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满媳妇这才不说话了。
于是家家户户都开始套车,准备火把。男人们在院子里收拾给骡子和驴套车,嘴里高声叫屋里的婆娘拿些干粮出来,再去找把快剪刀,用来给死狗剥皮。
穷疯了的叶秋彤转身进屋翻了一把剪刀揣进怀里,她决定跟他们一起上山。
她心里多少有点犯嘀咕,她也不确定自己这副身板子有没有力气拉着板车爬上山再爬下来。
毕竟人家都是骡子车,牛车,最不济也是个驴车,她只能靠自己两条不甚健壮的小腿腿,但是为了吃饱肚子,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叶秋彤顾不上这些了。
别人家又带干粮又带水的,叶秋彤家无余粮,没什么好准备的,就站在门口静静等着,无意一转头,忽然发现隔壁的小满媳妇正眼巴巴地看着旁边的人家套骡车。
叶秋彤心里一动,立刻想到了,她比自己还缺钱呢,自己挨饿一张嘴,她还有两个崽儿要养。
她问她:“你家狗娃夜里能带带狗花那小丫头吗,要是能,咱俩就一起去,拉我家的板车,俩人路上有个照应,我拉你推互相搭把手,回头车上的货咱俩一人一半。”
小满媳妇大喜过望:“能能能,我干活麻利,我还会做裁剪的活儿,咱们可以多装些,真是谢谢九婶子了。”
狗娃牵着妹妹狗花的手,懂事地说:“娘你放心,我会给妹妹洗干净睡觉,还会门栓好,不乱跑。”
叶秋彤看这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子,便晓得他心里也是怕的,只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得不这样而已,她一阵心酸,安慰了几句:“狗娃乖,等九奶奶挣到钱给你们买糖糖吃。”
叶家圩子的队伍很快出发了,叶秋彤这辆虽然是人力拉车,但是脚程一点也不慢,毕竟两人都是一心赚钱的人。
到地方已经临近子时,往常这时候山里一个人都没有,阴森恐怖,今日附近几个庄子的村民都来了,围了一圈的火把将这个山坳照的亮如白昼,看起来,更恐怖了。
叶秋彤到的时候,被那场面吓了一跳,地上密密麻麻扔着的全是黑乎乎的死狗,那个变态皇帝不知道在这里搞什么邪恶的事情,令人毛骨悚然。
先到的几个庄子,村民们已经开始动手剥狗皮,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宛如人间地狱,叶秋彤一阵恶心,她正捂着肚子弯腰想吐,低头却看见小满媳妇已经蹲下,默默掏出了剪刀。
为母则刚,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实在没有能力矫情。
叶秋彤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她强忍住内心的恶心不适,狠狠心蹲下来,开始帮小满媳妇打下手,活下去才能谈别的,她现在同样也没资格矫情。
忙了半晌,小满媳妇又拖来一只狗,叶秋彤刚摸到就“咦”了一声。这狗竟然还是活着的,肚子很柔软有温度,手指抚上去,能感觉到它的心脏还在跳。
“这里居然还有一只还是活的啊,命真大。”
叶秋彤说着就忍不住把狗抱了起来,它看起来比别的狗稍微小些,半大不大的,应该还是个幼崽。
她凭感觉认定这大约是一只中华田园犬,吃苦耐劳还好养活,她决定带回去养着看门,经过叶长驴那场闹腾,叶秋彤觉得,在这个时代,一个单身女子养个狗防身也是有必要的。
小满媳妇见叶秋彤把那只狗抱在怀里,知道她八成是想养,就劝了一句:“九婶子,你若是想养狗,村里哪家老母狗下了都可以去抱一只来,这狗身上带着伤呢,八成养不活,而且它半大不大的,也养不熟了。”
叶秋彤想了想,觉得小满媳妇说得有道理,养不熟不就白养了吗,就顺手又把那狗扔在了一边。
两人低头又忙活了一阵,就听村民们互相吆喝着启程了。这毕竟是深山老林里走夜路,人少还是怕的,所以几个庄子来的这些人家,互相壮胆一起走。
叶秋彤收拾收拾跟着大部队返程了,她们今晚收获颇丰,粗略估计有将近一百张狗皮。两人这是人力拉车,为了不耽误人家牲口车走路,就自觉地缀在队伍后面。
小满媳妇在前面拉,叶秋彤在后面推,车上了山道,她心里却揪着,刚才那片山坳简直是狗的地狱,她只要一想到那只狗没死,却还要待在那地方等死,就于心不忍。
那小狗狗好像还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柔光。
叶秋彤越想越受不了,她猛地顿住脚:“你先走,我去去就来。”
她举着火把奔回去,强忍内心的恐惧把那只小狗找出了抱在了怀里。
大满媳妇见她抱着狗回来,叹了口气:“你心太善了。”
叶秋彤笑了笑:“活不活是它的造化,反正我不能见死不救。”
她前几天收拾屋子的时候看见家里还剩下些中药,因为当初叶老爹是被马车撞伤,所以还有些是金创药,就是不晓得有没有过期,人是不敢用了,狗用着问题应该不大吧。
小满媳妇回到家,也不管现在还是大半夜,二话不说先做了一大锅肉汤,家里俩孩子一年到头吃不上肉,脸色都是青黄的,如今可算逮到了,狠狠地吃了一顿。
小满媳妇心里感激叶秋彤,一边喂狗花吃饭一边念叨着:“你俩都给我记着九奶奶的好,要不是九奶奶心善,你俩咋能吃上这些肉。”又交待狗娃:“赶紧吃完了去隔壁你奶家看看,要是没睡,就送一碗过去。”
……
第二天,整个叶家圩子的人家都在村头的小河边上清洗战利品,欢声笑语的,竟然有些丰收的喜悦。叶秋彤顺道偷师,看人家都是怎么处理皮货的,趁着太阳好,晒了几十张。
后来卖皮子的事情也没用她操心,这个庄子上卖的人多了,自然有贩子闻风而来,但凡卖的都想卖个高价,而且这次还都是油光水亮的上等货,自然有会谈价格的,叶秋彤就跟着大家一起卖了,小小的赚了一笔。
她干这事不太在行,到底还是有十几张没有硝好的,长霉了卖不出去,她就自己收了起来,打算得空了给自己缝个马甲,做个褥子啥的。
穷人怕过冬,现在是夏天不觉得,但是叶秋彤心里清楚,没钱的话,她到了冬天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叶秋彤当晚回家之后忙得团团转,硬着头皮当了一回兽医,给带回来那只狗崽子治伤。
她用稻草和一件旧棉袄搭了一个舒适的软窝,把那可怜的小东西四脚朝天翻过来放在软垫上,把开水放凉了,先帮狗狗清理了伤口。
叶秋彤知道它伤在哪里,今天晚上见到的所有的死狗都没了生殖器。
她温柔地替它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上了金创药,撕了些布条做绷带,沿着肚子一圈一圈给它包扎起来,最后绕到后背,用剩下的布条系了一个巨大的蝴蝶结。
这条纯黑色的中华田园犬,顿时变得有些丑中带萌。
上药的时候,狗狗似乎有些疼,微微睁开眼睛迷蒙地看着她,还可怜巴巴地“汪汪”了几声。
叶秋彤觉得这小东西实在太可爱了,她看见它翻出朝上的肚子是粉色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轻声安慰它:“……忍一忍芥末,姐姐给你拿狗肉汤补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狄扬:姐姐,你的英俊小狼狗来了!
叶秋彤:哪来的土狗,傻里傻气的。
第12章 第六个皇后
容天纵站在宝相寺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高坡上观景,一身繁复层叠的长袍大袖迎风摆动,衣裳用得是上佳的云锦面料,滚边上用银线绣着暗纹,在阳光下微微闪光,看起来竟像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不多时,有个手下过来恭敬汇报:“王爷,人已经死了,昨夜蒋府挂了白皤。”
“没让旁人发觉吧。”
“王爷放心,属下做的极其干净。还如同前两次一样,用冰块击中,即使有人生了疑心,那冰块也早已经融化了,找不到兵器,便是死无对证。”
这次入选的小姐十分谨慎,一直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事情拖到现在才解决,不过总算解决了。
容天纵满意地点点头:“王平,你做得很好,这是第六个,尽快把事情传出去。”
王平拱手:“属下明白,已经在安排人做了。属下来时看见祁小姐的马车停在宝相寺前头的广场上,此时大约还未走,王爷要不要前去打个招呼。”
听说祁朝霏也在,容天纵有一瞬走神,他十三岁时曾隔着远远的人群见过她一眼,一见倾心,但那时候,她是名门嫡女,他是个见不得光的人,哪里敢肖想于她。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是风华绝代名满四海的倜傥王爷,这天下的女子但凡听说过他容天纵大名的,哪个不仰慕他,想来祁朝霏也不会例外。
他点点头,像一只漂亮的雄孔雀般,昂首下山。
宝相寺很大,占了几十顷风景上佳的山地,作为一座皇家寺庙,前头有平民可以任意出入的庙宇僧舍,后面还建有专门供给王公贵族使用的禁苑。
禁苑寻常人进不来,外面还有御林军把手,十分安全,所以祁朝霏打发了身边侍从,一个人走走停停,信步游荡着。
虽然皇帝表哥后宫里的御花园她也能随意出入,但是宝相寺的禁苑建在山上,比御花园的假山流水多了许多野趣,所以达官贵人有空的时候,都和祁朝霏一样,喜欢来此处逛逛。
前头似乎有人在弹琴,山风送琴音,听着十分空灵。
祁朝霏忍不住朝那里走去,果然看见一个卓尔不凡的清隽男子坐在亭中抚琴,白衣似雪,乌发如瀑。
原来是黔王容天纵,她一时看得呆住了,脚下半步挪不动。
琴弦崩断,戛然而止,容天纵低声呵问:“是何人偷听?”
容天纵抬起下颌,微微偏头,看清站在亭外的人是祁朝霏,他勾起嘴角一笑:“原来是知音来也。”
祁朝霏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
容天纵潇洒抬手请祁朝霏入座:“知音请坐,我换了琴弦再为你奏一曲。”
祁朝霏初识男女情爱的年纪,听了这一句“知音”尽管心里觉得不该与外男攀谈,还是忍不住进了亭子,红着脸坐在容天纵对面。
她看他用修长的手指重新调试琴弦,宽大的衣袖无意间拂过古琴,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什么东西抚动了。就这样坐着痴痴地听他弹了一曲又一曲,直到家中仆人进来找她,远远唤她。
祁朝霏怕被人看见了,起身要走,出了亭子忍不住回头问:“王爷以后还会再来此处弹琴吗?”
容天纵用手指按住了琴弦:“只要小姐想听,小王愿一直效劳。”
“那三日后,我还来。”
祁朝霏说完脸上发烧,捂着脸跑了,她容貌艳丽,这样娇羞的模样,像一朵将开半开的牡丹,又清纯又炽烈。
容天纵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男女私相授受虽然不妥,但她迟早是他的,无所谓早一点或者晚一点。
他本是黔国公容福海瞧不上眼的庶子,不,他连庶子都不是,是容福海在南疆驻地时收的外室歌姬之子。
国公之位是轮不到他继承的,公府上的家产也是决计分不到的,因为正室夫人不同意他娘亲进门,他连族谱都没资格入。
谁知道天上砸下个大馅饼,当初还是皇子的狄扬一刀剁了黔国公夫妇和世子,宫中对外只说是急病暴毙。
先帝为了掩人耳目,第二日就下旨将容家的国公爵位晋升为亲王,在封谁做黔王的事情上,先帝这个老狐狸留了一手,他封了容天纵这个外室之子,顺道又给当年进不了容家门的歌姬封了诰命。
一来,容天纵是剩下的儿子里年纪最大的,嫡长之名,他总算占了一个,名正言顺。
二来,亲王身份何其高贵,异姓王更是不能随便封,先帝也怕养虎为患,但是容天纵一个外室子没有任何根基,不怕他翻出什么水花来。
三来,甭管封谁做黔王,在天下人看来,都是先帝褒奖了容家,博得体恤臣子的美名。除了知根知底的人,谁知道他家这些儿子都是个什么情况。
在帝王心术的权衡下,容天纵可谓是一步登天,奇怪的是,他不仅没有小人得志的猖狂,反而一直缩在府中不出门,先帝活着的时候,几乎就要想不起这个人来了。
直到狄扬登基,他才渐渐显露风头。
容天纵如此宠辱不惊并不是有什么高人指点,是因为他从十四岁起,脑海中忽然多了许多奇怪的记忆。
十四岁本是少年人最叛逆的年纪,他和母亲流落在外,看着国公府的风光大宅,日日都在恼恨父亲和嫡母,这些记忆冒出来之后,他原以为是自己的臆想。
但是后面发生了几件事,容家几个族老去世的时间都对上了,他就渐渐地信了,这大约是自己前世的记忆吧。
他开始暗自等待着皇后薨的日子,在那一天,他的父亲嫡母和兄长会进宫,然后被狄扬一刀宰了,说起来,狄扬也算帮他出了一口恶气。
那一天是他走上人生巅峰的转折点,所以那些人必须死,不能有任何意外。
为了确保一切万无一失,在皇后葬礼那天,容天纵还提前买通了人手,安排在狄扬身边。
后来他果然顺利当上了黔王,一切都如前世时一样。如今算算日子,还有不到三年,他这王爷就当不成了。
因为他即将登基为帝,一如前世。
*
左都御史府上一片凄风苦雨,蒋成业悲伤欲绝,蒋夫人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蒋如兰没了。
好端端的一个大姑娘,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跟她娘说自己在家里闷得太久了,也想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蒋夫人劝她出去走走,买些喜欢的胭脂水粉散散心。
哪知道走到天桥附近一座拱桥上的时候,忽然一头栽进水里,两个丫鬟跳下去救她,结果没救上来,三个人一起死了。
乳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附在蒋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她方才给小姐换寿衣的时候,发现她胸乳上方有一片核桃大小的紫色班痕,位置和形状都有些尴尬,看起来竟像用嘴吸出来的。
蒋夫人一愣,莫非是这丫头外面有人了,她不敢瞒着,把下人都打发出去,悄悄告诉了老爷。
蒋成业蹙眉:“人都死了,不要声张了,若真是外头有人,反正女儿都没了,死无对证的事情,不认便是。”
蒋夫人伤心地捶打着丈夫:“都怪你贪心,明知道那是个火炕,还贪图富贵,把女儿往里推,若是闺女原本就有中意的人家,咱们岂不是更对不起闺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