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尔晴姑娘是不打算谨遵大夫医嘱,想要闹起来影响富察侍卫恢复吗,你这是安得什么心?”璎珞才不会去踩尔晴的陷阱。
她与傅恒目前尚未交换庚帖,的确名不正言不顺,若是直接说是未婚妻,恐怕会让一些人多了些议论的谈资——她可以不在乎,但是不能损坏了瓜尔佳一族的名誉,更不能让傅恒的名声有所污点!
而尔晴这个女人,就是傅恒前生最大的污点。
她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与尔晴的距离,几乎是在对方耳边轻声说道:“我是什么身份你还能不知道吗,你是什么身份我却是清楚的,一个皇上与宗亲都瞧不上的,留在宫里养老到了年纪就放出去配人的贵女——丢不丢人,娘娘待你这般好,你惦记着她弟弟,下次岂不是要爬龙床?”
这声音因为太低,只有她们二人听得清楚,由于内容太过于诛心,导致尔晴这般平时看不出来内心想法的人,此时也不禁愤怒道:“你这是血口喷人,身为公主伴读居然出口便是污言秽语,你这般阻拦我,是怕我将富察侍卫伤势如实禀报后,皇后娘娘会怪罪你吧?”
她自以为自己抓住了把柄,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今日之事若不是因为你,富察侍卫并不会受伤,红颜祸水还在此风疯言疯语……奴婢不与你计较,先行告退就是了。”
但是尔晴这话说得不好,她的攻击范围太大了。
雅南听着也是变了脸色,因为她曾经也是公主伴读,这姑娘一句话把她也给拉下水了,这下就算不是帮璎珞,那也要维护钮祜禄家族的名誉:“尔晴姑娘留步,还请你把方才这话再说一遍!你这般质疑公主伴读,是在质疑钮祜禄一族与瓜尔佳一族教育无方吗,我竟不知你是以何等身份来教训我们。”
璎珞立即接了雅南的话:“或者说,尔晴姑娘你其实是想质疑提议选拔伴读的皇上,还有审查伴读是否合格的大学士与太后娘娘?”戴高帽子谁不会,尔晴用长春宫压人,那她便用更高的压回去。
姑嫂二人夹枪带棒一顿讥讽,配合绝妙,尔晴身为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已有几年,还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折辱,她告诉自己要忍下去,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把自己先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原是奴婢说错了话,奴婢在此向两位格格致歉。”
璎珞有些失望,尔晴还真是能忍,她现在肯定已经恨得牙痒痒了,但是居然还能保持冷静,心机真的很深。
“可两位格格也不能因为故意要与奴婢为难,而一直拿着富察侍卫的药不送进去吧!”像是看到什么一样,尔晴忽然拔高了音调,“我竟不知瓜尔佳格格是安了什么心,难道是怕富察侍卫醒来说什么话不成?”
“你——”璎珞只想如前世一般给她一个大耳刮子,却被人凭空拦住了手,她诧异地看过去,却见是富察夫人。想必是夫人久等璎珞不回,外面又吵得厉害,自己出来查看情况了。
难怪尔晴忽然拔高音调,竟然是因为瞥见了富察夫人,当着面上眼药呢!璎珞收回了手,那边尔晴还未来得及窃喜,富察夫人却是抬手给了尔晴一巴掌:“我瞧你才是不安好心!”
富察夫人能做一品诰命夫人多年,什么明争暗斗没见过,早在和敬与她说了那番话之后,她便反应过来,自己让尔晴这个小辈给算计了。亏她之前还觉得这姑娘眉清目秀堪为良配,有意为傅恒聘请尔晴为妻,现在看来,实在是当初看错了!
“夫人……”尔晴捂着脸不解地哭道。
但璎珞却窥见了尔晴眼底的恨意,她看了雅南一眼,雅南把药递给了她,对富察夫人行了个礼便先告辞了。
富察夫人则继续道:“你方才问璎珞是什么身份,我便告诉你也无妨,她是我们富察家未来的少夫人,是我儿傅恒未来要明媒正娶的妻子——璎珞,你进去照顾傅恒吧,我要去面见皇后娘娘,就算拼了我这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命,我也要请娘娘为你们二人请婚,将这包藏祸心的人赶出宫去!”
这姑娘能因为嫉妒之心而挑拨她与璎珞的关系,未来说不定就会对容音下手,绝不能留在女儿身边祸害女儿,富察夫人注意打定,再不看地上的尔晴一眼,拂袖离去。
璎珞方才听到富察夫人的话一时间五味交集,她是富察家认定了的傅恒之妻,她得到了未来婆母的认可。她前生幼年丧母,后来入宫后,婆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宫中女眷能唤她皇额娘的只有皇后一人,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仅有了瓜尔佳夫人这个关心她的额娘,还多了一个会维护她的,傅恒的额娘。
至于尔晴,璎珞冷眼看着这姑娘,她让和敬去告知富察夫人这事原本不过只是提防着尔晴,没想到尔晴是真的争气,没辜负她这未雨绸缪:“你好自为之吧,再不走我便叫侍卫了!”
再恨又能如何?皇后娘娘就算护着她,但面对额娘与弟弟,也绝不会留尔晴在宫里的。璎珞提着药走回营帐,摸了摸傅恒的头,温度好像低了一些,但仍是太热。
璎珞将新打湿了的毛巾拿来,换下傅恒额头上的毛巾,自己先尝了口苦药,苦得她眼睛鼻子嘴巴差点都皱到一起,水温正好。只是眼下她却翻了难,如何给傅恒喂下去呢?
直接用瓷勺递过去,傅恒昏迷着闭着嘴,内里也是牙关紧闭,根本灌不进去。璎珞想了想,扶着傅恒倚在床上,然后把傅恒的鼻子给捏住了。
这下为了呼吸,傅恒倒是开了口,她有些心虚地把药给他灌了进去,结果把傅恒给呛着了,咳嗽了半天,咳的她一颗心差点给吓得飞到九霄云外。
病人真是难伺候啊,她当初生病时应该没这么折腾人吧?璎珞苦着脸看着面前傅恒,她将他又放平回去,心想等下一碗药来了,可不能这么粗暴了,但是该怎么办呢?
她想啊想,忽然红了脸。
后来帝后二人带着东西亲自又来看了一次,除此之外,璎珞并没有打算让傅恒在昏迷时再见他人了。只是等着兄长再度来送药时,璎珞接了药先把他赶走了。
她先把傅恒扶好,然后看着手里那碗黑漆漆的药,咬咬牙,大义凛然地喝了一口,皱着眉做到傅恒身前,扶着他的脸颊,为他渡药。
软绵绵的触感却让她毫无旖旎心思,虽是唇齿相依,但这唇齿之间全是苦味,璎珞这一次给他吃过药之后,自己先灌了口水出去吐了:好罢,这下她与傅恒真的是“同甘共苦”了。
等璎珞漱口之后回来,她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看着傅恒褪下一层潮红的脸色,总算是松了口气,虽然还在发热,但是温度明显没那么高了,瞧他脸上都多了别的颜色,变得苍白了一些……
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折腾了一天,她也觉得自己身子骨几乎要散架。海兰察很体贴的压根就没回来,不知道去找那个同僚的营帐寄住了。她趴在床边看着傅恒,觉得这个人真是怎么看都觉得好看,竟然没有因为生病而憔悴许多,倒是她累极了,看起来跟大病过一场似的。
那她当初真生病时,看起来岂不是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就那般惨状,傅恒都能偷偷吻她一下,可见是真的很喜欢她了。
璎珞失笑,学着当初的傅恒,在他脸颊边轻轻落下一吻,只觉满心满眼都是幸福感。然而此时她忽然听到傅恒低声道:“璎珞……”
这一声呼唤吓得璎珞腾地一下坐好,顿时脸红的不行,然而只一会儿她便发现傅恒不过是在梦呓,顿时哭笑不得。璎珞伸手点点他的鼻子:“让你吓我,下次我可不照顾你了,真是欠你的……”不过也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毕竟傅恒连做梦,都是想着她的。
不梦闲人唯梦君,她懂。
据说特别想念一个人,而你的诚心足以感动到他的时候,那个人就会入梦而来。
而璎珞前生自从成为后妃以后,就再也没有梦见过傅恒,是他不愿,也是她不敢,毕竟身处后宫如履薄冰,万一睡梦中的呓语被人听了去,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然而当傅恒离开后,那整整五年里,她却也从来没有梦到傅恒。
是傅恒一直在怪她吧……
想着想着,璎珞支着下巴竟然渐渐睡着了,再度睁开双眼时,营帐中竟已大亮,原来是天明了。她揉揉眼睛,却见傅恒睁着眼睛看她。
“你醒了?太好了!”璎珞惊喜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见高烧已退,一时间欢喜得有些语无伦次,“我得赶紧告诉富察夫人让她来看你,还有皇后娘娘与和敬,哦不行,得先请叶大夫过来再瞧瞧,你还得换药的……”
“你守了我一夜?”傅恒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璎珞这才想起来,应该先给傅恒倒水喝,她急忙又去倒茶,壶里的茶却是凉的,这让璎珞顿时皱起了眉,都怪她睡着了,不然傅恒醒来定是能喝到热茶的。
“你别忙了。”傅恒失笑,他真怕璎珞现在这恍恍惚惚的模样不小心摔着跌着了,“你帮我去取个东西过来。”
璎珞瞪了他一眼,按照傅恒说的地方,找出来了一个小木盒,她把这木盒拿过来放到他面前:“喏,东西给你。”
傅恒却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取出一件东西给她:“不,应该是东西给你才对。”
竟然是一枚小巧玲珑的白玉指环。
“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傅恒低声说道,“我昏昏沉沉之中便想着要将此物送与你了,因此才醒来的这般早。璎珞,我且问你一句……”
“你愿意嫁给我富察傅恒,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出自《与李章武赠答诗》
*其他CP:和敬公主灵筠x色布腾巴勒珠尔,雅南x兄长,莫日根x佟佳舜华,海兰察x明玉,这些都会顺带提几句,至于娜仁托娅也会有归宿的。
*尔晴我真的是一点都不想提她,轰出宫吧!被傅恒的额娘、媳妇再加大舅子的媳妇三人收拾了一顿,然后被姐姐赶走——嗯,真好。
第25章 白玉指环
看着傅恒手中的白玉指环,璎珞才忽然惊觉,这忽梦忽醒的一夜,终究是熬过去了——天亮了。
是啊,她那么多年不是都过来了吗,这不过是短暂的一夜罢了。但为何只有今日的天明是让她如此欢喜,竟有种雨霁天晴的感觉呢?
她想笑,又想哭,最后是伸出手,几分嗔怪几分欣喜又有几分无奈与感慨:“一醒过来就问我这种问题,怎么这么着急,我又不会跑掉。”
见傅恒仍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璎珞深吸一口气,莞尔一笑道:“好,我愿意。”
她从很多年以前,就想说愿意。
傅恒这才露出笑意,他低下头,握着她的手,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郑重其事、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指环戴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这是他们最后一件定情信物,因为从此以后,夫妻一体,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有她一份。
“但我这样戴出去恐怕不太好吧?”璎珞眨了眨眼,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未婚女子是不会戴指环的,不然很不得体的。”
傅恒抬头看她带着笑意的双眸,心知她又是在故意捉弄人了。正巧他瞧见了桌上空着的药碗,便开口问道:“请问田螺姑娘,这药我是怎么喝下去的?”
璎珞不妨他突然提起这事,微微一怔,脑海里自然浮现出昨夜她凑过去为傅恒以口渡药的模样,顿时脸上飞了层红霞,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我去请叶大夫过来再给你瞧瞧!”
“顺便把海兰察叫来吧,你累了一夜了,回去好好休息。”傅恒叮嘱道。
璎珞心中有些羞恼,什么叫“累了一夜了”,这话真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好像是意有所指一般。难道傅恒竟然知晓她用何种方式喂药与他吗?该不会是在诈她的吧……她掀了营帐出来,只觉外面的阳光暖暖和和的,晒在身上只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是终于获得新生了啊。
她看了看手指上的白玉指环,又想了想此前皇后赏的簪子,和敬赠的玉镯与螺子黛,贵太妃给的璎珞项圈,还有傅恒送的梳子,这下可真是里里外外都齐了。
璎珞忍不住失笑,她弯了弯嘴角,步伐轻快地向药房走去,嗯,再顺便给烧一壶热茶来给傅恒,然后去通知富察夫人、皇后娘娘她们吧。
傅恒躺在床上,看到此前那柄同他浴血奋战的匕首已经重新放回了刀鞘之中,上面的宝石依然熠熠生辉,想必是璎珞已经好好擦拭过了,她总是这般细心。
其实先前在杀完狼王之后,傅恒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好了,后来听着璎珞吹的曲子,浑浑噩噩间忆起许多琐事后,一时间只觉心中激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若不是怕昏过去之后不易醒来,而且这又是他与璎珞敞开心扉的最好时机,他真的未必能一直吊着这口气撑到后来娜仁托娅带人来救。
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璎珞比起以前,有了些许变化。
他今生识得的璎珞,出身名门,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聪慧灵动一如从前,但看起来却无忧无虑,因而自带一种优雅从容。她喜欢便说是喜欢,不喜欢也可以巧妙应对,和敬信任她,二格格也喜欢她,皇后娘娘赞赏她,贵太妃也夸奖她,像是一切她都可以游刃有余,人人见了她便自留三分好感。
无所顾虑却又能把握住分寸,喜欢便勾了人的心来,看起来大胆却容易害羞,每一句话都是少女独有的心意。像收敛了尖锐的刺猬,有着温软乖顺的一面,但骨子里仍是倔强勇敢,无所畏惧的——曾经不惧死亡,如今亦不惧。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知道什么可以刺中他,吸引他,让他不知不觉就喜欢了她,然后为了和她的未来,在昏迷之中也是努力地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傅恒曾经觉得他与璎珞的想法是差很多的,他无法去试着理解璎珞,他只想让她平安幸福,但的确太过于独断了。他觉得她不洒脱,无法拿得起放得下,毕竟逝者已逝,而和亲王与裕太妃位高权重,她的举动无疑是飞蛾扑火。
但换位思考,如若是对他而言无比珍视的人不明不白地离开,他的执念,想要复仇的心情并不会少上半分。只是出于世家公子的理智,知道家族予他富贵荣华,而他这条命同样应该给予家族回报,所以他无法恣意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他上辈子做过得最恣意最欢喜的一件事,就是对姐姐坦诚了自己的心意,就是在那样的一刻,他坚信自己会迎娶璎珞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恩爱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