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了?”
“卖了!”
两个孩子惊愕的看着沈澜,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那地方,那地方可都是您和子期姑娘的回忆啊……”鱼鲤又要哭了。
“不许哭。”沈澜冷冷的说。
鱼鲤使劲憋住了。
“她既然不想见我,故意躲着我,我独自守着那住处又有何用。”沈澜冷笑一声,笑意里惨淡无比,“还有枫岚山的宅子,也卖了吧,不必留了。”
“可是……”鱼鲭委屈的开口。
“不用可是,明日便去。”沈澜吩咐完之后,便直接离开了,留下鱼鲭和鱼鲤两个人面面相觑。
过了好半晌,鱼鲤抽泣了一声,低声说,“鱼鲭,讲真的,我都有点生临子期的气了。”
“你才开始生气,我早就气死了!”鱼鲭骂道,“没死还不回来,她不知道公子有多想她吗!一夜白头,如此深情,我都替公子不值当!”
“万一……她真的不知道呢?”鱼鲤忽然扭头看着鱼鲭,小声说,“之前苏姑娘,不,苏皇后到临子期房间里看她的时候,我刚好在门外,听到了一些话,苏皇后说什么,‘你别告诉我到现在你都还没感觉出来’之类的话,然后子期姑娘似乎还否认了。”
“不可能啊!他们,他们都那什么什么了!”鱼鲭脸一红,“谁都看得出来公子喜欢她啊!”
“那万一呢?”鱼鲤皱起眉,“公子心里那些话,从来都不爱说的。”
“……”鱼鲭倒吸一口冷气。
“不会吧……”两人面面相觑,总觉得事情忽然变得非常棘手。
但是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活儿还是要干的,二人第二天便去了两套宅子里,张罗着收拾东西,要把两套宅子卖了。
这两套宅子的价钱可不便宜,一般人根本买不起,那些达官显贵知道是沈澜住过的宅子,有些心动,却在意那里头装的瓶瓶罐罐手手脚脚,看起来慎得慌,都有些犹豫。
鱼鲭鱼鲤以为两个宅子会卖很久,可没想到才过了两日,管家便说有人上门要买。
二人赶紧亲自敢去见那买宅子的人,却见是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一开口便是买两座大宅,掏出一沓银票,眼都不眨。
两个小的面面相觑,都有些舍不得。
鱼鲤说,“您不再考虑考虑了?这房子风水不太好,住过很多病人,还有很多干尸……”
“是啊是啊,我们家公子最喜欢收藏那些奇怪的东西了,还有内脏什么的……”鱼鲭也说。
“啊,那些啊,没事,我都知道。”那男子笑了笑,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你们就放心的卖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鱼鲭鱼鲤无话可说了。
毕竟卖是他们家公子要卖的,既然有人要了,总不能不给。
二人把这事告诉了沈澜,沈澜眉头微皱,鱼鲭鱼鲤还以为他要收回之前的话,两眼充满希望的看着沈澜,等着他发话,结果却等到沈澜简简单单的说了声好。
买房的手续办的很快,鱼鲭和鱼鲤准备过两天就去搬走那些瓶瓶罐罐和其他书籍药草,沈澜却让他们不要着急。
“为什么啊?”鱼鲭好奇的问。
“不为什么。”沈澜喝了口茶,眼眸暗成了一片深海,让人看不懂他的想法。
半晌,沈澜忽然道,“这叫,请君入瓮。”
两个小的依旧听不懂。
这一日,风和日丽。正是四月,草长莺飞,微风拂面,百花盛开的好日子。
沈澜独自一人站在沈宅门口,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门内的景致依旧如同过去一样,他们走后,依然留了人打理花草,所以里头并没有半分颓败之色,反而看起来花草树木更加繁盛了些。
他缓缓走到药炉,看到那张窄床,想到第一次施针的时候,那姑娘嗷嗷惨叫的模样。
沈澜嘴角勾起一抹冰凉的笑意,目光贪恋的在那窄床上划过,然后落在了门口的一双脚印上。
他顺着脚印快步走向药房,这里头是满满当当的瓶罐,和各种珍稀的药草。
可站在门口时,他忽然脚步一顿。
里头传来轻飘飘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无比熟悉,多少次,多少次在他安静看书的时候,他听到这样的脚步声,然后抬起头,便冷不丁的撞进她那双灼人的桃花眼中。
他几乎不敢呼吸,仿佛呼吸声音重了,都会将里头的人吓跑。
半晌,他终于伸出手,缓缓的打开了门,跨进去之后,便直接落下了门栓,上了锁,将自己的小猎物,直接锁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区域里。
进门后,转了个弯,便看到层层叠叠的药柜面前,站着一个戴着兜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这人有些瘦弱,手臂纤细,她一伸手,打开药柜,空荡荡的衣服下滑,便露出了她白的几乎透明的肌肤,和她手臂上狰狞的烧伤痕迹。
沈澜心中一疼,只觉得无尽的怒意和心尖上的所有情绪,最后全部汇聚成一句低哑的声音,他张了张口。
“子期……”
那人肉眼可见的浑身一僵,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忽然就一动也不动了。
沈澜缓缓的朝她靠近,像是猎人小心翼翼的考进捕网中的猎物。
可猎物反应很快,她扶着兜帽,把自己裹得更加严实,然后扭身就跑,可周围只有沈澜所站的地方这一个出口,她还未跑出门,便被沈澜咬着牙捉住了胳膊,直接将她摁在了药柜上。
“砰!”的一声,药柜被她的身体撞的有药草散落下来,临子期吃痛闷哼一声,带着哭腔颤声说,“放开我,求求你……”
这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沈澜隐忍了半年的所有思念、痛苦、绝望和怒意。
第51章 医者不自医(11)
“放开你?”沈澜的声音仿佛是从冰窖中刚取出来的冰块, 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意,钻进临子期的大脑,让她浑身忍不住的发抖, “放开你?任凭你消失在我眼前?”
“开, 什,么, 玩,笑!”沈澜咬牙凑近她的耳侧, 将自己吐出来的每个字, 一个字一个字将话语印在她的心里。
临子期控制不住的颤抖,垂着脑袋, 兜帽遮盖着她的脸,沈澜死死捉着她的双手, 将她摁的严严实实,她努力的挣扎, 拳打不行便脚踢,沈澜却一点也不手软, 直接欺身上前,用身体将她死死的挡在身前, 禁锢在小小的空间内, 失去挣扎溜走的任何希望。
“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沈澜的声音里透出阴森的寒意,让面前的姑娘不住的打着哆嗦, “不过你放心,就算你跑进地狱,我也会亲自下去……把你,揪出来。”
临子期扭过头艰难的躲着他,黑色的兜帽遮住她的脸和眼睛, 沈澜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机能仿佛在因为她而一点一点的恢复过来,“还躲着我吗?”
“你在怕什么?临,子,期……”沈澜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呼吸沉重的看着怀中愈发瘦弱的人,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像是一个刚刚跌进陷阱的小动物。
多么的可怜,又可爱。
他看见她的睫毛,浓密如扇的垂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她那双桃花眼的轮廓。
他垂下头,宛如珍宝般,将她轻轻柔柔的,缓缓的搂在怀里。
可怀中的原本静止不动的人却宛如被什么刺痛了一般,再次开始挣扎起来,沈澜的怀抱轻缓而温柔,竟一下子让她挣脱开了,他呼吸一滞,在她即将离开自己控制范围的时候,伸手直接搂住了她的腰,从背后直接将她死死的捞进了怀里。
这一动,那兜帽便不受控制的从她的脑袋上滑落了下来。
“临子期!”沈澜喘着气,低沉的说,“我警告你……”
沈澜的话音一顿。
临子期捂着脸,肩膀无声的抽动。
她乌黑如墨的长发那一天被火舌舔舐,全都被烧光了,半年只长出了齐耳短发,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和脸,可是她的后脖子,耳侧,都是被烧伤的痕迹,蔓延了一片,她伸手捂着耳侧,手上的伤口却又这么露了出来,她捂住了这个捂不住那个,最后崩溃的大哭起来。
“沈澜,我不想看到你,你走……你放过我……”临子期哭的像个孩子似的,却被沈澜直接楼进了怀里。
“你就是因为这个躲着我吗?”沈澜又心疼又是生气,低声对怀里的人说,“临子期,你是不是蠢!”
临子期听到这话,哭的更厉害了,哽咽着垂着脑袋不说话。
“烧伤而已,只要你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沈澜声音稍稍柔和了些,低头抚摸着她新长出来的头发,“头发没了,还能长,烧伤了,我给你治,可是,你不能再离开我了。”
临子期微微一怔,像是完全想象不到,沈澜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终于鼓起勇气,缓缓的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头刺目的白发。
她打了个哭嗝,震惊的捂住了嘴巴,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哗啦啦往下流。
“你,你,你的头发……”
沈澜眼眸深沉的看着她,“无妨……我这是……”
“好,好好看啊。”临子期羡慕的打着哭嗝说。
“……”
临子期被沈澜直接揪回了沈家本家。
一路上,沈澜都是沉默不语,眼神冷的怕人,临子期捏着自己的手指头,再次戴上了兜帽,坐在马车里,隔壁就是沈澜,他近在咫尺,却又一动不动,马车颠簸着的时候,两个人的腿会碰到一起。
临子期尴尬的往后坐了坐,头埋的更深了。
刚才沈澜搂着自己的样子仿佛成了幻觉,沈澜再次恢复了原本情感不外露的模样,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温度,更没有什么裂痕,仿佛只要临子期好好的坐在他的身边,他就会这么端着。
“咳咳。”临子期尴尬的干咳了两声,却听沈澜迅速的开了口,“不舒服?”
“还,还好……”临子期悄悄的看了他一眼,却见车窗的帘子刚好被风吹起,浅浅淡淡的阳光下,沈澜一头的白发披散在着,胸前两缕乖巧的垂着,他原本就如仙人般漂亮,此时更是好看的让人睁不开眼睛,仿佛真的是仙人下凡了一样,身上镀着一层柔和的阳光。
可他却瘦了。
临子期永远都记得沈澜的模样,在那场大火之前,临子期记得他身着华服,满头黑发的在御前,不管不顾的与自己站在一起,那样的令人心动,她怕疼,更怕死,却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宁愿只看到沈澜好好活着。
可是大火之后,她却失去了勇气。
她是在乎外表的人,怕疼,娇气,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有一副好皮囊,真死了倒算了,可每次看到青铜镜上模糊却狰狞的疤痕,却让她迈不过那道坎。
即便如此,临子期也知道,思念快要把她折磨疯了。
她其实就躲在沈宅的周围,偶尔去枫岚山转一转,想沈澜的时候,就悄悄去沈宅周围看一看,却根本看不到沈澜的身影。
直到听说沈澜竟要把那两座宅邸卖掉,她才忍不住让人帮她出手,一口气买下了两套。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一直在纠结着拖延着不敢主动出现,直到遇到忽然出现的暴怒的沈澜,她感受着憋了半年的委屈和思念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她才明白。
她爱他,已经到了离不开的程度。
半年已是极限,如果再让她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她绝对忍不了。
“你……你这段时间,过的好吗?”临子期轻轻地开口,声音细如蚊蝇,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你说呢。”沈澜冷冷的回应道。
临子期不敢说话了。
二人的相处模式在之前便是一个说一个听,不敢忤逆,这次回来以后,临子期觉得自己更怂了。
虽然,虽然现在的沈澜对她似乎很在乎的样子。
临子期小心翼翼的揪着自己的黑色兜帽衫,想着怎么才能让沈澜不要对自己这么凶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临子期问。
“带你回去治疗。”沈澜道。
“回……哪儿?”临子期问。
“本家。”沈澜看了她一眼,见她正悄悄的打量自己,眼神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触怒了自己一样,他只觉得心中一股邪火直接冒了出来,眉头一皱,“你这么怕我?”
临子期赶紧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怎么更凶了……”她小声嘀咕。
“说什么?”沈澜却听到了她的嘀咕声,身子一动,朝着她坐的近了些,“没听清。”
“没,没什么!”临子期说。
沈澜有些恼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自从知道临子期没死,并且故意躲着他以后,胸腔中的怒火就几乎要将他的一颗心都烧裂了,如今看到她这样的小心翼翼,这样的畏首畏尾,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那样胆大包天的明媚笑容,他的怒火就更甚。
他眼中的戾气根本隐藏不住,几乎要把眼前的人给生吞了。
他忽然伸手,将缩在角落的临子期直接拽到了自己的身侧。
临子期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挣扎了一会儿,却被沈澜直接堵在了角落里,手掌触及马车壁,发出“砰”的一声,临子期打了个哆嗦。
这,这动作太霸道了,这根本不像沈澜的画风……
沈澜这次出来,只带了一个车夫,独自一人出来找她,外头的车夫听到里面的动静,一声都不敢吭,乖乖驾车,耳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临子期又想躲,可沈澜却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尖。
她瘦的没几两肉了,下巴比以前更尖,摸着脸上没什么骨头,他心中刺得很,车窗外的阳光褪去,仙人不见了,温柔的仙人成了地狱里的使者,眼眸冰凉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