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应是无关身份与地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他不喜欢也不在意婚姻的门当户对,但时至如今,他却不得不感谢这些条条框框,原是这些都不重要,只是他需要那个人是她而已。
可是他也会害怕。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会怕,驰骋沙场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会怕。
怕爱而不得,怕覆水难收,怕南柯一梦竹篮打水一场空,因而傅恒醒来之后,便决定要向璎珞求婚。
今生平安顺遂,璎珞无仇无恨,活得更加快乐恣意,这就是他的愿望,愿她不被仇恨束缚,而她也的确放下了这一切,曾经石头一般的谁都不怕,化作了她的自信,使她更有魅力,让他在今朝沦陷得更快了一些。
前生时,傅恒总觉得他喜欢璎珞,比璎珞喜欢他是要多上几分的。诚然两个人都不擅长表达,但他对璎珞的在意却比较明显,但是直到皇上告诉他,璎珞宁可在大雪之中艰难前进,也不愿意承认她只是虚情假意——傅恒这才恍然,其实并无差别。
她的喜欢同他的喜欢一样,并无差别,都是可以舍弃一切的生死相托,是她决定留下来时的冷静,放弃安全的树上冲下来救他的果断,也是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她被伤半分的决绝,更是他们二人依偎在一起,不必言说却心中透亮的情意。
相遇相识、相见相知、相惜相爱,红线从前生缠至今日,可谓是得之我幸,定不负相思意。
闻说傅恒醒来,自然有许多人前来探望,就连帝后这样身份贵重的人,此时也不过是他的家人罢了。
皇后今日随行的侍女是明玉,因为帝后二人要与傅恒讲话,她便同海兰察一起退了出去。
皇上见他看起来似乎有所好转,忍不住道:“你可要快些好起来,不然那头筹可就要被其他人给抢光了……这件事的经过朕已经听他们几人说了,你们区区几人便敢与狼群鏖战,而且行事十分稳妥,就连灵筠也让朕不禁刮目相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对此也是微微一笑,两人大有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傅恒见状便笑道:“和敬公主是您的女儿,天潢贵胄,自然不是胆小懦弱之辈。”
“苏和泰的这一双儿女也是极好的,虽然他是个文臣,儿子却是骁骑校里一等一的好儿郎。这女儿也是重情重义,可堪良配。”皇上笑道,“正巧前几日皇额娘说想让朕为苏和泰长子苏勒与伊通阿舅舅的次女雅南赐婚,好事成双,不如朕也把你与那瓜尔佳格格的婚事就此定下?”
“傅恒的确是到了该成婚的年龄了。”皇后抿唇一笑,帝后二人感叹过了女儿的成长后,又不禁感叹幼弟的成长了。
傅恒却是起身行礼道:“皇上,微臣想在木兰行围的最后一日再度拔得头筹之后,以此做彩头向您请婚,还望皇上恩准。”
帝后二人一怔,然后就明白过来傅恒的意思了。如果皇上直接赐婚,的确是赞赏了璎珞重情重义,但有些人肯定就觉得璎珞不过是运气好,凑巧遇到危险的时候与他待在一起罢了,换成是其他人,也都可以做这富察府的少夫人。
但若由傅恒亲自请婚,这便体现了他对璎珞的珍视,尔后由皇上金口玉言赐婚,这就是对这对新婚夫妻莫大的荣耀了——傅恒是真的很尊重很喜欢他这未来的妻子。
“你竟然对这姑娘这般上心。”皇上有些惊讶,傅恒虽小他几岁,却早早出入上书房,也算是与他一起长大的,所以皇上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格。
皇后自然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万一让皇上以为璎珞是个红颜祸水可就不妙了,于是她笑着开口道:“富察夫人、灵筠与本宫也都很喜欢那姑娘。皇上,这可是弟弟恳求姐夫帮忙呢,您的内弟好不容易这么喜欢一姑娘,您就成全了吧。”
皇上板着的脸也是露出了笑意:“也罢,横竖都是赐婚,那朕便等着你亲自来求吧。第一日的彩头与最后一日的彩头,存着有始有终的意思,是个好彩头了——朕等你早日康复。”
“微臣谢皇上。”傅恒再度行礼,被皇上虚虚地制止了,“行了,你好好养病吧,等最后一日时,朕把自己的那件七星连珠借给你,保证你那日出尽风头。”
“臣妾还有两件小事需要皇上首肯。”皇后温婉一笑,“其一是世子与郡主二人于身份上已经无所可升,所以皇上赏了他们许多东西,灵筠也是如此。而色布腾巴勒珠尔却是年纪轻轻破例封了辅国公,至于瓜尔佳格格,您原本是想以赐婚做奖励的,但如今赐婚推后,如果不另赏其他,恐怕会有人以为我们看轻了这位格格与苏和泰御史。”
“皇后以为如何?”皇上沉吟道,“朕记得她因为入宫做了灵筠的伴读,被封了六品格格。”
“正如如此。臣妾以为,不如向上一级,晋封她为固山格格可好?”皇后提议道。
“可以。”皇上点点头,对傅恒笑道,“你姐姐在帮你未来媳妇撑场子呢。”
“其二便是,今年选秀之余,内务府也选了一批新的宫女进来,臣妾想,既然如今皇上提倡节俭之风,这宫里其他的宫女该放一批回去了,不必非要熬到二十五岁。还有那些留在宫里做女官的官员之女,若是家里有了婚事的,便送上一份薄礼嫁妆,若是没有,便回府待嫁。”
“总之不短了空缺便好。臣妾的长春宫愿先做一个表率。”皇后福了福身,被皇上扶了起来,“这件事你看着办便好,你本就是后宫之主。”
等到皇上走后,姐弟二人顿时放松了许多,傅恒问道:“姐姐可是要把尔晴送走?”
皇后蹙眉道:“我实在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包藏祸心的,居然意图挑拨额娘与璎珞的关系,于是便查了查,却发现她素日里虽看着比毛毛躁躁的明玉稳重,但心思却颇深,这种人不适合留在我身边……还好是被额娘给发现了,正巧便寻了这次由头给送出去吧,若是尚书大人为她寻了婚事,我会送上东西,也算是全了主仆之情。”
“姐姐还是太过心软了。”傅恒皱眉,压下眼底的沉浮,他自然知道尔晴是个怎么样的人,“只怕恶人先告状,来保大人会以为是我们富察家欺负了他孙女,少不得要敲打一二。”
“你既有了主意,便随你去吧。”皇后叹了口气,“下次可别这么没轻没重了,额娘年纪大了,受不得你这再三刺激。”
傅恒摇了摇头道:“以后少不得姐姐陪着额娘宽心,幸而傅恒如今已觅得良配,以后也可陪同着额娘。”
他认真分析道:“咱们富察氏一族,玛法虽然提出了撤三藩的办法,但去世得太早。伯父们与阿玛都是文臣,我们虽然一直管着禁卫军,但这是在内城。因而这一辈里竟只有二哥傅清如今是驻藏大臣,是名军官。”
皇后讶异道:“你是说……”
“边疆总是不太平的。”傅恒道,“其他几位兄长、堂兄志不在此,那便只能由我去做了,军功才足以护佑家族,并且为我们富察氏博得一个爵位。男儿需得顶天立地,如今傅恒既然到了成婚的年纪,成家立业,自然该考虑这些了。不为别的,至少要给璎珞挣个诰命回来吧?”
“我竟是在宫中困了太久,见识反倒不如你了。”皇后笑了笑道,虽有些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欣慰,“你将会是富察氏一族的骄傲……你不在京城的时日,本宫会帮你照看好璎珞的。”
傅恒一时间忽然有些惆怅,觉得呼吸都窒了窒。姐姐在未入王府以前,也是能与马齐伯父一起笑谈大好河山、胸有沟壑的姑娘,然而今非昔比。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铿锵有力:“傅恒有生之年必会竭尽全力护佑家族,还望皇后娘娘在宫中也不必委屈自己。弟弟与家族会是您的依靠,请您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我们——富察氏将永远以姐姐为荣。”
过了半晌,皇后轻笑道:“姐姐——亦以你为荣。”
作者有话要说:
*尔晴彻底离宫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封辅国公的时间被我提前了两年。
*富察姐弟俩真好……富察家族的骄傲QAQ
第26章 命中注定
皇后离开后,璎珞才端着药进来,见她眼睛又有些肿,傅恒心知方才的话定是被她听去了几分,他故作不知情地问道:“怎么一会不见,你的眼睛又肿成了核桃?”
“怕不是你想吃核桃,见什么都像核桃吧。”璎珞坐在窗边,故意说道,“也好也好,核桃补脑,你最好多吃一点。”
“我又没伤到那里。”傅恒有些哭笑不得。两个人又就核桃聊了一会,璎珞这才忽然开口,似有几分感慨地说道:“真好啊。”
“是啊,真好。”傅恒也感叹道。
“你知道我说什么吗,就跟着附和。”璎珞斜了他一眼,把药端了过来,“喏,水温正好,快点喝了吧……别看我,你还想让我喂你不成?这药这么苦,理应一口气全喝碗,一勺一勺喝的话会苦到不行的。”
所以傅恒是真不怕苦吧,之前说自己胳膊受伤抬不起来让她一勺勺地喂,怎么没苦死他。哼,现在这水温是绝对不烫的,看他还能怎么着。
两人离得极近,傅恒接过璎珞手里的碗,苦笑着一口气全部喝完了。璎珞赞许地拿了蜜饯喂他,却不防被他低头迅速地在微肿的眼睛上偷吻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僵住。
“你说得都对,我自然附和。”傅恒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药是很苦,现在不苦了。”
偷香窃玉,真是学坏了。璎珞把碗放回去,把蜜饯丢进了自己嘴里,使劲嚼了几下,只觉顿时口齿生香。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傅恒,说道:“少爷总是这般不得体,那就别怪璎珞无礼了。
”
傅恒微微惊讶,他倒想看看璎珞是怎么无礼的。不料下一瞬璎珞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是扑过来一般,不过仍是小心地避开了碰他伤口,她的手臂勾在他颈后,呼出的热气打在周遭带出一片战栗,尔后以一种极热情地姿态,送来了一个充满酸甜味道的吻。
璎珞和娜仁托娅是一样的姑娘——若是喜欢一个人,那便是热烈的,真挚的,轰轰烈烈地去喜欢,表面知礼骨子里却是叛逆的。
如今在草原之上,没有了宫墙的束缚,营帐之中又只有他们二人,管它什么得体不得体呢?
傅恒只怔了一会,他安心地享受着璎珞送上的吻,然后在她得意地想要撤开时,他舔了舔唇,反客为主地把她拉回来,热烈地吻上她的唇。没有隔着手帕,不是脸颊不是额头也不是眼睫,是真真正正地唇齿相依,是爱慕多年后珍视的、带着占有欲的缠缠绵绵。
他捧着她的脸颊,墙上两个人的影子是极亲密的状态,如同交颈鸳鸯,不愿分离。直到双方都气喘吁吁,帐外似有客人来访,这才餍足罢休。
璎珞红着脸跳开,捡了把她之前留下的团扇,匆匆遮了脸出去。原是世子莫日根来访,她请莫日根进来后,本想先行离开,没想到莫日根今天来却是有事找她。只不过这人是个知礼又大方的,愿意当着傅恒的面去说,生怕惹人生了嫌隙。
这让璎珞不禁微恼,她心知自己双唇可能微肿,偏生莫日根要与她说话,罢了,全程捧着团扇遮住半边脸吧,假装自己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好了。
“格格与佟佳格格可是熟悉?”莫日根问道,好在他还算个识趣的,没有追问她为什么一直拿着团扇。
原是为了佟佳舜华来的,璎珞道:“说熟却也不熟,但又不能说是全然不熟的。佟佳格格人如其名,她的名字出自诗经‘颜如舜华’,舜华是木槿花的意思。”
木槿虽是朝开暮落,但却无穷无尽,每一次的凋谢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的绽放。而且它耐旱,也耐土壤瘠薄,算得上容易生长,故而有温柔坚韧的意思。在宁寿宫与佟佳舜华几月相处,给璎珞最大的感觉便是人如其名了。
“佟佳格格与我同龄,即将及笄婚配。”璎珞善意地提醒道。
莫日根苦笑:“嘶,总不能我不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然后给自己两刀,受了伤去寻她医治吧?佟佳格格医者仁心,到时候一视同仁,我还是没什么办法。”
璎珞深以为然,她遇见的女孩子里,佟佳舜华的确属于最合格的贵女,冷淡矜持,芳心难得,世子这下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了——呜呼,上邪,世子欲与佟佳格格相知,难也!
说起来她起初好像也是这种冷淡的姑娘吧?怎么后来就变了呢?璎珞看了一眼旁边的傅恒,在心底摇摇头,遇着傅恒这样的人,冰雪都会消融的,何况她本性并非如此呢。
“世子不如还是考虑拔个头筹吧。”傅恒闲闲地说道,虽然这话有轰这不速之客离开的意思,但的确是大实话。
“对了,娜仁托娅格格近来可好?”璎珞追问道,那日道谢后她也看见娜仁托娅独自离开了,再加上近日并未见到她,璎珞想是这姑娘故意不来打扰他们的。
“她与我向皇上请罪后,又找不着人了。娜仁托娅的酒量极好,便是我也不及她,我们谢图汗部鲜少有人能与她比肩的。说是遇着了棋逢对手的人,是巴林部的乌日小郡王,跑去拼酒打猎去了,女大不中留,管不了啊。”莫日根叹道。
“这位小郡王是荣宪公主的孙子。”送走莫日根后,傅恒沉吟道。固伦荣宪公主是圣祖次女,今上的姑姑,已仙逝十年。“娜仁托娅格格是恪靖公主的小孙女,谢图汗部属于四盟之一,虽比巴林部富饶一些,但也是门当户对的了,连名字也很般配。”
“此话怎讲?”璎珞问道,她对娜仁托娅还是颇有好感的,因而对于她的终身大事,也不免关心几分。
“你倒是关心别人。”傅恒失笑道,“二公主与四公主是姐妹自不用说,虽非嫡出,最初只封了和硕公主,明面上看两位额驸均是战功赫赫,因此两位公主得以加封固伦公主。只是荣宪公主是圣祖加封的,深得圣祖喜爱,据传以龙袍下葬。”
“而恪靖公主是先帝加封的,所以乌日比娜仁托娅的身份高上那么一截,正好把这姑娘所出身的谢图汗部比他出身的巴林部高的那么一截,就给抵消了。”
“此外,乌日年纪轻轻便承袭了郡王之位,看着反过来又比娜仁托娅高了一截。但你别忘了娜仁托娅的兄长可是莫日根,但莫日根并非现在的谢图汗敦多布多尔济之子,而是他的孙子,也就是公主嫡孙。他击败了那些叔叔们得到了王位继承权,可见此人十分厉害。有这样的兄长在,娜仁托娅一嫁过去便是郡王妃,也是合情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