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人走近,崔小姐眼睛越瞪越大,啊呀,这人比黔王殿下更好看,看着年纪不大,却有一种不怒而威,贵不可言的气度。
虽然这次来的宾客中多得是高门命妇,她们家中的老爷几乎日日上朝能看见皇帝,但是这些妇孺们却不曾见过皇帝本人。
那玄衣男子一进来,喧闹的东园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谈笑风生的王宫贵胄们纷纷跪下行礼。西园的这些女宾中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那是陛下啊”。
蒋如兰一听是皇帝来了,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
她一跪,西园的太太小姐们立刻回过神来,齐刷刷跟着跪了一地。
狄扬穿着便装,带着容天纵和几名重臣一起走过来。他特意提前给了旨意,叫梁国公宋怀风不要出来接他。
所以寿星公此刻正笑眯眯地坐在府中正堂接见一拨又一拨祝寿的人,人老了就是爱热闹,
在狄扬心里,外公永远是外公,他就算做了皇帝,也是外公的孙儿,孝字大过天,他亲自赴宴表表孝心也是应该的。
进了园子看到百官都在跪迎他,他懒得理会,直接踏上长廊,准备先去给寿星公说几句吉祥话儿,转眼就看见西边跪了一地女眷。
狄扬随意扫了一眼,就看见了蒋如兰,虽然这姑娘没抬头,但是她今天这身衣裳相对而言太惹眼了,身形又结实,蹲在地上圆圆一坨,蜜黄色鼓鼓的一大蓬,看起来莫名的……有点蠢萌。
狄扬一时起了玩心,问身边人道:“那边蹲在地上像个南瓜的,是谁?”
随行的太监看了一眼,不认识,迟疑着道:“奴才去问一问。”
礼部尚书刘德理已经认出来了,听见皇帝问起,心里咯噔一声,忙道:“那是蒋如兰小姐。”
狄扬停下了脚步,“哦”了一声:“朕将来的皇后,叫上来吧,朕见见。”
刘尚书顿时慌了,男人哪有不爱美的,万一皇帝看了一眼说这个姑娘不好,让他再找一个,此事该如何是好。
自从皇帝让百官都把自家闺女八字画像交上来,朝中简直血雨腥风,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各种角力平衡,才总算把这件事安排妥当。
他连忙阻拦:“陛下,这恐怕于礼不合。”
皇帝站着不动,自然有人送了座椅上来,狄扬坐下,抬起长腿架在另一条腿上,阴着脸道:“怎么就于礼不和了,这是朕的天下,礼法就是朕定的。”
刘尚书不敢说话了。
下面跪着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帝不走,她们也不敢抬起头来,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害怕。
狄扬冲着蒋如兰招了招手:“言言你过来,抬起头来让朕看一看。”
蒋如兰本来跪在草地上瑟瑟发抖,听了这一句,她咬咬牙,起身到了狄扬旁边,扬起脸给他看清楚,自古男子皆好色,说不定皇上看见她没有花容月貌,就不娶她了呢。
刘尚书看见那张突然怼过来的大脸盘子,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全白忙活了。
狄扬仔细地看了看蒋如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大脸盘子的人有福相,你生得很好。”
蒋如兰蓦然睁大了双眼。
狄扬目光下移,落在蒋如兰腰缠万贯的肚子上,又问:“一顿能吃几碗饭呐?”
蒋如兰已经蒙了,但是当着这么多人面问她饭量,多少有些难为情,小声道:“半小……”
容天纵在后面咳嗽了一声:“欺君是死罪。”
蒋如兰立刻面无人色:“半、半锅。”
她沮丧极了,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众人的嘲笑,却听见狄扬惊喜道:“真的吗,朕也能吃半锅!”
正在憋笑的小姐们:“???”
狄扬非常满意这个答案,他还记得他小时候跟外公驻扎北疆,常有回鹘人作乱,每次打完仗看望伤兵的时候,外公总是问:“能吃下饭吗?”得到肯定答案后,就会慈爱地拍拍伤兵,然后回头告诉狄扬:“能吃就好哇,人只要还想吃饭就死不了,快死的人没胃口。”
现在狄扬欣慰极了,他又把这句话转送给了蒋如兰:“能吃就好哇,人只要还想吃饭就死不了,快死的人没胃口。”
蒋如兰:“……?”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这些死不死活不活的事,她真的好害怕。
狄扬又问:“蒋小姐平素里睡得好吗?”
蒋如兰已经呆了,她不知道皇帝问这些到底是要做什么,想起欺君是死罪,立刻老老实实答道:“臣女睡得很好,每日里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狄扬更高兴了,据他年少时候读书的经验,瞌睡是传染的,经常是班里一个学童瞌睡了,整个班都像被人下了迷药似的,昏昏欲睡。他被失眠困扰许久,正需要有人把瞌睡传染给他。
吃得饱睡得香,身体又健壮,完全没有任何要死的迹象,苍天啊大地啊,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皇后。
狄扬回头看看刘尚书:“刘德理你这次的差事办的不错。”
刘尚书:“??!”
他正躲在角落里恨不得以头撞柱,听到这一句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众人:“……”
发生了什么?
这都是些啥玩意?
我是谁?我在哪儿?
……
皇帝这一番问话,别说蒋如兰了,众人都已经听傻了。
狄扬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总之他心情瞬间大好,招手让两边跪着的人都起来。
众人起来之后,都暗暗感慨,皇帝果然阴晴不定,翻脸如翻书。
狄扬转身欲走,忽然发现蒋如兰哭丧着脸,他眉毛一拧,冷峻的面容上顿时多了几分戾气。
“莫非你对朕不满?”
蒋如兰刚站起来,闻言吓得又跪了下去,拼命摇头:“没有,没有,能嫁给陛下,是臣女三生有幸。”
她离得近,看得清清楚楚,皇帝眉眼英挺,相貌出众,上京城中一直被人赞颂剑眉星目的美男子黔王容天纵,在他面前都被震慑得黯淡无光。
得夫君如此,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她是太满意了,就不知道有没有福气活着消受。
她不是不想嫁,而是不想死啊。
“既然这样,就去告诉蒋成业,没多少日子了,以后你在家里想吃点什么,想喝点什么,想干点什么,就都由着吧。”
狄扬随口吩咐了一句,带着大臣们走了,为了堵那些无稽的流言,大婚当然是越快越好。
蒋如兰对着皇帝的背影磕头谢恩,脑子蒙蒙地跪了许久,直到蒋夫人上来扶她,才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仔细品品皇帝刚才的话,蒋如兰忽然嗷地一声哭了出来。
皇上说,她没多少日子了,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狄大黑现在是五行缺人,亟需皇后。
第7章 换地图去县城
叶秋彤昨晚睡得很香,并不知道在遥远的京城了发生了什么,她白日里干了一天体力活,实在累坏了,所以给自己烧水洗了个澡,好好睡了一觉。
已经是暮春了,人间最好的时节,她走到院子里,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开始洗漱穿衣。
拿起梳子以后,叶秋彤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不会梳头。
虽然原身的记忆都在她心里放着,包括扎这个时代发辫的方法,但是这就跟对着菜谱做饭一样,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叶秋彤已经没有镜子了,铜镜在这时候是挺贵的物件,很早之前就被拿去典卖了买药救命,更要命的是,橡胶皮筋是不存在的,也没有黑色钢发卡,头发绾好发髻之后就靠那种布条做的发带固定。
叶秋彤硬着头皮试了又试,最后只得无奈的承认,她完全没有能耐梳好这些古代的女子发辫。
失败N次之后,她索性把头发梳在头顶扎了个丸子头,然后用发带束了一圈,就像昨日见过的村夫们那样,虽然性别不对,好歹是这个时代的发型了。
梳好头发之后,叶秋彤打开衣柜,顿时吃了一惊,原身居然有满满一柜子衣裳。
叶秋彤一件一件翻看着,全是桃红、水红、海棠红……,不仅颜色鲜亮,而且款式都很好看,她以前也见过现代的一些汉服和汉元素服装,价格没到位的,总是有工业风,对比之下,这柜子里的衣裳透着股精致劲儿,面料质感都十分不赖。
看得出来,这也曾一户殷实的小康之家,而且这家人往日里应该是十分疼爱这个姑娘的,虽然是童养媳,却没受过什么苦楚,也难怪她会难舍这份亲情,要追随家人而去了。
叶秋彤唏嘘了一下,考虑到自己现在这个寡妇的身份,她努力在柜子里想找出颜色素雅一点的,发现居然一件都没有。
叶秋彤回头看看她昨晚泡在盆里那套淡鸭蛋青色衣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身衣裳都很脏的,原身却不换。
公婆死了,小丈夫也死了,她不能穿鲜艳的颜色,那样会被人嚼舌根,可她又无钱买新衣,所以就只好日日穿这套青白色的衣裳。
这就是所谓的娇养吧,这么娇滴滴一个小家碧玉,在这个时代确实无法独自存活,她如今求仁得仁,一家人又团聚了。
叶秋彤叹了口气合上柜门,又打开了角落里一个箱子,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是一些男子的旧衣裳。
她认出来了,这是叶玉山的遗物,好的那些烧铺的时候都烧去给他了,剩下这些旧的,是打算留下来做个念想的。
她索性拿了一套出来穿,那男孩去世的时候很年轻,身量跟她差不多,居然很合身。
叶秋彤心里一动,她想到该卖什么解决自己身无分文的问题了,她决定把这些漂亮衣裳都卖掉,反正她此后的人生里,都摆脱不了寡妇的名头,基本上没有机会穿这么鲜艳的颜色出门了。
而且叶长驴的事情给了她教训,一个独居的年轻女子,假如不想引来坏人,在这个时代还是做男装打扮更方便一点的,搭配她勉强会梳的丸子头也很合适。
叶家圩子是县城旁边的一个小村镇,如果要找当铺的话,就得去十八里地外的罗阳县。
叶秋彤看了看天色,心里估摸了一下,现在去的话,天黑前完全能回来,时间还很松快,她立刻找了几块包袱皮,麻溜地把衣裳收拾着裹起来,用板车拉着去了罗阳县城。
因为路并不太远,又有官道,平坦好走,时辰还没到晌午,叶秋彤就进了县城。
原主过去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买的娇滴滴小家碧玉,心里只有胭脂水粉和绣花样子,这导致叶秋彤一直不知道自己穿到哪朝哪代了,不过看县城这繁华的景象应该是个盛世。
路边的饭馆开始上客了,酒菜的香气飘出来,饥肠辘辘的人对饭香尤为敏感,叶秋彤闻着只觉得更饿了,街边一个打烧饼的小贩看她站在饭店门口发呆,便大声招呼她:“烧饼,刚出炉的烧饼,便宜又好吃。”
“多少钱?钰钰”
“一文钱一个!”小贩子手脚麻利,话音刚落已经拿纸包好了一个递过来。
倒是不贵,可是叶秋彤此刻身无分文,她只好尴尬笑了一下:“麻烦大哥了,等我当了东西,再回来买你的烧饼。”
小贩听她叫人嘴甜,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发觉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实少年,抬手往边上一指:“街上好几家当铺,数东头那家出价实在。”
叶秋彤眼睛一亮,立刻诚心诚意道了谢,她本来是有意多看几家比比价的,正愁饿得没力气走了,没想到居然遇到好心人指点。
中午,典当行里没什么人,伙计们都去后头吃饭了,高高的柜台里面,一个老掌柜正趁着安静的功夫在对账,见叶秋彤进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为难地说了一句:“丫头,东家有话,咱家铺子不收死人的衣裳。”
叶秋彤忙说:“我当的是我自己的衣裳,和我自己盖过的被褥。”
叶秋彤下意识地觉得,这老掌柜的好像认识她,又不好开口直接问,显得好像套近乎,万一人家说不是,多尴尬。
老掌柜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便问:“都当了,那你以后怎么办?”
叶秋彤平和地笑笑,拍拍自己身上:“我这不是还有吗?”
她可以穿叶家小哥哥的衣裳,叶老爹冬天的棉袄裤可以拆开缝补一下当铺盖。他们当初拿她当亲人,所以别人嫌弃,她不嫌弃。
老掌柜轻叹一口气,不再说别的,从后面叫来两个伙计帮她清点了。
叶秋彤一路走来,随便在街边的几个小食摊上问了价,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有了个大致的估量。
听说十个商人九个奸猾,还剩一个是大智若愚,她原以为自己一个孤女,当铺肯定会压价的,没想到最后给的银子居然很可观。
当铺那老掌柜拿了钱给她,还叮嘱了她一句:“丫头,不要乱花钱,拿去买些粮食。”
叶秋彤道了谢,她拿了银子第一件事确实是打算出去买些粮食和盐巴,吃饱肚子才是正经事,活着才能图谋以后。
出了当铺,叶秋彤又回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写着“邱记”两个字,让她莫名有些熟悉感。
叶秋彤没有食言,去卖烧饼的小贩那里花一文钱买了个烧饼,狼吞虎咽吃了下去,填饱肚子之后,她去粮行买了些米面回家了。
晚餐煮了一锅米粥,米下锅之后,发现没有菜吃。
叶秋彤毕竟是现代长大的女孩子,再穷也没经历过这种食不果腹的日子。
此时正是草木葳蕤的季节,她灵机一动,想起回来的路上看到村口官道边上有不少野苋菜,就立刻跑出去摘了些野菜,洗干净拿开水烫去涩味,然后切碎放进锅里一起煮粥,加点盐,又滴了几滴昨天肥肉炼出来的猪油,这一锅热气腾腾的野菜粥立刻有了肉的灵魂,闻着简直香掉人的舌头。
今天刮东风,风把香味送了很远,西边的叶小满家正好是下风头,叶秋彤端着碗在院子里喝粥的时候,听见他家儿子在隔壁说想吃肉粥,小满媳妇的低声呵斥了几句,男孩子不说话了,然后就是哗啦啦水声,似乎在拧衣服。
穿过来两天了,叶秋彤脑子里已经能把记忆中的人和事大概对应起来。
隔壁叶小满家也是一穷二白,说起来跟叶秋彤的情况还有些像,原本男耕女织日子平静富足,后来男人叶小满得病,为了治病卖光了地,剩下他老婆带着两个孩子不好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