手伤你吗?”
  “有你在,我怕什么。”季听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语中却是对他满满的信任。
  申屠川握住了她的手,无声的给她力量。季听又是一个哈欠,困倦的坐在他身边,没一会儿便倒在他怀里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在了商行门口,车夫开口道:“殿下……”
  “安静。”申屠川开口。
  车夫顿了一下便没有再说话了。
  马车里变得极静,静到申屠川能听到季听的呼吸声,他垂眸看向季听眼下的黑青,片刻之后轻轻叹息一声。
  季听只睡了一刻钟便惊醒了,睁开眼睛后意识到马车停了,立刻皱起眉头问申屠川:“怎么不叫醒我?”
  “已经到商行了,你快去见牧与之,见过之后我先送你回住处歇息,然后我去见太医们。”申屠川不回应她的埋怨,而是将下面的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季听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便直接从马车上下来了,到大门紧闭的商行前敲了敲门,不多会儿牧与之便匆匆赶来了。
  “殿下!”
  他急切的走上前,季听急忙往后退了两步:“你别过来,我方才见过染病之人,身上说不定沾了病气,仔细别传到你身上了。”
  “殿下你没事吧?”牧与之蹙眉。
  季听笑笑:“没事,我看你似乎也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牧与之见她精神不错,语气便缓了下来:“昨日听说殿下来了,便知道殿下会来寻我,所以我一直在等,殿下不必担心我,商行里染病的那些人,先前被我送去别处了,如今商行里的人都身子康健,只要我们不放进外人,便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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