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次集校……”说话的人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那次朝臣公子集校训练,顾楷林因为身体的缘故,没能参加。
等众人都想到这件事之后,萧骋怀才道:“还有一件事,我好像忘了跟各位兄台说,挖匕首那晚从山上下来时,我一直觉得好像有东西在跟着我……”
“东西!?”
萧骋怀:“嗯,感觉……不像是人。”
话刚落地,桌上几个人齐齐沉默下来。
有花娘不知其中原委,见气氛凝滞下来,贸然接话,道:“不是人,难道是鬼不成?”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纨绔子弟脸上都闪过一丝恐惧,齐齐下意识看向郑文煜。
郑文煜也被萧骋怀说的心里发毛,但面上却强装镇定:“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提他做什么?喝酒喝酒。”
众人刚将酒盅端起来,要喝时,又听萧骋怀幽幽道:“萧将军在梦里问我,是谁让我替他招魂的?”
第17章
啪嗒一声——
郑文煜的酒盅掉了下来。
那晚参与这件事的其他人,脸色纷纷变的难看起来。
萧骋怀拇指摩擦了一下杯口,懒散看向郑文煜:“文煜兄,如果我没记错,是你!”
当日郑文煜随手得了那个残卷,本想一举两得,既报复了萧骋怀当初打他军棍之仇,又羞辱了顾楷林,没想到到头来,没吃到羊肉反倒惹了一身骚!
真是晦气。
听到顾楷林说他梦到了萧骋怀,郑文煜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惧怕,但又不想在众人面前露怯,便举着酒盅嚷嚷道:“顾兄,这酒还没喝呢!你怎么就说起胡话了,那只是一个玩笑而已,哪是什么招魂。”
郑文煜不承认。
不过萧骋怀却没放过,刚才他脸上所有的变化。
看来得抽空吓吓他,才能听到真话。
其他凑热闹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换了别的话头,这件事就翻篇了。
两个洗了脂粉的花娘重新回来侍奉,这具身体条件反射性,将手搭上花娘柔软的腰肢。
萧骋怀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正暗自和这具身体较劲想把手拿开时,怀中千娇百媚的花娘,突然递过来一张纸条。
“顾公子,这是有人让奴家给你的。”
有人耳尖听到这话,起哄道:“看来顾兄今晚得了不少美人青睐啊!”
纸条展开,出乎意料的,里面并非是什么情话,只有三个字——鸿门宴。
送纸条的人,是在提醒他,这帮人不安好心!?
字迹娟秀,像是女子写的。
顾楷林常年混迹在风月场中,有一两个真心待他的人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顾兄,这纸条上写的是什么?让在下看看,待会儿竞花魁的时候,兄弟们给你帮忙啊!”
说话的人作势要去躲顾楷林手中的纸条,顾楷林手一缩,那人扑了个空。
有人在旁边搭腔:“顾兄,你这可太小气了啊!”
萧骋怀今晚来赴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也不想再待下去,说了句:“你们先喝着。”便起身朝外走。
众人以为萧骋怀是去见给他递纸条的花娘,也没拦他,转头去问帮萧骋怀送信的花娘。
“刚才那纸条是谁让你送的?”
“一个青衣公子。”
转身走到门口的萧骋怀脚下一顿。
青衣公子!?
可那字迹分明是女子所写。
里面有人嗤笑道:“瞧顾楷林刚才那一脸去见心上人的猴急样,难不成他现在男女通吃了!?”
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真可惜!
萧骋怀面无表情朝外走,拐过长廊时,猝不及防跳出一个人来,萧骋怀避之不及,与那人撞了满怀。
突然撞到一堵墙的孟金窈,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捂着额头,张嘴就骂:“赶着去投胎啊?撞死本大爷了!”
没能去投胎的萧骋怀,听到这话噎了一下,闻到对方身上一股酒味,不想跟一个酒鬼一般见识,便一把将对方推开,转身欲走时,猛的被对方一胳膊肘怼到墙上。
没想到这具身体弱不禁风到这种程度的萧骋怀脸色很难看。
一低头,看清楚面前,打着酒嗝,眼里泛着水雾,让他道歉的酒鬼时,脸色更差了。
孟金窈这个女人真是狗胆包天,竟然真敢来花楼喝酒狎妓!?
萧骋怀心里突然蹿起一股无名之火。
不过这火烧到一半,想到生前死后,他们其实都没有过正面交集之后,这火又灭了。
算了,总归自己生前没被骗,娶了这女人,她爱咋咋滴吧!
萧骋怀这边刚释怀,孟金窈却发现不对啊!
面前这货壳子里,怎么荡的是她短命相公萧骋怀的魂!?
孟金窈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朝前凑了凑:“怎么着!?上次烧的那对金童玉女满足不了你啊!你还亲自来花楼找美人啊!那你早说啊,我再帮你……”
萧骋怀眼睛一沉,将孟金窈反压回去:“你什么意思?”
孟金窈这人平常很谨慎,但一喝大就容易失控,现在她完全忘了,在萧骋怀面前,她应该是‘看不见他的’,反倒非常豪爽的把自己卖了:“嘿嘿嘿,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
萧骋怀:……
“还让我发誓下山后不准狎妓赌钱,你换了个身体,不也来狎妓了吗?嗬,男人!”
所以她是看到自己附身在山匪身上,才会被吓晕的!?
“娘的,萧骋怀,你是个鬼好吧?你就不能有点做鬼的自觉,大白天的,就不要出来吓人了,你知道装看不见有多考验人吗?”
这是他在萧府门口出现的那次!?
孟金窈坑起别人来毫不手软,坑自己也是真坑,她站直身体,眼神幽怨看着萧骋怀:“还有啊,我再跟你重申一遍,我们俩阴阳两隔,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你趁早放弃吧!”
萧骋怀低头,面无表情看着一本正经劝他不要执着自己的孟金窈,正要说话时,底下突然传来一阵喝彩声。
楼里在竞魁,一轮又一轮加下来,最终是傅三抱得美人归。
热闹的喜乐和喧嚣的人声裹在一起,吵的孟金窈脑袋生疼,她一把攥住萧骋怀的衣襟,将他往自己面前拉了一下,笑的欠揍:“我说大将军,你换个身子骨,是不是柔弱的成了0啊?抢花魁都强不过我,是怕抢了用不了?”
到最后,只剩下傅三跟郑文煜在加价,所以孟金窈理所当然觉得萧骋怀输了。
向来不近女色的萧骋怀,头次对女人来了兴趣,低头朝孟金窈凑了过去:“夫人不如先试试?”
第18章
陆宥鸣出来找孟金窈,就看到顾楷林把一个人压在墙上,似乎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花楼里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陆宥鸣也没有放在心上。
抱着非礼勿视的心态,擦肩而过时,陆宥鸣听到一句委屈十足的控诉:“不要毁我名声,我不是你夫人。”
孟兄!?
陆宥鸣迅速扭头,提拳就朝顾楷林砸去。
虽说这具身体弱不禁风,但萧骋怀原有的警敏还在。在陆宥鸣拳头过来时,他当即利落转身,一把攥住他的手骨。
这人为什么一脸‘我给他戴了绿帽子’的表情!?
难不成顾楷林以前撬过他相好的?
萧骋怀皱眉猜想。
因他这一转身,陆宥鸣刚好能看到他身后孟金窈,脸色酡红,眼里水光潋滟,一看就是喝大了。
不过,这男人怎么一直盯着孟金窈看?
萧骋怀心里不爽,一把将陆宥鸣甩开,正想挪过去挡住孟金窈时,却被她一把推开。
“走开,你挡到我月光了。”
!
萧骋怀抬首看了一下严实的房顶。
陆宥鸣想朝孟金窈身边去,被萧骋怀一把拦住:“干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顾公子才对。”陆宥鸣没想到软不禁风的顾楷林手劲儿这么大,不着痕迹活动着自己酥麻的手骨,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孟兄好心提醒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字迹娟秀的青衣公子。
萧骋怀偏头,扫了一眼,倒是跟孟金窈完全对上了。
不过瞧面前这人的架势,他们两帮人应该是不和的,孟金窈偷偷递纸条给他,难不成是看出来,他暂居在顾楷林的身体里!?
不对,这女人这么狡猾,除非有别的原因,否则她不会这么做。
“她会这么好心?”
陆宥鸣被萧骋怀这话问住了。
平常他们两帮人势同水火,怎么看孟金窈都不会这么好心提醒他,陆宥鸣又不能说,孟金窈是出于害他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愧疚,才这么做的。
“既然你不信,那就……”
“我怎么不会这么好心了?”孟金窈截了陆宥鸣的话,摇摇晃晃走到萧骋怀面前,歪着脑袋看着他,“上次,我害你去鬼门关走一遭……”
陆宥鸣见孟金窈要说漏嘴了,当即插话:“孟兄,你喝多了。”
但萧骋怀是何等聪明的人,当即眼睛一沉:“你干的?”
朝中狎妓之风盛行,大家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晚,那些大人不落人后将自家公子揪走,显然是有人添油加醋通知了他们。
“不是。”
“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陆宥鸣都要哭了,压低声音道:“孟兄,你清醒一点啊!”
“是我干的。”孟金窈拍着胸膛,一副敢作敢当的架势,“怎么样,鬼门关一日游好不好玩儿?”
现在把孟兄敲晕还来得及吗?
陆宥鸣欲哭无泪。
死了之后就变成孤魂野鬼的萧骋怀,没办法回答孟金窈这个问题,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孟金窈。
孟金窈的耐心似乎也耗尽了,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打了个酒嗝,用折扇敲了陆宥鸣一下:“陆兄,我们回去继续喝。”
说着,摇摇晃晃朝前走,走了两步,又一顿,扭头看向立在原地的萧骋怀,道:“短命相公,快活够了就赶紧回去,人鬼殊途,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向来不苟言笑的萧骋怀,被孟金窈最后那句话气笑了。
啧,这女人究竟是从哪儿觉得,自己逗留这么久是因为她!?
看到萧骋怀笑的陆宥鸣,心里突然有些发毛,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拽住孟金窈快步走了。
萧骋怀从春色满园出来后,站在大街上出了一会儿神,便回了顾家。
刚下马车,就看到怒气冲冲的顾耿提着戒尺从府里出来。
瞧这架势,八九不离十是要去捉他。
萧骋怀原本是不想搭理易怒易爆的顾耿,打算直接入府的,可一走近,看到顾耿满面怒容的模样,当即膝头一软,这具身体不受控制就跪了下去,求饶的话张口就来:“爹,孩儿错了。”
!
自己竟然叫了顾耿这个老迂腐爹?
萧骋怀有些生无可恋。
自从‘顾楷林’醒了之后,就再也没喊过自己爹了,突如其来这一声爹,让提着戒尺的顾耿僵在原地。
顾夫人由下人搀着,跌跌撞撞出来,看到门口这一幕,当即以为顾耿又要打顾楷林,忙扑上去将楷林护在身后,眼睛通红看着顾耿:“老爷,你要是再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林儿,我就带他去江陵找老夫人,让他替我们母子做主。”
顾家祖籍是江陵,顾耿有一个八十岁的老母,目前在祖宅中安度晚年。
顾耿气的眼睛瞪的老大,用戒尺指着萧骋怀,怒声道:“你今晚干什么去了?”
虽然顾楷林已经死了,但这具身体怕顾耿的程度已经可以和好色媲美了,顾耿声音陡然提高一个度,他当即就抖了起来:“去春色满园了,不过孩儿就略坐坐,什么都没干。”
顾母在旁帮腔:“他出门到回来,也就半个时辰,这点时间能做什么?”
顾耿被发妻的话噎了一下,握着戒尺还是一脸怒不可遏:“君子不立危墙,就算你去了什么也没干,也要罚。”
“是郑文煜下帖子邀请我去的,不信您问我娘。”
萧骋怀眼睫垂了一下,已经彻底放弃挣扎了。
时隔这么久,顾母听到儿子终于叫了一声娘,当即喜不胜收道:“那帖子我见过。”
“你见过,你……”
顾母一脸不耐烦打断顾耿的话:“老爷,你差不多就行了,是不是非要我翻出,你前两天跟隔壁街孙秀才喝酒的烂账,这事才能过?”
顾耿身子不好,大夫叮嘱不能喝酒,但他就馋这一口,常常偷偷去和自己昔日同窗孙秀才喝酒。
被发妻当着儿子面这般说,顾耿当即脸色涨的通红,甩着袖子骂了句:“慈母多败儿。”转身怒气冲冲进了府。
“别理你爹,他就那样。”顾母扶着萧骋怀起身,关切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是银子没带够吗?娘……”
顾母娘家是商人的,顾母亦很有经商头脑,这些年她将自己的嫁妆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但凡顾楷林出门厮混,都是她私下给的银子。
“觉得有些累,就回来了。”萧骋怀截了顾母的话。
“那就早点回去歇息,娘让厨房炖了参汤,等会儿让人给你送回去。”
萧骋怀应了之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花楼不觉得,一出来,就能闻到身上一股脂粉味,萧骋怀不喜欢这种甜腻的味道,回院子第一件事便是沐浴。
沐浴过后,听到外面有风声,便推开窗。
顾家虽然世代迂腐古板,但院子却修葺的很是风雅。就连顾楷林的院子里都广植着竹、梅,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树,如今刚开春,院子里的红梅还在竞相绽放。