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呆子。”她手指颤抖着划过那一方血渍,想着这次一战,他必然身上还有其他伤痕。今日定然是走得匆忙,这才将此物遗落在枕下。
她红着眼眶将它塞入袖中,继续将床榻铺好。
*
到了晚间,梁竹音正在寝殿忙碌,听到小路子唤她,见是一名面生的黄门内侍前来宣旨,听得他拱手道:“殿下有旨,他还要议事到很晚,让上值的人不必等。”
小路子心知自己就是个垫背的,只得虚应几句,好生将人打发了。
梁竹音见殿内已经安置就绪,便回了命妇院。
她路过秋千架时,见桑朵坐在上面,一手拿酒壶,正在啃着鸡腿,见她回来,笑嘻嘻地说:“我等了你半日,怎得上值需要那么久?”
梁竹音无心应付她,福了福,“很晚了,公主还是回去安歇罢。”
桑朵见梁竹音要走,急忙跳下秋千,手拿鸡腿拦住她,“你站住,我在东宫就你一个朋友……”
梁竹音看着她吃的油亮的嘴唇,和满是油污的手,叹了一口气,“您随我来。”
桑朵眉开眼笑地跟在她后面进了屋,随手将啃了一半的鸡腿放在桌子上,环顾四周,“太子殿下就让你住这样小的屋子?还是我们的帐篷宽敞,住得舒服。”
梁竹音将巾帕绞干,递给她,“您稍微清理下。”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见她天真烂漫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并且敢怒敢言,思想简单,正是自己向往却做不到的样子。嫉妒之余,不由得对她产生出微妙的感觉。
桑朵笑嘻嘻地接过,见她眉眼间始终淡淡的,自己在她的衬托下则显得太过于跳脱,想起卫恒的一番话,越发觉得太子殿下说的心上人就是她。
“我曾听说你还会打马球,那马球是什么?”
梁竹音微微一笑,“马球是我大齐的一项男女老少皆宜的活动。分成两队,骑马手拿球杆将球打入对方的球门,就算赢。”
桑朵听她的一番描述,觉得很有意思,“你们大齐总算有些好玩的了,那明天咱们去顽罢?”
“明日我先去询问一番,若大家都有时间,我便命人通知您。”
马球队很久没有训练了,让她在旁边观看,还能省去东宫众人整日里劳神追逐着她。
桑朵指了指院内的秋千,“好,那我明天依旧在此处等你。”她想着明日有好玩的,便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
谁知梁竹音刚要安置,就听到了敲门声。
先前一直盼望着的任务终于来临了,她带着期盼的心情打开了门。
宫女直接交代任务,“主君命你缠住太子殿下,使劲浑身解数劝他不要同意迎娶那东羌公主。并且这两日想办法接近公主,将她带至御花园中。可提前通知丽正殿前洒扫的小德子,他是自己人。”
梁竹音“哦”了一声,假装不明白地问:“为何要将公主带至御花园?”
宫女嘲讽一笑,“这不是你该问的,照做就是。”
梁竹音看着她离开后,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意图。想必这两日她定然是坐立不安,生怕太子殿下同意迎娶。至于将公主带至御花园,她虽然第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何,但肯定不是好事。
此事她要尽快告诉萧绎棠。
*
转日,梁竹音去丽正殿上值,见萧绎棠一夜未归,便径直前去左春坊,将球队的几名宫女唤来训练,顺便派人去将公主请来观战。
正在发愁因张馡不在,少了一名人员时,便见卫恒与裴玠一同而来。
她上前先与他二人见礼,“有劳两位大人。”随后看向卫恒,“卫大人可知晓太子殿下去了哪里?”
卫恒笑道:“殿下这两日亲自去审问吐谷浑的摄政王,昨日更是熬了一宿。现在已经回了丽正殿。”
“多谢卫大人告知,臣有事要向殿下汇报,还请两位大人帮忙训练一番。”梁竹音行礼后想起了桑朵,“过会子东羌公主会前来观看,也麻烦两位大人照看下。”
卫恒一听桑朵要来,立刻开始头疼起来,拱手说道:“梁大人放心去罢。”
他看了一眼神情恹恹的裴玠,摸了摸鼻子。
心想,过会子将那块烫手山芋扔给他,只要有人接手就行。
他见师兄这两天的脸色比前段时日好了太多,定然与梁竹音有关。昨晚无法回宫,还巴巴儿的打发人回东宫通知一声,故意先说出小路子的名字掩饰,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此刻这位掩耳盗铃之人自行宽衣后,打算歪在床榻上小憩。
他有个毛病,即便晚间睡的再不好,白日里也无法入睡。这两日一忙,发热也来不及医治,明显感觉有些体力不支。
梁竹音迈入丽正殿,见小路子在寝殿门口候着,询道:“殿下可是回来了?”
“是是,您快进去罢。”小路子殷勤地回道。
他并没提萧绎棠方才说想要休息,无事不得打扰的话。反正梁大人何时入内,殿下都不会发怒,反而很是欢喜,这点察言观色他还是有的。
梁竹音心里想着那件事,不疑有他,进入殿内后才发现他歪在床榻上睡着了。
她脚步一顿,本来打算转身离开,见他睡着了身上也未盖任何东西,只得放轻脚步,走到床前伸手去拿整齐摆放在床榻里面的锦衾。
谁知萧绎棠这几日在外警觉惯了,迷迷糊糊中感知到有人靠近,迅速反手扣住身后之人的手臂,将她按倒在床榻上。
随着一声熟悉的痛哼,他才发现是梁竹音。
很久没有近距离看她了,瞧着她清减了不少,两颊隐隐若现的酒窝如今都显现出来,他低声说道:“你瘦了。”
梁竹音对上他那漆黑的瞳仁,环绕在他的气息之中,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两个人对视片刻,她突然发现这姿势太过于亲昵,轻轻推开他,脸红地站起了身,“殿下,臣有事向您汇报。”
萧绎棠靠在大迎枕上,看着她便会心跳加速,只得故作淡然询道:“何事?”
“臣接到了任务。”梁竹音将昨日宫女的一番指令重复了一遍,“只是臣想不明白为何要将公主引至御花园。”
萧绎棠低声笑道:“临湖殿。”
见她听到提示还是不明白,叹了一口气,再次直白地提醒她,“皇后为何不选择直接邀请公主去清宁宫,而是让你将她引至御花园那僻静之地?”
皇后定然想着,若无法阻拦自己同意立桑朵为妃,便先下手为强,使计让宣王得到桑朵,届时生米煮成熟饭,父皇为了遮羞,只得赐婚。
“难道要加害于她?”梁竹音摇摇头,“那样公主太危险了。”
萧绎棠揶揄她,“怎么,两日不见,你到对她维护起来了。”
梁竹音忍不住辩解,“公主性格很好,人也简单。”就是不适合被圈在宫中。
当然,这句话她才不会说,倒显得她吃醋一样。
萧绎棠见她竟然为争夺太子妃之位的人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故意说道:“既然皇后有了行动,那便将计就计。你这几日就安置在丽正殿。”
“为……为何?”梁竹音睁大眼睛不解地问。
萧绎棠懒懒地说道:“她不是让你在我耳边吹风么?白日里我那样忙,晚间你回命妇院,你拿什么缠住我?”
“我……”梁竹音敬语都忘了说。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虽然直白,却令人无法反驳。
心中紧张盘算着,他说的几日……那是多少日。
萧绎棠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感谢皇后。
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人,他决定好好让梁竹音缠着他一段时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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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告密
卫恒看着前方牵马而行, 东瞧西看的桑朵,心中哀叹了一声。
众人陪着她打了一日的马球,又被她吵着说宫里不好玩, 要出宫去夜市上瞧瞧。也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告诉她有夜市这一档子事儿。
他看了一眼裴玠, 幸好他拉了一个垫背的, 想着过会子假装想起还有公务要办, 趁机一走了之。
打定主意后,他笑着说道:“公主, 想不想尝尝这春风楼的甜点,这可是汴京城内最有名的点心铺子。”
桑朵自进入夜市,早已看花了眼。
入夜后,鳞次栉比商铺前挂满各色招牌,在店铺门口纱灯照耀下, 闪着五颜六色的光。那人声鼎沸的街市上,买各色小玩意的摊贩此起彼伏吆喝着。
她早已忍不住这里摸摸, 那里看看,恨不得全部买回去,想着带回东羌分给姐妹们。
裴玠与卫恒的马上已经挂了大小十几件物品,见她还买个不停, 卫恒只得先将她哄至春风楼, 也趁机歇一歇僵直的腿脚。
三人进入酒楼后,坐在了临窗的位置。
桑朵听不懂茶博士吆喝的菜名儿,拍桌命道:“就把你们店里最好吃的全部端上来。”
茶博士看向卫恒与裴玠,见前者颔首, 赶忙将巾帕往肩膀上一搭, “得嘞,客官稍等片刻。”
不多一会儿, 便陆续上了一桌子茶点,形状各异十分好看。
桑朵不习惯用箸,拿起一个芸豆卷直接放入口中。
裴玠从未见过女子如此豪放的吃相,赶忙转过头去看向街市。
卫恒早已适应她的做派,不动声色饮了一口茶后,拱手道:“裴兄,某突然想起,晚间还要陪殿下去夜审逆贼,公主就交给你了,待你晚些时候送她回东宫便是。”从袖中拿出一袋银子,放在裴玠面前。
又侧身向专心品尝美食的桑朵低声说道:“公主,卫恒告退。”
“嗯嗯,你去吧。”桑朵口齿不清地挥挥手。
“哎,卫大人……”裴玠起身看着他疾步离开的背影,无奈地转头看向不断招呼他的桑朵。
“裴……”她突然忘了后面那个字叫什么,指着芸豆卷说道:“这个好吃,你尝尝。”说罢直接伸手拿起一个,放在他面前的瓷碟中。
裴玠:“……”
看着被她捏过后变形的芸豆卷,着实没有吃的欲望。
桑朵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脸部扭曲之下,忍不住喷向对面的人,边咳嗽边抱怨,“这什么水,又苦又咸!”
发现对面没有回应,抬头一看,裴玠满脸是水呆愣在那里。
“你你别介意,我没忍住……”她从来没有带绢帕的习惯,慌乱之中起身抬起手臂,想要用衣袖为他擦脸。
裴玠这几日,本就因觑见梁竹音的秘密而哀伤不已,今日又遇见这位行事荒唐的番邦公主,一时间也不禁面上带有怒色。
他微微后仰,躲过桑朵的衣袖,径自从袖中拿出绢帕,无声擦拭着自己的面部。
桑朵见他眉清目秀,虽然没有萧绎棠过于精致的容貌,和独一无二的王者气息,但是也有着东羌男儿身上不曾有的优雅,不由得怔忡在那里。
“公主,你若用好了,裴某送你回宫。”
她在裴玠的催促声中回过了神,“哦”了一声,笑道:“我还没逛够呢。”遂起身快步走出了店铺。
裴玠只得招手试图拦住她,“喂,你等等……”扔给茶博士一锭银子,快速追上她。
桑朵吃饱以后,更加不愿回宫。
一路走走逛逛,看到河边有人放孔明灯,拍着手蹦蹦跳跳便拿起一个,直接问那小贩,“这灯怎么放?”
小贩见她一身西域服饰,因汴京城各地商贩云集,街市上穿着各色衣饰的人层出不穷,却也不新鲜。看着后面跟来的裴玠,见他一身官服,躬身道:“大人,小娘子这盏灯五钱银子。”
裴玠赶忙摆手,“你不要乱说,她不是……”被桑朵一把拉住,没时间听他与小贩解释,拿着灯双眼亮晶晶地问他,“这玩意到底怎么放?”
小贩笑着收了银子,指向河边:“小娘子和郎君一同将灯放入水中,祈福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桑朵算是大概听懂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哈哈一笑,“有意思。”拿着灯直接跑到河边,蹲在石阶上将灯推入了水中。
她撩动着河水,希望那灯飘得再远一些。
看着脚下清澈的河水,想起了家乡的桑干河,她习惯性地褪去鞋袜,将一双白嫩的玉足浸入水中,来回摇晃着,看着水中的鱼儿纷纷前来啃食,酥痒之下,开心地咯咯笑着。
就连小贩见她如此天真烂漫,都忍不住向赶忙转头的裴玠夸赞,“大人,您家夫人不拘小节。”
裴玠蹙眉含糊应了一声,也懒得解释。
心道,这哪是不拘小节,整个汴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大胆毫无礼数的女子。
“阿裴,你来试试。这水是温热的呢。”桑朵早已将他当做了朋友,忍不住向他炫耀起来。
在东羌,大家取水皆在一处,并没有中原那般多的规矩。
裴玠刻意隐去称呼,冷声回道:“你觉得好玩就行。”
桑朵见他耷拉着一张脸,也不生气,转头看着湖中倒映着的灯影,又看了看近处小桥和远处还未逛完的商铺,感叹道:“这便是阿兄口中的仙境么……”
她看到一件铺子的招牌上画了一个酒壶,不禁勾起了馋虫。利索抬起水中的玉足甩了甩,套上鞋袜,拍了拍衣裙上的浮土,拉着裴玠的衣袖,“走,去饮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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