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的蛇身还在地上扭动了好一会儿,才渐渐不动弹了。
还未等大家安心喘上一口气,只见群蛇与毒蝎子密密麻麻从殿外无孔不入的爬了进来,所过之处,白骨森森。
无问顿时惊醒,喊道:“快!快关闭门窗!!”
好在镖局里的人倒也经过训练,又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所有人都拿出了全力,一部分人检查门窗是否关好,无问等人将已闯进殿中的毒物斩杀干净。
谢溟渊才知,那浓郁的腥臭是山中的毒蛇成堆,被女子这奇异的香味引来。
如今整座山中的毒物正朝这边涌来,怕是阻隔不了了,谢溟渊一边斩杀着涌进来的毒物,并不想与这妖女周旋。
正想着要将还未醒来的灵笙带走,却见已死去两年的人突然笔直的从床榻上坐起,睁开了已经浑浊泛黄的双眸。
“灵笙……”谢溟渊立时红了眼眶,不顾一切的上前将女子紧拥入怀中:“你活过来了?这一天,我等了好久。”
巫族的圣女摆了摆首:“死物终究是死物,它就算还能动,也只是行尸走肉罢了!呵,傻子。”
第49章
谢溟渊还沉浸在灵笙重生过来的喜悦中, “我带你走。”
他正准备抱起灵笙离开,只见一条毒蛇朝灵笙扑来,谢溟渊徒手去挡, 被咬了一口。
“灵笙?”谢溟渊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喜悦的心情仿佛一瞬被冷水浇灭。
她双眸无神, 那是只有死物才有的模样。
突然, 她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咕噜声, 浑身肌肉十分僵硬的颤动着,早已没有意识。
此时空气中的异香混合着蛇腥味越来越浓郁,谢溟渊怪笑了声, 眸光黯淡一片绝望之色,死气沉沉。
那蛇毒漫延很快,谢溟渊整条手臂已无知觉。
此时, 生死已置之度外, 无关重要。
是他太自以为是, 其实早该想到,这世间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不过是他一人不肯醒悟的执念罢了。
似是想到什么,谢溟渊从腰间拿出一条串着精美玉石的金色手链,替她戴上, 又想到成婚那日, 与她的誓言, 不由红了眼眶。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 故来相决绝
今日半酒会, 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 白头不相离。”
突然她整个人向床榻后仰去,原本还完好的尸身在一瞬枯槁,已是不堪看。
谢溟渊大惊,从未像现在这般惊慌无措:“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只见那只母蛊将尸身剩余的精血吸干后,爬到了皮下蠕动着,从皮肉切口处悄悄钻了出来,继续寻找能足矣供精血的宿主。
被困在笼中的巫族圣女也从未见过此番景像,不由心中微颤了下。
种情蛊确实可以同生共死,起死回生,也不是不可能。
但凡吊着最后一口气,种下情蛊,也能救回来。
可这女人已经死透透了,死物身上哪有什么多余的精气以供蛊虫存活?
这巫族圣女竟不知为何生了些同情,又有些好奇的看着伤心欲绝的男人,“死了再找一个不就好了,干什么这般要死要活?若世人都如你这般,岂不是都不要活了?”
谢溟渊也未理会她,只是抱着干枯的尸身哽咽出声,无法自己。
“哎,真是个傻子。”语毕,她只觉后颈一阵刺痛,下意识伸手一摸,只摸到半截凉凉的虫身,那蛊虫像是饿极了,奋力的往她血肉里钻了进去。
真是大意了!
原本从容淡定的巫族圣女,脸上出现一丝惊慌之色,当下使了几种逼出蛊虫的办法,都无济于事。
那蛊虫一旦进入体内,便无迹可寻了。
一阵头晕目眩,她软瘫在地,双眸涌上一层血色,又很快褪去恢复如常。
待她恢复过来,被异香引来的毒蛇已经爬满了整座寝殿,谢溟渊中了蛇毒已经意识不清醒了,蛇蝎爬满了那具尸身,瞬间啃噬得露出森森白骨。
谢溟渊有金褛衣护身,才免遭噬。此时巫族圣女的元气陡然大损,雄雌虫一旦认主,便会让宿主气血相连,生死与共。
认知到这一点,她要是还想活下去,就得保谢溟渊周全。
……
大殿内,血腥浓烈得让人作呕,无问已经感觉到精疲力尽,虽然关了门窗,但依旧有爬虫从细缝钻进来。
再这样下去,只怕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突然,爬满门窗的蛇虫竟无故散去,就如一开始,无故涌来一般。
无问长长舒了口气,大殿内响起一阵阵呕吐声,无问也觉一阵胃液翻涌,顾不得太多推门走出了大殿,喘了口新鲜的空气。
又想起谢溟渊之前种种,总觉得有些不太正常。他还想问些关于自己过去的事情,怕他真就这么没了,没作歇息赶去了谢溟渊的寝殿。
才刚赶到相邻的走廊,便看到他院里停下了一顶轿辇,白衣女使将轿辇里的人扶了出来。
只见下轿之人一头鹤发,却依旧妆容精致,气势不凡。能隐约可见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屠千机这个名字,第一时间蹦出无问脑海,总觉得这老祖宗面熟,虽如今不识得,却能十分肯定她的身份。
无问的直觉没错,眼前从轿辇匆匆走进寝殿的老祖宗,便是千机阁的创始人,屠千机。
早前老祖宗便有听闻千机阁的紫灵百步盒出世,便叫人去打听了一番,这一打听追踪,才得知事情严重,便紧赶慢赶的从落月岛来到了千机阁。
眼前这番情景吓得老祖宗心都要跳了出来,声色满是担忧急切:“快,快将阁主扶到一旁,把岺大夫找来!”
侍卫和女使将谢溟渊扶到了偏厅的小榻上,老祖宗满目悲怆看着床榻上已是一具白骨的人,沉痛闭目了会儿,上前给她拉上了床单,颤声道:“好生把灵笙抬出去,找个地方埋了,总得入土为安的好,埋了甚么地方,也不必向你们阁主说了。”
“是,老祖宗。”
做完这些,老祖宗才看向笼子里的巫族圣女,满是忌讳之色。
巫族邪秽,百年前因不容于世,便寻了南疆一带深林不再现世。
如今这巫族圣女不惜追寻至此,想必那圣物是极其重要的,他们手段过于邪秽诡异,防不胜防,所以才叫世人极度忌惮恐慌。
巫族圣女似是看出老祖宗眼中的杀机,不慌不忙道:“你杀了我,他也活不成。情蛊同生共死,眼下,还是解了他身上的蛇毒要紧。”
说着,巫族圣女将一包药粉递给了老祖宗。
老祖宗拿过药粉,吩咐了女使给谢溟渊吃下,此时那岺大夫匆匆赶来,与老宗祖行了礼便去看谢溟渊了。
“你是巫族圣女,想必知道解蛊的方法。”
她低笑了声:“知道啊,可是我一时解不了。”
老祖宗:“为何解不了?”
巫族圣女一脸无奈:“实话说了,这对情蛊不似一般低级的蛊虫,它们可是我巫族养了千年的圣物,是能噬血认主的。一般的方法根本行不通,我之前都试过了,要是能解,我早解了,更不会留你们一命。”
“不可能!”老祖宗怒斥了声:“这世间没有破不了的机关,也没有解不了的蛊毒,你,你一定有办法!”
巫族圣女神色微愠:“你们中原人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你们先盗我族圣物在先,又累我与那位死了发妻的男子结了这情蛊,还将我关在这笼子里,也罢,反正我也回不去了,解了这蛊毒,你们也会杀了我,早死晚死都是死。”
说罢,一身坦荡无畏的又盘膝坐了回去,撑着双颊一副生死看淡。
老祖宗见她这般,竟是有些欣赏喜欢,她要不是异族女子,倒觉得甚是投眼缘。
“这事情确实是渊儿做得不对,可如今错已酿成,只能想办法弥补。我屠千机立身行己,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你若真能解了这情蛊,于你于渊儿都好,事后我必护你安然回到巫族,如何?”
“那可不行。”巫族圣女别开了脸去,不好商量。
老祖宗眸光一沉:“那你想如何?”
巫族圣女:“三个月后的月圆之夜,便是这对雌雄虫蛊□□之时,它们为了交(尾)才会爬到皮肤底下,肉眼可及,到那时拿刀划破皮肉,将虫蛊取出即可。”
老宗祖默着没有说话,又听那巫族圣女坦言道:“可雌雄虫□□前会释放出一种香味,这种香味从浸入宿主的血肉发散出来,便是这世间最烈性的春Yao。世人取一滴血制成催Q香,都够快活很久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宗祖自然是全明白了。
这确实很叫人为难,老宗祖语气柔和了些许:“这世间难能两全,我想你也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与一个陌生人绑在一起。既然有些事情避不可避,那不如顺应天命而为之,解了情蛊后你若愿意留下,千机阁必有你容身之地,也绝不会委屈了你。”
“巫族圣女一生不可嫁人,若是坏了规矩,我回去也是一死!可我也不愿留在这里,情蛊解了后,你们便履行诺言,让我安全离开即可。”
她在巫族没什么牵挂,圣女从出生开始,便远离了亲生父母,由长老们抚养长大,与世人隔绝。
她成日与那些花草毒物打交道,若不是这一路追寻圣物离开了族中,却不知这天地浩瀚辽阔,十分有趣。
“好,我答应你!千机阁总归欠你一个人情,将来你若有任何为难之处或是请求,都可以提出来,千机阁倾尽全力,也会帮你做到。”
此时那岺大夫走了过来,轻声道了句:“老祖宗,阁主醒了。”
老祖宗听罢,暗暗舒了口气,将巫族圣女放了出来。
谢溟渊醒来便吵着要去寻灵笙,老祖宗又心疼又恨他不争气,当即便与他说了解情蛊的事情,谢溟渊这才冷静了下来。
老祖宗还是不放心,怕他再闹出什么事来,只留了那巫族圣女与他锁在了那座寝殿中。没有她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前去探望。
谢溟渊也不成想,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相比于他的消沉与烦闷,她反而从容淡定得多。像是个没事人般,习惯的独自一人,安静摆弄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你叫什么名字?”谢溟渊知道之后要发生的事情,于她生出了几分愧疚。
巫族圣女淡漠的抬眸瞧了他一眼,“你不用知道,反正你也不想知道。只要在这期间你不寻死,保我无恙,待蛊虫取出,随你死不死。”
第50章
谢溟渊默默收回了视线, 也不再说话。
对于他来说,这一生早已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东西,若不是连累了他人, 或许他早已随她而去。
他曾对她立下过誓言,一辈子都陪在她身边的。
不过也快了……
镖局的人被送下山后, 面临分道扬镳, 总镖头看着无问有些不舍。
“无问小兄弟若是没有去处, 不若随我一同回去,镖局里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你来的话, 我们绝计不会亏待了你去。”
无问想也未想便拒绝了,“多谢总镖头的美意,我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处理, 就些别过, 后会有期。”
景蓉红眶, 千言万语却哽在喉间愣是没有说出来,心中不由万般感伤,躲到了一旁都没有好好道别。
直到无问他们走远,景蓉才策马追了很长一段路, “无问!后会有期!!”
无问没有回头, 只是挥了挥手, 示意道别不用相送。
景蓉拉过缰绳,鼻子又是一阵泛酸, 其实她也知道, 有的人注定不会是她的。
按照单父之前留下来的地址,他们在应天府找了两天,很快有了线索, 单家大伯现今住的地址离他们很近。
等找到单家大伯家时,已经是傍晚,上来开门是个五十来岁的管家。
看着这单家大伯的院子,似乎家境殷实。
据单家兄妹说,当年闹□□,为了活命,大伯背井离乡,一路流浪来到了应天府。
因单家大伯勤劳老实,被当地一个地主看中,并让他做了上门女婿。
其实单家兄弟来找单大伯,还是有点尴尬的,毕竟这院子也不是单家大伯能做得了主。
管家进去通报了声,没一会儿便请他们进了屋里。
只见大堂里正坐着单家大伯与他的娘子。
单家大娘子面相不是个好相与的主,那双眼睛看向单家兄妹时,掩不住的厌恶。
单家大伯憨憨的笑着,拉过单啼坐了下来,又叫下人给他们兄妹拿了茶点。
那大娘子总拿眼刀子戳他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拿着帕子扬了扬灰尘,脸上没有半分笑容。
无问担忧的看了他们一眼,自己也无能为力,他尚且泥菩萨过河,身世未明,顾得了单家兄妹一时,却顾不了一世。
可能单啼是单家的男丁,单家大伯待他还是不错的。
留无问一道吃了晚膳,天已经黑透了。
单家兄妹出来送行,一个个都湿了眼眶,不舍的哽咽着。
无问将手里一半的银子悄悄塞给了单啼:“这些银子你拿着,切莫让你婶娘他们知道,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单啼回绝了一次,但最终还是接受了无问的好意。
“大哥,此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你有什么打算?”
无问想了想道:“我打算去京师,或许会找到一些关于我的记忆。”
单啼:“那你什么时候走?”
无问:“明天下午,走水路。”
单啼:“我和妹妹们去送你。”
无问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抬头看了下门扁,好好记下了这个地方,如果有机会,一定还会再回来看他们的。
“走了。”无问潇洒转身,却悄悄在那一瞬红了眼眶。
又终究只剩下他一个人。
次日,无问独自在城内无聊的逛了一下午,待到晚上带了好些干粮,便赶到了渡口,等大船靠岸。
天色渐暗,橘红的晚霞照映着这海面,异常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